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是他们要杀你,你只是正当防卫。”姜微喃喃的说,“你没错。”本来就是林靖的错,如果他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了阿熙,阿熙也不会杀了他。

林熙继续道,“如果人死后有地狱,我会在最底层等着他们。”他不信鬼神,也从来不在乎死后之事,他手上的鲜血染得已经够多了,如果死后真有鬼魂,那些被他杀了的人生前只能被自己杀掉,难道死后还能压过自己不成?

“你才不会。”姜微反驳,“要下地狱也是他们下。”

林熙听着姜微的话莞尔,他不在乎外人的感受,但他在乎阿识的感受,阿识或许不会阻止自己复仇,但自己真杀了林靖,对她肯定是个不小的冲击。他马上就要去安西了,没法子一直陪着她,如果这件事不说破,等阿识嫁了赵恒,两人肯定是越走越远,他怎么允许让这种事发生。

“阿熙——”姜微迟疑的叫着林熙。

“嗯?”

“你跟四皇女的婚事你准备怎么办?”姜微担心的问,“还有你去安西是不是很危险?”

“我跟四皇女的婚事不用操心。”林熙从没把这桩婚约放在眼里,他跟赵恒早有约定,他去争取安西的兵权,婚事由赵恒来解决,“安西没什么危险,那边都是我父亲的兵——”

“你就尽说好话骗我吧。”姜微嘟哝道,欲言又止的望着林熙。

林熙挑眉,伸手揽过姜微,理着她的鬓发,“阿识,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姜微不说话,林熙也不催促,耐心等着她考虑清楚。

“阿熙,我可以告诉大耶耶你的真实身份吗?”姜微犹豫的问。

“就想说这事?”林熙还当她要说什么要事。

“这不是大事吗?”姜微瞪圆了凤眸问,他怎么说的好像是小事一样。

“我以为你早说了。”林熙连忙挽救,他真以为阿识早说了,不然姜家长辈怎么肯现在还放自己进来。莫非阿识是瞒着众人招自己进来的?不对,阿识应该没那个能力瞒着长辈,难道是沈姨?林熙心思一转就猜出了谁帮阿识瞒着了,林熙有些头疼,沈姨怎么能跟着阿识一起胡闹呢?要不是他的身份已经被赵恒知道了,万一两人私会曝光,阿识怎么办?

“这是你的*,我怎么能随便乱说。”姜微恼道。

“我的事你都可以说。”林熙笑意融融的望着姜微。

“那太好了!这样我就让大耶耶帮你在安西立足!”姜微说,如果阿熙是男的,又是四皇女的驸马,她真不敢开口让大耶耶帮阿熙,毕竟皇帝这架势摆明就是想压制姜家,但现在说了阿熙的身份,大耶耶一定会答应的,“阿熙,我让人替你打造了一件软甲,上面有护脖,你带上后别人就看不出你的喉结了。至于你的胡子——要不你戴面具?”姜微提议。

“面具?”

“对,就是面具,对外可以说你担心年轻不能服众,特地带上面具遮掩容貌。”姜微想起了兰陵王,这人不是就有人传因为他长得太美,才带上狰狞的面具上战场。

林熙考虑着这可行性。

“我让人用黄金给你做了一个面具。”姜微从内室取来她专门给林熙打造的面具,这面具做的轻薄精致。

林熙接过面具带上,十分的贴合脸型,不像一般金属面具般那么笨重。

“铜烧皮肤了,黄金不容易伤皮肤。”为了林熙去安西,姜微是下足了血本,从小到大的私房钱全部用空了,还私底下问阿娘要了不少钱,姜微忏悔,等她弄出珍珠,第一个就要给阿娘弄珍珠面膜。

林熙嘴动了动,终究没说一个谢字。

姜微看着带着面具的林熙,气质冷肃,目光深邃,金色面具更增加了他几分神秘感,忍不住再次花痴了,“阿熙真帅,阿熙最俊了。”

林熙失笑,取下面具,关切的问:“阿识,你最近跟赵恒处的如何?他可有欺负你?”

