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远根本看不到啊。”方晓抱怨道。

许誓心里高兴,但还是说:“或许待会儿他会离这近些。”

方晓想了想道:“说得有道理。”

许誓随即愕然地看到方晓又趴了回去。

他很后悔自己的虚伪与多嘴,但都这样了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郁闷地跟着她趴了回去。

方晓说的,跟许誓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同大夏皇帝的接触十分短暂,但已足够方晓看出来,此人跟传说中的样子差不多。至少从他自己说的来看,他杀人屠城,可能有一定反社会反人类倾向。而且他都当皇帝那么久了,依然选择御驾亲征,甚至还真的冲在最前面,她认为他很可能对战争有着非同一般的狂热。

再加上终局画面与他的吻合,她认为确实可以试试杀了他。刚才在大夏军队的营帐中杀他不合适,但现在却可以,她偷偷摸摸干掉他,万一对任务没用,她就赶紧溜走。

还是许誓的话提醒了她,她只要在这里等待,万一运气好,大夏皇帝靠过来了呢?

下方喊杀声冲天,这场硬碰硬的仗,终于开打了。

方晓看了会儿,发现离得远其实看不太清楚后,就懒得再看,干脆仰躺着看天。

今日天气不错,他们藏身的地方有树挡着阳光,又有微风吹过,清爽怡人。下方不远处的打杀声,成了诡异又奇妙的背景音。

许誓学着方晓的模样,只觉得此刻的心情格外舒畅。

方晓忽然说:“许誓,若我有一天不见了,你会如何处理天眷军和澧县的那些事?”

许誓的心猛地一跳,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道:“小人会先寻找您,不找到您绝不停下。”

方晓笑了笑,这可真是太忠心了啊。

“那我要是并非不见,而是死了呢?”方晓漫不经心地再问。

这下,许誓不止是心跳,甚至连人都要跳起来了。

他蓦地直起半身,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恐慌:“沈姑娘!”

方晓翻了个身,探头看向外面,期待着能看到大夏皇帝身处她的攻击范围内,可她到底是失望了,恹恹地趴着,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下方,随口道:“这世道,死个人太容易了。刚才大夏皇帝见我,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许誓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心跳稍做舒缓,出口的声音似乎没有异样:“小人不知。”

“他想借我的身份,成就他的统一大业。”方晓说,“但我对当他的皇后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许誓先是一惊,随即心生黯然。

她一直惦记着的,是她的未婚夫吧。

方晓继续道:“不能为己所用的,他不会发善心让之继续存在。他迟早会来进攻我们。”

当然,如果她能在今天杀了大夏皇帝,那么就不会有那事了。

许誓的视线同样落在战场上,他只能隐约猜到大夏皇帝在哪里,心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希望辅国公能杀死大夏皇帝!

其实在这之前,他有一个更阴暗的念头,但他及时收住了。相比较于只为利用沈姑娘的大夏皇帝,他宁愿她跟她那个未婚夫在一起,至少那辅国公幼子与她青梅竹马,会真心待她……

“许誓,有些事还是要未雨绸缪。”方晓的话打断了许誓的思索,“若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继续我们如今的事业。称王也好,偏安一隅也罢,我只希望你好好照顾你治下的百姓。哪处再有瘟疫发生,我也希望你能按照我在承木县的处理方式去帮助他们。”

方晓这话简直就是在交代遗言,许誓听得心惊肉跳。

但方晓的神情很平静。

她越来越意识到,救世任务有时候不是单因素的,她如果能多方努力,看着像是能为救世出一份力的方向都使把劲,说不定能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但是,大夏皇帝还是要杀的,那人太反人类了,而且他就是终局画面中的那个人,有他在,这个世界好不了。

“沈姑娘,不会的……小人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许誓有些艰难地说。

方晓知道他说的是不会让她死。

“有些事,是不会受人类意志控制的。”方晓笑了笑,再看向下方时,视线突然凝固。

大夏皇帝好像在向她这边过来?

下方的战况十分激烈,这跟方晓刚到承木县时的那种人间地狱般的惨状是不同的,承木县是面对天灾的无能为力的绝望和麻木,而眼下这场战争,是人祸中被裹挟其中的飘萍般渺小个体的垂死挣扎。

大夏皇帝和他周边的护卫们在其中就像是逆流而上的勇士,但有那么点狼狈的味道。

方晓觉得有些奇怪,她感觉大夏皇帝不是会避战的那种人。仔细看了会儿,她明白了,他似乎受了伤,不得不暂且退下前线。

而这,正是她的机会!

方晓拉了拉许誓,示意他先别说话,许誓顺着方晓的视线看向下方,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方晓估算着两边的距离,大招已在酝酿。

大夏皇帝正慢慢向她这个方向移动,一点点地靠近着他的人生终点,而他却一无所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某个瞬间,方晓突然动了动手指。

下一秒,有人腿粗的雷电从天而降,砸在大夏皇帝的头顶,瞬间将他击倒。

不知谁恐慌地嚷了一句:“皇上被雷劈了!”

