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8.2||3

  当骁王出了驿站准备上马时,程无双绑着竹片制成的护腰,由侍女搀扶着来到了门口赶着与骁王说上一番话。

  “殿下请留步!”程无双微微扬声道,“臣妾有些话要面呈殿下……”

  可是她的话音还未落地,骁王虽然听见,却是瞧都未曾瞧过一眼,所的骏马已经疾驰了出去,空留了一地扬起的尘埃……

  程无双扶着驿站的门框,眼角微微带着湿意,望着骁王那翻飞的黑色大氅一转眼便消失还未大亮的晨雾之中……

  还未及催动马匹的肖青其实也是有点傻眼。若说上次骁王的那一脚是在气头上的鲁莽之举,那么这次也是浑然不给这有伤在身的正妃半点情面,可惜想见这

  “程将军,你也是!难道不知骁王的脾气吗?竟是这般想不开……”肖青干脆都没叫她一声王妃,只是摇头补上了一句,便也催动马匹去追赶骁王去了。

  程无双狠狠地咬着嘴唇,眼里慢慢透出一丝恨意……

  士兵满城搜索安庆公主时,宣鸣命邱天留下探听消息,而他已经带着一名侍卫和萱草,经由客栈中的地道出了金门关。

  因为金门关是北疆进入中原腹地的咽喉,也是大齐朝北疆最重要的所在,所以樊景在骁王离开,齐朝军队攻势渐弱时,便派人潜入金门关,寻找合适所在秘密建造地道。但是客栈人多眼杂,而地道挖掘的工程甚是浩大,所以进展十分缓慢,直到樊景秘密前往淮东时地道方才建好。入口在客栈后院的水井中,距离水面一米处,地道蜿蜒着穿过城墙,直通金门关外的旷野。因为十分隐蔽,就连后来接手客栈的那个金门守官也是不知。

  宣鸣接手了阿与和白露山,顺势也接管了这条刚建好的金门关的秘密出入门户。

  虽冲破了金门关的封锁。可是距离白露山很远。加上没有车马,也不知那金门关里有无人追赶,所以也不敢贸然走大路。

  宣鸣带着萱草和侍卫在夜里走了一个时辰,萱草走不多时便双腿发软走不动了。

  可是宣鸣竟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依然与侍卫疾步向前走着,只是嘴里冷冷道:“若是走不动了,只管留下,夜里这荒原上的野狼也可以打打牙祭了……”

  此时险地重重,他是不会因为一个乳臭味干的孩童而停下脚步,依着她平日里娇滴滴的模样,再走一回肯定是坚持不住了,那便也怪不得谁了,只能自己留在这夜幕深沉的荒野里听天由命了。

  身后倒是安静了片刻,可是不一会又有了微微带喘的细小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走了一顿时间后,宣鸣才状似无意地回头瞟了一眼,原来那女娃脱掉了脚上原来穿着的有些磨脚的麻绳鞋,而是用明显是内衬小衣的布料包裹住了两只小脚,只是身上的棉外套匆忙间还来不及整理,七扭八歪地穿在身上,衣带也是系得不成章法……可是脸颊被夜里寒风冻得绯红的小女娃却是脸上带着一种倔强的怒意,微微撅着嘴依然一脚深一脚浅,跟在两位大人的身后。

  宣鸣微微挑了下眉,心道:果真是带着胡人的血统,被激发起心头的怒火时,便是有一种隐隐的狼性在里面。

  又是走了半个时辰,行到一个小村庄,侍卫敲开一户人家,递上银子,请求借住一晚。

  家中只有一个姓贾的老汉,高兴地接过银子,将宣鸣让进屋,直夸宣鸣的侍女长得好看,比城里官老爷家的小姐还要好。

  可惜萱草此时已经是累得眼睛都疲乏了,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侍女身份,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土炕,径直爬了上去,不一会便一动不动地酣然入睡了。

  那侍卫见了一皱眉,想要将她拖下地扔到屋外的柴房里去睡。

  可宣鸣瞟了一眼她那脚上已经微微渗出了血迹的破布,淡淡地开口道:“算了,炕也够大,就让她在那睡吧,免得夜里没有端茶.”说完便伸手将她的身子往炕里推了推,然后自己和衣倒在了土炕的外侧。

