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朗想起前些日子沈溥在医院里的胡言乱语,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周唯一以为妈妈讨厌自己,难受地垂下了头。

“明朗。”

周恪初的话还没说出口,霍明朗就挥挥手示意他打住:“你儿子很可爱,我暂时有事。”

说完就走。

到了医院,发现孟远站在ICU的门外,脸色微白,很是无助的模样。

“怎么了?”霍明朗问。

孟远听到别人跟她说话,这才反应了过来,她看到霍明朗的时候心底有一丝的恍惚,下意识问她:“你怎么在这?”可又立马想了起来:“哦,对,你之前来的。”

霍明朗走了过去,摸了摸孟远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滚烫,烧得都有点甚神志不清了。她心里叹息:“你快去打点滴。”

孟远她抓紧了霍明朗的衣袖,没有松手。好半天才说一句话:“蒋勘正,醒了。”

“醒了?”霍明朗拍拍她的手:“醒了最好。”

孟远朝她笑了笑,眼底里都是疲惫:“他醒过来,一直盯着我,张了好几次嘴。”

“嗯?”

孟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好像…不能说话了…”

霍明朗手一僵,接着安慰道:“可能是术后的一些反应,沈溥带的专家不都进去检查了么?结果还没出来呢,你先去挂点滴,我去陪你。”

说着她便搀着孟远往楼下走,孟远已然累极,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便靠在了霍明朗身上。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周恪初,他眼色极好,立马接过了孟远。医院人手倒是充足,孟远很快就靠在了休息室里的椅子上挂上了点滴。

十分钟过去,药效上来,孟远头轻轻靠在了椅子上睡着了。

霍明朗坐在旁边陪着,周恪初倒也不走。几分钟过后,霍明朗感觉到浑身不舒服,抬头一看,原来周恪初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话要说?”

周恪初笑了笑,想起一一离开之前哭得红肿的双眼,小孩子一直问自己妈妈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他心里微微发痛,可是面对霍明兰他只能摇摇头:“没有。”

他站了起来,拿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揉了揉眉心:“我上去看看阿正。”

医生已经确诊,蒋勘正因为脑部语言区受损,得了失语症。无论心里怎么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蒋母还没下病床,目前还不知道消息。

周恪初进了ICU,看见沈溥十分暴躁地走来走去,他进去拍了拍沈溥的肩:“别在这惹阿正烦心。”

蒋勘正双眼沉沉,带着面罩,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他手轻轻抬起来,摸了摸床旁边的位置,眼睛又直直地盯着周恪初。

周恪初不明白:“阿正,你什么意思?”

蒋勘正双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他直接收回了手,侧脸凹进枕头中,看不出喜怒。

可是周恪初知道他应该是失落了,他看了看沈溥,问他是什么意思?

沈溥一拍头:“哎!我去!阿正,你是不是在找孟远?!你别急,她在下面挂盐水呢!很快就能上来!”

蒋勘正一听这话,头终于转了过来,他双手又伸了出来。脸色沉沉,指了指桌边的病历卡。

周恪初这下猜到了:“你要纸笔?”

蒋勘正眨了眨眼。

纸笔拿来,蒋勘正靠在床上,支着手,一个字一个字歪歪扭扭地写下来。

沈溥和周恪初都聚过来看他。

他写得极慢,每一个字好像费很大的劲儿,他写的是:她怎么了?还好么?

周恪初看得心头大震,蒋勘正额头冒出点点细汗,双眼终于透露出来浓重的焦急。

他拍了拍蒋勘正的手:“别担心,她没有大问题,退了烧我就带她来见你。”

得到保证,蒋勘正终于靠回了枕头上,歇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

蒋小正醒了,你们都以为失忆么?真的以为我那么狗血啊…

感谢克拉码头、JuneKo的地雷,么么哒~今天还有第二更哟,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啦~

第35章chapter35

孟远出乎意料地睡得很香,霍明朗看着她挂完了一整瓶药水,脸色终于好了些,双颊带了点粉色。大概是之前一直很累,这会儿借着药效,孟远睡得很沉。

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楠木市地处偏北,比布桑要冷。孟远在睡梦里紧了紧衣服,缩了缩身子。

天色暗下来,休息室里的人越来越少,霍明朗给孟远盖了自己的外套,她带来的文献已经看完,于是便走到了门外,伸了伸懒腰。

这倒看见了神色匆匆的傅家琪,他看到了霍明朗便立刻加快了脚步,问道:“孟远呢?”