姜微摇头,“没有。”自从他们订婚后,也就见了一次面,想到那次见面,姜微就想起了养珠,“阿熙,我想养珠。”

“养猪?你不是现在就在养吗?”林熙困惑的问,他记得她貌似还用猪油、猪胰和草木灰折腾了好久,弄出一个叫肥皂的东西。

说起肥皂,林熙就想到姜元仪,他对姜元仪不了解,但他总觉得阿识跟姜元仪都会莫名的知道很多东西。比如说姜元仪很早之前就炼出了风靡迄今、如今被定为皇室贡品的雪花糖,这种提炼的法子林熙相信以姜府两房的关系,姜元仪是肯定不会告诉阿识的,但阿识居然也会,还比姜元仪还要更早一步弄出了冰糖。

阿识会提炼花香油,在庄上种了各种不知名的鲜花,搞了各种瓶瓶罐罐,姜元仪在阿识弄出两年后也开始对外出售花香油了,这两人甚至还先后弄出如今时下洗衣最干净的肥皂…这种种迹象,都让林熙有种错觉这两人不会是同门师姐妹吧?可看着又不大像。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姜元仪时常把折腾出来的东西卖出去,阿识就喜欢在农庄里折腾,谁都不敢告诉,就爱把那些东西囤着。

“不是吃的猪,是珍珠。”姜微说。

“珍珠?珍珠怎么养?”林熙问。

“我——我也不大清楚——”姜微呐呐的说,“我就知道一个大概,好多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弄。”

“你可以让赵恒来弄。”他要去安西了,怕是没空陪阿识折腾这种小玩意了,赵恒不是很闲吗?可以让他来弄,他是太子,应该比自己更方面。

“但是——”姜微还是怕,自从大耶耶说出宿慧后,她就再也不敢在家人面前说任何奇奇怪怪的话了,一切事只敢在农庄里偷偷弄,以前阿熙在,她可以放心折腾,但是阿熙走后,姜微真怕自己折腾太过,被人发现了,告诉赵恒也可以,可赵恒会觉得她很奇怪吗?

林熙见她满脸纠结,柔声道:“阿识,你跟他是要过一辈子的,除非你以后都不想弄这些小东西,不然你总要告诉他的。”他又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

“那我试试——”姜微养珍珠也不是为了其他,就觉得为了一些珍珠,每年都要死人太不值得了。而且她知道阿婆、阿娘、阿姑她们都很喜欢珍珠,但三人一直很控制,因为如果她们喜欢的话,必然会有更多人的去打捞珍珠,如果她把珍珠弄出来了,那些下海打捞的珠农就可以改成养殖珍珠的珠农了。

“别担心,他不会在意的。”林熙语气沉稳的保证道,只要阿识是阿识,她知道些其他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赵恒绝对不会在意的,而且林熙也需要有个人来管着她,不然他真担心她哪天闹出什么事来,这丫头奇思妙想太多了,很多一听就感觉不可行,都被林熙按下去了,他离开了有赵恒压着应该也行。

“啾啾啾——”连续的鸟叫声响起,这是姜微跟阿娘约好的信号。

林熙听到叫声,起身道:“阿识,我先走了,有事就跟白芍说。”

“嗯,你路上小心点。”姜微依依不舍道,“到了安西也别拼命,要是实在不行,就偷偷溜走好了。”

林熙一笑,“放心吧。”他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怎么会走?林熙因以庄上农户的身份来访,姜微也不能送他出门,只送到了内院门口,就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她长这么大就阿熙这么一个好朋友。姜微回头正想回去,眼角瞄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她身体一僵,缓缓的抬头,正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黑眸,“大耶耶——”姜微小声的喊着。

姜凛望着远远离去的背影,“那是林熙?”

“是。”

姜凛望着小侄女,“为何?”他需要一个理由,阿识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为何还要如此私会林熙?

姜微四下张望,姜凛转身往自己的书房走去,姜微跟在他身后。

沈沁担忧的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急的直跺脚,怎么就被大哥发现了呢?

谢则微恼的戳了戳她额头,“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阿识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还敢让她跟林熙见面?”

“可阿识跟我说这是最后一面。”沈沁也很心疼女儿。

谢则皱眉,“你是说阿识心里想着的还是林熙?”

“阿识长这么大,最亲近的就是林熙,不说男女情,就是兄妹情也有吧?”沈沁说。

“什么兄妹情,阿识自己还有三个哥哥。”谢则嗤之以鼻,“当初你就不该让两人太亲近。”这么亲近不是给孩子不应该的想法吗?

