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多年的积累,这家做为母公司的集团公司的可控资产已经以万亿美元计算,牵扯到几百万内外围弟子的切身利益。这么庞大的利益,围绕着它的争夺能衍生出多少血腥大戏出来,可想而知。

一直位于国外的八大家中另外七家在一百年中最少都更换了十代以上的掌权者,最短命的连一个月都没有就“暴病”身亡了。反而是排位最末的袁家,由于持有印鉴的掌门人一直在中国大陆不露面,米国总部只能执行代理权力,无法达成世系更替的目的,成了最安稳地一支。

但这种安稳,在八年前也因为生死交替的继承关系打破了。鉴于新任的掌门人一直没去米国要求召开八家联席会议,持印鉴正式接掌股权,米国那边不知有多少人想把这个继承人挖出来,不管是拉拢也好,控制也好,又或是干脆直接干掉,使整个袁氏一系废掉,总之近几年针对这枚行权印鉴的继承者,整个红门势力暗潮涌动。

鬼眼精自从得知了这枚印鉴存在,心里就直痒痒,他倒没那么大的胃口敢吞货,而是想既然寻人的根子既然在于这枚印鉴,那他能找到印鉴,自然就能得到无数的好处。

何况他观察两个多月,觉得袁岁安虽然家境富裕,但为人谦和低调,一点也不像是那种享受惯了大富大贵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压根就是个规规矩矩上下班的普通女子,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就算他把印鉴偷了,应该也没什么事。所以他放肆的闯入袁家大翻特翻,直到确实找不着那枚传说中的印鉴,才死心跟最初发布寻人花红的代理人联系,对方要求他提供可以证明袁岁安身份的物件,他才拍完屋里的照片,摘了墙上的画像。

程楚汉在旁边听着鬼眼精的口供,不禁皱眉:国内的涉黑组织不少,但由于对结会和枪械的管制严厉,除非有官面背景,否则统统都成不了气候;但红门这种海外华人的由宗族、乡土、利益等在种种关系,在复杂历史背景下形成的传统组织,与一般的黑帮又有所不同,无论凝聚力、影响力都远非国内小打小闹的混子可比。

这样的利益集团,从清末革命孙大总统在它那里寻求钱财、武器、医药等各方面的支持起,就形成了一种与国内政权组织或是互利、或是反目、或是二者兼有的复杂关系,以政府的强势,虽然不至于这样的旁门左道视为对手,但也属于一种处理起来需要格外慎重考虑的麻烦。

袁岁安如果真是红门八家中的袁氏继承人,他虽然仍旧不会改变第一眼看到她时打的主意,但到底是件麻烦事——他的身份是注定结婚对象必须通过远比常人更严格的政治审查的,这操蛋的身份会让他们谈婚论嫁不方便!

袁岁安完全不知道程楚汉的思维已经放射到了婚姻这个外太空轨道上去了,详细的把花红发布的时间,悬赏的联系方式,画像的下落,包括原来有人冒领花红受到的惩戒都问了一遍,又转过头来问:“这条悬赏发布了六七年都没能找到人,你又是从哪里找上我的?”

鬼眼精呆呆的道:“我一个徒孙专偷手机,喜欢窥探别人手机里的隐私,有次从一部手机里看到了你的照片,觉得有点面熟,走赃的时候就问了我一声,是碰上的。”

袁岁安想到了去年年底常宾丢的手机,不由得长叹一声。她在广城深居简出,从不参与会被人拍照的公众场合,连行医的客户都是小圈子内的高端群体,接触的人十分有限。几乎断绝了与灰色人群接触的所有渠道,除了一个常宾,谁也没有机会拍到她的正面照片,却没想到正是这最不设防,也最不需要设防的地方,竟会让人顺藤摸瓜。

程楚汉还没有想到这件事也与常宾有关,看到她问完话后发愣,心里也有些发恨,拍了一下她的手问:“这老贼聚了帮徒子徒孙在广城大规模做案,完全能算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深挖整个组织犯的案,从重判刑,他吃不了花生米也得无期,其实可以处理得很利落的。”

袁岁安摇头:“就是画像这样的实物还没送出去,他在我家拍的那些照片肯定也已经通过电子通讯传出去了。只是整治他一个,能利落到哪里去?”

