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紫薇本就躲在壁纱橱的角落里,透过缝隙,隐隐窥得裴衍的样貌,确实是个俊逸的青年,但那周身的气息却太过冷冽,就连她躲在一旁都忍不住心里发颤。

季紫薇的双手攀在了襟口上,面上的表情犹豫不决,怎么样…出还是不出去呢?

季紫薇心里有些挣扎,她明明可以有好的前程,为什么齐湛会背弃了她?为什么季明宣一心要将她送到秦府去做妾?

她心里好恨啊!

从小到大,她不仅要顶着庶女的名头,有什么好事却从来不会落在她的头上,就因为她的前面还挡着一个季重莲!

季重莲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人人都向着她,连季老太太也宠着她?!

任她百般卖好讨乖,却恁是得不到老太太一个正眼相待?!

季紫薇着实觉得委屈,偌大的家里,也就只有柳姨娘一个人为她真心打算了。

想着想着,她便默默地掉下泪来。

不过,今天是柳姨娘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她绝对不能任它从指间溜走!

不想到秦府做妾,那么她只有豁出去搏上一搏了!

季紫薇抹干了眼泪咬紧了牙,眸色渐渐深沉起来,她要逮住一个恰当的时机,要让季重莲亲眼撞破,不然这冲出去也是白搭!

好在这花厅就在拐角的地方,四面都有窗户,她只要听到背后窗外的脚步声,那么就是她行动的时机!

*

另一厢,季重莲本来梳妆打扮妥当了,刚刚坐着小轿出了苑门,迎头便撞上了水灵。

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走路的,竟然直直地就撞在了轿子上,撞了个四脚朝天不说,那额头上竟是撞出了血。

见着这样的情景,季重莲自然便停了轿,让芝晴先去回个话,她这才吩咐碧元与采秋将水灵给扶进去,看着水灵上了药止了血后才再度离开,这折回去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已至她到了宣宜堂后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落了软轿,行在曲折的走廊下,采秋犹豫了一阵,还是上前说道:“姑娘,今儿个的事有些奇怪?”

季重莲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采秋,只听她道:“水灵本是柳姨娘的丫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咱们苑门口,还这样直直地撞上了轿子…”

“确实不简单。”

季重莲冷笑一声,若说那时心急着她没有细想,那么这一路行来,她静下心细细一琢磨便觉得其中有蹊跷,不过采秋这丫环确实心细如尘,她没有看错人。

季重莲看了采秋一眼,唇角含笑,“我没带碧元一起来,就是让她守着水灵,不让水灵有机会回去报信,等我见了…见了裴大人之后,回头我再好好审她!”

“是,姑娘英明。”

采秋福身笑了笑,跟着聪明的主子就是好,凡事不用说透了,一点大家都明白。

季重莲的脚步声没有特意地遮掩,行到花厅背后时,季紫薇已经听到了几分,透过镂空的窗棂格上果真瞧到了季重莲那一截淡紫色的衣角,她心中不由一喜,眸中瞬间绽放出灼热的光彩。

就是现在!

季紫薇再也顾不得许多,绕身便奔出了壁纱橱,软软地唤了一声“裴大人”,竟然就这样向着裴衍扑了过去。

她计算得很好,季重莲的脚步已经拐过了走廊,只要再走上十来步便能经过花厅了。

季紫薇已经准备好扯开自己的襟口,露出她雪白的脖颈和肩膀,到时候只要与裴衍粘在了一块,这样的场面放在任何人眼中都不用再解释了。

裴衍是必须要对她负责的,而他与季重莲的婚事就算不告吹也会蒙下一层阴影,而以她对季重莲心性的了解,这女人平日里就清高惯了,怎么容得下这口气,姐妹共侍一夫,相信季重莲还做不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来!

终于肯出来了吗?!

