“没想到你的汉语说得很好啊,在国外长大还可以如此流利,想来你的父母一定是用了心的。”

“家母一直教育我不能忘了根,所以,在家里要求必须说汉语。小时候也逆反过,长大后觉得这是语言和精神上的财富啊。”

“令堂的确是有见地的。有机会带母亲回国走一走,住在风华也是很方便的。”

“家母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就先代家母谢谢周总裁的美意了。”

周裕之莞尔,他老爹也狡猾,听得劳伦斯只提母亲,便也不再言语父亲的话题,客套的邀请也仅针对他母亲。老狐狸一个,他就知道他现在对风华的所作所为周闻生并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他在观察他而已。

母亲也提醒过他不要太过分离谱,否则总裁随时可能把他这个主管市场和客房的总经理给抹了。周裕之总是一笑了知,只有我一个儿子继承他的事业,我爸总不希望自己的后继者是个唯唯诺诺墨守陈规的庸人吧。

周裕之不再关注后面的说话,挪动一下身体,看看窗外无尽的黑夜,倦意上涌。关于葡萄酒,他并没有太多兴趣,法国人的浪漫他也曾近距离地感受过,也享受过,不过是因时异事而已,本质上他并不是个浪漫的人,品酒沙龙对他只是一项工作而已,劳伦斯的到来,没有惊喜,只能意味着工作的一半算是完成了。明天一早他得再盯一下后续安排,这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出差池。

待安排了劳伦斯和周闻生回到家中,惯常地母亲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看一部小说,等父子归来,或者说是等丈夫归来。

“至美,不是说11点以后就不要等了吗,中医现在都讲<子午觉>养生。”周闻生拿掉妻子手里的小说,拉了手向楼上走。徐至美无奈地回头留给儿子一个笑容顺从地随丈夫回卧室。

周裕之早已对父母旁若无人的恩爱见怪不怪。

父母亲是父辈子交的那种,青梅竹马长大。母亲徐至美十几岁时被父母临终托孤在周家长大,因身体原因大学肄业,不过周家早把乖巧的女孩子当成未来的儿媳妇看待,结婚前在周家的酒店做老爷子的秘书帮帮忙,等到跟周裕之结婚就彻底隐退洗手羹汤当贤妻良母了。母亲是幸运的,尽管父母早逝,却未经生活的磨难,公婆疼爱,丈夫宠爱,容颜不老,兰心蕙质,五十多的人了还能专注地看一本英文小说,读一册诗集。

在周裕之眼里,父亲对母亲有对妹妹的疼惜,也有对妻子的怜爱,男的高大阳刚,担当有为,女的至柔至美,温婉淑惠,无疑,这样的组合是最和谐的。

在睡意朦胧的一刻,周裕之放松的大脑里蹦出个念头,他好像对这个傲气的劳伦斯不怎么感冒,那双镜片后的眼睛让人捉摸不定。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超不过一个星期,而以后风华的红酒特色经营也必将在现代化的酒店战略中退而其次,在周裕之看来,这个特色的成本过于大了些。

当晚周闻生果然心悸得厉害,吓坏了徐至美,周裕之连夜请来了给父亲看病的主治医师,家庭医生和主治医师折腾半宿终于没什么大碍。因是多年的老朋友,所以医生对周闻生完全不把自己的健康当回事情的态度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加上徐至美在一旁的心疼,周闻生终于决定把自己当回事儿。

周闻生天亮后本想陪着劳伦斯一起去看看酒店的红酒馆,看来也是不行了,而红酒馆周裕之肯定是不在行的,那也只能这样,不能违背跟季时年的承诺。

季时年很诧异一大早就接到周裕之的电话,人还在睡梦里,正兀自在半梦半醒中,昨天晚上失眠得厉害,天亮时分才睡着。

当周裕之提出由她陪着劳伦斯参观红酒馆的时候,季时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对不起,周先生,我已经跟周总裁约定好了,这次品酒会我也只作为节目幕后解说嘉宾中的一名,第一不参与品酒,第二不直接面对媒体,第三不与其他任何参会的人员接触。”

