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福郡主在一旁捂唇笑道:“姐姐可劲地看吧,看看元哥儿有没有哪里少了一块肉,掉了几根头发?”

季重莲立时便红了脸,虽然她心里也有这个打算,回家后便准备将元哥儿给剥个精光,仔细地检查检查他身体上有没有什么暗伤之类的,不过此刻经敏福郡主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

不过每个母亲的心恐怕都是这样的吧,皇宫的人个个品级大得都能压死人,元哥儿又那么小,平日里陪着玩乐的不是公主就是皇子,不管他在家里怎么横,别人怎么迁就让着他,在宫里也只能是被欺负的命吧。

元哥儿不解地左看看右看看,又挠着脑袋看向敏福郡主,“舅母,我怎么会少一块肉的?”

季重莲嗔了敏福郡主一眼,又笑着拉了元哥儿的小手拍了拍,这才道:“你舅母和你说着玩呢,元哥儿哪里都不缺,让娘好好看看,果真是长高了不少,也长结实了呢!”

“那是!”

元哥儿得意地扬起了下颌,又伸出胳膊比划了一阵,“连殿下都没我长得壮实!”

“这倒是真的,”敏福郡主跟着点头,笑道:“娘娘将元哥儿拉来和殿下一比,从那之后殿下的吃食都增加了不少,可苦了那孩子!”

元哥儿啧啧两声,“反正殿下吃得没我多,长得也没我壮!”颇有几分自得的样子。

“咱们元哥儿什么都是最棒的!”

季重莲笑着搂了元哥儿在怀里,左右地香亲了一阵,说说笑笑间便回到了将军府。

敏福郡主带人先回自己府上安顿,季重莲也牵着元哥儿的小手回了家。

几个孩子再见面时一时还有些没回过味来,小心翼翼地接近,试探地说了一会儿话,小半天的功夫便又玩到了一起。

的确,孩子记性好忘性大,有了新的玩乐就将什么都抛在了脑后,更何况他们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弟。

季重莲这才放下了心来,与琉璃还有竹叶竹青一道整理着这次从甘肃带回的箱笼,哪些土产要送人,哪些物件要登记造册存入库房的,这些可是一点不能马虎。

如今浣紫成了家,自然不能再在屋里头值夜,就有琉璃带着竹叶竹青两个小丫环轮流着来。

浣紫与杨凡的住处季重莲交给朱管事去安排,说是在朱管事与采秋住处旁边的小四合院里住下了,小俩口白日里在府中当差,夜里自然就能回去关起门过自个儿的小日子。

季重莲曾经问过琉璃羡慕不羡慕,她也直言不讳地点了头,不过要她去过这样的日子,她还是觉得呆在府里踏实些。

睡觉前季重莲给三个孩子一起洗了澡,还是着意看了看元哥儿周身,确定真地没有什么才放下了心来。

回到阔别近一年的家,看着屋中的摆设依旧,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一般。

琉璃给她绞干了头发已是先退下歇息了,今晚留了竹青值夜。

季重莲仰躺在身后碧色绣了满池娇的鸳鸯云绵被褥上,舒服的感觉就像被一捧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一般,看着头顶起伏的帐幔,再想着在甘肃与裴衍一起睡过的那张木床,虽然很硬,也没挂什么帐幔帷布,抬头就是光秃秃的房梁屋顶,可是那样的日子却让她感觉到一种祥和平静。

其实幸福就是那么简单,不需要什么华服美饰绫罗绸缎,而是与心爱的人自在地相守,不论何时何地都在一起,这便是她所追求的。

侧身掩进了被子里,想像着此刻的他在另一处也沉入了梦乡,季重莲不由唇角微翘,缓缓闭上了眼,希望梦中也能相会。

*

甘肃的土产一送到各自家去,第二日季海棠与季芙蓉便登门造访了。

姐妹几个聚在一处,免不了一番契阔,正巧敏福郡主也过来蹿门子,这话题便围绕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季芙蓉给敏福郡主诊脉,她本就身体康健,这胎向也平稳,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敏福郡主大大咧咧地说道:“大姐不用担心,上次田大夫才来宫里给我诊了脉,说我身子壮得像头牛。”

季海棠掩着唇看了敏福郡主一眼,一副欲笑不笑的模样,“若是郡主都像牛,那咱们岂不成了骡子和马了?”