裴衍心中一声冷笑,他耳力过人,自然也听到不远处传来渐近的脚步声,那躲在壁纱橱后的女子趁着这个机会扑了出来,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的女子脚步飞快,一条鹅黄色的松花长裙在身后飞扬而起,如急速飘近的雪花一般,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样貌,左手向他扑来,右手却是扯住了自己的襟口。

裴衍眉头一皱,就在女子扑来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已是闪向了一旁,右手端着的茶水毫不犹豫地泼了上去。

“啊!”

季紫薇惊叫一声,前扑的动作骤然而停,整个人不可置信地僵住了。

这茶水也不烫,甚至搁至了一阵已经是温热,可被人当头泼下,一头一身被淋了个通透,还有些被灌进了衣襟里,虽然不是挺冷,但季紫薇也着实地打了个激零,诧异地看向了裴衍。

那冷厉如刀锋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地心头一紧,原本高涨的热情立时就像被冰封了一般,脚步不由向后跌退了两步。

而这时,季重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她是没有想过裴衍竟然待在此处,花厅里透风,也没有点上暖炉,这不是季家的待客之道,可他偏偏就待在这里。

而且还不只他一个人。

季重莲的目光扫向了季紫薇,微微眯了眼。

半湿的流海粘在了季紫薇的额头和面颊上,妆容花了一半,她整个人像是吓傻了一般,狼狈不堪地立在那里。

季紫薇的僵硬也只是那么一瞬,下一刻,她目光一闪,整个人已是嘤嘤哭泣着扑向了季重莲,口中哭喊道:“五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采秋!”

季重莲厌恶地皱紧了眉,眼前的场景与脑海中的思绪串联在一起,她似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向季紫薇的目光透着一股冷冽。

采秋忙上前扶住了季紫薇,又顺势隔开了她与季重莲的距离。

季重莲这才走向裴衍,看着他原本淡漠的神色却因为她的靠近而浮起了一丝笑意,甚至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便什么也明白过来,只轻声道:“让你见笑了,那是我六妹妹。”

“原本是来向你告别的,却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后宅里的弯弯肠子裴衍本就不屑,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算计到他的头上,是这些人以为他好下手呢,还是太愚不可及了?

而这个女子竟然还是季重莲的亲妹妹,想到这一点,裴衍看向季紫薇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你等等我!”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转头便对采秋吩咐道:“扶六姑娘回自个苑里去!”

“不,我不走!”

季紫薇一愣之后已是拼命地摇头,虽然眼前发生的事情和她预想得不一样,但到底让季重莲见到了她与裴衍独处在了一起,怎么能当一切都没发生呢?

“你还想要怎么样?”

季重莲缓缓走近了季紫薇,冷冷一笑,“若是我记得不错,眼下你该是正在禁足,即使老太太大度允许了你们母女之间互相走动,也没准你走到宣宜堂吧?”

季重莲眼神冷冽,就像一块寒冰,那周身散发的冷气让季紫薇全身都打颤,忍不住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目光,只咬唇倔强道:“我不管,如今我与裴大人在一起这事已是被五姐姐撞见了,你不为我做主,我就告诉父亲去!”

她都已经这般没脸没皮了,若是还栽不到裴衍身上,她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虽然她并不喜欢裴衍,甚至心里还有些惧怕,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她也要硬着头皮演下去。

“你放心,事有蹊跷,下来我自会查个明明白白,到时候不只会告诉父亲,也要让老太太主持公道!”

季重莲轻易便识破了季紫薇的把戏,顿时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只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在那里探头探脑,还不给我出来!”

季重莲的目光一扫,便瞧见了花厅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这一声喝出,那人吓得便软了脚,跌扑在了门槛处不上不下的,惊恐的眸抬了起来,整张脸已是涨得通红,赫然就是芝雨。

“你在这里干什么?”

季重莲微微眯起了眼,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芝雨早已经慌了神,赶忙爬了起来,低垂着脑袋,整个身子抖得如风中的落叶,连口齿也是含糊不清了,“婢子…婢子只是来看看…”

“好,真是好!”