“可是他们跟阿识年纪都差大了些。”沈沁幼时跟自己两个哥哥也没姜凌那般亲近,毕竟年岁差太多,哥哥疼她更想疼女儿一样,“再说我是一心想——”她接下来的话在谢则的怒视下咽了下去。

“你啊!”谢则恨铁不成钢。

没人知道姜微到底跟姜凛说了什么,但是等两人出来后,一向把姜微当成心头肉看的姜凛,生平第一次罚了自己的心肝宝贝,罚她一直待在房里抄写姜氏的族谱和家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出来!这个惩罚不重,但是真把大房所有人震惊了,王夫人第一个反对,但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姜凛都不肯松口。姜恪和姜凌回来后知道这件事,连朝服都没脱,直接去姜凛书房找他谈心,三人真足足谈了两个时辰心,连晚饭都没回内房吃,等出来的时候两人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姜恪和姜凌的沉默,让姜律三兄弟死了求饶的心,祖父和父亲都没有,他们就更说不上话了,晚上姜凌回房,沈沁追问着丈夫,“阿识到底犯了什么错,大哥要这么罚她?”

姜凌心里暗忖,五岁就知道林熙是女子,一直帮着他隐瞒,然后还伙同太子一起坑皇帝——姜凌想了想,要是这事是自己或是三个儿子犯下的会有什么后果?大哥肯定把他们往死里揍!阿识乖宝,不是阿耶不替你求情,而是你祖翁和大耶耶脸色实在够难看的。姜凌忍不住自豪,真不愧是自己女儿,要么不闯祸,一闯这么大的祸!干得好!

“你发什么呆啊!快说啊!”沈沁见姜凌傻笑,恼得一把揪住姜凌的耳朵用力一转,那姿势要是让赵恒见了,肯定跟未来的岳父心有戚戚。

姜凌倒吸了一口凉气,搂着自家娘子哄道:“还能闯什么大祸,她都私下偷会林熙了,回头被五郎知道了怎么办?”林熙是女儿身的秘密太重大了,三人商议只能他们三人知道。

“阿识都说是最后一次了!”沈沁怒道,“难道还不许阿识跟阿熙告别吗?”

“可阿识已经订亲了。”姜凌无可奈何,“反正也就抄书,阿识应该抄的挺快的。”说着他就想去床榻安歇,却不防被沈沁一把又揪了起来,把他拖到书案前,纸墨摊开,塞了一支笔给他。

“阿文你这是作甚?”姜凌呆呆的问。

“抄族谱啊。”沈沁理所当然的说,“诺,这是阿识的字迹,你照着她的自己写,你要上朝,不能写太晚,就每天半个时辰好了。”

“…”姜凌无语的看着妻子,有大哥在,难道阿文还认为他们有可能替阿识写族谱?要是可行,他早让自己儿子动手了!

“你到底写不写!”沈沁眼见着手又要往姜凌耳朵揪去了。

“写!立刻写!”姜凌看到妻子纤纤玉指朝自己耳朵靠近,连忙端正态度,抓着妻子的手亲了一口,才低头模仿着女儿的笔迹默起了族谱,沈沁见状满意的微笑,撩起衣袖给丈夫磨墨。

第二天一早,丫鬟给姜微送点心的时候,食盒下方就铺了一层厚厚的纸。

谢则同姜凛并肩看着丫鬟入院门的身影,“你不让人拦下?”

“送早饭的有什么好拦的。”姜凛淡淡道。

“关了一夜,也该放出来了。”谢则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姜凛脸又拉了下来,这丫头再不治治她,胆子大的都快捅破天了。

谢则见他甩袖而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还说不行,那些抄书的纸张你怎么不拦下?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让三郎抄族谱。

若非阿识说破,他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林熙是女子,想到阿识明知道林熙是女子,还想嫁给她,姜凛眉头微蹙,事已至此,姜凛就算想反对也没用了,赵恒这臭小子胆子可够大的!姜凛并没有女子一定不如男的想法,或许他可以帮她一把?起码最近需要把这事瞒下来。

姜微关禁闭的消息,再三天后才从大房传出,且不说宫中赵恒有什么反应,二房姜元仪听到这消息,抬头望着乳母,“她不是大房的心肝宝贝吗?怎么他们还舍得罚他?”

