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无冥殿里的人果然是你。”岁崇手轻轻一带,将我揽到身后道:“你身为上古尊神,堕入魔道、扰乱三界本有违天地法理。”他淡淡道:“她与我向天地行了聘娶之礼、结了宿世之缘,谈何由你带走?”

祝融眸一沉,火莲结成锁链从四面八方腾空飞窜而来。岁崇姿态从容地执剑迎上,几道青芒闪过,火链消影无踪。

鲜红的血滴落到我的手背上,我在他身后低低问:“你渡修为给我时有没有想过,我这么不争气仙术身手都没你好,你要是死了以后又有谁来护着我?”

他背对着我没有出声,我从他身后走出,看着祝融道:“虽你曾救我一命,但追根究底源头也是由你而来,我不必还你些什么。他分了一半的修为给我,要不也不至于在你手上受了如斯重的伤。我承了他的修为,必也承了他一半的命。凡人们都说,夫妻本一体,自当同生共死。”

“所以,你是要同他一处死了?”祝融语气平静,火海里风华依旧,他笑一笑:“且不说我绝不会杀你,就是你死了,我也能救回你来。”

“我道法修得虽不痛,却也是知晓这元神具灭任任凭是父神再生也救不回的。”我也学他的模样笑一笑,看着他面色渐青:“你倒是有点和我前夫挺像的,都有点自信过度。”

风起焰高,龙吟声从火海深处传来,若隐若现庞大的黑色身躯浮在祝融身后。这些熟悉的景象让一些画面逐渐拼接起来,万年前的西荒黑衣斗篷的他在猛兽口中救下了我,在无冥殿里我救下了受伤的另一个人,前缘后果一时乍现,纷杂地叠加在我脑中。

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烛龙身影,祝融眸瞳里燃起灼灼红火:“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一手摧毁你再让你重生在我手上,这样的你与他再没有任何干系,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威胁我。”我忿忿拽着岁崇衣角道:“我有点理解当时我娘当时为什么自刎了?魔族是不是一直这么变态啊?”

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安抚了下。他的手冰冷如石,一连串轻不可闻的轻语自他唇间流出,淡淡寒凉的光晕自他体内浮出。一圈圈的青色越来越深,像是徐徐绽开的一朵青花,触碰到花瓣的红莲火黯然熄灭。

祝融眸色惊变,转瞬恢复平静:“东岳掌众生贵贱,原也是鬼帝之一,元神极阴。你使得这是散元之法?”他的神情在火焰中变得模糊而飘渺:“值得吗?”

“这本就不是个能计较的问题。”岁崇淡淡道,剑柄抬起:“当年你败在我两手下,如今也逃不过这个结果。”

啊?还有这回事?我一时有些发晕,被梦馍吞噬去的记忆恢复的零零碎碎,却未想到当年在无冥殿里祝融竟败在过我与岁崇手下?为什么我记得好像是我与岁崇落的境地比较狼狈?算了,过一万年的事都能生霉长出个参天老蘑菇了,没什么值得计较的必要了。

我虽然很伟大的说了要与岁崇同生共死,可是看他这兆头,竟是要一个人赶着与祝融同归于尽。莫非一直以来是我领悟错了,其实岁崇与祝融才是相爱相杀的一对,我只是个可怜的炮灰女角而已?没什么,就算他带着祝融一起死了,我也还是有本事能把他救回来的。我才不要看着他们鸳鸳相报奔黄泉…

我摊开手掌,看着一朵青色冰花凝结在掌心中,那清凉的感觉与我血脉里的气息相融。这就是血脉相通吗?只可惜我感受的太迟了…

“我说你们几个也算是天地间的奇葩了。一个爱着她为了救她而死,一个爱着她要杀了她,一个爱着他等着他死再救活他,爱情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萧白练捏着嗓子唱戏一样悠悠念道,火海外延显现出重重叠叠的黑影:“我说魔尊,这好歹也是鬼族的地盘,你在人家门口放了把火过过瘾就算了。红莲业火即是再厉害,万一惹恼了酆都大帝,引了忘川水浇下来可就不好玩了。”

