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是,先前的两人恨恨的一捶地。

“哪里来的小子,跑哪里不成,怎么就跑到汝南来了。”他说道。

“哥别管他了,咱们还是快点追方家的人吧,这一耽搁,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另一人低声说道。

没错,这才是要紧事。

三人撑着身子站起来,身上的伤让他们骂着娘狼狈的一瘸一拐的也在夜色中隐没而去。

第四十八章 男人的直觉

六月天娃娃脸,一阵风过滚雷阵阵,大路上行走的队伍立刻变得有些忙乱。

“快点,快点。”队伍里有人大声的喊道。

“到底是快点向前赶找地方避雨啊,还是就地扎帐篷避雨啊?”也有人大声的问道。

“你傻啊,这前后十里无村无店,荒野一片,哪有地方避雨?”先前的人说道。

“那扎帐篷。”便有人答道。

“你傻啊,扎什么帐篷啊,这是过路过云雨,一会儿就没了。”那人又喊道。

高管事再也听不下去了,看着要往前又要往后马蹄原地抽搐的队伍。

“令公子,那到底要快点干什么?”他问道。

前方的朱瓒回过头,他的手从马背上拎起一个包袱。

“快点穿雨布啊。”他竖眉说道,“不是都有吗?还问什么问?”

那你直接说快点穿雨布啊,就那样大喊大叫的,喊得大家都慌了神。

高管事看着他砸砸嘴。

“这还用说吗?不是都知道的事吗?”

朱瓒说道,三下两下穿好了雨布。

“你们有没有走过路?到底是不是护卫?不是随便请的吧?”

“你们请这些人花了多少钱?”

“是不是又当冤大头?”

“你们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践啊。”

高管事再也听不下去,忙扭头喊人要找自己的雨布,总算是躲开了。

虽然大雨要来,山风清凉,高管事还是伸手摸了摸额头和脸,擦下一手的汗。

“我说这哪请来的?”一个随从上前低声问道。“行不行啊?一路上都听他的啊?”

高管事嘶嘶两声。

“听。”他说道,说完看了眼马上穿着雨布也遮挡不住伟岸身姿的男人。

“花了一万两银子呢,不用,浪费啊。”

最后一句话是自言自语,随从没听到。

“不过,这人还行,安排的也不错。咱们行路又快又轻松。”随从说道。“就是有一点不好,话太多。”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那边朱瓒又喊了声。

“高管事。”

随从缩缩头。对高管事做个同情的神情。

高管事将雨布披在身上转过身应声是带着笑催马过去。

“令公子…”他说道。

朱瓒抬手。

“我就是叫你来说这事。”他说道,“别再叫令公子了,怎么听都像是喊我儿子。”

高管事神情憋的古怪。

可是你姓令啊,难不成现在不想让人喊令公子。将来也不让人令大人,令老爷什么的?

“那怎么称呼公子?”他问道。

朱瓒想了想。

“叫我九公子吧。”他说道。

高管事点点头。

“是是。好好。”他说道,“九公子。”

说这话一阵雷过,大雨点打了下来。

“赶路赶路。”朱瓒说道,将斗笠带上。自己催马上前,“都精神点,把眼眯起来。催马小步。”

高管事吐口气。

“一万两是不少,更贵的是救命之恩。”他自言自语说道。“吵就吵点吧,那位还不觉得吵呢,我怕什么。”

他说着也拉了拉斗笠,迎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加入队伍中。

正如朱瓒所说过是过云雨,没多久就停了。

雷中莲一手抖着缰绳,一手摘下斗笠,将其上的雨水甩下去,有马靠近过来,不待雷中莲看过去,朱瓒就跳上马车。

他的马得得的跟在车旁。

“路程走的不快啊。”

车内传出君小姐的声音,同时掀开了车帘。

比起来时的轻便寒酸,此时的马车宽敞而豪华,安置着几案茶桌,熏着香炉,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

方承宇靠在锦垫上,手里摇着扇子透过卷起的竹帘看着车外,神情愉悦而轻松。

君小姐手里也拿着把扇子,轻轻的摇着看着朱瓒说话。

路程走得不快,这是抱怨吗?