“即便再宠爱,该罚的时候总要罚的。”乳母笑道。

姜微略一颔首,“阿姆,我让你给裴家送去的东西你送了吗?”

“送了。”乳母闻言心里深深一叹,再次劝姜元仪道:“小娘子,这裴家就个无底洞,非亲非故的,我们还是不要沾染了。”

“怎么是非亲非故吗?你忘了裴家还有大娘。”姜元仪蹙眉道。

“可裴大娘子已经出嫁了。”乳母苦口婆心,“你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这么送裴家的东西不好,于你名声有碍。”她不见这些年西府除了必要的逢年过节外,都不请二房登门了吗?这裴家就算不是姜家的仇人,也形容陌路了,西府二娘子养了好几年身体,迄今才刚刚好转,眼下都还没有嫁人,小娘子每年都给裴家送一次礼这算什么?让西府心里怎么想?他们不至于跟小娘子计较,可对二房都冷淡了下来啊。

“我又没露面,都遣了下人去,怎么会名声有碍的?”姜元仪不以为然。

“可——”乳母皱着眉头,小娘子不会是看上了裴家哪位郎君了吧?不然怎么对裴家这么上心?只是裴家那些郎君实在不堪入目,乳母也是从小看着姜元仪长大的,不认为她会喜欢上他们,难道——乳母突然想起了一人,“小娘子,我听说裴二郎君如今已经是安东都护府的亲卫了,可真有本事。”乳母不动声色的试探着姜元仪。

“安东?”姜元仪有些奇怪,裴二怎么去安东了,不过连姜微都跟赵恒订婚了,说不定裴二也有其他改变吧,“他一向有能力,当亲卫有什么稀奇。”姜元仪不以为然,人家都是开国皇帝了,当个亲卫算什么。

乳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大惊,小娘子不会是看上裴二了吧?她之前没多想是因为裴二已经有妻子,即使去世了,难道还有人愿意当填房不成?可眼下小娘子这样——乳母心里一沉,这事太大,她必须马上告诉娘子,不然等小娘子真陷下去了,就是姜家的大笑话了!

姜元仪看着天色,“阿姆,我想休息一会。”姜元仪一直又午休的习惯,她睡觉时不喜欢有人陪着,因此乳母伺候她躺下后,准备去找卢氏说这件事,但还没有等她去卢氏的房里,就发现门口一阵吵杂声。

“怎么了?”乳母拦下一个小丫鬟问。

“玄猫——玄猫死了——”小丫鬟满脸惊恐的说。

“什么!”乳母一惊。

玄猫就是郭太夫人养的那只黑猫,这可不是普通的爱宠,而是郭太夫人请人专门给自己养的镇宅神猫,据说还有给郭太夫人延寿的效果,郭太夫人如今都八十多了、快九十了,这在时下是大大的老寿星,莫说外人了,就是家里人都信这是玄猫的庇佑,可偏偏今天下午,玄猫会突然死了!太夫人几乎发狂了,二房上下也慌乱成一团,这玄猫是镇宅神猫啊,突然暴毙,难道姜府会有大灾?

姜元仪站在窗口,侧耳听着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现在就受不住了?那么等你生病的时候你会如何?姜元仪冷笑着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郭太夫人丧事(上)

“我不看!让那个庸医滚出去!你们快给我找个好些的医士!”春晖堂里传来了郭太夫人的大吼声。

姜决和姜元仪的嗣兄姜大尴尬的看着吴医丞,“吴医丞,我曾祖母一时气急,有口无心,望你不要见怪。”姜大对吴医丞道歉道。

“老人家年纪大了,忧心身体也是常事。”吴医丞不以为意,他遇到这样的人多的去了,辱骂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早就习惯了,“只是吴某不才,实在看不出太夫人因何而病,两位郎君还须另请高明才是。”

吴医丞的话让姜决和姜大都皱起了眉头,吴医丞为他们看了很多年病,他们也很清楚吴医丞的为人,他绝非因为太夫人的话而推辞,而是真看不出太夫人的病。

内房里姜怿正在伺候太夫人喝药,郭太夫人打翻了姜怿手中的药碗,“我不喝!你快去找守静道长,让他再给我弄只镇宅玄猫来!我要死了!要死了!”自从玄猫死后,郭太夫人的情绪就一直很激动。

“阿娘,你放心,我已经去找守静道长了,玄猫也会来的,你先喝药好不好?”姜怿柔声劝着母亲。

郭太夫人怔怔的看着儿子,突然拉着他放声大哭,“二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的活比谁都久!我要活到一百岁!”