“人界的妖主难道也要掺和在仙魔之争中?”祝融冷声道,看着萧白练拖着长枪踏着沉稳的步伐走来,而他的身后似还跟着一个人来。

“魔尊放任魔族侵入人间、杀我妖族,言而无信在先,又何恼我妖族插手呢?”清浅如水的女声从萧白练身后传来,少女撑着伞慢慢走了出来,白霜如银缭绕纷飞在她身边。

“咦,你不是留欢的心上人吗?”我惊异道,虽她的年岁看起来大了许多,但面容的大致轮廓却还能分辨出当初的女童模样。当初在委羽山客栈中的那个被留欢帮倒忙差点被它救死的小尸妖竟然是人界妖族之主?这真是个不靠谱的世界,各族之主就和路边卖的萝卜白菜一样随手都能捡到。

“魔尊既然也重伤未愈,此处又为酆都鬼地,我劝魔尊还是不要恋战为好。况且…”少女手中的伞微微一偏,伞下悬着的铃铛清脆作响:“魔界无人坐镇,再迟些恐怕就要落入昆仑主与青玄君手里了。”

祝融召唤烛龙的手缓缓落回,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看来今天我必是要空手而回了。”他看向我:“阿罗,依旧是那句话。”

随着祝融的离去,红莲也一朵朵消失殆尽。

岁崇眉心深蹙,脸白得近乎透明,身形晃了两晃颓然倒下。我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搀扶住他,结果,娇柔的我被他一同压在地上。推了推他,纹丝不动,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说你现在才知道害怕?”小白拖长音调拖着黑枪蹲在我身旁:“刚才不是挺英勇的吗?”

我抹了把鼻涕眼泪,狠狠瞪着他道:“你没听过时势造英雄吗?刚才那危急时势都过去了,英雄也造不成了。再说了,谁活得不耐烦没事愿意一直英勇英勇啊。我夫君都要死掉了,还不带我掉两滴眼泪的啊。你也忒没妖性了。”

“…”小白看我的眼神像看个疯子。

“救命恩人,我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呢。我叫木姬,乃孝义山山主。”少女举着伞从小白身边挤过来,热切地看着我:“听说你也是烧烤爱好者,没事我两切磋切磋啊。”

刚才倨傲智慧妖主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我抽抽搭搭地道:“我得先把我夫君救活,做寡妇了还有什么心情切磋?”

“对对对,小白,快抱起东岳帝君回孝义山。酆都大帝那厮看见我在这又要与他费口了…”木姬风风火火起身道。

孝义山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听起来和我的青要山有异曲同工的土匪之气?

第四十六章 夫君,身体要紧~

“恩人啊,一般戏文里男角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女角不都是要衣不解带地在床边伺候着吗?到时候男角第一眼看到累趴在床边的女角,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女角抱到床上宽衣解带了。你确定你在这里挖野菜捉鱼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吗?自从你夫君来我们孝义山后,花家的胭脂都抢断货了。恩人哪,人界的妖精们不比天界的仙女们,她们不太懂含蓄两个字的。”木姬拢着袖子蹲在我身边甚是忧虑道。

我在一堆绿油油的菜桩子里左右翻捡,最后挑了几株水灵滴翠的小心铲起,丢到竹筐里。竹筐边的蔑篓里已塞了几条肥汪汪的鲜鱼,今日的收成尚算可以。

我盯着一张一合的鱼嘴发着呆,自那天来孝义山头后,岁崇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木姬远行在外的师弟岑鹤连夜赶回,替岁崇进行了详诊。详诊了半天吧,也没诊出个三五出来。也许他从来治的都是妖精,还没有碰到过岁崇这样一个神仙病人,因而倍感棘手。丢下一句“暂且好生照看”,就入了书房至今也没出来过。木姬说她师弟一定是在翻阅古籍、刻苦思考,而以我的经验来看他大概是在书房里抱着古籍睡着了…

木姬见我情有独钟地看着鲜鱼不说话,她有些吃惊,赶忙道:“恩人哪,虽我这里的鱼精少年们长得确实不错,但你万不能因此抛弃了你家夫君,另寻墙头啊。”说着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若他们真有幸入了恩人的眼,要不等你家夫君醒来,和他商量个看能不能给你娶个二爷回来?”