“怪我啊?”朱瓒没好气的说道,伸手,“茶,茶。”

君小姐向后伸手,靠坐着的方承宇已经在朱瓒开口的同时起身斟茶,捧着茶杯递过来。

君小姐接过茶杯递给朱瓒,朱瓒仰头一口倒进去。

“还不是因为你。”他接着说道,将茶杯一扔。

君小姐伸手接住。

“非要等到现在出发,这段日子正好走这段难走的路。”朱瓒说道,“如果按照我说的五月二十三走,现在早就到怀庆府了。”

“说好了问诊一个月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君小姐说道,“被人当做说大话多不好。”

“是啊,我们有钱的,花得起。”方承宇也跟着说道,“一诺千金的。”

朱瓒转头对车外呸了声。

“你把千金直接扔给他们,或者扔给别的大夫药铺让他们随便去看去拿,不是一样吗?”他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君小姐说道,“别的大夫哪里能跟我比。”

朱瓒哈了声。

“没看出来啊。”他说道,“还挺自恋的。”

谁自恋啊,雷中莲看他一眼。

朱瓒也看他一眼。

“大叔。”他说道,“你真的欠我很多钱了。”

君小姐摇着扇子微微一笑,看着朱瓒又有些感叹。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北地吗?”她问道。

“不在北地我去哪。”朱瓒说道,靠在车厢上,晃悠着几乎挨着地的长腿。

大概跟皇十二叔打过架后,就不再进京了,毕竟是个很会惹事的人。

不知道成国公这些年好不好。

“你父亲身子还好吧?”她问道。

“很好啊。”朱瓒说道,看着水洗后的天。

“冬日的咳嗽痊愈了吧?”君小姐忍不住又问道。

朱瓒转过头,明亮的双眼看着她。

“看来你果然对我父亲很关切。”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我们这些临近北地,得他护佑的人都很关切他。”她说道。

朱瓒喝喝干笑两声,再次扫视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你也猜不到我到底是谁,君小姐忍不住带着几分小促狭想到,迎着朱瓒的视线,微微笑。

“别这么倾慕的看着我,看你小丈夫吧。”朱瓒说道转开视线看向前方。

前方荒野渐渐走出,山林叠现。

君小姐笑了才要说话,朱瓒忽的跳下马车。

“停。”他说道。

雷中莲的缰绳一收,马儿抬蹄落下不动了。

而前后的队伍被他喊得有些不解,有停下的有前行几步才停下的。

这姑爷爷又怎么了?

高管事催马从前过来。

“九公子,有何吩咐?”他问道。

朱瓒看着前方。

“前边,不太平。”他说道。

前边不太平?

大家都看过去。

因为适才的大雨,又是荒山野外,一眼望去看不到行人,只有雨水洗刷过后的浓翠安静,令人心旷神怡。

空中偶尔有鸟雀鸣叫着飞过。

“前方怎么样?”高管事高声问道。

前方自有哨探,随着喊声问去,几匹快马向前,不就之后前方的山林就亮起一束烟火。

这是约定好的平安无事的标志。

在场的人都松口气。

“九公子,你看,去看过了没事。”高管事说道,神情和气。

朱瓒一直抱臂看着前方,神情虽然依旧轻松,但眼神凝起。

“我觉有事。”他说道。

“怎么看出来的?”高管事问道。

“直觉。”朱瓒说道。

这话让周围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个人一路上折腾了不少事了,先前的也就算了,的确是行路的好办法,但现在直觉算什么?

“你们不要瞧不起一个砍柴人的直觉。”朱瓒嘴角弯了弯说道。

第四十九章 等待的归来

砍柴的?

跟直觉有什么关系?

砍柴的有什么直觉?