“季小姐,的确是不好意思,三个承诺父亲当然是遵守的,他答应过季小姐的,肯定不会反悔。这只是我个人的不情之请。就在今天凌晨,家父突发心梗,目前实在不便再参与此事。家父是让我陪劳伦斯.李先生一起去。对于葡萄酒,我实在是没有自信,这个季小姐是知道的。”

“周总裁身体没事儿吧?”季时年也没料到周闻生看似健康的身体居然有颗脆弱的心脏。

“谢谢季小姐关心,现在正在遵医嘱静养,过几天应该会好很多。”

季时年半坐起来拥着被子,看纱帘外的隐隐约约的风华酒店,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

“对不起,周先生,我帮不上这个忙。请原谅。”

周裕之似乎是猜到结果的,从窗户看对面半山的别墅,声音波澜不兴。

“那不好意思,打扰季小姐了。”

周裕之的电话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习惯性地等对方先挂断,那边却传来均匀的呼吸,季时年也没有主动挂断。一时间两个人呼吸相闻,心思却相距甚远,渐渐有些尴尬。

“季小姐?再见?”周裕之重新开口。

那边厢季时年仿佛被人惊扰了似的,匆忙回应然后“咔哒”一声挂掉电话。

披了外衣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风华酒店清晰地跃入眼帘。今天的风华因为业务扩张而形成了新旧两部分,旧的建筑是有着强烈的殖民主义风格,新的建筑则在欧式的建筑中凸现现代元素,锚式外形的新馆牢牢地扎在沙滩,与旧馆错落排开,共享一片洁白的沙滩。

酒店的管理部门仍然留在老馆,半山湾的别墅与之隔着一片浅浅的海域,以栈桥相连,空气清新的早晨可以望得到对面窗户的身影。

周裕之挂断电话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面容冷静。他当然知道季时年的这些要求,也知道成功的把握不大,但终究是想试试。以他近几日和季时年的接触,是真的发现这个人很低调,她几乎不去主动评价葡萄酒。因有几个红酒俱乐部也想参加此次品酒会,主动提出挑选几瓶好酒,季时年也只是随从似的和他去了,然后回来告诉他要哪瓶,并不当面指出。在周裕之看来,季时年巴不得自己是粒尘埃,没到土里不被人发现。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是什么都争强好胜的时候吗?季时年如此耐得寂寞又是为哪桩?

作者有话要说:俺这多愁多病的身啊...

相交

季时年做完今天的本分工作,思量再三,决定上门探病。毕竟早晨拒绝了周裕之也让她心里忐忑不忍,何况周闻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该去。

周府离风华有段距离,并没有像其他城中豪贵选择傍海而居,仍然住在城北的老宅,一栋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三层洋房,掩映于周围的杂树繁花丛中,幽静别致,古朴典雅。

见景致妩媚,季时年提早下了出租车缓步走一段林荫小路,梧桐树苍郁浓翠遮蔽了天日,正挨个看门牌号,却听到身后一声喇叭响,回头看正是周裕之从车中探出身体。

“季小姐,是来看望家父的吧,先上车。”

距离早晨的拒绝也只不过三几个小时,周裕之的脸上似乎没有发生过事情一样,温文有礼不见一丝不郁。

季时年尴尬地上车,坐在后座将礼品放置一边,说声谢谢后再无他话。

她做不来周裕之的若无其事,从理智上她拒绝的没有错,但情感上待她一片赤诚的周闻生生病她却不能帮忙,却不是传统的报答礼仪,或许周裕之心里也是怪她的。想到这里整个人更加不安,手脚似乎局促起来,抬眼向前看正对了周裕之后视镜里投过来的眼神,心里吓一跳,不知道对方已经观察自己多长时间,面上装出不动声色,轻轻微笑然后将眼神投向窗外。

周裕之嘴角沁出一丝笑意,这是父亲凌晨犯心疾以来第一次轻松的笑,这个季时年太有意思,刚才那仓惶回避,又刻意为之的一笑还真显出了孩子气,她以为她武装得密不透风吗?

