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婉辞请安,沈沁如已先她一步开口道:“不必多礼。本宫找你,是为了一件与你与本宫都切身相关的

事。”婉辞错愕地抬头,四目相对,沈沁如目光里流露着无奈与清利地矛盾神情。顿了一顿,沈沁如续道:

“大臣们商议要将恪纯送去鸪望族和亲。”

婉辞万分愣愕。“皇上一定不会答应。”

沈沁如早已料到她的答案,淡然地一笑,却觉察不出笑意。“倘若他不是皇上,他必然不会应允。”

言下之意,一目了然。

婉辞决然地摇头,依旧固执地道:“皇上不会答应。”

沈沁如微微变色。“本宫一直认为你很聪明。”

婉辞淡笑,清隽地面容烙下傲然地痕迹。“聪明与否并不需要用别人的牺牲来证明。更何况,那是我在意

地人。”

沈沁如叹息道:“你与恪纯的感情竟如此深厚。”

婉辞不语。脑海中曾经的千头万绪慢慢汇聚成清晰的脉络,心中一切顿然明白。恪纯的中毒、漫无边际的

谣言,原来都只为了了让恪纯在后宫无立足之地,被迫和亲。果真是步步为营,防不胜防。

“本宫其实很想你能劝一劝恪纯。”沈沁如静默片刻,缓缓道,“恪纯自幼娇生惯养,本宫并不放心她担

此重任,但惟有她是最好的选择。”

“娘娘!”冰雪般的寒意渗进心间,婉辞不由道。

沈沁如盯凝她的面容,声音冷静。“本宫是一国之后,要对皇上对黎民百姓尽责!”

雨丝慢慢的飘进,倏忽钻进婉辞冰凉的脖颈。“皇上不会需要这种方式的妥协。”她了解他,他或可会因

为大局而隐忍自己的喜怒哀乐,却不会委屈他珍惜的人。用恪纯的和亲换得边境的平安,于他是莫大的耻辱

“人生的棋局从不会按你希望的方式去下。”沈沁如不无讽刺地说,“你该比本宫更了解这个道理。莫非

你宁愿看到因此生灵涂炭、战乱不息也不愿舍下恪纯?这步棋根本由不得我们不走。”婉辞默然。其中的道

理她是明白的,皇上倘若不舍得恪纯,定要将她留下,惟有坐实宫中的流言,那么恪纯终此一生再无名誉二

字可言。作为防守的一方,他们竟无路可退。

“嫔妾意气用事,望娘娘恕罪。”她语声刻板地道。

沈沁如微微地叹气。“本宫望你明白,也能让恪纯做出最后的决定。她的决定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婉辞微愣。

漫天细雨扑面而来,冰冰凉凉,并不刺骨,却冷到了心底。

不知何处突然噪起几声鸟鸣,覆盖在她头顶。她望向廊檐下一树桃花,妖媚繁华得几近杀气腾腾,像极了

某一人的脸。

她收回视线,明洞深睿的平静覆盖。

她始终坚信,这世界没有无法解决的难题。她不会放弃,恪纯亦不会放弃。

雨水一滴一滴在青色的空中凝结成帘幕,烟雨朦胧里垂柳依依,碧叶连绵。恪纯安静的站在池边,看到她

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有股无法捉摸的神情。

“怎么不进屋?”婉辞似乎第一次意识到恪纯有些变得陌生。

恪纯转过视线,幽幽道:“我怕很快我就看不到这里了。”

她眼中忽闪迷离的神色,婉辞胸口一滞,握住她的手,道:“是谁告诉你的?”消息竟然传的如此迅速。

恪纯咯咯笑道:“婉姐姐,你糊涂了。自然有人想方设法要我知道的,不然这出戏就不会那么精彩。”

婉辞星眸微带针尖般的冷意。“事情尚未盖棺定论,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为你的将来做决定。如果你相信

我,就不许认命。”

恪纯摇摇头,眼底黯然。“婉姐姐,我知道我一贯都任性。但是大事情发生,我却不会不管不顾。更何况

,镇守边关的是我爷爷啊,他可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她泪眼迷蒙,婉辞心如刀绞。“天朝边关的稳定不会需要你的牺牲来换取,因为皇上不会答应。”

“倘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呢?”恪纯仰头反问。

婉辞如水清澈的眸子里皓雪冰霜的清冷。“那么,对皇上而言更是莫大的讽刺。他的骄傲不会容许他接受

。”