高管事实在听不懂,只得看向君小姐。

“绕路。”君小姐说道,“从这片林子绕过去吧。”

行,管事的人开口,他一定遵从。

“绕路,绕路。”高管事大声说道。

“绕路要走好远呢。”有人忍不住提醒道。

“那你是愿意费力多走些路呢还是省事一闭眼去阎王殿?”朱瓒问道。

这人说话可真…讨厌。

那人缩缩脖子不说话。

“走走。”高管事说道催马向前引路去了。

队伍在大路上调转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路上的行人归心似箭,家中的人也望眼欲穿。

天不亮就有人疾驰穿过街道进了方家的大宅,片刻之后几个小丫头又跑进了方大老太太的屋子。

方老太太很快就又来到方大太太这里。

方云绣方玉绣姐妹也在。

“他们快要进入怀庆府了。”方老太太说道。

几人听了顿时欢喜。

虽然关于方承宇走到哪里的消息几乎是隔天一报,但每次听到都是欢喜不已。

“太好了,这么算十五就能见到小弟了。”方云绣抚掌说道。

“这走的真够慢的。”方大太太却突然说道。

按理说是的,算着路程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怀庆府内了。

“少爷身子才好,走慢些稳妥。”元氏说道。

“是啊,而且一路上又时不时的见一见票号的人。”方老太太说道,“一天两天的总是要耽搁。”

“是啊,这些人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少爷的。”元氏欢喜的拭泪说道。

估计也没有想到会有见到少东家的这一天。

方老太太眼里也泪光闪闪。

方大太太有些坐立不安。

“可是以后再见也好嘛。现在他才好,还是快回家来让人放心。”她说道,“万一出事怎么办。”

万一出事不过是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怀,也表达了母亲对儿子最深刻的惦念。

元氏忍不住笑了。

“太太不要担心,有少奶奶在,又有那么多护卫,走的又是大路堂堂。每经过一处票号的人前接后送。连官府都惊动,这光天化日的,没有那么多危险。”她安慰说道。

说罢又看向方老太太。

“老太太当年也出过门。肯定见过这种阵仗,您说是不是?”

她的话却没人应和,看向方老太太,却见方老太太在出神。

“老太太?”元氏忍不住轻声唤道。

被元氏拔高声音唤了声。方老太太这才回神看过来。

“是不是?”元氏只得将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是。”方老太太说道,起身。“我去一趟县衙。”

这话题转的似乎有点快。

“祖母不急的。”方玉绣笑道,“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小弟回来的事。”

这一说在场的人都想起来了。

虽然现在阳城的人都知道宋大掌柜谋害方家,官府的证据判决也都准备好了,但具体的事情都还没有公布于众。方家安排在方承宇回来的时候,问斩宋大掌柜宣告其罪行。

到时候让大家更加清楚的认清事情的原委,也看到方承宇的痊愈。让他们方家彻底洗清诅咒的传言。

方老太太这是要去县衙商量询问安排的事了。

“是啊,老太太。不急的。”元氏笑道。

不待老太太说话她自己又笑了,看着方大太太。

“说这话太虚了,怎么能不急,真是恨不得立刻就看到少爷回来,看到那恶人掉脑袋。”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看着方老太太带着人出去了,方玉绣轻声叹口气,伸手合住。

“佛祖保佑。”她低声说道。

方云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你怎么也求佛了?”她说道。

因为家里的事,方大太太供着佛,方云绣有时会跟着吃斋念佛,但方玉绣从来没有。

她说,佛祖要求才来保佑,那就不是佛祖。

但现在她怎么也求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方云绣问道。

“不,不是不好的事。”方玉绣摇头说道,“是好事,我其实也不是求佛,我是求人,为了这一天,有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我希望佛祖不要再为难人了,公道一些吧。”

方云绣点点头握住她的手。

“会的,一定会的,你看一步一步的都变好了。”她说道。

方玉绣含笑点点头。

“好了,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我们也去做事吧。”她说道。

“您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县衙里看到来访的方老太太,李县令忙热情相迎,并主动说道。

方老太太施礼道谢。

“只是。”她停顿下又问道。“宋运平他有没有同党?”

李县令忙点头。

“有啊,你们家里那些老苍头啊下婆子啊小丫头什么的,票号里的那些不都说了。”他说道,想了想,“还有他的一些亲戚。”

这些都已经清理了,该下狱的都下狱了,该被方家私刑的也都私刑了。

“我是说。”方老太太想了想,“其他的人,他是不是还受别人指使?”