程楚汉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你放心,你的身份泄漏,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保证没有谁能勉强你做不想做的事。”

袁岁安瞥了他一眼:“你才是一直勉强我的那个人吧?”

程楚汉结实的挨了一刀,没法反驳,呵呵一笑,转开话题问:“那印鉴你想不想要?要是嫌麻烦不想要,随你想怎么处理,我一定给你办好。”

袁岁安摇了摇头,她倒不怀疑程楚汉会对红门的势力有异心。像他们这种红色家庭出身,却愿意凭着本身能力往上爬的人,必然有非同寻常的野望,不管目前怎么混,最终要走的终归还得是正道。即使寻求盟友或者外围支持,也只会找南振或者崔时俊、李经天他们这种他加以扶持,可以掌控,大体出身又于国无忌的人。

红门的势力再大,就那一百多年交错缠杂下来的复杂局面,与米国政府和其它各方势力暧昧不清的利益纠葛,对有志于高位的人来说,也不是值得信任的合作对象,只会是一种用完即丢的抹布角色,沾在手上会给自身抹灰。真要去谋取八大家之一的势力,费心劳神还给政途找污点,除非他脑抽了。

“这东西再麻烦也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不想要也不能丢了。留着以后有合适的人选再做打算吧。”

程楚汉其实有些担心她原来是不知道自己的继承人身份的,会因为鬼眼精的话而起心去谋取红门的权势。这时候听她完全没有在意这份在很多人眼里足以让人疯狂的继承权,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笑道:“随你想怎么样,有需要我的地方开口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吕警监一边派人去取画像,一边把程楚汉和袁岁安带到他的办公室喝茶,问他准备怎么处理后继的事情。程楚汉有杀鸡吓猴的打算,挥手道:“月初毒枭持枪在逃的余热还没散,我趁这机会在推动一次严打。到时候你也不管别的事,就把这鬼眼精的徒子徒孙连同挂悬赏接头的人,有几个算几个都烩了吧。”

国内凡是人流量大的城市,都有警力不足的毛病,很多时候都是松一阵又搞一次严打紧一阵,鬼眼精这样的小毛贼本来属于可打可不打的范围,这次被重点关注可谓是倒了血霉。

晚上程楚汉便请了吕警监和这次案件出过力的相关人员一起去私房菜馆吃菜,男人聚在一起的活动,想要玩得尽兴,女人做东确实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袁岁安也没打算涉入太深,向众人敬了一圈酒,表达了谢意,把支票交给程楚汉就回去了。

程楚汉有些郁闷的把支票拿给吕警监,道:“她赞助的办公经费,拿着吧!”

吕警监有些摸不准袁岁安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笑着推辞:“保护人民的合法财产权益,是我们人民警察应该做的事,哪用得着这些。程大队长,你这就见外了啊!”

程楚汉把支票往他手里一拍,道:“这也不是见外不见外的事,就是你不用,这么一大班子人大热天的忙通宵,高温津贴加班补助都是该有的,还有调用了别部门的资源,总也该给个交待。”

两天不到把个盗窃案破了,不说别的,比对监控录像、街头走访、提取指纹等杂事加在一起就是不小的工作量,不仅仅是吕警监手下一个部门的事,还需要专门的技术支持。程楚汉说得明白,吕警监也就将支票收下放在了一边,换了个亲密些的称呼,笑道:“袁医师这出手可够大方的啊!那我就代表全组人员谢谢三哥的慷慨了!”

