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真从左边兜里拿出录音笔,“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录下来了,去警局坦白替许戈翻案,解除领养关系。”

孙颖恐惧睁大眼睛,“你…”

“嘘——”余真竖起食指,“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右手拿出来,手里握着刀,来的路上买的,十块钱一把的水果刀,不大不小很锋利。

“真真!”余国良试图靠近她,她抽掉刀鞘,刀尖对人寒光锋利,“别过来。”余国良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古时候有割肉还母削骨还父,你们虽然不是我亲生父母…”她依旧在笑刀刃已经割开左手腕动脉,血流如注,很快地板鲜血成滩,“断绝关系,恩还是要还的。”

“真真,余真,你,你…”余国良已经完全慌了,找手机,要打120。孙颖恐惧的脸有些扭曲,颤抖着嘴唇喊她,“真真,我的女儿,不要…”

“都别动。”余真的声音很轻,刀换到左手,刀刃比在右手手腕上,“听说两个手腕都割开,血会流得更快。”

“不要,不要!”余国良拉着孙颖后退,“我们不动,冰箱里有冰块快止血…不要做傻事,不要!”

余真盯着孙颖,还是那句话,“替许戈翻案,解除领养关系。”

孙颖握紧拳,不作声。

余真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们脱得了关系?”血流得很快,伤口很深,她眼睛已经开始发花。

“我答应你,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先止血,爸爸求求你,先止血好不好。”余国良老泪纵横。

余真眼前出现重影,盯着孙颖,“我要她说!”

孙颖一直看着地上血渍,越来越多汇集的鲜血,她抱住头,心理的那根弦终于崩断,崩溃尖叫,“啊——”

“余真!余真!你是不是在里面?”门外,许戈赶来了,院门没锁,他知道不好,一路上都预感有事发生,希望不会太晚,千万不要做傻事,余真!

孙颖崩溃大叫,许戈在外面撞门撞不开,余国良要安抚孙颖,又被余真拿刀挡着不能开门。

许戈肩胛骨都快撞裂了,大门纹丝不动,心脏害怕得要从胸口撞出来,不知道余真会做什么,孙颖凄厉的叫声充斥耳膜。

南面的窗户被硬生生撞碎,许戈终于进来,“余真!”那一声,余真手里的刀落在地上,支持不住整个人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太忙,现在已经是祼奔状态,存稿因为前一段出水痘还坚持更新都用完了,所以这一段更新时间不稳定,但基本上午都会看到更新,不会断更。

第60章

许戈胸前全是血, 单手开车,一直手拿冰块捂着余真手腕。他记得高一的时候, 她怕他去打架拦他摔伤, 只是膝盖蹭破了皮, 上药的时候她都痛哭了。那么怕疼的人,竟然对自己这样狠, 因为心痛胜过身体的伤痛百倍千倍。他不敢看她的伤口,他会比她更疼。

割腕是死亡率最低的自残方式, 却非常痛苦, 那一刀下去要极大的勇气。她真的压抑太久,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现实。她心目中光芒万丈的人, 他们这群人的信仰, 她的许戈,怎么可以坐牢, 因为她坐牢!那他们分离的七年多可笑, 多愚蠢。她太蠢了,应该留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留在他身边。

吴俊、卢婧、顾成西、顾成悦都赶来了。

“情况怎么样?”顾成悦声音很轻,怕刺激到许戈。

许戈坐在抢救室门口, 双手合十指尖抵在嘴唇边, 木讷开口,“不知道,她流了很多血。”

吴俊狠狠抽自己一耳光,“都怪我嘴贱, 要不是我冲动说漏嘴…”狠狠抽自己。

“不怪你,是我想得太简单,以为换座城市瞒住她就好。纸里包不住火。”许戈懊悔,应该寸步不离守着她。

顾成西在他身边坐下,“哥,我能帮你做什么?”