恪纯转身扑到她怀里,泣道:“婉姐姐,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婉辞抚上她的发丝,轻柔婉转的声音里是抚慰人心的坚定。“不会,上天永远不会只给人一条选择的路。

“可我没有太多等待的时间。”恪纯仰天,不让眼泪滑落,“其实,如果不是我,我相信婉姐姐你会比我

更清楚时间由不得我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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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谣言起(下)

晓畅苑湖畔的柳条在徐徐的清风间吐露着嫩绿的新叶,昨日被洗涤过的碧叶更显澄澈,散发着清新而柔润

的清丽碧色。

恪纯轻轻地拂了拂在额前被吹散的发丝,静默地饮下一口淡淡的清茶。茉莉的清香在唇齿之间游弋,兀自

纠缠不肯离去,转瞬荡漾开来淡淡的苦涩。

温宁远隔着距离瞧着她,初夏暖风微薰,他却是体会不出丝毫的暖意来。身后空旷的湖面氤氲水汽,把她

笼罩起来,让他看不分明。他微微咳嗽一声,打破沉谧的氛围。恪纯回头,如花灿烂的笑靥眩惑他的眼,好

似夏日晴空的骄阳,能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等你好久了。”恪纯站起身,明媚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阴霾。“这次我可轻饶不得你,不然你可不把

我放眼里了。”

她戏谑的话配上娇俏可人的神情却偏偏让他心头一阵酸疼。“微臣愿受公主责罚。”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恪纯撅着嘴,不满道:“总是一副没趣的模样,当真我会吃了你不成?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何曾真正算

计过你。诚惶诚恐的模样又是摆给谁看呢?”

压抑胸口翻涌而上的痛楚,温宁远勉力一笑,道:“我以为纯儿已经长大了。”

他那一声“纯儿”仿佛用尽心里所有的宠所有的疼,恪纯一直滞留嘴角的笑容倏忽不见,化作涩涩的苦楚

。“书呆子!”她不做犹豫的向他张开手臂,他抱着她,温和的手掌包裹她颤抖不已地小手。

“书呆子,我就要走了。”恪纯声音哑哑的。“我不能让皇叔为难,我不能让爷爷继续镇守边关过着舔刀

口的日子。我是天朝地公主,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想离开这里。不舍得太后、不舍得皇叔、不舍得婉姐

姐,更加——不舍得你。可是我没法那么自私。”

温宁远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噬。他将她拥得更紧,低低道:“我知道。恪纯扬起轻笑,迷离地眼神里

那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好似莫大的讽刺。“你平日里诡计多端,偏偏为什么就帮不了我呢?”

“是我没用。”他苦笑,他并非没有一点办法。但他明知道唯一的办法也不过是个圈套,他不愿她受伤,

那么他宁可拼一个鱼死网破。

“才不是。”恪纯抹去眼角的泪水,露出尽力欢快地笑,“书呆子文韬武略,是皇叔最倚仗的人才。我只

是知道,书呆子是因为关心则乱所以才想不到好的办法,对不对?”

温宁远清澈的瞳仁微微一缩,许久叹道:“办法并非没有。”

恪纯捂住他的嘴。“我不要听。也不要你讲给皇叔听。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为我想过我就很开心了。只怪

我,平日一直太任性。从来不肯给你好脸色。”

温宁远抓住她的手,贴近胸口。“纯儿。你在这里刺了一剑。我怕是好不了了,就让我去争一个结果。”

恪纯摇摇头。“争到了结果又怎样呢?你们一个个都糊涂了么?”

温宁远语塞。竟无从回答。

恪纯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眉,笑得如同云朵飞絮,缥缈虚空。“我心里的书呆子不是这样的,他会云淡风轻

地面对所有的事,他有本事把我气得跳脚可心里面却还是钦佩他的。若你再这般皱着眉头下去,就变成另一

个皇叔了。”

温宁远满溢地话语终究变作一声长叹。

“我觉得很知足了,至少,皇叔还肯让我见你一面,把心里话都可以说出来。那么就算我走了,也是真的

心甘情愿地。”恪纯仰起头,微微一笑,“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爷爷,皇叔还需要爷爷。”

温宁远闭上眼,重重地呼吸。“我答应你。”