程楚汉和他碰了个杯,沉吟片刻,道:“老吕,除了鬼眼精那边你要打扫干净以外,还要给我想个办法阻绝贪心者对安安的觊觎,绝不允许任何黑灰色的东西沾上她半点。”

吕警监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我尽力而为。”

程楚汉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完,道:“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做到。我原来要说服她结婚就够困难了,要是提了结婚报告上去政审还通不过,那不是扯蛋吗?她的身份必须清清白白,一点意外情况也不能有。”

程楚汉虽然对自己的出身不张扬,但他的父亲作为现代军队改制的奠基人之人,在军史上有记载,内部教育片上更是时常看得见他的身影,两父子的相貌相似度摆着,中高层的军官都心里有数。乍然听到他重视袁岁安是因为婚姻政审,由不得一惊,凛然道:“我明白了。”

两人商量完正事,再叙叙旧,程楚汉把人安排了去李经天的娱乐集团旗下的休闲会所狂欢,转头问吕警监:“老吕,你是和他们一起,还另外安排?”

上司在场,做手下的玩乐多少有点受拘束,吕警监也不去做那个障碍物,笑道:“我好几天没着家,老婆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埋怨呢!今晚没事还是早点回家。”

程楚汉也不太放心袁岁安一个人,当即赞同:“行,那我先送你回家。”

两人坐休闲会所的送客车一起走,一路说说笑笑的话题往日常生活偏,吕警监谈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三哥,我看袁医师的性情,可不怎么温柔啊!”

程楚汉想到她目前为止对自己的态度,真是一肚子苦水,忍不住往外倒:“何止不温柔,简直就是……凶得很。”

他嘴里说她凶得很,但眉毛眼睛都带着笑,全不是那么回事,看上去颇有些享受。吕警监看得无语,违心的奉承:“军婚对象嘛,要是没点儿脾气,那还真撑不起一个家来,凶点也挺好。”

袁岁安本来以为程楚汉今晚又会外宿,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十分意外。程楚汉看到她脸上的吃惊,有些恼火:“干嘛?我早点回来你还不高兴?”

袁岁安的感觉十分怪异,道:“我只是以为你……”

程楚汉气结:“我也就一次……你是不是抓了我一次把柄,就准备一辈子都捏着不放啊?”

袁岁安简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了:“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不至于这么无聊。”

程楚汉挡住她的门,冷声问:“你说什么?”

袁岁安陡然意识到这种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话虽然属实,但对于程楚汉这种缺少安全感的人来说却是种不利的刺激,但要她装出钟情吃醋的模样来,又实在太过违心,她连想都不愿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叹了口气,放软口气道:“你别闹了,我心里累得很,不想说话。”

她一放软声气,程楚汉的火就发不出来了,只是窥视到她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郁闷无处发泄,让他就这么松手,他又不甘心,挤在她门口僵持了半晌,突然道:“你过来吻我一下!”

袁岁安愕然,她下午主动靠近他,是谋求他的信任,争取平等心理地位的一种手段,和心理医生握着病人的手,以示亲近和可以信任是同一个道理,但他这时候的要求,却是纯粹的男女之间的情欲表现,她怎么可能答应?但不答应吧,拒绝起来又怕引起不良反应:“你这也太有一出是一出了!下午是意外情况,我们的实际进展离这一步还差得远呢!”

程楚汉这次却不准备轻轻的放过她,追问:“那你觉得我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袁岁安踌躇不答,程楚汉又逼问了一句:“我做好了提请结婚报告,预备政审资料的准备,你呢?”

袁岁安吃惊的瞪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玩笑的意思,但他的目光直视着她,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满脸认真,她怔了一怔,脱口而出:“你竟然来真的?”

程楚汉道:“我对你确实是有色心,但男人和女人之所以互相吸引,不都是出于两性的欲望吗?我想要你,而且确定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这么直接的欲想都不是真的,难道还会是假的?”

像他这种人,认真的把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反而没法把游戏花丛的甜言蜜语挂在嘴上,不是因为不会说,而是心底深处的警戒,让他不肯说——欢场中遇到的女人说一千一万句“我爱你”,都是在他控制下的假话,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心情;而让一个真正放在心上的知道他是爱而不仅是欲,却相当于把伤人的刀柄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他只肯承认这种欲望,只会承认这种欲望,这其中的差别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对于把他的心理问题来来回回的琢磨剖析了近一个月的袁岁安来说,却不可能没有认知。

这不是可以敷衍过去的问题,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出去吧,我们谈谈。”

程楚汉不动,袁岁安有些烦躁的皱眉:“难道你不想认真的说说话?”