许戈撑着额头笑,“我也想知道我现在能做什么。”生命太脆弱,他们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助的绝望比死更恐怖。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出来,许戈起身,一群人将医生堵回去。

医生也着急,扯着嗓子喊,“伤者失血过多,谁是RH阴性血!”血库常年缺血,更何况是RH这种稀有血种。

“你们谁是RH阴性?”许戈快急疯了。

都摇头,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医院一方面派人去别的血站调血,一方面全院号召献血,时间紧迫。

吴俊他们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一个人一个人的问,大海捞针一样。

许戈守在抢救室门口,如果可以,他抽干自己的血也要救她。可他救不了她,他狠狠打墙壁,拳峰都打出血来。

老迈而急切的脚步声朝他靠近,许戈回头,是余国良,现在这种状态的许戈,一拳头就能要他的命。

“真真她…怎么样?”余国良颤声开口。

“滚!”许戈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余真还在里面,他得等着她出来。

余国良小心翼翼说,“我是RH阴性血,我可以给她输血。”怕他拒绝,这是他们能为余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当是赎罪也好。

许戈拳头捏得很紧,“条件是什么?”

余国良从怀里拿出文件,“这是解除收养协议,我已经签了,去民政部门登记就可以解除关系。以后,我们和真…余真,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许戈盯着他。

余国良愧疚垂下头,嘴唇颤动,“…希望你,不要翻案。我知道我的请求很无耻,但是,我们已经百病缠身,不想老死在监狱里。”

许戈抽走他手里的文件,“答应你。”命都可以不要,人生污点算什么,只要她好好的,什么他都愿意。

找到血源,抢救很顺利,余真很快就移到普通病房,接下来只要休养就好。医生建议等余真醒了,请个心理医生来看看。不是有病才看心理医生,那只是一种有效的解压方式。

余真睡了两天,许戈就守在床边两天。吴俊他们这么多人在,这么多人看着都不行,他要亲自守着她。

余真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她和许戈一直在一起。他们高考了,毕业了,新的旅程开始了。她分享他每一个荣耀,陪他走过每一个难关,有争吵,有欢笑,有甜蜜。七年的空白她一笔一笔填满,把它画得斑斓多姿。她亲眼见证他走上人生颠峰,万众瞩目,那是他应该有的人生,那才是许戈的人生。突然,斑斓多姿的色彩变成黑白,她眼晴里的精彩全部沙化,风一吹,分崩离析。许戈一下陷入可怕的流沙,他越挣扎陷得越快,越深。她拼命想拉他,抓不到他的手,怎么样都抓不到他的手,她痛哭,崩溃喊他的名字。

“许戈,许戈——”

“我在,我在。”现实的声音和梦里重叠,感觉冰凉的手被热源煨着,源源不断传过来的热量把她从可怕的梦境解救出来。

许戈捧着她右手,受伤的手不敢碰,脸埋在她手掌,有温热刮过她掌心。

余真睁开眼睛,梦里意气风发的脸,现在憔悴,眼睛布满血丝。

“你醒了,还痛不痛?”他问她痛不痛的时候,自己已经痛到极致。

余真望着他笑,摇摇头,“一点都不痛。”

“你去的时候,是不是一点都没想过我,我怎么办!”许戈心有余悸,不敢回想。

余真抓住他的手,望着他笑,“我没想过要自杀,也不会去杀人,我才没那么笨。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她越这样许戈心越悬,“余国良已经签了解除协议,你和他们没关系了。”

她摇头,“不够,只是这样,不够!”

许戈拉她的手吻在唇边,“够了!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什么都够了。”

眼泪从余真眼角流下来,她偏一偏头让枕头吸干,不甘心,怎么弥补他都不够。可是,她能弥补他什么,现在的弥补没有任何意义。最昏暗最痛苦的日子她不在他身边,她在英国肆意人生。

余真闭上眼睛,“我…饿了。”

“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你别睡着,我很快回来。”许戈出去,门关了又开,余真逼回眼泪睁开眼,床边是张陌生面孔,很亲切,一开口,余真就知道她是心理医生。

许戈一直等在门口,营养餐卢婧他们都打理好。

心理医生大概进去了三十分钟,出来,许戈紧张问她,“怎么样?”

医生示意他不用太担心,“余小姐虽然有点虚弱,精神状态很好,也很会管理情绪。割腕的举动只是压抑太久的一次触底反弹,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用太担心,多陪伴她,多让她释放自己不要压抑,没什么大碍。”

许戈放心了。

余真在医院住了一周,伤口愈合得很好,虽然会留疤,跟生命比起来太微不足道。出院那天,大家都来接她出院。

姚圆圆家的小公主比仙丹还灵,余真一见着精神好得不得了,又要抱又要亲。许戈怕她手还不能用力,把她锁在怀里不准乱动,余真嗔怒撒娇都不行。

“许哥,你这不行啊,小真真这么喜欢娃,你抓紧时间啊,赶紧给我们家小公主造个弟弟妹妹出来。”程前调笑。

许戈搂紧余真,“一个怎么够,我们跟着政策走,能生几个生几个。”

余真掐他,“你当我是兔子啊!”