据我了解,木姬是个尸妖,看来她生前一定是干媒婆这行当的,死后将这职业爱好也延续了下来。

“劳妖主费心了,只是我家如今家徒四壁,恐怕给她娶不起二爷了。”冷冷的声音乍响在身后,我下意识抱紧竹筐,低头数着里面的菜叶。木姬小小地挪了几寸步子,脚尖一踢,鱼篓子翻了个身落在她胳膊肘里,她抱歉道:“这个,刚才不知道帝君醒了来。帝君莫生气,下次,下次,我定不在你面前劝恩人找二爷了。”

我抖了下凉飕飕的脊梁背,可叹木姬是个尸妖,察觉不出来这骤降的温度,继续不怕死道:“家徒四壁没什么,他们几个小崽子还敢对我的恩人嫌贫爱富不成?哈哈哈,哈哈哈。”虚假地大笑了番,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你的夫君病了,你不在床边伺候?”这冷冰冰的声音好像还挺生气,我撇了撇嘴并不理他,握起小铲子继续刨土。

窸窣的脚步声自身后踏到身前,紫色苏绣的衣摆垂到我手边,他蹲□捏起我的下巴,看着我淡淡道:“怎么又是副受气包的样子?谁欺负你了?”

我气哼哼地想要拍掉他的手,发现触手的肌/肤冰凉,扭捏了下张开双手紧紧包裹住他的手,闷声闷气道:“才醒过来乱跑什么?”说着搓了搓他的手,大大地呵了口气。

他凝视我半晌,才慢悠悠道:“你在生气?”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这个人,这个人!我一甩手想要丢开他:“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居然才看出来我在生气?做神仙做得太失败了,我自卑了,不要理你了。”

他反手牢牢地攥起我的手,竟连着他的手往我怀里揣去。我羞怒地瞪他,他微微挑高眉梢:“有始有终。”

他的脸色还不见有多好,若覆着山极的雪殊无半点血色。他就那么目光淡淡地瞅着我,不动作也不呛声,直看得我头皮发麻,许久他才不紧不慢道:“我在生病。”

“…”我愣了愣:“我知道你在生病啊。”突然我张圆了口,结结巴巴很惊慌道:“你,你在撒娇吗?!”我嫁他两百余年,平日里见惯了他君威无限的模样,第一回遇见这样的状况,我除了受到极大惊吓外完全应对无能。

他坦然自若地回视我,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更加慌忙无措,握着他的手道:“那个那个,你怎么能撒娇呢!”

“这不是你极擅长的吗?”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每次闯完祸后,跑过来撒娇耍赖、找靠山。”

好像是这样子的…我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帝君大人有大量和我小女子计较什么?”我突然醒悟过来,努力板起脸道:“不要转移话题,撒娇也没有。你以为我就会不生气了吗?你竟然想丢下我一个人去送死,我才几万岁的年纪”我抬起袖子擦着眼角,满面悲痛之色:“差点就去做了寡妇,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

…不对,这台词好像念错了。手臂僵在了半空,抬也不是,落也不是,最后在他的轻笑声里羞愤地甩开袖子捂住了脸。

“阿罗,你说得对,我太过自信。自信可以保护你,却让你履受伤难。”他幽幽叹息响在耳侧:“你怨我恼我都是应该。”说得我心里莫名一酸。

“其实也不是很生气来着的。”我将他手捂暖在怀里,低声道:“我不希望你一直把我当个小孩子看。我不会再闯祸,也会努力地照顾好你。”

我抬起头看进那双极深的眸里:“将我置之事外并不在保护我,不在你身边,我也会担心害怕,很难过…”话尾里带起了一丝哭腔,这与我刚开始想做的严词厉色已相离很远,显得很不争气。但我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人面前没出息、不争气,没有什么好丢脸的,因为这个人是我的夫君,能包容我所有任性、坏脾气和眼泪的人。

他的手从我怀里脱出,抚过我的下颚,滑到我脑后托起我的脸。我透过朦胧泪水看着他,他的脸压下,一点点吻去我面颊上泪水,当他衔住我的唇时,我听到他道:“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我不知道别人家究竟怎样做夫妻的。在我与他后,有过争吵,也有过分离,磕磕绊绊地相伴过了两百余年。这时间于神仙算是蜻蜓掠水、一闪而逝,可于我却是弥足珍贵,或许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都觉短暂易逝,因而才倍感珍惜。

身子忽然一轻,他抄手抱起我来。我在他衣襟上正擦着鼻涕眼泪,呆了呆挣扎了下:“我最近变重了,你快快放我下来。”这人真是越来越胡来了,明明伤重未好,乱跑就算了还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嘤嘤嘤,我都不这么糟蹋自己。

他的手颠了颠我,晃得我头晕,忙不迭一把搂紧他。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是重了不少。”

我一松手,昂头扭过脖子恶声恶气道:“没见过你这么不懂情趣的,女孩子说自己重了那都是谦虚之词。其实我最近在考虑增重呢,又是被绑架又是被逼婚,我要好好补一补。”

他黑眸闪了闪,在我耳边呵着热气道:“是该补一补了,这么瘦了不太好生养。”

“我又不是母猪,什么好生养…”我面红耳赤:“不不不,我一定听错了。你身体都这样了,还生…生什么啊。”

我知晓他一贯是个脸皮超群的神仙,可未料他已经修炼到了流氓这一层,并且耍流氓耍得十分道貌岸然。

“阿罗,你嫁我两百年了。”他制住我乱抓乱挠的双手,居高临下地淡眼看我:“我想了很久,此番让你受了如此重的苦,唯有以命相赔方能对得起你。”

我能不能假装我没听懂什么以命相赔啊,我不想和他造出什么神仙命来啊!