然后这话迅速地向外蔓延,演变成了:皇上的作为惹怒了老天,他被天罚了!

皇帝御驾亲征是双刃剑,他的存在确实能极大提升士兵的士气,可一旦他倒下,对士兵的打击则是毁灭性的,更不要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倒下。

首先是大夏皇帝倒下时周边原本还在奋勇杀敌的士兵们惊慌地四散,这种恐慌就像是瘟疫,迅速蔓延开去,原本还占据一定优势的大夏军瞬间崩盘,犹如散沙般,被士气大振的大齐军趁机痛打。

不过方晓没再看下去,她过来就只是想杀了大夏皇帝罢了,目的达成,自然得赶紧溜了。

“许誓,我们走吧!”方晓招呼了许誓一声,刚站起来,就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变了。

又是那个熟悉的黑白两色。

她转头看向许誓,后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忠实地跟在她身边。

她说:“许誓,我好像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在许誓困惑的神情中,方晓的身体陡然一软。

他未及细想便忙伸手抱住了她。

她眼里的光彩逐渐减弱,直至彻底消失。

有好一会儿,许誓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明没有外伤,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她却在他面前,突然便没了呼吸。

他接着尝试了很多办法,却都没能弄醒她,相反,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沈姑娘……”若她之前说她可能会不在了时他心里充满了恐慌,那么如今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许誓抱着那已变得冰凉的尸体好一会儿,才背起她,向澧县走去。

起先他还是机械又茫然的,背上背着的似乎不是一具尸体,而是压迫得他喘不上气来的大山。

有那么一瞬间,有个念头突然蹦入他的脑海:沈姑娘已经不在了。

然后,悲伤再也压抑不住,眼泪从泪腺奔涌而出,他泣不成声。

他边背着她走边哭着,控制不住想起她倒下前说的话。

她是真的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这就是天意吗?她按照老天爷的意思来了,给许多人带去了改变和希望,又被老天爷接走了?

不然,如何解释她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呢?

这个想法成了许誓面对这一切时唯一的安慰。

是了,沈姑娘被老天爷召回了天上,她已成仙,过的日子好得他们想都不敢想。

再不能见到她让他痛苦,可他怎能自私到因他的卑微情感而阻碍她的未来呢?

他不该痛苦的,他该为她高兴才是。

许誓眼里含着泪笑了。

先一步到的众人带来了方晓即将归来的消息,澧县不少人都在城门处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但他们等来的,却是他们眼中天选之女的尸体。

许誓脸上已再看不出泪痕,他眼中是与最初看到方晓施展能力时如出一辙的狂热,在众人震惊沉痛的目光中,他微笑着说:“你们不必悲伤。沈姑娘只是做完了她该做的事,被老天接回去了。她留下的事业,便由我们来继承,我们不会让她失望!”

百姓们在一片静默之后逐渐开口,杂乱的声音最后汇成了一句响彻天地的话——我们不会让沈姑娘失望!

大夏皇帝在战场上被雷电击中而暴毙,大夏军因此而在与大齐新朝廷的战役中大败。

大夏年仅十一岁的太子即位,大夏朝廷党争不断,再无法顾及大齐。大齐新朝廷因此而休养生息,重新控制了大半的大齐疆土。

但两国交界处有一小片疆土,却处于天眷军的统治下。因天眷军替治下县城消灭了瘟疫,当地百姓对天眷军的好感度很高,宁愿在天眷军治下生活。

大齐新朝廷起先顾不上天眷军,等新朝廷缓过来了,再一看,天眷军已发展成难以轻易一口吃下的势力。在听说天眷军最先的建立者是沈若晴,原大齐首辅之女后,不想再次动兵的大齐新朝廷发来了一封敕令,封如今的天眷军首领许誓为镇北节度使。

而在听说许誓原先是大夏人后,大夏那边也发来了敕令,封他为镇南侯。

许誓把两边的敕令都接了,毕竟沈姑娘曾经说过,白拿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这个世界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或许会一直和平下去,或许会再次陷入战乱。

当许誓进入方晓曾经住过的房间时,那些家国大事,统统被他赶出了脑海。

坐在她曾坐过的椅子上,他总忍不住想,她如今在天上,可曾看着他做的一切,可曾满意?

