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他不紧不慢地把人让进了院子,说得话却有些紧张,“有人注意你没有?”

“没有!”虎子小声地道,“我远远地跟着,他们发现不了。”

陈嘉“嗯”了一声。和虎子进了屋。

满满地灌了两大碗水,虎子把这几天宋墨的去向禀了陈嘉。

陈嘉目露困惑:“这么说来,那天跟着世子去田庄,还真是夫人啰?”

虎子连连点头,道:“而且这几天世子好像也是在为夫人的事奔波,招了二十几个近卫军来,突然全都丢在了院子里,然后陪着夫人回了娘家。接触的,都是夫人娘家的人。”

这就不好办了!

陈嘉在屋里打着转。

他自认为自己若是弯得腰,不得是和尚还是道士都能成为好友,可这妇孺…

虎子就道:“大人,要不,您续弦吧?如果您续了弦,至少能和夫人身边的体面的媳妇子认个干亲什么的,不就有了来往?”

这倒个好主意。

陈嘉眼神一亮,有了主意,吩咐虎子:“我只听说夫人是北楼窦氏的四小姐。云南巡抚王又省的女儿是夫人的继母,王氏跟着窦氏七老爷在京都。四小姐却一直在真定,临到出阁的时候,又被同父异母的妹妹来了个易嫁,你去趟真定,好好打听打听夫人底细——哪几个有在夫人面前说得上话?喜欢些什么吃食、衣饰?有什么喜好…能打听多少是多少?”

虎子笑呵呵地应“是”,在陈嘉那里用了晚膳,连夜出了京都。

窦昭在家里等着宋墨。直到掌灯时分,宋墨才回来。

她不迎了出去,有些急切地问他:“宋家怎么说?”

“肯定是一时还转不弯来。”宋墨笑道。“等到明天,估计就有人想过来了。”又道,“若是想不过来,我看我们还是另为表姐想办法吧?”

窦昭听不明白。

宋墨卖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然后让窦昭:“吩咐厨房给我弄点吃的,还是中午在静安寺胡同吃的那些垫得底。”

窦昭大惊,道:“你怎么还没有用晚膳。”

宋墨笑道:“我从宋先生那里出来,就进了趟宫。调了那么多的人过来,虽说拿五城兵马司做了借口,可这借口也要做得漂亮才行——我去见了皇上,把几个人的名册拿给他老人家过过眼,以后免得有人在皇上面前给我上药眼。”

给皇上看…

窦昭睁大眼睛:“那皇上怎么说?”

宋墨朝着她笑:“说起来,皇上和我们倒想到了块去了,都选中了那三个人。”

窦昭不由失笑。

宋墨感叹道:“若是舅母没有那些门户之见多好啊!读书人家入赘,改了姓名,不免有数典忘祖之嫌,就算是能参加春闱,也没有人愿意点他做门生。可这勋贵人家就不同了,走得本是恩荫,倒也不在乎这样,反而能继续女方的袭职…”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亲卫军里给赵璋如找夫婿了。

窦昭就挽了他的胳膊,戏谑道:“辛苦世子爷了!”

“你知道就好!”宋墨索性道,“今天可把我累坏了!”

素心等几个跟着窦昭迎出来的不禁都低了头笑。

用了晚膳,梳洗更衣,两人躺在床上说悄悄话。

“你怎么就想到去试宋千里制艺?”

“第一次办砸了,总不能第二次也办砸吧?”宋墨笑着,“舅母不是要找读书人家的子弟吗?万一舅母见面就考人学问怎么办?”

窦昭抿了嘴笑:“科举也考诗文的,你怎么不随不顺便考考他诗文呢?”

宋墨见她巧笑嫣然,情不自然地拧了拧她的鼻子,道:“我倒想啊,可看他那傻呆呆的样子,怎及给我夫人作首诗来得风情艳冶?”

窦昭和他耍花枪。

“还风情艳冶?”她咬着他的耳朵道,“作首诗来我听听!”

宋墨真喜欢这样的窦昭。

转身把她压在身下,在她耳朵暧昧地道:“真要我做!”