纵是我百般不愿,但他仍旧在孝义山众目睽睽之下畅通无阻地将我抱回了屋中并丢到了芙蓉帐内。

去他的洁身自好,去他的端正严肃、去他的病重垂危!我咬着被子看着慢条斯理解衣带的岁崇和他眼底浮动的暗光,我有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

“啪嗒”一声,窗楞扣下,烛火飞灭,屋内陷入茫茫黑暗。他带着凉气的身体覆了上来,精确地捕捉到我的唇角细细亲吻,他低笑一声:“阿罗,这种补偿可还欢喜?”

他清冷的气息充斥进我所有的感觉,身体里蠢蠢欲动地萌生出一股冲动,随之我就将冲动变作了现实,伸手拥抱住了他。我羞涩地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很欢喜。”掌心的伤痕凹凸不平,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渗出了丝丝潮湿。你的一切我都很欢喜,哪怕是你的粉饰太平…

禁欲的岁崇不是人!禁欲的岁崇是禽兽!不对!禁欲的岁崇禽兽不如!我被他碾压蹂躏了不知多少次后,差点没断了气。老泪纵横地看着他沉沉睡去的俊容,我恨不得将他踹到床下。一想到踹字,我的老腰老腿还酸痛无比。往他挪了挪,抱起他一条胳膊反复张张合合着嘴,最终没有下口。算了,看在他还受伤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在他怀里寻了个舒坦的地方躺下,他搂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柔和的吐息拂过我的耳侧。我扯起嘴角,安安心心地睡去。

“红莲之火已深入他的五脏六腑,再拖下去当真是无药可救。”

“你说了不等于白说?哪怕他灰飞烟灭也绝不会依了你的法子。”

“你们还吵吗?再吵我要吃完小黄鱼了。”

“…”

我躺在斜坡上,嚼着根长草懒洋洋地看着蓝天悠悠白云,想了想拈了根茅草在帕子上写道:“夫君,今晚我们包饺子烤油鸡吃好不好?”

帕子化做只小白兔蹦蹦跳跳走远了,我听着斜坡后面的争吵声慢慢变低,绵长地呼出口浊气。原来他的伤真的是传闻中无药可救的红莲业火所致…

第四十七章 不禽兽不男人

“在做什么?”岁崇一手捧着盆雾观云顶的刺天冬在我身侧坐下,清新的露水气儿扑鼻而来,似是刚从山间回来。忙里偷闲瞄了眼他手中修剪甚是端齐的青枝,知晓他向来喜欢侍弄花草,没想沦落到了凡间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兴趣爱好。

“做包子啊,晚上吃包子好不好?”我捏好只面兔子,献宝似的托到他面前:“可不可爱?”瞧着他眸里浮出耐人寻味的笑意,我连忙道:“不准说不可爱!要不然你就不要吃了。”

“谁给你这越发大的胆子的?”他将刺天冬随手放到一旁,不慌不忙地卷着袖子。

“现在你可不是呼风唤雨的东岳帝君了,和我一样是个平民小老百姓。哪天给你本人间戏文参考参考,学学人家凡人怎么做个二十四孝贤夫。”我嘿嘿笑的得意,瞧着他的动作不解道:“你,要作甚?”

他平淡着脸色捏起个面团,含笑看来:“遵夫人命学做二十四孝夫。”

“…我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要当真啊。”我连忙扑过去夺他手里的擀面杖,东岳帝君做包子这事太耸人听闻了!这般糟践美男的活要是传出去,不用被雷劈死就会被仰慕他的男女老少给咬死!