季芙蓉笑道:“什么牛啊马的,这里也不是农庄田园,我看郡主这是想出门溜溜,定是宫里的日子过得无聊。”

“还是大姐最懂我的心!”

敏福郡主笑着坐到了季芙蓉身旁,挽了她的手道:“出了宫后我便想去城外走走,正巧今日两位姐姐也过来了,咱们约个日子,带上孩子一起出门玩玩,可好?”

季重莲想了想,便点头道:“我看行,反正我还要到寺院里去还个愿,咱们约个日子一起去吧,郊外总比城里舒坦,孩子们还能骑骑小马呢!”

“果真牵了小马回来?”

季海棠眼睛一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若是被岷哥儿见着,这孩子还不定闹成什么模样呢,我看还是算…”

“二姐说什么呢,我姐姐又岂是这样小气的人?!”

敏福郡主的目光转向了季重莲,笑道:“你说是吧,姐姐?”

季重莲笑着点头,“小马儿虽是阿衍给三个孩子备下的,可我看眼下元哥儿还小,也不敢放手放他骑去,再说筝姐儿也不乐意骑马,到时候马儿牵了出去,几个孩子谁想骑就谁骑,我多派几名护卫看着,绝不会让孩子出什么意外的。”

季芙蓉提议道:“那也叫上表嫂和石浩吧,他们娘俩憋在家里一准也无聊透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季重莲笑道:“大姐,你不说我也会叫上他们的,听说石浩马术不错,指不定霜姐儿还想与他切磋一番呢!”

敏福郡主想了想,又嚷着道:“还要叫上叶瑾瑜,让她把儿子带上,我要看看他们家胖小子长成啥模样了!”

约定了日子,众人又回去收拾打理了一番,三日后便齐齐出行。

寺庙有前后山,前山下倒是有一片平坦的坡地,几个孩子便在那里溜着小马。

石浩似乎对马儿特别钟爱,看见霜姐儿那匹黑马便爱不释手,直叹说应该早些写信让他外公也送几匹小马儿上京,他怎么就只记着回西凉时带着小伙伴们去骑马,没想着在这里也骑呢?

此刻看到霜姐儿在马上的英姿,立时觉得心里一阵挠心挠肺的痒。

季重莲本想让元哥儿看看马就好,没想到这孩子死活都要坐上去试试,她没办法只能让两个护卫守在马儿左右,又将缰绳拉得稳稳的,这才敢让元哥儿坐着马儿慢慢走。

岷哥儿就要大胆了许多,翻身就上了小马,虽然也滑下来许多次,不过却渐渐地掌握了技巧,玩得不亦乐乎。

茵姐儿牵着筝姐儿在一旁看着,间或拍拍手呼喊助威,倒是能自得其乐。

叶瑾瑜却是有些忙碌,她家叶举学会走路没多久,正是喜欢摇摇摆摆到处跑的时候,她就追着他满地的跑啊闹啊的,没多会儿便出了一身的汗。

敏福郡主看了直乐,抚掌笑道:“瑾瑜这模样真逗,我还没见过她这般呢,叶举也太调皮了,敢情就是来折腾他娘的!”

季重莲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眼下你还知道笑话瑾瑜,若是将来当娘了可还有得你忙的!”

敏福郡主笑着吐了吐舌,又看了不远处安静地站在一起的茵姐儿与筝姐儿,羡慕道:“至多以后我生个像茵姐儿和筝姐儿一样乖巧的女儿,男孩子的确太闹腾了。”

季重莲摇头笑道:“生儿生女可由不得你,那得老天爷定!”

敏福郡主一脸坚定地握了握拳头,“那我待会一定要给菩萨多上几柱香,让菩萨保佑我一举得女!”

季海棠听了在一旁直笑,“别人都想一举得男,偏偏郡主想生个女儿,倒是稀罕得紧!”