季重莲看了莲雨一阵,竟是轻笑出声,“芝雨,你果真比她们几个更用心地侍候,我一定会重重赏你的!”

“婢子不敢!”

芝雨吓得直哆嗦,这个时候她还听不出季重莲说的是反话,那就当真是个傻的了。

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竟是林梅和林桃两姐妹,见到花厅内的情景,林梅目光闪了闪,林桃更是透着好奇,但俩人都是自觉低下了头,只听林梅道:“姑娘,是碧元姐姐让婢子前来姑娘跟前侍候的。”

“好!”

季重莲点了点头,笑容敛去,面色渐冷,“采秋、林梅、林桃,你们将六姑娘和芝雨带到宋妈妈那里去,先别惊动老太太,待会我自有安排。”

“是。”

几个丫环应了一声,芝雨已是彻底地四肢发软了,被林桃拖着就往外走,只季紫薇还在挣扎着,却拗不过林梅与采秋的力气,不多会便被架了出去。

看着那一路被拖攥着远去的身影,季重莲的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若是仅凭季紫薇一人的力量怕是还不能有如此的算计,而在背后安排布置一切的除了柳姨娘不做第二人选。

没想到柳姨娘就算被禁了足也不消停,想着办法使手段玩计谋,看来她要叮嘱着季老太太加快给季明宣娶妻的进程了,若是没个正妻压着柳姨娘,只怕她要亦加无法无天了。

裴衍这才慢慢踱步上前,刚才他冷眼旁观,季重莲对后宅事务确实处理地得心应手,也不外乎裴氏都对她多有夸赞,这样的她,放在哪里都应该不会被欺负才对。

“真是对不住了!”

季重莲转身看向裴衍,面色有一丝歉意,原本这些后宅里的琐事她不想被裴衍见到,没想到还是有人拦不住地要出来丢人现眼。

裴衍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今日他只是来同她告别的,虽然这个过程中起了波澜,但却不影响他的好心情,特别是在见到她刻意打扮后的端丽妆容,一身浅紫色的衣裙让她更显气度高华,那种由内而外的贵气不仅仅是美丽的容貌可以比拟的,尤其是她一双黑眸如夜色般深邃,在看向他时透着一股澄澈的欢喜。

女为悦己者容,有这个认知他心里很是满足。

而她,远比他以为得更加完美!

“若是裴大人不介意,便去花园走走吧,园子里开了几丛腊梅,眼下风光正好!”

季重莲看着花厅溅了一地的茶水,再在这里呆着也只会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索性便将裴衍给带了出去,俩人沿着廊道一路向花园走去。

眼见着季重莲一路走一路在掌心呵着气,裴衍关切地上前问道:“可是有些冷了?”

“有一点,走走便好了。”

季重莲摇了摇头,再走几步便到花园了。

本来第一次出苑门时她是带了鹤氅的,可因为水灵的关系她又折了回去,这鹤氅想来是忘在了屋子里,如今走了一段路,倒是觉得周身都冷了起来。

“把手给我!”

裴衍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季重莲的两只小手,握在掌心里来回摩挲着,将身上的热气也顺势传了过去。

“你…”

季重莲的惊讶只是一瞬,反应过来之际她已是红透了脸,忙不迭地想要挣脱,却被裴衍握得更紧了,低沉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之意,“你若再动,我便将你整个人给抱进怀里了。”

“你这无赖!”

季重莲瞪了一眼裴衍,那语气甚是羞恼,可看在裴衍眸中却是无恨娇美,美人含羞带怯的嗔怪目光,只让他觉得心思一动,周身便升腾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渴望来,连眸色都因此而深沉了几分。

裴衍手腕一带,温热的气息已是喷洒在季重莲的脸上,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听得季重莲暗自心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

季重莲只觉得羞臊难言,再一抬眼,已经望进了他的深眸,俩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裴衍的一双瞳仁就像闪耀的黑石,波光潋滟,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粉面桃腮,欲语还羞,不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吗?