他不避不躲任我张牙舞爪扑腾到了他身上,我仰起头谄媚笑道:“夫君,你看你这样仙风道骨、清贵冷傲之姿怎么能近庖厨呢!太跌身价和气质了,你看你身子又不好,歇息去吧去吧。”

“怎么,我若是近了庖厨跌了气质,你还嫌弃我不成?”他面上明明是春风和沐,为何却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不敢…”我委屈道。

“嗯?”他一提嗓子,手中擀面杖在桌沿边轻轻敲着,很具有武力威慑性,令我想起了当初在天上时有几次犯错,被他放到膝盖上狠狠揍屁股的臭事来。

“呜呜,夫君怎么样都是风姿无二,我都喜欢得不得了。”自打岁崇受伤后,他的嚣张气焰越发高涨,我的身心每日都在备受摧残和压迫。尤其是对于造出神仙命来这一事,他是格外的情有独钟。嘤嘤嘤,不等我给他生出个小神仙来,我这只老神仙就怕给他压榨地已经没命了。

他清凉的手指沾着白面粉顺着我的眉骨描到底,漆黑的眼睛里现出淡笑:“画眉成双,鸳鸯比翼。”

“好看吗?”我捂着脸问道,难得见他展现出吟诗耸词的文人气质来增添情趣,不由地心生欢喜。

“嗯,好看。”他的掌心贴着我的脸颊,揉了揉。

“讨厌,人家会害羞的。”我扭动着身子道。

“花猫。”他不知从何处摸出面巴掌大镜子对着我,就见镜中的我面上横一道竖一道不的布满了面粉,很有几分唱戏中逗乐丑角的味道。

我迟钝了会,片刻惊叫起来:“你居然把我的脸蛋当抹布使,它本来就长得就不好看,你还糟蹋它。我不活了,不行!不活之前我要,我要先吃掉你!”

“嗯,来吃吧。”他敞开怀抱稳稳地接住我,反客为主地将我压倒在桌上,掀起大雾一般的粉尘,迷得我睁不开眼。他撕咬在我唇瓣上,手指不安分地滑到襟口探入,惹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对了阿罗,你不是要荠菜吗?我刚刚…”小白的大嗓门响起在门口处,又骤然停止像吞下只活耗子。

“对不起啊对不起,吃鱼没酱油了我们来打酱油的,你们继续继续。”木姬干笑着陪笑道。

“不是,你们这,啊!…”小白从嗓眼里挤出几个字,在短暂地吃痛嚎叫后又归于安静。

“对对对,不、不是来打酱油的。打醋打醋,岑鹤那厮最爱吃醋了,你们继续继续。”木姬哈哈笑得更加大声,转而压低嗓门呵斥道:“看什么看,人家做运动锻炼身体呢,还不快和我一起滚!”

我呜呜呜地咬着他衣襟水汪汪地看着他,无声地指控道:“都怪你都怪你,没脸见人了!以后我出门要戴面具!”

他轻笑一声拢了拢我衣襟,打横抱起我亲了亲我额头,低哑着嗓音道:“这里确实不是个好地方,我们回房。”

我默默地呕出一口老血,为什么重伤过后的岁崇他精力更加旺盛呢?!

于是包子没有吃成,反倒是我被他捏成一团吞掉了…

“恩人哪,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木姬肩上搭着根鱼竿摇摇晃晃地走来,诧异地看着蹲在老槐树下数草尖的我:“你不是一向和你家夫君形影不离的吗?”她一甩鱼竿也蹲在我面前甚是殷羡道:“你们来这一段时日,都已击败了鸳鸯家那两口子荣登为孝义山最恩爱夫妻之首了。对了,花娘让我问问你,她那里有少年不宜的情趣药物,你们要不要来点?”

“…”我幽怨地连根拔起那株深草一字一句道:“我和岁崇吵架了。”

“啊?为什么啊?好神奇哦,岁崇君居然会和人吵架?!”木姬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很狐疑地看着我:“冰山,会吵架吗?”

“所以说,”我抽抽鼻子梗咽道:“只是我被嫌弃被丢出来啊,只有我一个人生气伤心啊。嗷嗷嗷,他怎么能那样?刚刚和我吵完架就去找你家年轻貌美的岑鹤师弟关进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啊?岑鹤?”木姬的嘴张得越发的大了:“不对啊,我记得他不近男色,准确地说连女色都不近。你知道的,他这人一贯闷骚,这种病不好启齿。搞得山主我替他找了很多郎中,熬了很多牛鞭马鞭各种鞭,孰知他不仅不领情还差点吃掉了那些可怜郎中们。少男的自尊心可真是可怕啊。”,木姬用母性的口吻幽幽地感叹了句,又道:“你不是和你家夫君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嘛?那日在小厨房还还…咳咳。”

“…就是那样才吵架的。”我闷红了脸艰难道:“他,他…哎,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他这个神仙太禽兽了!”