“这就是人与人不同了。”季芙蓉笑得一脸恬淡,“不管生儿生女都是命中的定数,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相信郡主都会一样地疼爱。”

“大姐说得对。”

敏福郡主笑着点了头,目光垂下落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唇角的笑容缓缓拉升,不管是儿是女她都会一样疼爱,因为这是她与季崇宇爱情的结晶,但若是女儿的话她一定更开心。

海兰珠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你们不是说要上香祈福,赶紧地去吧,我就在山下看着他们,石浩这小子皮得紧,我要将他看紧了,省得一会儿将表弟表妹给弄哭了,回头你们不得找我的麻烦。”说罢自己都笑了起来。

季重莲笑着应道:“那好,表嫂你在这看着也好,不然没个管束的人这帮孩子真要无法无天了。”

由着几个孩子在山下玩乐,季重莲又留下安叶连同着竹青竹叶在一旁照顾着,杨凡也带着护卫守在山下,她们几个这才放心地进了寺庙烧香祈福。

季重莲除了为家人求了平安符之外,又额外地给蒋音兰母子焚香祈福。

如今他们家东方煜估摸着也有一岁半多了,也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模样,回了上京城后她还来不及过府看望,又知道蒋音兰不喜人多,今天遂也没有约了来,也只有等她得空了俩人再私下里相约。

从寺院回府后季重莲又花了几天时间看了看帐册,虽然府里的事务都托给了朱管事与采秋,但田庄与商铺里的总帐她还是要过目的,只要没有出大的纰漏就行。

她已经看过这一年的来往帐目,冬日里给彭泽那方御寒的衣物和用品都没有缺少,就连年节下各种迎来送往的东西朱管事与采秋也照她的吩咐送到了各家,而各家送来的回礼也归纳入了库,能使的就使,能放的就存着,一条条一款款都清晰地记录在册。

他们夫妻很是心细,倒是让她省了很多心,季重莲合上帐本缓缓点了点头,“夏日的薄衾与细布衣裳可给彭泽那方送去了?”

“还没呢,”采秋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本打算这个月底就送去的,可老夫人写了信来催,就这几天我便派人过去一趟,回头奴婢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一同给置办齐整了。”

季重莲诧异地挑了挑眉,“是老夫人亲笔写了信来催?”

采秋点了点头。

这可是难得遇到,莫不是裴母有了什么打算不成?

略一思忖,季重莲才道:“将老夫人写的信拿来给我看看!”

裴母很少往上京城里来信,多半都是那两个宫嬷嬷代笔,这次竟然亲笔写信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算算日子,裴母已经在彭泽呆了三年有余,他们最小的两个孩子也都三岁多了,是不是也该接她老人家回府了?

但前提是要裴母真地改了过来,性子别再那么左,不然大家真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各种处不惯,又加上裴衍如今不在身边,她这个做媳妇地可不好压服过婆婆。

季重莲拿过裴母写来的信与她曾经抄写过的一本佛经相比对,的确是一样的字迹。

信很简短,但从书写的笔划来看似乎写信的人有些急躁了。

季重莲想了想,对采秋道:“照老夫人的吩咐提前将东西给送过去,这次我从甘肃带回的土产也挑捻一些带过去。”

“是,夫人。”

采秋领命退下。

季重莲却陷入了深思,裴母几乎是没给上京城这边写过信的,或许心里还气闷着,怪自己的儿子不理解媳妇不恭顺吧,但这一次…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不过季重莲还来不及细想裴母的事,这边便收到了蒋音兰的邀约,请她今日过府一叙。

拿着手中淡蓝色还透着一股清雅百合香的信笺,季重莲微微一笑,“正想过两天去看她呢,没想到她倒是先想到了。”

琉璃在一旁笑道:“一定是蒋夫人也在心里念着您呢!”

季重莲笑了笑,转身向内室而去,“那就看看今日穿什么衣服出门,”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霜姐儿与元哥儿眼下正热衷于玩马,下午我便只带筝姐儿出门,你去与竹叶说一声,让她给筝姐儿准备准备。”

用过午膳后,季重莲让筝姐儿睡了一个时辰,这才带了她出门。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睡午觉恁是不行,季重莲也试过让筝姐儿玩了一下午撑着没去休息,可到了晚膳这个点直接便睡了过去,连东西都没吃,一直昏睡到第二天早上。

所以有规律的生活是很有必要的,即使大人们要带着孩子出门,也不能耽搁他们正常的休息时间。

到了东方府的二门处,早有丫环在那里恭候,领了季重莲母女往蒋音兰的上房而去。

季重莲牵着筝姐儿的小手走在长长的走廊间,看着小丫头四处打量的目光,不由笑道:“筝姐儿可还记得这里,从前娘带你来过一次的?”