周裕之没有迁怒季时年,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底线,既然是底线,自然有不得已的原因。别人看似无所谓,当事人未闭不是没经过痛苦的。生意上的事情一码是一码,抛开这些,季时年是个挺好玩儿的人,当然这只是周裕之个人所见而已。

绅士地下车开门请季时年出来,周裕之顺便拎了礼品在前面带路,季时年两手空空跟在后面,怎么走怎么觉得别扭,或许她应该把那束花拿在手里。

房门打开,年纪略大却干练的佣人笑眯眯地迎出来说了句老爷子好多了,裕之少爷有心又回来,说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瞄了瞄身后的陌生女孩子。

季时年礼貌一笑,对上老人眼角的笑意。

周闻生躺在床上,只一夜不见,人就显出了老态,头发也似乎花白得较平日厉害,正闭着眼睛听一旁的中年美妇人读报纸。

季时年正犹豫是否开口,周闻生倒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季时年抬手制止了旁边的声音。

“时年,你怎么过来了,一定是裕之多嘴了。”声音虚弱,但还好。

周裕之不好说什么只把花束插到窗台的大花瓶里,季时年忙道,“这么大的事情不过来才是不对呢,您以后可要多注意身体,这一点我爸爸看得开,早早脱了公职修炼生息了。”

“世事不过贪、嗔、怨、念,担心得多,牵挂得多,自然网就织得密,跳不出来,看得开,未必做得到,你父亲这样不简单呀。”

“您有您的难处,守家业多难,由不得不操心,不过,还是身体为重,要不家人多担心,还有那么多员工肯定也希望总裁健康呢。”并不是季时年会说话,在风华的这些日子真的发现大家都很爱戴周总裁。

“闻生,小姑娘蛮有见识,比我们认识得透彻。”徐至美合上手里的报纸接了话头,刚才仔仔细细打量了身边的女孩子,原来这就是周闻生心心念念的大师,年纪好小,看着也就二十岁,人也长得清丽可人,女孩子出来闯世界不容易,忍不住心疼。

季时年自然从那声称呼猜到了美妇是谁,忙弯腰打招呼,“伯母见笑了,我也是说实情而已。”

“往往就是简单的实情,所以总被人忽略。”徐至美倒是满喜欢眼前的女孩子,年纪尚轻,人情世故通透,话语质朴,没有想象的难接触。

周闻生耳朵听着妻子和季时年聊天,眼睛看了儿子几次,可周裕之偏偏像没看到一样,突然勤快起来,弄花枝,弄水果,就是不看他。

周闻生终于忍不住,“劳伦斯.李先生那里你安排得怎样,有没有提示服务员?”

“爸,你放心好了。妈不让我跟你说酒店的事情,我也不敢多说,您就多休息,身体好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就是告诉你,现在风华还不能大动,你那些改革的东西这几天要缓行,别让那些叔叔伯伯找我来告状。”

“闻生,裕之都知道了。你安心躺一会儿,好了,风华还是你说的算。”徐至美拍拍周闻生的胳膊,“你今天也够累了,先睡会儿,我去安排午饭,待会儿醒了喝点粥,就炖你喜欢的玉兰鱼丝粥。”

季时年听徐至美如此说站起身向周闻生告别。徐至美也跟着出来留下父子二人对话。

家里很多年没有年轻人来了,周裕之很早就去国外读书,体谅儿子学习忙,总是他们夫妻出国看儿子,求得一家团圆。等到周家老夫人去世后,偌大个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周闻生虽然疼爱妻子,但毕竟那么大的事业摆在眼前,留给妻子的时间屈指可数。等周裕之回来,似乎比父亲更忙,年轻人的心理当然理解。所以,徐至美从来没有抱怨,只是安静地守着老宅,等两个男人回来。

季时年是家里出现的第一个年轻女孩子。周闻生不喜欢在家里搞各种派对,也知道徐至美喜静。周裕之刚从国外回来,也是个事业大于情感的人,只怕比周闻生更甚,回来近半年,没见到年轻人进门来玩儿,更别说女孩子。

季时年本是想就此告辞的,没想到徐至美却拉了她在客厅坐下,又让家佣上了茶点。

“待会儿一起吃午饭,然后让司机送你回去,这里比较偏,不大好叫车。好长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吃饭,他们都忙,今天季小姐肯给我这个老人家荣幸吧?”