天气忽然阴沉下来,窒息与沉闷笼盖心头。耀眼的闪电蓦然撕裂长空,惊起茫茫地白色。雷鸣声滚珠般轰

鸣,似竭尽全力的咆哮。朝仪殿内重重的排案声响起,素纸面镶绢硬皮奏折被萧霁睿扫落地面,剩余的被他

牢牢抓在手心,渐成褶皱的痕迹。

江栋梁探了探身子,又缩了回去,找了一名小太监往净荷宫方向去。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却比谁都明白眼

下惟有净荷宫慕从容才有劝解的可能。待婉辞匆匆赶来时,大殿里窗扉打开,磅泼大雨浇灌在萧霁睿身上,

勾勒出清冷迷蒙的气息。

“皇上!”她惊诧的低吟。

萧霁睿不想是她,漠然的面孔微微震动,婉辞将手中的撑花丢落在地,疾步上前,萧霁睿猛然伸手将她带

入怀中。她惯常冰冷的身躯却是他此刻触手可及的温暖。她下颌搁在他胸口,疼得紧,隐隐是山崩地裂般的

疼痛。不觉把手抚上他湿漉的脊背,

朱漆高柱,黄铜香炉。一切都抵不过怀中人切肤的痛楚。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他却已沉沉道:“今日恪纯奏请,要求和亲。”

婉辞不置信地抬头。

皇上万万不可。”她无力的反对,却明白无误的知道恪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并且义无反顾。

“朕让她见到了宁远,原以为她的任性会让她力争到底,朕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答应了,竟然主动请求

和亲。”萧霁睿握住她的手下意识的握紧,颓然生出似悲似喜的矛盾。

他一力保护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终于懂得承担,他却保护不了她。

“在恪纯心里,景王的安危、皇上的顾虑都是她逃避不开的职责。她不是任意妄为的孩子,她是…她是

皇上最值得骄傲的公主。”婉辞哽咽道。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淡定而从容的,从未有这般无奈和痛恨。他

的心情她感同身受,惟有圈住他所有的疲累,与他共同承担。

她的不能自已同一时刻感染着萧霁睿。“朕绝不会答应她,即便御驾亲征也不会让姑姑的悲剧在我朝再次

上演。”他的声音那么缥缈,好似风一吹便会散去,虚无的让人想抓也抓不住。不能这么做。”脑海里瞬间

划过意义不明的念头,她脱口而出。

萧霁睿惊愕地望定她。

混乱中她的思绪蓦然清晰,头脑无比清明。“皇上,这才是他们走这步棋的真正目的。”和亲是幌子,倘

若和亲真能换来边境二十年的平安,那么于运龙所有的筹划都将变作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他不会坐等和亲

的顺利进行。而他有恃无恐的正是皇帝与太后对恪纯的疼爱,甚或非常清楚地知道皇帝会不惜鱼死网破。

萧霁睿如同醍醐灌顶,眸底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清冽。“他竟算准朕到两难的境地里无处可走么?”他

瞬间恢复不着痕迹的清冷,平和的教人生寒。

“为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皇上,倘若您答应和亲,他必定会从中加以阻挠。”婉辞续道。

萧霁睿缓缓点头。“他做事,一定会为自己留下退路。”

破坏和亲,阻止两国的交好,更能令恪纯身败名裂,这步棋下得天衣无缝。婉辞不由打了个冷战,好阴狠

的计谋,纵使她识破他的安排,却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彻骨的寒冷悄无声息的蔓延,他冷凝的眸子似无底黑洞。“他唯独估算错了一处。恪纯并非他所想象,朕

亦不是。”

婉辞眸心一簇利光闪去。“皇上,您当真牺牲得起?”

他点头。“就算这步棋我们注定要牺牲,却亦是缓兵之计。两害相较取其轻。”

她默然许久,才缓缓同意。“景王却要从此备受钳制。”

“万不得已,朕不会轻易让他得偿所愿。”他知她担忧所在,如今却顾不得太多。他首先要保住恪纯,亦

要保住黎民百姓。

“皇上,落子无悔。”她目光恳切。

萧霁睿与她十指相扣,轻轻吻上她的头发,轻柔却十分坚定地道:“朕向你承诺,一定会保护恪纯,给她

最好的归宿。”他的声音空荡荡地在大殿回响,一字不落的烙进她心里。

风雨潇潇,暮色渐渐笼罩,她依偎在他胸口,漫长的时光里仿佛他与她共呼吸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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