“啧啧啧,看样子我们得努力攒红包钱啊。”吴俊小心翼翼活跃气氛,“真姐,什么时候让我们把结婚红包先送出去?”

余真脸上依旧笑,“攒够了么!”

吴俊拍拍荷包,“攒多少年了。”

大家都笑起来。余真拿手肘顶一顶许戈,“我想去下洗手间。”许戈放开她。

余真关好门,外面的欢笑声还在,她掬几捧冷水洗脸,心理医生说她很会管理情绪,是很厉害,连医生都骗过。她只是努力的把伤痛压缩打包隐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她不想让许戈担心。也许时间久了她就能淡忘了,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吗。

余国良和孙颖走了,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余真辞职了,在家休养的时候,她不停查阅关于O2O的运行模行,成功案例,收集各种数据。许戈答应老顾总帮顾成西完成城中村的拆迁就可以功成身退。大家各司其职,前途一片光明。

一切似乎都回到正轨,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些地方不对劲,具体在哪里,他们又说不上来。

原本余真会搬去许戈那里住,她的房子给吴俊和卢婧。余真说许戈这一段时间会比较忙,她不想让他分心,让吴俊和卢婧过去他那里住,一来不会打扰他,二来创业阶段的问题可以及时沟通。其实是很好的安排,应该这样安排,就是莫名的觉得不对劲。

许戈每晚都会开车去看她,不管忙到多晚,看一眼,说句话。有时候时间富裕,两人会一起下厨做顿饭,一起拥在沙发上看部电影。余真催促他回去,太晚了,开车不安全。他以为是她身体还没好,他也不勉强她。

她的桌上堆满资料,各种数据,风投标书。他知道她想做什么,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真真不是心理有问题,只是心里的结一时打不开哈,会好滴。

第61章

余真一连跑了十多家集团企业, 有以前的大客户,有热衷投资的大鳄。有的等上一天连大佬的面都见不上, 有的当面答应得挺好, 她人还没出公司计划书就已经进垃圾桶了。她也能理解, 市场经济萧条,投资O2O平台不是小数目。如果有荣达作背景那就另说了, 许戈不会利用荣达,她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帮他。

她站在联创集团大厦门口, 踩着高跟脚走一天了, 小腿都在打颤。这家是樊姐手上的客户,樊姐冒着丢工作的危险介绍给她的, 希望能成功。

大厅人来人往很繁忙的样子, 前台咨询处是一整块玉石台触手生暖,果然壕。

“请问您贵姓, 找哪位, 有预约吗?”前台微笑询问。

“我姓余,请问你们郑董在吗?”余真递上名片。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不过我朋友应该有给你们郑董打过招呼。”余真后悔应该直接递樊如珊的名片,起码能够顺利进去。

“那您的朋友叫什么?”

“樊如珊。”

“好的, 您稍等。”前台拨了个内线电话, 说了几句搁下电话,“余小姐,郑董让我带您去会客厅,这边请。”

余真松口气, 能见到面起码就成功一半了。

咖啡喝了四五杯,她足足等了三个小时,连人影都没见着。这大概是大人物惯用的拒绝方式,不能抹了樊姐面子又不想应酬就用这种方法让她知难而退。

余真拿好资料准备直接去敲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刚出会客厅走得太及撞到人,“对不起。”

“余真?”再见到冯陈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你怎么在这儿?”

余真一下变了脸色,“撞到你不好意思。”冷冷绕过他。冯陈回身对着她背影说:“如果你是来找郑董求投资,劝你不要浪费口舌。”

余真不理他,冯陈继续说:“郑董已经决定卖出股权,我们冯氏很快入主联创。”

余真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眼神锋利,“你们冯氏什么时候把手伸得这么长了。”

冯陈看着她,以为可以忘记她,还是忘不掉,爱了这么多年,他的初恋。

“许戈呢?这种求人的事他自己不来让一个女人来受人冷眼?”