姜怿听着母亲的哭声,心如刀割,“阿娘,你放心,你一定不会出事的!”

外房里郭氏、卢氏和崔氏详细的盘问着丫鬟太夫人这几天的吃食,每一样听起来都没问题,卢氏和崔氏将菜单记下准备问吴医丞是否里面有相克之物,但姜家又不是那种突然暴发的寒门,吃穿住行每一样都有讲究,家里养生食谱尽有,庖厨怎么都不可能给太夫人做相克吃食。

比起姜怿的真正担心太夫人身体,郭氏、卢氏和崔氏三人就多了小心思,毕竟太夫人一死,姜怿就要丁忧了,二房可不像大房还有个太子妃,再说太夫人一死,姜恪肯定要分家,一分家他们就再也不是国公府的人了,卢氏思及此,暗暗定下主意,准备早日给女儿说亲。

太夫人生病,大房也不能坐视不管,大房长孙媳谢氏前来关切的问询情况,不为其他,如果郭太夫人一走,姜凛是肯定要丁忧,但姜恪一丁忧,长房也少了顶梁柱,这对大房来说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大房、二房难得统一了起来,希望郭太夫人能活久些。

姜大的娘子小崔氏领着谢氏在外面给太夫人请安,郭太夫人没心情见外客,还是卢氏和崔氏客气的招待了她,收下了大房送来的补品后,让小崔氏送谢氏出门。

谢氏从二房回来后,先回了王夫人和谢则,两人让她回去换衣服后,谢氏才回了自己房间,眼下已经颇具暑意,谢氏走了一回,回房后就觉得身上臊热。丫鬟递了一盏酸梅汤上来,刚从井里捞起来,谢氏呷了几口,入口酸甜中带着丝丝的凉意,“今天这酸梅汤做的好。”谢氏赞道。

“大娘,这不是酸梅汤,是九娘让人送来的叫梅精的东西,九娘说这梅精是用青梅汁熬成的,常吃对身体好,她还让人给我们一罐银丹草熬成的食膏,这两样东西只要挑一点出来就能熬出一大锅甜汤了。”谢氏的侍女道。

谢氏一听便笑问:“小九还在休息?”

几天前姜凛罚了姜微抄家规,可把整个大房都惊动了,姜律一个人抄家规抄到了半夜,第二天就给姜微送去了,没想到这丫头太傻,还以为大家是瞒着姜凛送来的,生怕连累哥哥们,把那些纸都偷偷藏起来了,自己奋力熬夜抄写,结果被王夫人压着躺床上去了。谢氏想起家翁那既欣慰又心疼的表情就想笑,他定是后悔罚小姑罚得太重了。

“九娘还小,熬一夜也没什么打紧,早起来了,不过她也把家规抄完了。”谢氏的乳母说,“九娘也真是实心眼的,世子哪能真舍得罚她?大郎替她抄了,她应付应付过去就算了。”

“所以她才能让家翁这么疼爱,她知道家翁罚她是爱护她。”谢氏放下汤勺,姜家孩子多了,怎么不见家翁这么疼爱其他孩子,他又不是没孙子。

谢氏嫁入姜家多年,跟姜微的关系却算不上太亲近,倒不是两人有什么隔阂,而是相处的时间太短。姜微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崇文馆,回家后就腻在谢则和沈沁身边,跟三个嫂子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但无论是谢氏还是颜氏、王氏对姜微都很好。一来是姜微是姜家的宝贝,又是要出嫁的小姑,没必要得罪她;二来也是这些年相处出来的感情。

姜微虽没怎么跟她们私底下有过相处,可她但凡得了什么东西,总会立刻给三人送来,不管东西贵重不贵重,总是一片心意,她心里想着她们,对侄子们也是多有关照,还特地让工匠打制了好些玩具给他们玩,三人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样有来有往,感情自然要比寻常人家的嫂子、小姑好很多。

就如这罐梅精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谢氏喜欢是因为上回长子拉肚子,喝了一杯梅精调的水就好了,她就惦记上了。但是姜微去年做得少,自己一点没留,都送长辈了,也分不出给谢氏了,今年就特地多做了,每家都送了。自己被人惦记在心上总能让人满足。