若不满意,她不如下凡来当面指责他?即便托梦也是好的啊。

但他从未梦到过她。

一次也没有。

当方晓是营养仓里钻出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想,果然最初她认为的,杀掉自毁倾向就能完成任务的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不过这三个世界,每一次完成的方式都有不同,这就值得她好好琢磨了。

在听完了小可的夸奖和鼓掌声后,方晓四处走了走。

毕竟在第三个世界待了四个多月,那些时间对她的身体来说是假的,但对她的感觉来说是真的,她都快忘记遗迹核心长什么模样了。

遗迹主人依然像睡美人一样躺着一动不动,遗迹猎人还在苦恼着怎么破解文字,而她依然有数量未知的脑内世界要拯救。

方晓只休息了会儿,便又钻回了营养仓中,她对小可比了个OK的手势,信心满满地准备好了面对下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自毁倾向不等于遗迹主人,自毁倾向也不一定是每个世界的男主,每个世界不一定有所谓的男主,即使有所谓的男主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女主不跟他们谈恋爱~

第43章 抓住一只病娇1

方晓觉得自己要被打脸了。

她本来确实对新的救世任务信心满满,毕竟她前几次不是很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吗?

但这次怎么说呢……

她前所未有地从终局画面中得到了自毁倾向的模样,并且她从自己新身体的记忆中也得到了那自毁倾向的个人信息,可以迅速找到他。

但问题就出在,她可以找到他,却不能杀了他。

原因就在于,她看到的终局画面是动态的,一颗子弹射向了那个自毁倾向,在子弹打入他脑袋一厘米之后,突然被弹了出去,然后整个世界就被这股反弹的力量毁了……

要知道,她新身体的记忆告诉她,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超能力啊之类的东西。她怀疑,就这个自毁倾向是特殊的,在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境时会爆发出可怕的能量。

所以说,她没法杀他。

就算能出其不意地动手,可她再出其不意,能出得过子弹吗?子弹都打到他了还能在那一瞬间激发出那股可怕的能量,她再怎么都不可能快过子弹啊!

谁能想到,她才刚发现杀了自毁倾向确实有作用,这次又难得知道了自毁倾向是什么人,就被她碰到这种棘手的情况呢?

她也太难了吧。

方晓刚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听到有人说:“陶莹莹,你来说一下这道题怎么解。”

方晓慢吞吞地站起来道歉:“对不起戚老师,我走神了没听到。”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上课还走神!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知不知道?你们明年就要高考了!你给我站着听课!”

“是,戚老师。”表面上是个名叫陶莹莹的普通高中女生,实际上内里已经换成了脸皮厚如城墙的老司机的方晓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就老老实实地站着了。

是的,方晓穿成了一个名叫陶莹莹的普通高二女生,年方十七,明年就要参加高考。陶莹莹在校成绩排名中等偏下,模样只是普通清秀水平,在整个高二3班总共四十五个人中极不显眼,路上即使碰到她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而且陶莹莹性格也有些孤僻,在班里没有聊得来的朋友,每天都独来独往,跟班里另一位同学很像,有些人在调侃时,甚至会把这两人凑成一对。

这另一位同学,名字叫姜堰,巧的是,那人正是方晓在终局画面中看到的那个自毁倾向。

下课铃响,站了一节课的方晓想走出教室,活动活动筋骨,也正好凑近了看看那位姜堰同学。

姜堰身高其实不算很高,但他平常沉默寡言,成绩也不行,不得老师喜欢,没有同学爱跟他玩,他的座位就在教室最后一排,还是一个人坐。

这么一比较,方晓就觉得自己至少还有个同桌,不算惨。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跟他比惨……

方晓走到教室后方的时候,刚巧看到两个原本就坐在教室后排的男同学正在缠着姜堰,拿他的课本,一张张撕着玩,还发出怪笑声。

可被二人围着的姜堰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似的。他垂着头,似乎很久没剪过的前额碎发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将他的容貌与神情一并隐没。

方晓看他搁在桌上的双手,只是轻轻松松地放着,大概确实对这种事无动于衷吧。毕竟在陶莹莹的记忆中,这样的事多得数不清。

每个学校里,好像总有那么一些人会作为被欺凌的对象,而其他人都视若无睹。在陶莹莹看来,这个人只要不是她就好了。

作为成年人的方晓看不惯霸凌事件,但她同样也对姜堰有怨气。

为什么他就偏偏要有那种逆天的能力呢?作为一个自毁倾向,乖乖被她杀不好吗?

不自觉地发出了反派常用变态逻辑宣言的方晓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冷声说:“让开!”

那两个耍着姜堰玩的男生,正好挡在方晓出去的路上。其实她可以从教室前面走,但她偏不,毕竟往后面走离门近。

那两个男生愣了愣,因为他们以往这么干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直到他们玩腻了,或者上课铃响了为止。

其中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的男生看向打扰他们兴致的方晓,皱眉想了会儿说:“你谁啊?”

“你妈。”方晓说。

本来这两个男生欺负人的事就引来了一些看好戏的视线,在方晓走过来还敢出声之后,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在她说出“你妈”二字后,教室里顿时传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得那个问话的男生面皮涨得通红,扬起了硕大的拳头。

“你有种再说一遍!”他气急败坏地说。

方晓站着不闪不避,看着他说:“怎么,想打人?邹明,你这么壮的男生,连我这么柔弱的女人都打?”

邹明没打过女人,这是很丢人的事,此刻他颇有些骑虎难下,气道:“你他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