“据小白说,不禽兽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甚至算不得男人。”木姬老成道。

“他又没被禽兽过,他怎么知道?”我嘟哝道:“他虽是男儿身,可那颗水灵灵的心可全然是女儿的。”

“你不能歧视人妖!”木姬很正义道:“尤其是我孝义山的人妖!别瞪我别瞪我,你看你和夫君两也是不容易。他都为了你什么三界大义都不顾,东岳帝君位也不要了,带你在这山头成日里过着种田的日子。真是让我这个死了几千年的心都感动了,有什么还让你与他赌气吵架的?”

木姬做了几千年的孝义山老妈妈级别的总管事,说教起来的表情与口吻都非常地慈祥和蔼,与她玉簪花似的少女姿容非常违和。

“你说得我都知道。”我抵着槐树席地而坐,偏着头看她道:“尽管从没有人教过我夫妻相处之道,可是在我和岁崇之间吵架也是我们相处的一部分。吵吵闹闹,生气别扭,再到我认错和好,他哄回我。这些事情在两百年里几乎都在不断地重复。可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也很让人愉快,矫情点说吧,也很幸福。我习惯了只在他面前使性子,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我。我这样子吵闹,他才会认为我一直很快乐,才会安心…”安心地等着红莲业火一点点侵蚀掉他的生命,独自地飞灰湮灭。

木姬双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低头擦擦眼泪抬头看着她鼻音浓重道:“听懂了吗?”

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甚羞愧道:“我活了几千年,既没嫁过人也没爱恋过人。虽然劝过无数次夫妻架,但很多次都是以我敲晕了一方告终。这感情里的奥妙我委实不太懂。”

“算了,不说了。我得回去盯着去,省的你家不举的岑鹤师弟见到我貌美如花的夫君万一就他娘亲大人的举了,我岂不是赔光了本?到时候我揍你师弟,你一定不要拦着。”

“好吧,我会闭上眼睛的。”木姬忍痛道。

木姬说她即使不拦着我,但毕竟她与岑鹤同门一场,到时候她还是要捡回去帮他疗疗伤开导开导什么的,便随我一同往回走。

到了兰草葳蕤的小苑里,转了几重长廊,见寝居门户依旧紧闭。我一握拳,示意木姬也放轻脚步,所谓捉奸成双又在床,定是要人脏俱全的,为此我还特意施了小小的一个法术。

“你的身体已日渐败坏,这…房事还是要节制点。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意,但你也不想她伤心的时日更多些。”岑鹤清润如水的声音自房内轻轻飘出。

“不用你说,今天她就已经提出来了,还摔了门赌气跑走了。”这是岁崇一贯冷淡如冰的声音。

“看来她多少也知道些你的病情,为了她你也该多保重些身子。”这番唠叨的话语很难想象是从岑鹤那样一个淡雅如柳的人口中说出,看来他乃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大夫,不仅懂得医人身还十分懂得医人心。

“你若喜欢过一个人就明白了。”岁崇的话里透出一分笑意,低的近乎于叹息:“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我自是最清楚不过。胆小懦弱,撒娇耍赖也只是表现在我面前。很多时候她都是固执又果断,就是这样才叫我害怕。”

今天的岁崇话也是分外的多,就若醉酒的人借机倾尽藏在心间所有话语一般,我趴在窗下忽然不敢去掀开窗缝,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表情,我怕看到如同他语气里的那般无奈。

“不久后我走了,她会做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想留个羁绊给她,让她别急着做傻事。虽然她一时会很悲伤,但时间久了,身边添了新的牵挂,依她的软心肠就不会义无反顾了。她是个坚强的好姑娘,会熬过去的。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顺着墙角慢慢蹲□,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滑下泣不成声。他都知道,我想做什么他一直都很明白,可是就算他知道我也不能不救他,得到他那句喜欢我便已心满意足。

“都说神仙无情无欲,这三界众生谁逃得过这一字?”木姬低语道。

门霍然打开,岑鹤提着药箱踏出了门。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淡淡道:“孝义山的鱼族快要被你糟蹋完了。”

“讨厌死了,人家几千年就这么一个爱好来着的。”木姬嘟哝着将鱼竿收入袖中:“他怎么样?”

“不怎样。”岑鹤瞥了我一眼,又转向木姬:“三月二十八开山宴准备好了没?”

“我…马上去。”木姬垂着脑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