她这是头一次真正的因为他的心意而产生与排斥无关的烦恼,程楚汉敏感的意识到了这句话里的不同,退开两步,让她出去。

袁岁安走到小吧台前倒了杯红酒问程楚汉:“喝一杯?”

程楚汉摇头:“那玩意儿就只好用来装逼,不合口,我喝白的。”

袁岁安轻轻一笑,抬手取了瓶茅台酒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她和他住在一起的时间大半个月,除了推拿疗养必须发生的接触,主动帮他做的事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献殷勤,而且她还看不顺眼,今天竟然帮他倒了杯酒,真让他有点受宠若惊,端着酒竟然舍不得喝,问:“你想谈什么?”

“就谈你刚才说的事。”

“结婚?”

袁岁安点了点头,程楚汉黑着脸问:“你是不是不愿意?”

袁岁安喝了口酒,捋了捋思绪,轻声道:“程楚汉,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而是你其实至今为止,一直都没有一个对自己的心理问题的清楚认识。”

程楚汉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岁安感受到了他的排斥,不由一笑,轻声道:“你看,即使是我,和你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甚至你对我还有着特殊的……感情,你都不能信任我,只要提及心理问题,就下意识的排斥,以往那些给你做直接心理干预的专家,其实都做了白工。”

要进行心理干预,医师第一件事就是要获得患者的信任,然而程楚汉尽管表现得爽朗粗豪,直白利落,但要获得他的信任,却十分困难。除了他的出身和从小缺失母爱的关系以外,也是因为他受过的特殊训练,让他对于真正的心理秘密,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保守习惯。从根子上来说,他就没有信任心理医生的基础。

关于这一点程楚汉心知肚明,并不反驳,道:“那有什么问题?其实我一直没觉得那些专家有什么用。”

袁岁安摇了摇头,道:“不,那些专家的直接心理干预做了白工,不代表他们就没起作用,只不过因为你不信任他们,所以你就过滤掉了你认为不值得信任的部分,用自己的心理调剂能力,把他们的干预方案换了形式来施行。比如说,你在暴怒中为了控制残暴倾向,你会立即把注意力转到旁边的另一件小事上去,把这件小事当成要紧的大事来办,借办这件小事来调整情绪。”

程楚汉吃了一惊,干笑:“这也没什么不好吧?”

袁岁安一笑,道:“最爱自己的人就是自身,能凭直觉选择的路,往往就是最适合的路,你自己形成的心理调剂方式,当然比任何专家的建议对你更有利。这确实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我出现的时机不太恰当而已!”

程楚汉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吧台上的小灯照着晶亮的高脚杯上,把红酒的颜色照得分外的瑰丽光亮,袁岁安轻轻的摩挲着酒杯的外壁,想着与程楚汉的初遇,心里有几分感慨。他在她面前出现得太过突兀,表现又太过下流,实在很难让人生出好感。这大半个月的忍让和克制,让她稍稍改观了些,但那也仅限于厌恶之心稍减,离好感还差得远。

唯有今晚他说这一句,他已经做好了婚姻准备,才让她正眼直视了一下他的心意,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感受与他稍做交流。

“程楚汉,专家组给你的治疗方案是建议你找个人转移偏执,然后再进行脱敏治疗。你拒绝了脱敏治疗,但潜意识里却把这个治疗方案用自己的方式转换了一下。你一样找了个人,只不过你没想一开始就在这个人身上进行脱敏疗程,而是想通过占有她,驯服她,控制她,来平衡心理上的失重。这个人在现在的你心里无比的重要,可一旦你真正的摆脱了心理上的障碍,你知道自己会怎么对待这个人吗?”