余真不想跟他废话,抬脚往电梯走。冯陈伸手抓住她手臂,“不是来求投资的吗?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投。”

“放手。”余真很平静,眼睛凌厉。冯陈不放,侧一侧脸看见她镯子下露出的伤疤,“怎么弄的!又是因为许戈?你能不能醒醒,这么多年他给你的是什么,受伤、痛苦!”

余真的细高跟精准踢中他膝盖,他痛哼一声松开她手臂。

余真扶正手镯,“不是什么人投的钱我们都要,合作讲气场合,你和许戈,差远了。”她转身走,冯陈在她背后吼,“你以为许戈是什么东西,劳改犯,荣达的一条狗!”

余真拳头捏得很紧,指甲都扎进肉里,“他就是一条狗,你连狗都不如。”

电梯门开了又关,冯陈一拳打在玻璃墙,整面墙都颤动。

余真靠着电梯墙壁,胸口闷得快透不过气。

“…劳改犯,劳改犯!”她摆头,不去想冯陈说的话,电梯叮一声开门,她一路跑出大厅,到空旷大街才呼出那口气,捂着胸口拼命的呼吸新鲜空气,像缺水的鱼。

路过的行人好心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微笑着摇头。努力平复情绪,跟自己说,不要想,不要想。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喂,樊姐。”

“怎么样见到人了吗,谈得怎么样?”

“见面说。”

余真和樊如珊约在酒吧见面,意外碰到顾成悦,她的乐团在那儿演出。

“一个人来酒吧许哥不担心啊?”顾成悦站在吧台旁笑着拽过酒保递过来的鸡尾酒,嘱咐一声,“倒杯纯净水。”

余真无奈,叹口气,“跟朋友约好的,女性朋友。”

顾成悦点点头,纯净水推给她,“喝这个。见完朋友我们一起走,一定等我啊。我先去后台准备了。”

“好。”等顾成悦走开,余真让酒保给她瓶伏加特。

“嘿,等很久了。”樊如珊拍她一下,在她身边高脚椅坐下,“来杯血腥玛丽。”

余真皱着眉笑,“要不要这么‘血腥’?”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个月的业绩搞死人。你就好了,找到个好男人,这世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余真低头喝口酒,没作声。

“去联创谈得怎么样?”樊如珊问她。

“谈完了。”

樊如珊眨眨眼,“谈完了是什么意思?成还是没成。”

“没成。”细节她不想多聊。

“不至于吧,老郑还是靠谱的。”

余真笑笑,“市场大环境不好,慎重一些也可以理解。”

“啊,对了。”樊如珊从包里拿出一张新名片,“这个,是外资投资商,正好在国内找项目,你可以接触试试。”

“真的。”余真接过名片,“Natalia,大中华地区总监。哪国人?”

“外籍华人,姓孙,听说在圈子里很吃得开。”

姓孙?余真收好名片,“非常感谢。”

“跟我还说这话。”樊如珊喝口酒看台上,“那主唱身材好火辣。”

“她就是顾成悦。”余真介绍。

“顾成悦?!她,她就是顾成悦啊!”樊如珊啧啧,“荣达的千金在酒吧卖唱还真是…有点儿不相信。”

顾成悦刚好唱完,余真挥一挥手,顾成悦卸了吉他过来,皱一皱眉,“不是让你别喝酒吗,许哥要知道了肯定怪我没看着你。”

余真递一杯给她,“难得今晚碰在一起,少喝一点不要紧。我身边这位气场与美貌并重的女士叫樊如珊,樊姐,我的前上司。樊姐可是无酒不欢。”

三个女人聊得投机,说是喝一点,一不小心就喝大了。

“余真,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樊如珊自己路都走不直还要送人,顾成悦也没好到哪里,三个人好不容易出了酒吧。

许戈的车就停在路边,同来的还有个男人,和许戈站在一起一点儿不输气场,已经入秋只穿一件单薄黑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半截手臂肌肉绷紧,嘴上叼着烟。

顾成悦一抬头,一眼就看见男人,小女孩似的挥动手臂,“赵阔,我在这里。”真是喝醉了,看不清男人比夜色还黑的脸。

男人拿下烟吐出烟圈,狠狠踩灭,顾成悦,你很有种啊!

许戈过去扶住东歪西倒的余真,“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