“莲儿,我真舍不得你…”

裴衍深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住了心底翻涌的热潮,虽然他此刻恨不得将季重莲狠狠地拥入怀中,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你…你先离我远点…”

季重莲深深地低下头去,那脖颈都快埋在了胸前,手腕扭了扭,“你先放开我再说!”

这样近距离地和裴衍接触,她只觉得四肢发软,若是再呆一会儿,她怕是止不住就要软倒在他身上,她说不出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随着裴衍的靠近,原本周身的寒气瞬时便没了踪影,她只觉得从脚底开始,有一股奇异的热感一直向上蹿着,蹿过四肢百骸,蹿过心口,又蹿上了脸颊,连掌心都冒出了汗水。

这种感觉虽然陌生,但却并不令人排斥,甚至她还觉得心里像冒着泡似的,透着一种雀跃和欢喜。

这怕是不止是喜欢…而是爱了吧?

“傻丫头!”

裴衍一手抬起季重莲的下颌,一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哈哈一笑,转过身举步便踏向了那片梅林。

说是梅林却也不大,建在花园东边的小坡上,算不得浓密,但打眼望去也有几十颗梅树,粉的、白的、黄的,虽然谈不上姹紫嫣红,但也自有一片清丽的风光。

冷风送来,花瓣簌簌而落,一阵幽冷的香气盘旋萦绕,扑面而来。

迎着纷繁的落花,裴衍举步踏上了梅林,双手不自觉地展开,就在这广博的天地中,深深地吸进了这一口幽冷的暗香。

季重莲就停留在裴衍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倚在梅树旁,看着他昂扬的背影,唇角含笑,目光温润,在一片迷离的花色中,融进了一抹沉醉…

第【100】章 背主求荣,蛇鼠一窝

第【100】章背主求荣,蛇鼠一窝

裴衍在季家停留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虽然极度地不舍,他还是要依期而返,跨坐在棕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季家老宅屋檐上拱立的抱球风兽,风兽对着南边,而那一处便是季重莲的屋舍所在。

今天他是要离去了,可等他再回来之时,便是迎娶季重莲之日。

想到这一天,他心里便泛起了莫明的激动。

那时,梅花树下少女恬静安然地笑着,他转过身,突然便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温馨与感动,踏着碎花与泥泞缓缓走近,与少女执手相望,那一眼的沉醉,他真希望就是永恒!

*

在二门上送走了裴衍,季重莲转身向宣宜堂而去,唇角的笑意收敛,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红英这个时候已经赶到了她的身旁。

“所有人都到宣宜堂了吗?”

季重莲一边走着,一边问道:“老太太可醒了?”

“回姑娘的话,采秋来知会了咱们,碧元已经将水灵带到宣宜堂了,老太太醒了,又命宋妈妈去将柳姨娘也一并带了来,大家都在等着姑娘。”

红英恭敬地低着头,今日发生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六姑娘简直太大胆了,这般没脸没皮,她们娘俩不是疯了吧?

“好!”

季重莲唇角泛起一抹笑来,可眸底却是冰冷一片。

她早知道柳姨娘与季紫薇从三沙镇回来便不会安分,如今果然便出了状况,只是她很好奇,季紫薇不是对齐湛情有独钟吗?

既然会这般容易便想转投别人的怀抱,还是只为了给她添堵?

或者说季紫薇已经听到了风声,齐湛将会再娶,只这新娘子不是她罢了。

可就算这样,这母女俩就能将主意打到她头上不成?

柿子也要找软的捏,柳姨娘母女这次是找错了人!

宣宜堂的正屋里此刻已是一片沉静,只偶尔能听到季紫薇低低的饮泣声,柳姨娘在一旁拍着她的后背,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裴衍没有留下,而季紫薇如今却被带来了宣宜堂,柳姨娘一看便知道这次的谋划又以失败告终了,可她不甘心!