程楚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明白她并不是信口开河。这么多年,他的心理危机一直存在,之所以没有爆发,不过是因为他从小受过的教育让他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自动做出了相应的心理调整而已。可这种心理调整,是他的直觉选择的有利方式,对于承受的对象却未必无害。因为人心之所以难测,在于有时候连施为者都不能控制。

就像有人因情生恨拿刀砍杀了所爱的人,事后回想起来,简直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那恶魔般的是他本人。

程楚汉纵使心理承受能力要比普通人强大,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没有失控的时候,假如他在这种心理危机自我调整的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他的行为,谁能预测?

就算没有意外发生,等他的心理危机渡过之后,他再回头看当初做为调剂工具的这个人,又会是什么心情?有什么态度?

“程楚汉,我的母亲锦衣玉食的把我养到这么大,我父亲用他的命换回我的命,不是让我去做哪个权贵调剂心理的炮灰的。我愿意陪你疗养,帮你调整心理,但不可能被你驯服,受你控制。至于你说你是认真的,甚至考虑过了婚姻,我感谢你这诚意,但却不以为在你的心理恢复健康以前,这些承诺有什么意义。”

程楚汉心里冰凉一片,但情绪却异常的冷静,淡淡地说:“那你是拒绝我了?”

袁岁安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我是想告诉你,我这一生,对自己珍而重之,绝不肯在任何地方轻贱了自己,亏待了半分。假如不能确定对方的真心,我自己是不会付出任何感情的。”

程楚汉一怔,袁岁安放下酒杯,走到他面前,感觉到他那种出于本能的对外人靠近的戒备,不由一笑,轻声道:“你看,人的身体反应比语言来诚实多了。尽管你平时总想占我点儿便宜,但实际上欲望必须在你的掌控之下,按你的要求来做。一旦我主动的亲近你,脱出了你的掌控,你反而心存戒备,随时都有可能反击。”

程楚汉勉强笑道:“这不可能。”

袁岁安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指下的肌肉骤然一紧,便嗤笑一声,右手果断的将他反过来拉她的手扣住,微微弯腰,在与他气息交融的距离停下,轻声问:“如果我在你没有获得你的信任,不被允许的情况下,真的吻你一下,你会有什么反应?”

程楚汉全身都说不出的别扭,他在情事上确实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女伴必须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他才肯放纵欲望。不是受他控制的女人,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主动接近他,绝对是找抽的命。所以南振和崔时俊他们从来不会在女色上擅自替他做决定,让哪个女人直接坐到他身边去做性挑逗,最多只是安排人或者场合让他去挑选。

尽管袁岁安是他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的人,他也会欣喜于她偶然地举动,可一旦她在他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主动的靠近他,他还是会下意识的进入戒备状态。尤其是她现在这种明显的进逼姿态,更是让他从心底感觉排斥,尽管她的脸庞就在离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他只要前倾一点点,就能吻到她,但他这时候却完全没有想亲下去的欲望,反而充满了危险逼近的紧迫感,忍不住低斥:“安安,你别胡闹了。”

袁岁安轻声一笑,松手退回了安全距离之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吧台的小灯缓慢的变了个颜色,浅蓝的灯光照在她微微低垂的眉眼上,竟然透出一种无声的凉伤来,这不是什么嫌弃世俗污秽的清高,而是一种努力活在世间,却始终与世格格不入,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紧守已经拥有的东西不肯妥协的强韧。

程楚汉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肯琢磨女子在想什么的人,但在这一刻,他却没办法直接用强硬的态度去要求她,端起酒杯狠狠的喝了口酒,郁闷的问:“你是不是一定得按你自己的判断,决定我的心理健康没有问题了,才肯开始跟我交往?”

袁岁安笑了笑,轻叹一声:“如果基础就是歪的,怎么可能建起房子来?不到确定你没有将我当成平衡心理的工具,我确实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或者回馈。”

程楚汉咬牙问道:“那你以什么为判断依据?”