说到这里她又叹口气。

“我们跟宋运平真的没有深仇大恨,他何至于此啊。”

李县令笑了。

“那你们跟谁有深仇大恨?”他问道。

方老太太再次叹气。

要是能想出来就不用问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不知道,我为官几十年什么人都见过了。”李县令说道,伸手指了指牢房的所在,“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起因多稀奇古怪的都有,你想都想不到,听到了都不敢相信。”

方老太太叹口气应声是,旋即又开心。

“不去管他了,承宇就要回来了。”她说道,“这件事总算过去了,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李县令点头。

“是啊,就该这么想。”他笑道,“方少爷到了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也去接接。”

方老太太连连道谢起身告退了。

李县令站在廊下目送她离开,待看不到方老太太之后,脸上的笑意才散去,转身向后院而去,穿过几道小门,就来到了牢房。

阴沉臭气终年弥散的牢房里令人窒息。

李县令手帕掩着口鼻停在一间牢房门口。

“真是烦人啊,走的特别慢。”他带着几分抱怨说道,“还东拐西拐的,好几次都捉不住。”

“那是自然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牢房里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方老大被劫杀过嘛,这小的难免也会重蹈覆辙。”

第五十章 旧日的重现

方老大自然是指方家的老大,那位被山贼劫杀丧命的方念君。

虽然李县令那时候还没来这里为官,但也是知道这件旧事的。

想起这件旧事,他眼角浮现一丝笑意,显然很愉悦。

“可不是,真是长了记性了,够狡猾的这次。”他说道,“害的我们落空几次了。”

“再躲也是要回这里,任他千条路万条路,也难逃阎罗殿。”牢里的声音笑着说道,笑着笑着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可熬得住?”李县令关切的问道。

剧烈的咳嗽好一阵才停下来。

“熬得住,都熬了这么多年了,还怕这一最后一哆嗦。”他哑声喘息说道。

“嗯,你委屈了。”李县令说道,“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的找到方少爷,快刀斩乱麻。”

里面的声音应声是。

“好了,我去等消息了,估计马上就能得手了,这次他们再绕也没得绕了。”李县令说道。

内里的声音应声是。

李县令转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牢头。

“开饭了开饭了。”他喊道,指挥着差役们将一盆盆散发着怪味的饭菜推进牢房里。

牢房里一只手伸出来抓过,其上镣铐叮当响,又一阵叮当响他盘坐在枯草上,一面伸手撩起杂草般的头发,露出宋掌柜的面容,他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盆里的饭菜。

“先凑合几顿,等过几天就能吃断头饭了,那可丰盛了。”牢头剔着牙说道。

宋运平低着头呵呵笑了两声。

“是啊,断头,断头。就要断头了。”他说道。

牢头只当他傻了疯了也不再理会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六月炽热的日光下,大路上扬起一阵尘土,越发让人灰头土脸。

现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站在日头下看着前方的峡谷矗立不动,更显得狼狈。

“九公子已经探了好几遍了,真的没发现问题。”高管事抬手擦了汗,摇着衣袖过来说道,“你现在直觉怎么样?”

朱瓒冲他翻个白眼。

“我只觉很不好。”他说道。

一路走来高管事对他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九公子。这里是必经之路。真没法再绕了。”高管事难掩无奈说道。

朱瓒看着前方皱眉一刻。

“你们到底惹了多少仇人啊?”他说道,“怎么一路上都不安宁啊?我这钱收的有点亏。”

这一路上是不安宁,但都是您老人家草木皆兵大惊小怪一惊一乍啊。高管事心里说道。

至于他直觉的那些不太平至今一个也没看到。

场面如同往常一样陷入安静。

不过这不用担心,再尴尬冷静的场面,朱瓒都能将话题轻松的继续。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绕不过那就走吧。管它什么不太平,杀过去就是了。我就是这么有血性的人。”

那为什么以前遇到的那些不太平,不说杀过去就是了?