季时年心里打算拒绝,却开不了口,徐至美殷殷地看着她,眼神里居然有孩子似的的企盼。季时年当然知道一个人的寂寞滋味,在酒庄学习的时候,孤独的心情只能以数倍的工作填补。心底深处变得柔软,终于耐不住徐至美渴望的眼神点了头。

徐至美欣喜不已,“时年,这样叫你可以吧?”见季时年点头,又柔美地微笑,“喜欢吃什么,吴阿姨的手艺很不错,就是西餐也做得很好。”

“什么都好,我不挑的。”季时年心里不由和自己的妈妈比较,从来母亲给她的印象都是干练机敏的职业女性,或许是从事基金会工作的缘故,开朗自信。而她并未遗传母亲的性格,倒是因为跟父亲待的时间长而多了温柔沉静,父亲说她像个最淑女的小公主。

眼前的徐至美让季时年不由感慨,她才是个淑女,应该年龄也在五十以上了吧,面相却也就四十岁的样子,行为举止优雅柔美,挽着老式的发髻,穿一身素色的改良旗袍裙,衬着老宅,真是活脱脱一幅古典淑女图。最叫人不能忘的是那双眼睛,几十年的时光竟然未留下多少痕迹,仍然清亮多情,一定是周闻生护在身后,不曾吃过任何的苦。

或许是从事职业的缘故,季时年对于年代久远、韵味长久的东西总是很喜欢,徐至美的存在正合了她的审美,心里也是欢喜的,何况对自己又如此善意。

徐至美去厨房嘱咐吴阿姨做菜,季时年坐在客厅无聊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呼啸山庄》的英文版,这个家能够有闲情逸致的人只有徐至美了。做女人是不是谁都会羡慕这样的人生,夫疼子孝,被丈夫捧在手心呵护,不经风雨,这与财富无关,只是每个人的命数。

“年轻时候喜欢勃朗特姐妹的书。”

“小时候我曾在英国小住过一段时间偶然地去过勃朗特夫人的墓地。”

“是啊,草地上开满了小雏菊,美丽极了。”徐至美的神情美丽而惘然。

“伯母也去过吗?”问完了季时年又觉得多余,像徐至美这样的人哪里去不了呢,只要她梦想的大概丈夫都会帮他实现。

“年轻时候去过一次。哦,这是裕之这次从国外带回来的版本,难为他还记着这些。”徐至美坐到季时年的身边,说到儿子,心里自然骄傲。

“周先生是有心人。”季时年想起周裕之帮了自己几次忙,倒也认可这个事实。

“其实,从小到大,我操心的很少,老夫人在的时候,说我身体弱就一手包办了,再后来…就是出国读书工作,更不用我管,现在也很遗憾呢。还记得小时候我身体不舒服,他乖乖地过来说妈妈我能帮你生病吗?”

从季时年的角度看过去,徐至美微颔着头,拄着下巴,柔弱和美丽恰到好处,这样的风姿,果然是会让儿子也生了保护的心。

“伯母这么年轻,真看不出来有周先生这么大个儿子。”季时年都觉得不忍心让眼前的妇人陷入回忆的难过里,忙转开了话题。

徐至美眨眨眼,眉眼笑得弯弯的,“当初多生几个就好了,眨眼也都长大,也可以帮帮他们父子的忙,省得现在这样累。”

“妈,我爸刚睡着了,我也不回去吃了,就在家里吃点儿,还有饭吗?”周裕之边下楼边说话,看到季时年坐在那里,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啊,季小姐?哦,一起在这里吃饭吧。”

“我已经留了时年吃午饭,今天饭菜多,你粘了时年的光。”徐至美小心替儿子圆了话场。

季时年脸色微红,站起来笑笑,“周先生,不好意思,叨扰了。”

周裕之也颇为尴尬,不过也是一瞬,立刻神态自如,“正好饭后我可以送季小姐回去。”