袁岁安揉了揉鼻梁的山根,苦笑:“心理这个范畴,谁敢有绝对的判断标准?只不过在你来说,我觉得,如果到哪一天,你能不戒备我的主动接近,不试图控制我的通讯范围,不圈禁我的行踪自由,可能也就差不多了。”

程楚汉冷笑一声,不说话。不管她说的有多冠冕堂皇,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不甘心被他强留而已。袁岁安知道他这声笑里包含着的意思,却不准备为自己辩解——为什么要辩解?人类对尊严的维护、对人格的保持、对自由的向往,是所有感情的基础吗?

她在他面前多一点发出自己的意见的机会都是好的,又怎么肯明确的表达了意见以后又迫于他的强势收回,让他有更进一步逼迫的理由?

她看着程楚汉锋利的眉眼,心一动,道:“其实你们的专家组给你制定治疗方案,可能顾虑到你的身份和场合的严肃性,有个最直接有效,但属于走了偏门的办法没有说。”

程楚汉问:“什么方案?”

袁岁安犹豫了一下,有些想笑,道:“你天生就有支配者倾向,如果可以找个相应的臣服者,与对方建立关系,其实也能完全实现你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是最直接的平稳心理压力的方式。”

程楚汉皱眉把这句话想了想,脸绿了一下,拔高了声音道:“SM?”

袁岁安看到他那一脸活似被雷劈了的精彩脸色,忍不住笑道:“你这样的人进入这个圈子,简直就是所有奴隶的终极梦想……”

程楚汉要被她气死了,一拍吧台喝道:“你皮痒了是不是?什么话都乱说!”这辈子就没有哪个女人敢故意跟他开这种玩笑,偏偏这个人压根就不怕他,打架也不输给他,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袁岁安笑了会儿,在真的惹恼他之前重新给他添了杯酒,正色道:“虽然是玩笑,但触类旁通,换一种方式也能适用。你不考虑一下?”

程楚汉没好气的说:“你愿意配合,我就可以考虑!”

袁岁安要是肯配合还用得着这么辛苦的跟他玩心理拉锯?顿时哑了声,程楚汉看着她的脸,心里真是又欢喜又恼怒,既失望又庆幸,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忍不住叹了口气。

袁岁安一杯酒喝完,起身把酒杯放进厨房里,程楚汉看着她来去,突然喊了一声:“安安!”

袁岁安回头问:“什么事?”

程楚汉道:“我这十几年一共受过四次降职处分,一次是因为意外;一次是判断失误造成了损失;还有两次,是因为失控……”

像他这种人冒险在前线拼杀,有个重要的原因是战功硬扎,以他的背景没有谁能够昧功,容易得到升迁。同样的,以他的背景都还得受降职处分的过错,那肯定小不到哪里去。

“我之所以明知那帮心理医师对我没什么用处,还愿意按正常程序听听他们说废话,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失控的后果,想调整过来。”

他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并不看她,轻声道:“你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千万别让我失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袁岁安把父母的画像拿回来后,就在客房的梳妆台前挂了起来,程楚汉几次想说动她干脆把客厅的中堂取了,将画像挂到上面去,都被她拒绝了。对于这种类似于“见家长”的要求受到拒绝,程楚汉倒不觉得沮丧。

画像挂上之后,袁岁安每天还像旧时那样供奉。她供的东西有时是朵花,有时是枚鲜果,有时是杯酒,还有一次是她下楼散步,发现小区花坛的树丛里长出了几株早开的狗尾巴草,于是把狗尾巴花拨出来供上了。

程楚汉被这奇怪的供奉闪瞎了眼,忍不住问:“安安,你这么上供,老爷子老太太不生气啊?”

袁岁安笑问:“为什么生气?我给他们看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认真生活得到的好东西。”

程楚汉感觉脑子都赶不上趟了:“狗尾巴花这样的杂草,也算生活中得到的好东西吗?”

“它让我意外了,欣赏了,高兴了,就算它只是园丁要剪除的杂草,又有什么不好?”