这难道不是因为绕不过去才得不得杀过去吗?

那这种也叫有血性吗?

有血性不应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高管事觉得有点懵。

“那叫狗屁有血性,那叫蠢性。”朱瓒说道,“能避险何必冒险。为了表现自己多勇敢吗?勇敢不是勇敢去死,勇敢是勇敢去生,敢险中求活着才是血性。”

蠢性吗?勇敢不是去死。而是勇敢去活吗?

君小姐在车内想到,当时自己知道真相。不该抱着同归于尽奔去皇宫杀皇帝,而是稳下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待报仇雪恨吗?

她想不出那样该怎么做。

不管她装不装做不知道,皇帝肯定知道,对于皇帝来说,始终会防备着她们姊弟。

或许会有别的办法吧,不过九龄公主已经死了,就不要想如果她活着该怎么做了,她该想的是活着的君九龄该怎么做。

“再说了。”朱瓒挑眉,“能绕过去干嘛要我去拼命,你们就给了一万两银子,就想买我的命,你们傻还是我傻?”

我傻,高管事心里很干错的说道,你说的都对。

他看向车内的君小姐。

“按九公子说的做吧。”君小姐说道。

一路上以来君小姐总是重复这句话。

高管事应声是。

“走,走,前后列队。”他高声喊道,纵马向前,“过山谷喽。”

“过山谷喽。”

队伍里齐声喊道,一声接一声的响亮的传入山谷,又在山谷中回荡,一方面这是清路,一方面也是如果有山贼路匪的话表明自己人多,让对方掂量斟酌。

朱瓒没有骑马,而是又坐在了车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刀。

一旁他的马身上还挂着一张弩弓,被垂下的布遮挡住。

弓弩是官府管制的武器,一般人不能拿到。

“我觉得有点吃亏。”他说道,“这次收的钱少了。”

“因为弩弓吗?”君小姐说道。

“对啊,你们连弩弓都能拿到,可见本身就多厉害,这么厉害被逼的不得不逃走,可见对方更厉害。”朱瓒说道。

“其实我们不是逃走。”君小姐想了想说道。

朱瓒转头看着她,神情古怪。

“我去!那我更是赔大发了。”他忽的说道。

两人的对话雷中莲有些听不懂。

不是逃走是什么?

不是逃走的话怎么就赔了?

还好眼前的人是个话唠,虽然聒噪和说的话让人无语了些,但有些时候听他说话还是很轻松的。

他会详细的解释给你听,当然很多时候他的意思都是在热情的让你认识到他多么聪明而你多么蠢。

“原来是诱饵。”朱瓒说道,看着君小姐,又看看方承宇,“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

诱饵?雷中莲神情惊讶。

什么诱饵?

诱什么?

他的念头闪过,这一次没等到朱瓒解答,因为四周传来轰然的叫嚣声。

“此路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过此路!”

“留下买路财!”

一声接一声,听起来有些杂乱,但又奇妙的融汇在一起,此起彼伏盘旋,一时间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们的声音,就像一张罗,从天而降,又像一张网,从地而出。

行进的队伍变得有些惊乱,护卫们神情惊讶,马儿们顿蹄子仰头喷气。

雷中莲身子僵硬握紧了缰绳。

他看着两边前后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的人,他们举着刀枪棍棒,穿着破衣烂衫大声的叫嚣着,一瞬间浑身发麻鸡皮疙瘩从头到脚。

这一幕,重现了。

这些人,又来了。

“果然是亏大了。”朱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将手里的刀往腰里一别,跳下马车吐口气抚了抚下巴,“这柴可不少啊。”

第五十一章 这一次的迎战

漫山谷的叫嚣声还在继续。

“前三后四左五右八。”朱瓒喊道。

这是一路上每次他直觉不安宁的时候让大家摆出的阵仗,这么多次后已经熟练的很。

虽然微微的慌乱,但听到他的声音大家都下意识的动作起来,很快这边的队伍变得严整,气氛也稳住了。

这边整队,那边方承宇也看着山谷出现的人。

“他们终于来了。”他说道。

少年人虽然竭力的保持平静,声音还是发颤。

君小姐握住他的手。

“别怕,该来的总要来。”她说道。

方承宇的手指用力的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我不怕。”他说道,“我们不就是等着这一刻。”