  睡了不多时,便听到炕里离自己甚远的那个女娃嘴里似乎在呓语着:“就跟着你……才不喂狼……”反复呓语了几遍,那女娃翻了个身,这才又呼呼地沉睡了过去。

  在昏暗的屋内,没有人看到,男人那张绝美的脸上因着这孩子气十足的梦语,而微微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第二日,宣鸣和侍卫早早便起来了,而这塞北江南最最身娇肉贵的侍女萱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蒙着睁开眼睛,半睡不醒地下地到院里洗漱。

  看得一旁的那个贴身侍卫都暗叹一声,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本来宣鸣是准备在这镇子里选购两匹马然后再出发的,可就是在村头的马栏里挑选着马匹的功夫,五六个背着弓箭,拿着猎叉□□的壮年男子进了村庄。

  这几个是本村的猎户,前几日猎了几头狍子和獾,去金门关售卖猎物,今日一早才从金门关返回。

  走过老汉的门口,越过低矮的土墙,他们正看到萱草在院子里打水洗脸,几个人便是有些走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萱草。萱草抬头看到几个男子看她,那眼神竟是有些如见到了香肉元宝一般,便觉得有些害怕,连脸儿都顾不得擦,急忙跑到屋里。恰在这时,宣鸣已经购买了两匹马,侍卫牵着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院子里。

  看见门口几个鬼鬼祟祟人时,宣鸣微微瞟了一眼,

  就在这时,几个人商量完毕,为首一个朝着院内大喊道:“贾老爹,出来一下,我们有事和你说。”

  贾老汉应了一声,走到门外,和为首大汉说了几句,不时回头看看屋里。

  宣鸣的侍卫察觉不对,低声说道:“晋王,情形有些不对。”

  宣鸣淡然道:“静观其变。若他们图谋不轨,杀了便是。”

  原来这几个猎户昨天因为禁门,未能及时出关,便是留在关内的车马店里囫囵睡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便是赶着出城了,早上在金门关的城门口看到了安庆公主的画像,得知通报消息便可得三十两白银。

  要知道他们一辈子打猎也未必赚得到三十两。几个人路上还在感叹,为何没有这般的机缘福泽,没想到刚进村口,就在贾老爹的院子里看见被拐的粮官女儿,这可真是天降福缘!

  他们叫了贾老爹过来,问清带着这女娃来的只有二个男人,心内更是惊喜万分。他们都是猎户,身手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对里面的两人浑不在意,便是两个拐子而已,有什么畏惧的?若是从拐子手里救下女娃,岂不是要比仅仅是通风报信得的钱银更多?于是说服了贾老汉后,几个人又各自叫来了些帮手,手里握着砍刀,铁叉突然冲进了院子。

  宣明的贴身侍卫看见他们冲了进来,伸手拔出腰刀,一个箭步跳到院中,顺手向冲在前面的人砍去。那人连忙举起猎叉格挡,侍卫手腕一翻,腰刀划了一个弧线越过猎叉,从那人的颈间抹过。

  这时宣鸣也走到院中,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腰间微微一使巧劲,轻巧地跃起,一剑飞了过去,便是剑刃擦过了两个人的脖颈,鲜血顿时喷涌了出来。

  几个猎户冲到近前时,先前那些人的尸体已经摔倒在地,眼看着至亲被砍,这些粗蛮的山野之人顿时被彻底激愤了,哇哇大喊着,挥动猎叉□□和宣鸣侍卫战在一起。

  宣鸣身形快速而透着妖异,手上的功夫更是精湛,而侍卫也是把好手。两个人转眼间就砍翻了三个猎户。

  贾老爹看到村中几个后生死了,只觉得这抓人的主意是自己定下的,没法跟村人乡亲交代,大吼了一声,从院中摸过一把斧头,冲了过来。一个猎户趁机退出到院外,抽出弓箭,隔着土墙向侍卫和宣鸣飞射去。

  侍卫刚躲过贾老爹的斧头,便被突然袭来的冷箭一箭穿心。宣鸣击杀掉剩下的猎户和贾老爹,左臂也被射中一箭。

  那猎户用的乃是射虎的石弓,弓劲儿大,箭头都是带有特制的倒钩,中了这箭的牲畜,就算是当时不死逃脱了出去,也会因着伤口溃烂而最后毙命,到时猎户们只需循着足迹上山去抬便是了。

  宣鸣只觉得整个胳膊现是一麻,然后是难以言表的刺痛,用尽气力,猛地将手中软剑掷出。软剑越过土墙,刺入那放冷箭的猎户胸中,猎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宣鸣取回软剑,进到屋内,将双手捂耳,窝在床上瑟瑟发抖的萱草用右手一把提起,出了大门,略微辨识下方向,带着萱草翻身上马便向东疾驰而去。

  这时小村庄已经喧闹起来,有那胆大的村民进了贾老爹的院子,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骇得连呼:“快,快去衙门报案!”