季老太太厌烦的目光扫了过来,眼中对这母女俩已是深恶痛觉,果然是有她们在的地方就有事端,她倒是有些怀念起这三年来没有她们的日子里季家老宅里清静的时光。

“老太太,五姑娘来了!”

芝晴在外撩帘禀报了一声,冷风顺着灌了进来,众人都不觉打了个哆嗦,季重莲已经踏着轻快的步伐转了进来。

“祖母!”

季重莲目不斜视,先恭敬地给季老太太行了礼,这才转身一瞄了一眼,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人倒是都齐了。

“五丫头,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给大家说道说道。”

季老太太了解的信息只是拼凑并不完整,她甚至不清楚水灵和芝雨跪在那里是为了什么,只这两个丫环在见到季重莲进屋时,明显是往后瑟缩了一下,若不是做了亏心事,又何故如此?

“是。”

季重莲对季老太太福了福身,这才冷笑着看向季紫薇,“今日六妹妹在花厅里做出的丑事,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季紫薇咬了咬唇,一脸羞愤地看向季重莲,刚想开口,柳姨娘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转身看向季重莲,正色道:“五姑娘,六姑娘在花厅里受了委屈,你做姐姐的不说帮着她讨回公道,反同外人一起侮她清白,你叫她今后怎么还有脸面在季家立足?”

“六妹妹的脸面难道是别人给的不成?若不是她自己上赶着去丢人,别人难道还能胁迫她不成?”

季重莲冷冷一笑,“裴大人好歹还是大度的,他已经说过这事不会追究下去,不然真要六妹妹给个说法,那诬陷栽赃朝廷命官的罪责可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的。”

季重莲这话一出,不仅是柳姨娘与季紫薇瑟缩了一下,就连芝雨都忍不住全身颤抖,要知道可就是她将裴衍给引到花厅里去的。

季重莲又环视了一圈众人,这才看向了季老太太,点头道:“祖母,我带着采秋赶到花厅时,六妹妹被淋了一头的茶水,但她穿戴整齐,半点没有破损之处,只是面色含着震惊…事后我也问过裴大人,他说六妹妹不知何故一直躲在花厅里,他想着是女眷也不好说破,却不想就在我正赶来时,六妹妹便突然现身,还想扑向裴大人,裴大人以为她是魔怔了,这才将手中的茶水向着她泼了过去,之后孙女便到了那里,看到了这一切。”

季老太太点了点头,沉吟不语,她一辈子生活在后宅里,柳姨娘与季紫薇的这些勾搭伎俩,就是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她们的目的为何。

思及此,老太太看向柳姨娘母女的目光更是冷了三分,沉声喝道:“事到如今,难道你们俩还想狡辩不成?!”

“不,老太太,不是这样的…”

柳姨娘慌乱地跪下,扯下还忤在一旁呆怔的季紫薇同她跪在了一起,声泪俱下道:“这种事情哪能分辨孰是孰非,到底吃亏的还是女儿家啊…老太太就算再厌恶婢妾,也请看在四老爷的份上,给六姑娘一条活路吧!”

柳姨娘用丝绢沾着眼角,目光却是带着几分吃人的恶毒射向了季重莲。

她怎么会想到季重莲竟然全然不介意,甚至据季紫薇刚才小声所说,裴衍根本没有解释什么就已经取得了季重莲的信任,这算是个什么事?

男人天生好色,虽然裴衍好看起来人模人样,但到底那一刻有没有起了歹心谁知道?

可不管是季老太太也好,季重莲也罢,想当然地便听信了裴衍的一面之词,这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如今裴衍早已经启程前往西北,竟然一点留下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可不管季紫薇勾引陷害成功与否,如今都要把她硬栽到裴衍的身上,不然她的女儿铁定是没有活路了。

“我不给她活路,是她自己不给自己活路吧!”