“小九娘的确很有心。”谢氏的乳母心有戚戚的点头,她是全家陪谢氏嫁过来的,家里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大总管知道她家有三个孩子后,就给了她三张奶卡,说是这奶卡一天可以领上三杯牛乳或是羊乳、三个禽蛋,说是给孩子补身体的,逢年过节还有各种兽肉送,据说都是小九娘的农庄上出来的,谢家也不是薄待下人的人家,但比姜家却差了些。

“所以咱们家才能这么和睦,那边就不行了。”谢氏的侍女努嘴对谢氏道:“大娘,我听说二房前几天还闹了一场,听说是为了小七娘的嫁妆。”

“你说的是小七那几间店铺?琉璃厂、糖庄和那花香油铺子?”谢氏问,这是姜元仪名下最引人注目的三样产业,据说样样都是日进斗金。

“小七娘何止就这三间,这三间只是最赚钱的,她那香胰子卖相不怎么好看,可洗起衣服来真干净,谁家不买上几块,我们家不也是在用吗?”侍女道,“还有她在东西市还有两间大食肆,这些按说都是她的私产,可她又没出嫁,吃的用的还不是二房给的?眼下她年纪大了,眼看要出嫁了,二房阿郎又给她加了许多陪嫁田产,这些嫁妆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谢氏不以为然,“她那三间铺子也就是在姜家,换了别的人家,她手上的那些法子早被人夺了去,等嫁人了就没那么稀罕了,多给点田产陪嫁也是常事。”姜元仪可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啊。姜元仪的配方说是保密的,可再保密那也是人做的,要不是碍于姜后、太子和姜家的面子,人家早下手了。

“你说她一个小女娘家家的,要这么多钱财作甚?跟小九一样,弄个小农庄,养养小鸡小鸭,平时闲了就去庄上玩玩,回来牵几头小羊小牛回来不好吗?二房还算短了她什么不成?”谢氏百思不得其解,像她小姑玩的多开心,没事把庄子上的小动物抱回家,养在家里所谓的百兽园里,领着家里的孩子在院子里疯玩,养死了就哭一场,这才是这个年纪小女娘该做的事。

别看姜元仪日进斗金,那些都是虚的,就靠个所谓保密的方子,眼下要不是有皇家、姜家撑腰,哪能容许她那么独占?等她出嫁了,这方子就保不住了,夫家要,难道她还不给不成?金山银山都有用光的一天,再看看她家翁给小九安置的那些产业,大片的良田、湖泊和山林,那才是真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产业。谢氏忍不住羡慕,她阿耶也算疼爱自己了,可那有像家翁一样,这么处心积虑的给小九将来铺路。姜家大房和二房不和,可对孙女真是没话说的,比对孙子好多了。

“可不是,她要不弄这些东西,二房还会短了她什么不成?说不定早划了不少田产在她名下了,眼下却折腾出那么事来。”侍女道,毕竟姜元仪都占了那么多铺子,二房再划地产给她,二房其他孩子心里不平也是正常。她跟乳母都是谢氏的心腹,九娘有多少产业,姜凛从来不瞒着儿媳妇,应该说他从来没想过要瞒。侍女也知道九娘有多少私产,她比对下七娘和九娘名下的私产,七娘真是大大的亏了,看着现在七娘比九娘赚多了,但她那些店铺赚钱也能赚那么几年,田产若是经营得益,却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大家业。小七娘根本不用这么急,等自己出嫁了,能自己做主了,再做这些事岂不是更好?

乳母道,“许是她只有嗣兄的关系?”小九娘毕竟有三个哥哥,虽然过继出了两个,可她就大房独一份,将来少谁都不会少了她的,更别说她还是太子妃。

“二房嗣兄是四叔的嫡长子,疼爱她还来不及,哪会薄待她?”每户人家的嫡长子总是大人倾注心血最多的孩子,嫡长子或许才学不比下面弟弟,但无疑都是最稳重的一个,姜怿把嫡长孙过继的确是为姜元仪母女考虑,姜大性子敦厚,将来肯定会善待她们母女,谢氏摇头,“叔祖是太宠她了。”那几间铺子二房是肯定让她陪嫁的,但财帛动人心,在娘家的时候她有祖翁做主,等出嫁了娘家人就不好管了,小七娘要是把处理不好,还不知道会如何,不过这个却不是自己能担心的。