霍明朗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说:“挂完点滴,在睡觉呢。”

傅家琪凑过去看了一眼,难得看见孟远熟睡的模样,还真是…好玩。其实孟远的睡相很好,也不东倒西歪,只是乖乖地将头靠在椅子上,小巧的鼻翼微微的煽动。傅家琪就站在了门口,没敢进去打扰。

他手上捏着几篇小提琴曲子,是演奏会上要用的。他现在虽然技艺在国际上也是一流,但是教人却是不会的。陆路这几天与他配合地一直不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也知道孟远很忙,但是还是不得不来找她了。

可是见她睡得难得这么好,竟然不忍心去叫醒她。

这一份宁静与安详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被随后来到医院的秦愿的一声“家琪”打断了。

秦愿还像之前一样,抓着傅家琪的手臂撒娇:“家琪,你这几天可让我好找。”

傅家琪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声点,并随手就将她挂在自己身上的手给扒了下来。

秦愿心底冷哼一声,从包里拿了一张化验单,泪珠顿时就下来了,哽咽着说:“家琪!你当真不爱我了!你看看,我都有你的骨肉了!”

她越哭越大声,拉着傅家琪不放。傅家琪将化验单接了过来,阳性两个字让他额角青筋暴起。

“三个月了,家琪,你别不要我。”

这吵闹声让孟远醒了过来,她站了起来,霍明朗却挡住了她:“别去。”

“怎么了?”

霍明朗笑笑:“看着就好,看看人家是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傅家琪“嘶啦”声撕碎了单子,语气淡淡的:“你要生可以,孩子归我,你我照旧分手。”

秦愿眼睁睁地看着他撕碎了化验单,又见他随手就扔进了在旁的垃圾桶里,仿佛毫不在意。她不甘心:“家琪,没有妈妈的小孩子能幸福吗?”

傅家琪颇为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可以为小孩子再找妈妈,生母和养母都是母亲。好了,秦愿,你不要早跟我吵,没用,也不用再跟着我。我要跟你分手,这决定不会改变。”

霍明朗在旁边看着,不禁叫好。她叹道:“傅家琪平时看上去傻愣愣的,没想到处理事情绝对干脆。”

孟远感受到秦愿怨恨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尤其当傅家琪说道养母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倒目光就像是无数的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射向她。

孟远挺了挺背脊,迎上了秦愿的目光,脸色平静。

傅家琪看到孟远醒了,便把手里的乐谱递给了她:“你有时间帮忙看看,看完了打电话给我,我让陆路过来,你指导一下。”

孟远扫了一下曲子,大都熟悉,便点点头:“好的。”

傅家琪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秦愿,顿时不耐烦地朝孟远摆摆手:“我先走。”

秦愿知道蒋勘正在医院里,却没有做停留。

此时在布桑城的蒋父看到了这些消息之后,终于对秘书下了命令:“盯着她,别让她整出什么事来。”

孟远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她也不觉得饿,挂了点滴,整个人轻松了好多,头也不那么沉了。

沈溥今晚六点的飞机回了布桑,蒋勘正不能说话似乎给了他相当大的冲击,他回去应该是联系在申城的同学,看看国内外有没有相应的治疗方案。

在知道霍明朗也在医院里之后,他走得更急了。

周恪初留了下来,蒋勘正自从醒了之后就一直没睡,直到护士给了他一支镇静剂。蒋勘正昏睡之前的眼神他记得很清楚,那样子的神情在他自己身上也出现过。

小心翼翼却相当害怕,怕已经来不及,所以连睡都不敢。

“孟远,好些了吗?”

孟远点点头:“我上去看看他。”

“阿正他刚刚睡,蒋伯父来电话说过两天将阿正接回布桑。阿正的情况他知道了,他的意思是,目前不要让蒋伯母知道。”

“我知道。”孟远边走边点头:“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回去,这边我应该能照顾好。”

周恪初看了眼在看手表的霍明朗,摇了摇头:“不了,我到时候跟你们一道回去。”

到了ICU门口,小护士从里面给他们开了门。霍明朗没跟着进去,说道:“孟远,我明天有手术,今晚要飞回去。”

周恪初几乎立刻就说:“我送你。”

霍明朗手揣在兜里,打量了他一番:“好吧。”

孟远进了ICU,蒋勘正的双眼还紧紧的闭着。他狭长的睫毛轻轻在空气中轻轻地颤着,因为插着喉管,即便是在睡眠也十分不舒服,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孟远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想些什么,伸出了手竟然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他此时此刻孱弱而又安静,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对她冷漠相对。她便胆子变大,她曾经想过很多次摸摸他的眉头,老是皱着就不怕老么?