“真要!”窦昭斜睇着他。

宋墨轻笑,吟“繁枝容易纷纷落”…她的衣衫褪尽…他的手在幽谷间嬉戏…“嫩芯商量细细开”…

窦昭面如朝霞…

 

第三百一十四章 接受

且不说窦昭和宋墨蜜里调着油,宋炎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未合眼。

他想起小时候族人对他的照顾,想起大冬天后街姑婆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想起炎炎夏日里,三婶给他做的夏布褂子。

伯父有四个儿子,去真定做馆,原是准备将小儿子带在身边,既可以读书,又可以少一个人的开销,最后却带他。

伯母什么也没有,帮他准备一年四季热冷衣裳。

这两年还想为他说门亲。只因他家无恒产,又无个正当的营生,好点的人家聘礼要的高,伯父家的三堂兄和四堂兄连着媳妇,家里一时有点周围不过来,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不是女儿有毛病的,就是贪女儿聘礼的无癞人家,实际上伯母大可顺水推舟,给他订下一门亲事就算了,还可以搏个“贤妇”的名声。可伯母却非要给他挑个能过日子…

宋炎的眼眶顿时湿润起来。

天刚刚亮,他顾不得仆妇异样的眼光,跪在了宋与民的房门前。

宋与民推开门,看见宋炎发丝上的露水,一时呆立在门口。

半晌,才声音嘶哑地道:“你已经知道?”

宋炎点头,低声道:“伯父,我答应这门亲事!”眼角眉梢间是掩也掩不住的羞惭。

“胡说些什么?”宋与民忙将宋炎拉了起来,“我们把你拉扯这么大,难道就是让你去给人做上门女婿的?这样的话,从今以后再也不准提。英国公府世子那里,自有我周旋…大不了我回去再坐几年馆!”

“不是。”宋炎急急地辩道,“我不是因为英国公世子来说项,害怕了,是我自己想去。”

伯父家的大哥已经是举人了,三哥也中了秀才,马上大侄子也要下场了,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从前还有窦家的束修,现在却是坐吃山空。好多人像他这样的早就饿死冻死了,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还跟着伯父读了点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可惜不能金榜题名,报答伯父和族人的恩情。

宋与民不相信。

前天两人还说得好好的,回衢州之后怎么去官衙报名,怎么参加童子试。怎么会转眼就变了卦了?

“伯父!”宋炎跪在了宋与民的脚下,“赵大人和赵太太都是好人,他们不会亏待侄儿的。您就答应了吧!”

然后跪在宋与民面前不愿意起来。

宋与民老泪纵横。

屋主姓郑,名久言,是宋与民的朋友。

听仆妇说伯侄俩跪在那里说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急地赶过来。

听说是为了宋炎的婚事,郑久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指责宋与民:“你也是老胡涂了。那赵家是读书人家,自然也希望女婿能懂诗文。要不然,只怕不会把闺女留这么大。令侄既入赘赵家。肯定伺俸赵大人左右,全家是堂堂两榜进士出身,跟着赵大人读书,岂不比跟着你读书要强上一百倍?就是子子孙孙,有窦家这棵大树也有了依靠。你若是真的心疼你这侄儿,以后和赵家常来常往,不坠了他的名声就是了。”又打趣宋与民。“你们家应该没人贪赵家的银子吧?”

一席话让宋与民哭笑不得。

郑久言趁机道:“不如我来做了这个媒人如何?”

宋与民没有吭声。

宋炎忙起身谢道。

郑久言笑道:“这才对!男子汉大丈夫,行事磊落,既然决定了。就堂堂正正地做好!”

宋炎连连点头。

宋与民长叹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郑久言就朝着宋炎使了个眼色:“你以后要跟着赵家的人过日子了,就算知道你过得,他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心里肯定舍不得,你去好好跟你伯父说道说道。”

宋炎感激的再次向郑久言行礼。

郑久言笑着摆了摆手,出了垂花门就派人去打听了窦世英行踪,踩着窦世英下衙的时候备了十二色的礼盒,去了静安寺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