“不记得了,”筝姐儿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不过娘说蒋姨家有个小弟弟,待会我就和小弟弟一起玩吗?他是不是比元哥儿还要小啊?”

“是,”季重莲笑着点头,“煜哥儿还不到两岁呢,你是姐姐,待会什么事都要让着他,知道吗?”

筝姐儿甜甜地笑了,双眼弯成了小月牙,“是,娘!”

蒋音兰得了丫环的报,已是在门口伫立等候着,见到季重莲母女忙不迭地迎了出去,“可盼着你来了!”

“本打算将家里的事务都归整了再来看望你,没想到你和我想到了一处。”

季重莲笑着握了蒋音兰的手,又将筝姐儿牵了过来,“快叫蒋姨!”

“蒋姨!”

筝姐儿笑着对蒋音兰福身一礼,那动作虽然还透着几分生疏,但却是中规中矩的,由那么小个瓷娃娃般的人儿来做更是惹人怜爱了。

“这便是筝姐儿吧,转眼间都长那么大了!”

蒋音兰蹲下身来看着筝姐儿,带着几分欣赏的眼光笑道:“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像她娘!”

“谢谢蒋姨夸我和我娘!”

筝姐儿抿唇一笑,态度倒是落落大方。

“你瞧瞧,这小嘴那么会说话,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福气娶了咱们筝姐儿做媳妇!”

蒋音兰笑着牵了筝姐儿往屋里走,季重莲缓步跟了上去,“孩子还那么小哪里看得准,指不定这丫头长大就皮了,霜姐儿与元哥儿不就是那样,真是让人伤神得紧!”

蒋音兰神色微微一滞,转瞬间却又恢复如初,吩咐丫环上茶点,转身便坐在了临窗的春凳上,又牵了筝姐儿坐在她身旁,左看右看,眸中怎么都透着一股满意。

季重莲坐在了蒋音兰对面,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孩子的身影,不由问道:“怎么没见煜哥儿,可是还在午休?”

“刚醒一会儿,眼下应该正缠着奶娘吃奶呢!”

蒋音兰转头吩咐了丫环一声,“看看煜哥儿吃完奶没有,抱他过来见见裴夫人!”

季重莲略微有些诧异,“怎么煜哥儿还在吃奶水?可有加其他的吃食?”

她的几个孩子都是到了一岁左右便断了奶,奶水这东西又不能当饮料,若是过了哺乳的营养期,多吃无益。

蒋音兰无奈地摇了摇头,“其他的吃食也都加了些,像米糊、清粥、水果糊、软菜叶子、肉丸子,可这孩子就喜欢吃奶,经常缠着奶娘不放,我也很是头痛!”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季重莲微微皱眉,但也不好多说,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教养怎么抚育蒋音兰才最有发言权,她顶多给些自己的意见罢了。

不一会儿奶娘便抱着东方煜过来了,看着窝在奶娘怀中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季重莲更是吃了一惊,明明这孩子都快两岁了,怎么看起来竟然比叶举还瘦小?

蒋音兰将儿子抱在怀中,东方煜还是舍不得地向奶娘挥手,小嘴噘得老高,蒋音兰只能笑着哄劝道:“煜哥儿看看谁来了,你季姨还带了筝姐儿过来和你玩呢,煜哥儿快叫人!”

煜哥儿回头看了季重莲母女一眼,唰地一下又转回了头去,嘴巴噘得老高,又指了指奶娘的方向,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筝姐儿偷偷地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角,悄声道:“娘,他看起来好小啊,您不是说快两岁了吗,他不会说话吗?”

季重莲按了按筝姐儿的小手,对她微微摇头,这才笑着起身来,对煜哥儿伸出了手臂,“煜哥儿乖,你不记得季姨了吗?煜哥儿出生的时候季姨可就在你身边,那时你还小小的那么可爱…”

“哼!”

煜哥儿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显然是不吃季重莲这一套,倒是让她有几分尴尬。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呢?也怪我将你宠坏了!”