程楚汉默然,以他的性情,一向都是不屑于去玩什么小资情调的,在他看来,所谓的活得痛快,就是在生气的时候翻脸,高兴的时候大笑,完全不遮掩的直纾所欲,然后得到满足。可袁岁安的举动,他却完全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其中别有一种意味,他暂时体会不出,但心里却别样的发软。

到了六月,南振弄了辆黑蛇SUV,开到程楚汉面前得瑟。这车完全就是军事越野车的配置,不仅用了防弹玻璃,车身还是重型装甲,看上去冷酷沉默,十分霸气。程楚汉被他逗笑了:“我在部队里差不多天天坐这种车,难道还羡慕你?”

南振托着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爱车,道:“我知道你是坐腻了这个款的,但我没进部队,这个款可就新鲜了!而且它目前还是国内头一辆,你不羡慕大把的人羡慕。走,咱们开新车去庐山避暑。”

程楚汉叼着烟道:“我是休假疗养,去哪里都无所谓,你能走得开?”

南振笑嘻嘻的说:“我这两年把公司改制了,大事有智囊团,小事有职业经理人,只要不是制定政策方向,临时撤资一类的紧急决策,基本不用我操心。”

说着他拍拍车前盖,眉开眼笑的说:“这就是你上次跟我说西尼那边该撤资,额外赚的钱,花起来感觉特好。”

程楚汉这段时间的完全放松了下来,没有留意外界的消息,闻言问:“那边什么情况?”

“西尼地方武装火并,政府军出面调停,结果也卷进去了。现在正发生地区□□火,乱得一塌糊涂,股市一片惨绿,市场几乎瘫痪了。投资部趁这机会撤资之前做了手好局,收益还不错。”

南振比了个手式,问他:“你那份是继续投资,还是抽一部分用?”

程楚汉有些烦恼的道:“继续投资吧,我现在用不着它。”

南振玩笑:“三哥,你这可不行啊。我是边挣边花,挣得多花得多,你呢基本上光挣不花。你这是准备把兄弟们都挤得没地方站吗?”

程楚汉踢了一下SUV的新轮胎,道:“我又不像你闲得蛋疼只能烧钱玩,就你这一年一辆车,车库都能开车展的花钱速度,哪天破产了,别到我和老四门口讨饭。”

南振不以为然的摆手:“我不沾毒不好赌,就这么点爱好能有什么大碍?放一万二的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广城一进入六月,热得确实就有些让人受不住,两人商量了去庐山避暑,就立即行动。袁岁安以前呆在广城不随意外出,是避免被人发现,但和程楚汉呆在一起,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也乐意出去游玩。

南振带了浣浣,加上程楚汉和袁岁安,一辆车正好载上四个人,一行人上了高速往庐山方向开去。程楚汉是天生吃军旅饭的,国内的主要是高速和国道是什么走向,沿途经过什么地方,他大致都心里有数,与地图一对就能找到最合适的路。虽是自驾出游,但也没出过走错路的岔子,只不过路程遥远,中途必须住宿。

要是按袁岁安的意见,那肯定是一路走高速,夜晚住宾馆舒服;可南振才把军事越野车买到手,正是满脑子的军迷梦,早在车后厢里准备了露营的东西,坚持要沿着国道走,路上遇着哪里风景好就停下来露营,要是有什么地方适合打猎的,也顺便来一发;

他带着的浣浣对他是千依百顺,程楚汉又想跟袁岁安在外界干扰少的地方多相处,三票对一票,她也只好收起了意见随大流。

好在黑蛇SUV马力足,就是国道难跑些,也一个上午走了四百多公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国道进了全是山林的边界地带,车辆稀少。南振一眼看见对面山间的国道上飞快的窜过几只动物,钻进路边的林子里,不由得咦然出声:“三哥,那是什么东西?”

程楚汉瞥了一眼,道:“母鹿带崽。”

浣浣诧异的问:“鹿群都跑到国道上来了?是有人在山里放养的吧?”

程楚汉摇头:“就是普通的木鹿,不是放养的。这十几年退耕还林已经可见成效了,加上山区的人都外出打工,活动范围自然收缩,野生动物受的捕掠少,也在恢复元气,大山里出现鹿群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