“可不是宠坏了嘛。”侍女凑到谢氏耳边低低说了裴家的事。

谢氏眉头紧皱,“她是不是跟那个裴大娘子交好?我记得她还因这个跟小九怄气了一场吧?”那是姜元仪和姜微难得一起出门游玩的日子,但姜微却提前跑了,连主人家都没有到,堂姐妹吵架,长辈也不好插手。

“可不是,对裴大娘子比自己姐妹还好,说什么裴大娘子是她亲姐妹,她自己也有亲姐妹怎么不照顾?”侍女不屑的撇嘴,“我还听说她上回还要给五郎送食盒,难怪被皇四子——”

“别胡说!”乳母喝了侍女一句,“这话也是你好说的?”

侍女不说话。

谢氏也无奈的叹气,“你们都知道了,二房定然都知道了,想来小七娘还是有分寸的,不然定然也不许她如此。眼下七娘都快说亲了,想来以后就不会了。”至于姜元仪对庶妹的态度,谢氏也能理解,不是一个娘生的总归亲近不来的。

三人正说话间却听下人来通报,说是皇后让高敬德探望姜微。王夫人等人连忙出去迎接,但看到高敬德身后的人都愣住了。

“阿婆、大舅母、五舅母。”赵恒穿了一身小内侍的装束对众人笑出了一口白牙。

“…”

赵恒是听说姜微被罚了才急匆匆赶来了,同时他还听说了一样事——正想找胖丫头问清楚,但偏偏姜微眼下跟他订了亲,姜皇后也不好老召她入宫,崇文馆她也肯定不能去了,赵恒想了半天,还是找了阿娘帮忙。

王夫人笑道:“你不是来看我们的吧?”

“我当然是来看阿婆的——顺便看看阿妹。”赵恒面不改色的扯谎。

他这话让沈沁忍不住都想笑,三人也不多拦他,让他自去内院,王夫人则让高敬德入内叙话,她很久没入宫了,也想女儿了。

姜府的内院赵恒闭着眼睛都能走,走到院落里的时候就听一声声的嬉笑声,“小娘子,它还在吃奶吗?看起来好小,就跟猫一样。”

“那也是大猫了,不是小猫。”

赵恒入内就听到“咩——咩——”的声音,一群小丫鬟围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看稀奇,赵恒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羊羔,他见胖丫头伸手要去摸那只羊,忙拉着她的手,“这么脏兮兮的东西也敢摸。”太子殿下皱眉,“还不拿出去!”

众人立刻将小羊羔抱走,姜微抬头看到赵恒,不由有些愣怔,“你怎么来了?”

赵恒听到她的话,沉着脸拉着她往内室走,姜微被拉得踉跄了一下,“你干什么?”姜微被他的举动弄的摸不着头脑。

赵恒干脆一把抱起了她往里面走,姜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赵恒嘴角挑了挑,但立刻又挂了下来,到了房里后搂着姜微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跟林熙私会。”

姜微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能见阿熙?阿熙都要上战场了,我不能送送他吗?”

“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赵恒怒道。

“所以我是偷偷见阿熙的。”姜微说。

“你还敢偷偷见?”赵恒这会已经不是浸在醋缸里,而是在醋海里游泳了,“你是不是要让我杀了他,你才会以后不见他?”

“你杀了林熙我就一辈子不见你!”姜微也恼了,“你烦不烦啊!我都跟你说阿熙是我姐姐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都是女孩子啊,能做什么?”

“谁说女子不能——”赵恒声音戛然而止。

姜微狐疑的望着他,“女子不能什么?”这熊孩子难道想说磨镜?他知道?古代小孩真早熟。

“没什么。”赵恒道,“反正以后你不能跟他见面。”

“你管我。”姜微不理他,大耶耶都没怎么管过自己,他凭什么管自己。

“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赵恒几乎暴怒了,这胖丫头太不听话了,要不是他都布置好了,真想现在就杀了那寒门子!

“当然知道。”

赵恒心里稍感宽慰,这丫头还有点分寸。

“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命令要服从…”姜微将胡适先生的名句稍微修改了些,振振有词的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