蒋音兰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便在煜哥儿的臀上拍了一下,母亲打孩子自然是控制着力道的,不算重,顶多就是想要吓唬孩子,这个方法季重莲也用过。

不过这下可不得了,煜哥儿哇哇地哭了起来,在蒋音兰的怀中挣扎了起来,一直往奶娘那方伸手,显然是很想回到奶娘的怀抱里去。

“你这孩子!”

蒋音兰黑了脸,奶娘有些踌躇地上前道:“夫人,要不还是让奴婢抱着哥儿吧,刚才他奶还没喝完,只怕现在还饿着呢!”说着好似带着几分怨怪的意思看了季重莲那方一眼,又极快地垂下了头去。

看着怀中哇哇大哭的儿子,蒋音兰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着胸中那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缓缓地将煜哥儿递了出去。

果然,煜哥儿一到奶娘怀中便止住了哭声,亲昵地倚在她怀中很是安心的模样,反过来却是瞪了蒋音兰一眼,那模样又是委屈又是怨怼。

“罢了,带他下去吃奶吧!”

蒋音兰挥了挥手,奶娘如蒙大赦,抱了煜哥儿转身就走,她这才歉意地向季重莲道:“对不住,这孩子就是这般淘气,我也拿他没办法!”

季重莲理解地点了点头,又弯下身子对筝姐儿道:“和琉璃去园子里玩会儿,待会娘再来找你!”

看着琉璃牵着筝姐儿出了门,蒋音兰又挥退了左右的丫环,这才一脸泄气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交叠覆在眼睑上,声音低沉,“你也看出这孩子的不同了吧?”说罢抬头看向季重莲,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季重莲挨着坐在了蒋音兰身边,一脸的凝重,“这孩子看着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些,不会是胎里带的弱症吧?”

蒋音兰叹了一声,缓缓点头,“这孩子像我,出生的时候身子便不好…你也知道我怀他那会儿,因为身体的缘故这汤药就没有断过,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孩子顺利地将他给生了出来,可是…”

“可是什么?”

季重莲发现蒋音兰搁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不由伸手轻轻地覆了上去。

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掌,蒋音兰无声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苦涩和无奈,“我没事的,只不过有时候有些难受罢了,若不是因为我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或许他也不会是这般模样,像我这样的身子,原本就不该孕育子嗣,他如今的这一切或许是我造成的…”说着说着泪水便滑落了脸颊,“你知道吗?他到现在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这纵然和咱们这些大人的纵容有关系,可我也怕这是他天生的缺陷,如今他只会依恋奶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音兰,你先不要自责!”

季重莲握紧了蒋音兰的手,刚才她脑中便在琢磨这个问题,孩子就像一张白纸,该怎么塑造,大人的确有引导和培育的责任,顽固、无知、倔强都可以通过时间慢慢地引导和转变过来,关键是看你怎么去做。

煜哥儿眼下还那么小,他的将来有无所的可能,不能因为他如今的情况便否定了一切,未来的路还很长,谁也不知道他会走成什么样,但从现在给他一个正确的引导却是很有必要的。

“东方伯母对孩子是怎么样的?是否也是一味地纵容?”

季重莲知道蒋音兰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但东方夫人对自己这个孙子也是很重视的,婆媳之间往往会因为孩子的教养问题起争执,不过她丝毫不意外蒋音兰能够守住自己的孩子,没有被东方夫人抱到自己跟前养去。

“那可不是,”蒋音兰抹了抹眼泪,抬头道:“婆婆对煜哥儿很是疼宠,我却希望他能慢慢学着自己懂事起来,为了这咱们都争吵过无数次了。”

蒋音兰头痛地抚额,比如让煜哥儿学走路这事,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早该会走会跑了,他却始终赖在奶娘的怀里,不是他不能走,是他祖母不让他走,自从那一次见着他学走路时摔伤了之后,婆婆死活要跟她急。

孩子学步怎么会没有磕磕破破的,煜哥儿受伤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会心疼,可她知道这是必经的路程。

煜哥儿已经比别的孩子生得要瘦弱了,这是他天生的体质,他们也试过无数的调理方法和珍贵的药材,可还是改变不了根本。

她就想着至少在其他方面他能慢慢学着点什么,若是事事假手于人,将来的他只会是个连吃饭走路穿衣都要靠别人来帮助他完成的废物。

而她蒋音兰的儿子怎么能是一个废物呢?