孟远靠了近前,额前的碎发轻轻柔柔地垂下来,扫到了蒋勘正的脸上。床头灯亮着,孟远跟蒋勘正离得那样近。近到蒋勘正睁开眼就看见了孟远那双大眼睛。

孟远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手。

“对不起。”她道歉。

蒋勘正见她靠在了椅子上,他转过了头,如墨双眼又如同深海,沉沉地看着孟远。

孟远心里发酸,她讪讪的笑:“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碰你。”

蒋勘正双眼一沉,他一点一点地伸出了手,朝着孟远够去。

孟远愣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蒋勘正的力气还很小,指尖触到孟远的手掌上面,就像是挠痒痒。可是孟远笑不出来,蒋勘正一笔一划在她手上写着:喜欢。

喜欢?孟远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刚才那一下又一下,仿佛扫到了她的心上,可是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再温柔的触碰,都会扯到伤口,血流不止。

她实在太疼了,太心酸了。

孟远想起离开的秦愿,想起离婚那一阵。她粉身碎骨、飞蛾扑火的那一刻没有得到回应,一颗心总会疼到麻木。

《one day》里面有过那样一句话:我爱你,德克斯特,那么深,只是我不再喜欢你了。

孟远又低了低头,蒋勘正看了,举起的手垂了下去,苦涩地笑了笑。

“我以后会注意的,等回到布桑,我就回乐团了。”孟远掐了掐自己,说道。

蒋勘正闭了闭眼睛,眉头又皱起来。

孟远的脚尖无意识地点了点地面,她看了眼蒋勘正问道:“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蒋勘正没有回答,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呼吸机里面发出急促的声响。

“阿正…”孟远笑笑:“我爱你啊,”她的声音低而轻,但是一字一句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可是爱你让我这里好疼”,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时候感觉都在滴血。爱你的时候,好多人都不喜欢我。我甚至成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救我?”孟远冰凉的一滴泪终于滑落到了腮边。

蒋勘正似乎听到泪珠滴落的声音,睁开了眼,看向了孟远。

“这样也好,不要让我知道答案,永远也不要让我知道。”孟远擦了擦眼泪:“这样我才能往前走。”

终于太迟了,孟远的一颗心在被他摔得稀巴烂之后,终于不再喜欢他了。

蒋勘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脑海里闪现被车狠狠撞上来的那一刻的场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在最后一刻,他眼前出现的不是父母,也不是曾以为深爱的秦愿,而是孟远啊。

孟远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对着他说:“阿正,早餐好了,我待会儿就端出来。”

不知谁说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谁出现在你眼前,谁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人。

蒋勘正无力地缩回了手,嘴角牵了牵。

“对不起。”孟远说道:“我总要快乐一点。”

而跟蒋勘正在一起,她太卑微太委屈,从来没有堂堂正正快快乐乐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终于传上来了~

《one day》emma死的时候简直哭瞎…哎

第36章chapter36

孟远从医院病房里出来,夜晚的风很大,吹在她脸上,微微的发疼。楠木市的夜空上没有一点星光,只有半残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夜幕之上。

孟远一个人坐在医院前面的台阶上,看着门口马路上车水马龙,看到对面小面馆里人声鼎沸,店家小夫妇忙碌地招呼着客人。

丈夫时不时地指着老婆干嘛干嘛,老婆总是笑眯眯地顺从着。

她看不真切,裹了裹身上的毛衣,便一直坐在门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便夜深了,面馆里人越来越少,人手便宽裕了下来。

孟远看到那个貌似凶巴巴的丈夫立刻让老婆去歇着了,自己一个人招呼起顾客来。等到最后一个客人走掉之后,他们小夫妻俩又一同收拾店面,要关门的时候,孟远看到那个丈夫偷偷亲了老婆的脸颊。

他们两个笑得跟小年轻一样,美好而又甜蜜。

孟远不禁想起了过去三年的婚姻,她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即便是在记忆里一点一点去寻找,她都要失望。蒋勘正从来没有这样亲过她,一次都没有。

她慢慢地笑了笑,又站了起来。

孟远再次回到了医院里,ICU病房里蒋勘正好像睡着了。他这边病房里其实一直有另一张床,只不过之前孟远一直就靠在他床边,担心他有什么动静。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她便脱了毛衣,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第二天早上,医生通知蒋勘正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只不过身上插的各种管子一样都不能取下来,他现在呼吸还靠着呼吸机。蒋勘正一直在看着孟远,孟远昨天似乎没有睡好,黑眼圈很重,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朝医生眨了眨眼,医生问他:“有话要说?”

护士拿了笔来,蒋勘正一字一顿写了:“不要镇静剂。”

医生很为难:“只打镇痛,你还是会感觉很慌很疼。”

蒋勘正只是摇了摇头,他之前一直昏睡,醒过来的时间太少。昨天孟远说完一番话便走,到了半夜才回来,他其实都知道。

只可惜,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医生很不能理解,便转头问孟远:“你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