就是等着这一刻啊。

原来这就是诱饵啊。

雷中莲想道,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好容易治好的方家唯一的少爷,方家唯一的血脉,不仅不严密的保护起来,反而要被推出来,作为诱饵让暗处的敌人现身。

可是又能怎么样,斩草要除根。

有人要除方家的根,方家要想保住根,就必须也要除掉对方的根。

斩草除根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这也是方家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人生就是这么艰难又悲壮。

“雷大叔,你觉得这些人熟悉不熟悉?”君小姐的声音从后传来。

雷中莲看着四周。

“熟悉。”他说道,声音僵硬而沙哑。

上一次的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人当然不会是十五年前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他说道,“我终于能再见到他们了。”

说到这里他激动又悲愤,伸手抓起了身边放置的木棍。

这个木棍他一直随身携带。就像一颗被砍下多年的树枝,变得枯干而丑陋。

这样的木棍雷中莲有两个。

但这个木棍又跟此时护卫们手里拿着的木棍不同,它的头有些秃,就好像被砍断了什么。

能再见到这些人,再遇到这个场面又如何,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一个废人也只能让自己热血沸腾的死在这里罢了。

这也好,好过老死在车棚里。

也算是跟弟兄们死在一起了。也算是对得起雷镖头这个名字。对得住十五年前接的那趟镖。

“雷大叔,你那一次没有准备,败的措手不及。那这一次你想不想再试试?”君小姐的声音又在后说道。

雷中莲愣了下。

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看着君小姐。

“雷大叔的功夫很厉害吧?”君小姐说道,“那这次还要你帮忙护着承宇了。”

他的功夫曾经是很厉害,他虽然鄙视这个令九自恋得意洋洋,但如果是曾经的自己说道功夫也会很自恋。

但那只是曾经。

雷中莲低下头看着右手。

“我能让你的右手暂时恢复功能。”君小姐也看着他的手说道。

什么?

雷中莲不可置信的抬头。

恢复?

怎么可能?

他伤了之后看了很多大夫的…

方承宇也是看了很多大夫说不治的。但是…

雷中莲的神情顿时激动,心中激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

“我君九龄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不打诳语,做不到你砸我招牌啊。”君小姐看着他微微一笑,旋即又收了笑,神情郑重。“不过,只是暂时,而且暂时之后。你的右手就真的废了,不像现在所谓的废了只是不能舞刀弄枪。而是不能抓握完全失去手的功能。”

雷中莲忽的笑了,笑的眼泪闪闪。

“别说废了。”他看向那边的山谷,山石上树木后站立的人,将木棍抓起来指向他们,“如果能再与他们一战,死而无憾。”

“那好,雷大叔你进来,我给你施针。”君小姐说道。

她说完这话,方承宇便伸手从书架上取下针盒。

雷中莲将腿抬上车,要挪进车内时又停顿下。

“少奶奶,你这次让我来做赶车人,是不是就是为了完成我的心愿?”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想一个能十五年不服这口气的人,肯定是个很可靠的人。”她说道,“而那时候这个方家我找不到完全可以相信的人。”

雷中莲有些想笑,眼又有些发热。

“你就那么相信我说的话,不相信我是赖在方家混吃混喝?”他说道。

君小姐再次笑了笑。

“我也不是信你,我只是相信天有公道。”她说道。

天有公道?

雷中莲以前从来不信,他天天骂的是老天不长眼,但现在,他看了眼君小姐,点点头。

“那就有劳少奶奶了。”他说道,没有丝毫的犹豫进了车内。

车帘放了下来。

高管事看着严整以待恢复气势的队伍松口气。

“少奶奶少爷你们别怕,老雷你稳好车…”他转过身对马车这边的三人要安抚,却看到车帘早已经放下,而雷中莲也看不到了。

这东西,竟然也跟着躲进车里了。

真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