她与婆婆为了孩子的事经历过无数的争吵,起初她还能据理力争,但最后她也乏了,索性便由得婆婆了。

蒋音兰又细细地跟季重莲讲了在府中的种种,关于婆婆怎么对抗她教养孩子,以至于如今身边随时都有婆婆的眼线,若她有一点出格之处只怕又要引发一场战火,更别说那个奶娘还是婆婆派来的,煜哥儿如今只缠着奶娘,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要靠后,这一点最让她头痛。

东方夫人毕竟是蒋音兰的婆婆,东方透的母亲,即使她的种种做法有些不妥,但出发点想必也是为了孩子着想,想着孩子按照着她的想法成长下去,不能说她错了,只是她的这个方法对孩子却不是有益的。

想到这里,季重莲不由问道:“你试着找你婆婆谈过吗?”

蒋音兰摇了摇头,一脸的愁容,“谈什么呢?一说到孩子听不进三句话她就要跟我急,闹得我头都晕了,每次都是这样疲劳而返,我真不知道还能和她说什么才好。”

季重莲斟酌道:“那你想过将孩子带回娘家养吗?”

蒋音兰毕竟是嫁进来的媳妇,只要有东方夫人当家作主,这个家还不由得她说了算,能够将孩子留在身边照顾,却也逃脱不了她婆婆的各种眼线和施压,对她和孩子来说都没有益处。

“带回…娘家…”

蒋音兰怔了怔,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眼前陡然一亮。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消磨着,她竟然自己都糊涂了。

她是可以找个借口回娘家,当然也要带上奶娘,在蒋家可就不由得她婆婆说了算了。

她可以慢慢让煜哥儿撇掉对奶娘的依赖,教他走路、说话。

就算婆婆想要过来抢人,她也可以与父亲和哥哥先通好气,蒋家那么多庄子遍布在各地,她就算带着孩子历练也好,一段日子住一个地方,或是见着哪处地方合适再重新置办个住处,总归不能让婆婆给找到。

等到她将煜哥儿给重新掰正了再回到这个家来,到时候婆婆再怎么溺爱他,那些形成的习惯也不可能轻易改变了,再说还有她在一旁看着呢。

她如今需要的就是一个没有婆婆随时监视着,并且可以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干涉她的地方而已。

这件事情她会写信告诉东方透,她是一个母亲,她有自己教养孩子的方式,相信他一定会赞同她的。

等着煜哥儿听话懂事的站在他们所有人面前,谁又能说她的教养是不成功的呢?

蒋音兰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握紧了季重莲的手,感激道:“谢谢你重莲,你教会了我该怎么做,若是你能早些回来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说到这里才猛然顿住,蒋音兰知道自己口误了,不由有些歉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裴大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我…”

“没事的,我知道的。”

季重莲笑着拍了拍蒋音兰的手,“你要回娘家就尽早做好打算,你那么聪明,之后应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教你了吧!”

“嗯,我都想好了。”

蒋音兰点了点头,一瞬间又变得成竹在胸了。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是她所认识的蒋音兰,那个风华绝代又自信满满的女子。

不过想来今日离开这里后,她今后一段日子都要躲着东方夫人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但到底是站在蒋音兰的立场和东方夫人对着干了一次,若是人固执了起来,这误会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消除得了的。

只能希望蒋音兰的言传身教能够将煜哥儿给重新塑造起来,直到有了成果东方夫人便知道她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决定!

*

大概过了有十来天左右,季重莲才从叶瑾瑜的口中知道了后续情况的发展。

听说东方府上如今已经已是人仰马翻,但好在东方夫人治家甚严,上京城里倒是没有闹出什么风言风语,也就是在叶夫人母女拜访时才知道了些事情的始末。

在季重莲那一日到访之后蒋音兰还一直是按兵不动,三天之后才借故回到了娘家,说是想要带煜哥儿住上几天再回。

丈夫不在身边蒋音兰想念娘家的亲人无可厚非,再说煜哥儿还是蒋阁老的外孙,外祖父留着他们母子俩住住这也没什么。

东方夫人安下心来,可几日后东方府的马车要去蒋府接人,却意外地找不到了蒋音兰母子,蒋阁老也打起了太极,就说他们母子到城外散心去了,具体到了哪座庄子上他也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