午饭吃得轻松惬意,周裕之有这样的能力让宾主尽欢。

徐至美把两个人送上车,又嘱咐季时年经常过来玩儿,隔着车窗,真挚地拉着季时年的手,“时年,我觉得我们俩性格很合得来,真希望我们成为朋友。”

“伯母,哪里话,您这么好,我心里早把您当朋友了,只是怕冒犯了您。”季时年也颇为动容。

“那就常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友。”徐至美笑得美美的得到季时年的一个答复。

季时年此时坐在周裕之的旁边,在人家吃了饭,又和人家的父母相谈甚欢,再装作陌生坐到后座,真的当搭个出租车未免太过。

车速很快,一路并无多话,周裕之只问了季时年是去酒店还是回半山湾别墅。季时年有睡午觉的习惯指了别墅。车到地儿正准备下车时突然周裕之说“谢谢。”

季时年诧异回头。

“我和父亲都忙,虽然心里惦记母亲,但实在没有多少时间陪她。我妈妈和季小姐一见如故,心里是真的高兴,谢谢季小姐。”

季时年坐回身体,看了对方的眼睛诚恳地说,“周伯母人美,性格好,我也很愿意和她接触,我们是朋友,自然这些都不需要说谢谢的。周先生放心,如果有时间我会陪伯母的。”

“那就拜托季小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我想我和周伯母之间不需要这个,谢谢,再见。”季时年的眼神淡了下来,拿了包下车。

周裕之是习惯性地要说这么一句,未见得他就是喜欢以金钱衡量一切付出和代价,可季时年却是误会了,周裕之也不解释,掉头开车回酒店。下午还有事情,等劳伦斯休息好是要和陈伯伯陪他到红酒馆参观的。

在风华的红酒馆,劳伦斯露出了笑脸,“周先生,周总裁果然是藏了好酒的,可惜周总裁生病,否则我们也可以把酒黄昏啊。”

一直负责葡萄酒管理的陈万山听他如此一说,也显得颇为自豪,“那是,这花了周总裁和他父亲两代人的精力才得此收藏,所以,就本地而言,没有能出风华右的。”

“周总裁可是说让我随便从这里选品酒会的酒,是吗?”劳伦斯不接陈万山的话,直接对着周裕之说。

“家父是说过,以显示风华的诚意。”周裕之拍拍陈万山的肩示意他不要生气,面带笑容回答。

“那好,我会在这一两天中选出几瓶合适的酒。至于其他的周总裁说了,你们有自己的师傅来选。”

“是这样。”

“希望可以相衬,不过这几瓶应该是主角。”劳伦斯对自己的职业有十二分的自信。

周裕之不动声色,仍然微笑伫立一旁,心里却想不知道季时年听到此话会是什么反应,还是故作一脸的平静冷淡吗,这可是她的看家本事,怎会任别人品评,有时候真想看看这个女孩子不高兴时除了冷淡到底会不会有第二种表情,生气着急,甚至跳着脚骂人。

旁边有人扯他的衣袖,周裕之从假想中回过神,看劳伦斯正看自己,永恒的微笑自然端在脸上,“劳伦斯先生参观完了?陈伯伯,你把密码给劳伦斯先生,这几天也许劳伦斯先生自己会再来选酒。”

回来的路上,陈万山磨叨了几句对劳伦斯的不满,然后问周裕之,“裕之,你刚才走神的时候笑什么,是不是笑劳伦斯先生话说得太满,太压人了?”

周裕之不置可否,“没有,只是想到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陈万山莫名其妙地看着周裕之,不知道他到底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自我批评:文字没顺通就发表了,这样不好,以后会注意

秘密

周裕之和陈万山陪着劳伦斯从酒窖出来,正是晚餐时间,周裕之自然代父亲为劳伦斯接风,劳伦斯拒绝了众星捧月,勉强同意这样的三人宴席。

穿过花园时,劳伦斯停住脚步偏头看向花廊外路过的一个身影,轻盈窈窕。

周裕之在前面走,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和陈万山说话,却看到劳伦斯站定不动目光投向花园外的走廊,随着劳伦斯的眼神看过去,正看到一个身影转到拐弯处,人已转弯,颈上的素花丝巾还飘在空中。