☆、第 158 章

  萱草只觉得鼻息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了。身后的猎户还在骑马拼命追赶,而宣鸣拨转马头轻车熟路的进了附近的九曲山。

  九曲山顾名思义,因着特殊的溶洞地形,所以出口与入口纵横交错,犹如九曲连环一般,想要围堵也是很难。

  宣鸣当初为了设置冰蚕阵,曾经踏遍了附近的几处险山,九曲山的每处角落,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没想到这次因缘巧合,为了摆脱后面的追兵,居然又来到了九曲山。

  宣鸣咬牙催马前行,轻车熟路,终于就摆脱了那几十个猎户的追击。顺着盘曲的地势等到了一处山洞时,宣鸣实在是坚持不住,硬撑着下了马,走了几步,便颓然地倒在一处山洞之中。

  方才在来时,他看了天边的阴云,不就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临了,到时大学封山倒是能阻止他们进山搜寻。

  怕猎户循着自己血迹寻踪而来,他的伤口用马背上的牛筋捆扎住后,又用大氅紧紧包裹住。现在,宣鸣命萱草取出自己腰间的匕首,揭开已经血红一片的大氅,将被浸透了血液显得通红的牛筋切断,血液立刻汩汩而出。

  宣鸣又叫这脸色苍白的小女娃用匕首挑开伤口,取出深扎进血肉中的箭头。可是萱草却惊恐地摇了摇头,抵死不肯。

  宣鸣倒未说什么,毕竟是个年岁甚小的娃娃,生平从未经历过这些,于是便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休息,等积攒些气力后自己处理伤口。就在这时,女娃的声音突然幽幽传来,她开口小声问道:“不拿出箭头,你会死吗?”

  宣鸣没有说话,只是专心闭目积攒力量,就是这时,他突然觉得有双细小的手正在轻轻抚弄着伤口附近的布料。

  抬眼一看,那个小女娃娃苍白着脸,拿起了匕首,正比划着准备取出箭头。

  宣鸣淡淡开口嘱咐她在洞外周围收集一些干枯的树枝,用火折子点燃,将匕首的刀刃用火烤过,然后才开始切开伤口。

  小丫头紧紧咬着嘴唇,双手不住地颤抖,匕首尖也是一上一下的直“点头”,不过真的切起伤口时,虽然丫头的脸色又白上几分,但是细嫩的小手却是出奇地稳定,将带钩的箭头挖了出来。

  宣鸣让她取出自己身上带的苗疆刀伤药,撒在伤口上。萱草又用匕首将大氅没有染上血迹的部分划下一大块,将伤口紧紧地包扎起来。等做完这些,宣鸣最后的一丝精气神便是彻底消耗殆尽,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晋王……”萱草小声地喊道,却见那如画般的男子已经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她因着先前被灌入了*药,前尘往事俱是想不起来的,可是偶尔睁眼总是能看到两张凶神恶煞的面庞,再后来,她便看到了这个像仙子一般的哥哥,虽然他总是很冷淡,可是毕竟是从那个要抢她入营的蛮横汉子的手里将她救下。

  她依然是想不起自己以前的生活了,可是晋王床榻边的地凳还是很好睡的,趴在那里可以闻到晋王身上独有的檀香。而且晋王还是会把那些冒着油水的鸡腿香肉赏给她,自己却是吃着青菜……萱草便是不爱青菜,世间唯有肉乃是口齿生香的好物。

  这是现在这个唯一对她好的人,所以她才会听到晋王要把她留在荒原上喂狼时,气得咬牙赌气前行……可是现在宣鸣却生死一线……萱草咬了咬牙,不行!她绝对不会让他有事的!