季老太太冷哼一声,满脸地不屑,“这种勾引未来姐夫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我季家什么时候出了这种没脸没皮的姑娘?!果然什么人养什么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太太冷冷的目光扫向柳姨娘,她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却还是强撑着跪在那里,挺着背脊,就像她全然没有一丝错误一般。

季紫薇却是吓得眼泪横流,季老太太发怒了,她可再不想被重新发配到三沙镇,可谁叫事情的发展根本和她预料得不一样呢?

她连裴衍的身都没有近,更别说扯下自己的衣裳来,就已经被那一杯突然泼至的茶水洒了个满头满脸,就那样僵立在了当场,以至于季重莲赶到时,她连上半段都没有演完。

裴衍这人不仅冷酷,而且半点不解风情,季紫薇发现从她出现开始到被迫离开,他竟然连正眼也没瞧过她,在他的心中难道只看得到季重莲一人,还是她就是如此地不堪呢?

季紫薇思绪哀哀,被季明宣卖给秦府做妾的痛,与被齐湛始乱终弃的伤交织在了一起,她悲伤地只想落泪,可被季老太太那样怨毒的目光盯着,她只能死死地咬住了唇,发出一声又一声无力的呜咽。

“兴许是…兴许是裴大人自己看上了六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

柳姨娘脸皮颤抖,却还是撑在季老太太那快要吃人的目光下将这话给吐了出来,随后便低垂了目光,尽力掩饰住自己紧张和不安的神色,只一双手指却是绞紧了衣摆,尖长的指甲差一点便将那锦缎给戳穿了去。

气氛沉默了一阵,下一刻,季老太太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季紫薇怔怔地抬起了头,连柳姨娘都是不解,老太太难不成是失心疯了?

可这时老太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目光看向柳姨娘时已是极至不屑,“你认为裴大人是什么样的人,论美貌、才情、聪慧,六丫头哪里比得上五丫头,你告诉我一个理由,好好的珍珠不去要,什么人会去就鱼目?你睁着眼说瞎话也不觉得脸皮臊,我都还替你觉着丢人!”

季老太太这话一出,季紫薇脸上已是血色褪尽,她死死地咬住了唇,目光垂在地面上,只觉得泪水一涌而上,瞬间便模糊了她的视线。

原来…原来她在老太太心中竟是这样不堪,恐怕是连季重莲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老太太,您不能这样说啊…”

看着季紫薇伤心欲绝的模样,柳姨娘一声哀嚎,匍匐在了季老太太跟前,那模样几欲昏死过去。

季老太太却是眼皮也未抬一下,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季重莲,面色沉沉,“还有那两个丫环,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丫环…”季重莲扫了柳姨娘一眼,饱含深意地说道:“那用处可就大了。”

“祖母您想想,柳姨娘与六妹妹本是禁足在了苑子里,若非祖母大度,又哪里准许她们母女相互走动,但如今六妹妹竟然能够出现在宣宜堂里,定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不然她怎么那么恰好地就赶在裴大人前来告别这一天撞个正着呢?”

季重莲的目光隐隐射向了芝雨,她已是吓破了胆,猛地膝行几步上前,对着季老太太与季重莲便是一阵磕头求饶,“是婢子被钱财蒙了心眼,不该被柳姨娘收买,老太太、五姑娘饶了婢子吧!”

“你收了柳姨娘什么好处,又做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季重莲不急不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红英适时地给她递上了一杯清茶,她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向了芝雨。

芝雨微微抬头瞄了季重莲一眼,季重莲的目光很平静,就像幽深的古井,没有半点涟漪,可就是那样的平静,反倒让芝雨感到更加心慌。

她不是季家的家生子,是外面买来的奴婢,也幸得了季重莲的看重,又有宋妈妈细心调教了一番这才得以在季老太太跟前侍候,这已是天大的福分,可她苦日子过惯了,自然要得到更多的钱财才能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