周裕之心念一动,今天的季时年似乎系了条类似的丝巾,他记得是因为季时年坐他的车时不小心丝巾被夹到车门外,还是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特意停了车。

“劳伦斯先生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哦,贵酒店的花廊很漂亮别致。”劳伦斯摇摇头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周裕之等上劳伦斯的步伐一起走出花园,他注意到劳伦斯对刚才丝巾飘过的墙角又回头瞟了一眼。

夜里十点多劳伦斯独自一人待在红酒馆,看着满壁的藏酒,还真是没想到周闻生能有如此不错的品位。劳伦斯以前并没想到要去欧洲以外的国家,他是传统的品酒派,只把欧洲作为红酒的圣地,尽管大洋洲的澳大利亚和美洲的美国都有了不错的酒庄和声誉,但从历史和文化来说,是永远不可能超过欧洲的。

而他,劳伦斯,是欧洲品酒届的未来之星,过去几年不知道拿了多少品酒大赛的冠军,作为佼佼者,又怎么会随便接受邀请。周闻生尽管和欧洲几个酒庄交好,但还不一定能让他来。离开欧洲,来C城,劳伦斯有自己的原因,一个是他不过是酒庄寻找中国代理商的试探,另一个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也在寻找机会。

这是一瓶1982年的拉菲葡萄酒,那年的葡萄很不错,这瓶酒适合长期贮存,最晚可以到2070年,当然现在喝也不错,不过有些辜负。旁边一排是西班牙产的葡萄酒,2001年的,年份很不错,哦,还有这一瓶桃红葡萄酒,刚刚酿制好,新鲜爽口。周闻生很会红酒投资。除了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三个传统的产区,也收纳了如澳大利亚、美国、智利等新兴地区的葡萄酒,品相产地都不错。周闻生第一关是过了,有信得过的资质和品位可以代表酒庄。

酒窖安静地不可思议,或许是心理上的因素,黑夜加剧了这种安静,安静地放大任何动静,甚至是葡萄酒在瓶壁上撞击的微不可查的声音。

酒窖门上的电子锁发出轻微的碰撞的声音,劳伦斯放下手中的酒签,回头看向门口。

又一阵动静之后,一个窈窕纤瘦的人影从门后现身。

季时年关上门转身,看到几米外的人影几乎吓出了声,好在及时捂住了嘴。

劳伦斯看门口的小姐被自己吓得不轻,脸色清白,神色惊恐,松缓了脸色,“不好意思,小姐。”

季时年靠在门板上,长出了一口气,扶了扶眼镜框,似乎忍了剧痛,“哦,没事儿…您是劳伦斯.李先生吧。”

“你怎么知道,请问怎么称呼?”劳伦斯有些惊讶。

“我是这里的负责红酒的工作人员,早听说劳伦斯.李先生要来,久仰盛名,无缘得见,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我姓季。”

“季小姐你好,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很尽职啊。”劳伦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小姐。

“劳伦斯先生您也辛苦…实在不好意思怕白天会影响到您,特意晚上过来,想不到还是打扰劳伦斯先生了。”

“哦,你来是避开我?季小姐大可不必,我们可以互不干扰的,我好像没有那么挑剔。”劳伦斯微笑。

“谢谢劳伦斯先生,那您先忙。”季时年适时地结束话题,她不是来跟人聊天的。

劳伦斯本来还要说什么,却看季时年已经人随话动转到后面的架子。心里有一点儿恍惚,随即自嘲一笑,好像头一次有人先拒绝大师,这个女孩子倒是很有意思。

季时年记了几组数据,匆匆离开,她并不知道劳伦斯走了没有,那个酒窖大的很,反正走的时候再没碰到。

身体抖得厉害,头开始疼,冒汗,季时年看着电梯上行的数字,心里一阵惊慌,医生不是说没有事了吗,为什么这熟悉的令人恐怖的感觉又来了。回半山湾的别墅已经来不及,艰难地走过寂静无人的走廊换乘电梯,摁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她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过去。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季时年只能把身体紧紧地贴在电梯的玻璃墙上,冷冰冰的玻璃能给她带来一丝片刻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