  萱草呆坐在一旁,不一会慢慢挪了过去,用手一摸,宣鸣竟是发起了高烧。

  此时,洞外飘飘扬扬地落下了叶片般大的雪花,倒是断绝了猎户继续追踪他们的隐忧。因为他们是断然不敢在雪天里走进九曲山的,因为当地人皆知此地的地势复杂,雪天进山的人经常是凶多吉少。

  萱草走到洞外,双手捧了一把雪回来,抹在宣鸣敞开的胸口上为他降温,所幸她在白露山的医帐里是见过大夫如何处置发烧的病人的。

  可是看着宣鸣那干涸的嘴唇,萱草知道如果不采取些特殊措施的话看,这神仙一般的晋王怕是熬不过这个关卡了。

  她紧了紧自己略显破旧的衣襟,取出宣鸣身上的剑,走出洞口,来到几棵弯腾树下挖掘了起来。白露山上缺衣少食的日子虽然衣襟过去,但是不少将士还是喜爱挖取野味。

  萱草便见过几次有人在这种树下挖出一种白色的块茎。这种块茎用水煮了,味道并不太好,略带着土腥味;但是若用火烤食的话,土腥味便慢慢地散发出去,继而变得香甜起来,倒是美味得很。萱草在这白露山上唯一苦苦钻研的技艺便是美食,每天立志着丰富自己的饭碗,自然将这烤块茎的手艺掌握得甚是纯熟。

  只是天寒地冻,用软剑挖掘冻土十分的艰难,费了好半天,萱草也不过挖出来小小的两块块茎。萱草又捡了一块裂开的拳头大的硬果壳,里面盛满雪,再捡了些干树枝回到洞里。

  她先把块茎埋到刚才火堆的灰烬里,然后又铺上一层干树枝,点燃起来。装满雪的果壳也是依样画葫芦,放到火堆里。不一会,果壳里的雪便融化成水,沸腾起来。

  萱草把衣服套在手上,快速地从火堆里取出果壳,待有些冷却后,用冻得有些红肿的小手捧着来打宣鸣身旁,慢慢地将果壳里的水倒到他嘴里。宣鸣的嘴动了动,不自觉地喝起水来。可惜大半还是倒在了他的脖子上。

  可惜果壳太小,雪水稀少并不够喝,但是萱草的精神却是为之一振。她转身快步跑出去,在洞口周围又捡了几个果壳,装满雪,回来放到火堆旁。

  饮了些水,加上萱草不断的捧雪为他擦拭身子,宣鸣的高烧却是有些退了,他慢慢地睁开了眼。依稀中,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正坐在火堆边,小心翼翼地剥着白色块茎的皮。许是被烫着了,不时的用小手指捏着耳垂,小心翼翼地吹着。剥皮干净后,她轻轻地嗅闻着,狠命地咽下几大口口水后,端起块茎来到他的面前。

  当看到宣鸣醒转过来后,萱草十分意外,欢快地说了一声:“呀,你醒了!”

  宣鸣没有说话。他微微眯起了眼儿……

  其实自己刚才昏迷前,实在是没有了气力,不然定然要将她捆绑起来。昏迷受伤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让发生,而她,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十分可疑的女娃。若不是为了查明她的身份,他是断然不会将这女娃留在身旁的。

  可是,当他醒来后,看到那女娃,在火堆面忙碌的小小身影,竟是突然有种心安的感觉。她并没有趁机搞鬼,脖子下的湿漉感觉,更是说明了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

  这只是一个十分单纯的小丫头,就如刚刚断奶的小奶狗一般,自睁开的第一眼起,便将自己当成了她的主人。

  宣鸣知道现在只有补充体力,才能熬过这一关,当下也毫不客气,费力地将那吹凉的块茎吞入嘴里。这时,萱草又端着几个果壳,将晾好的水给宣鸣喝下。那苗疆的刀伤药却是既能外敷也能内服的,宣鸣就着水也吞下了几大口药粉。

  肚里进了这些东西,人便精神了一些。只是块茎太少,两口吞下后便是没有了。萱草静静地蹲在一旁,一边看着宣鸣狼吐虎咽地吃下块茎,一边抿着小嘴,慢慢地喝光果壳里的水。

  此时,洞外的风雪愈加地大了。洞里虽然有篝火却也是寒气逼人。宣鸣看着萱草瑟瑟发抖的样子,原本白嫩的小脸冻得发青,一向与人保持距离的他,竟是难得略掀开了盖在身上的大氅一角,淡然说道:“现在天凉,过来吧,可以暖和些。”萱草立刻迫不及待地钻进大氅里。

  宣鸣因为发着高烧,身子烫烫的,宛如一个大火炉一般。他皱着眉,不习惯地看着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小肉球不适地往后推了推,可是那绵软的一团却是如影随性,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宣鸣微微抬高受伤的胳膊,不再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