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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要怎样?”

猛地一把扯开领口,无情使劲儿咬着牙,“要么你把我也调到哈市去,要么,我他妈就不干了!”

“不干了?”权少皇冷笑一下,腾地站起身来,那虎虎生风的架势,冷厉得像头会拆吃人肉的狼,“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干了。”

“那你马上滚!”

大吼一声,权少皇又把台历给他砸了回去。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恼怒地瞪视着对方,好半晌儿终究,权少皇一个拳头落在了桌面上,而无情也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撸着脸,声音哽咽。

“老大,你说,我该怎么办?”

淡淡注视了他一会儿,权少皇指了指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是跟我说什么御女无数,追姑娘跟玩儿似的?祁狄,老子真服了你,你们两个人问题的纠结究竟在哪里,难道你不知道?”

猛地一震,无情愣愣地看他,“在哪里?”

权少皇虎眼一瞪,“你来问我,关我什么事?”

嘴角扯了扯,无情硬着头皮装“小”,出声儿哄他,“你不是我家老大嘛,你不是英明神武得一塌糊涂,浅笑谈天下,傲眼视群雄么,你不是…”

“得得得!”权少皇听得肉都麻了,“滚吧,自己想办法去,又不是老子讨媳妇儿。”

无情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知道,问题的纠结只在两点。第一,他家父母咬死不松口。第二,孙青一直没怀上孩子。关于第一点,他觉得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做父母的哪儿会真舍得给儿子死扛?现在不松口,早晚都会松口。而第二点,才是孙青离开的最致命原因。但这个问题,他能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眼窝一热,语气又坚持了起来。

“老大,我要去哈市!马上就去!”

“你敢!下去工作。”

“靠,你他妈还真要棒打鸳鸯?”

“要是真鸳鸯,棒也打不散!”

无情不知道权少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见他的样子半点儿都不是在开玩笑,也知道再与他说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他做事儿,经常都让他想不明白。正如他也想不明白孙青为什么就舍得离开他一样。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瞧瞧,一句话,她说得多简单,多轻松?

从权少皇的办公室出来,他的脑子里就琢磨着这句话,胸口一直透凉风,一双手揪得紧紧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真狠啊!

昨儿晚上还在他的怀里千娇百媚,今天眼睛不眨一下就消失在了面前。

就连,就连多余的一抹影子都不给他留下。

孙青,你他妈真狠啊。

他张开手掌,苦笑一下,掌心里,果然空空…

*

孙青真的走了。

走得决绝,走得不留余地。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在这期间,她也会接无情的电话,可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除此一概不谈。而无情三次去哈市都扑了一个空,连她人影儿都没有见到,下头只说办事去了。而zmi机关有严令,不得过问其他部门的任何公事,所以,他什么也问不出什么来。

一开始,无情还能说服自己。

就当她出差去了,过些天就回来了。

可惜,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哪怕他全心全力骗自己,再也骗不过了。

他想,孙青是真的不要他了。

下班的时候,他没有回那个已经许久不曾回去的家,也没有去与孙青同丶居的那套公寓。而是直接去了吴江的酒吧。没有约以前的狐朋狗友,也没有搭理凑过来探听情况套近乎的吴江,他一个人坐在吧台边上,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洋酒晃动着,晃动着,耳朵一直听着酒吧里一个女人的歌声。好好一首歌,用她带着欲丶望与堕丶落的嗓音唱出来,把他整个灵魂都抽空了一样,孤独的样子与这里格格不入。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这一首《鬼迷心窍》,被一个妖娆美丽的女人唱出来,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歌声里,仿佛还带着一种独属于夜晚的寂寥,说不出来的蛊惑与撩情。

“哥们儿。”吴江拍着他的肩膀,直叹气,“天天在这儿喝寡酒,你不闲腻歪得慌?”

“滚!”

“唱歌那女的怎么样?”

吴江在一边儿说,无情却像是听得入神,没有侧眸,更没有再搭理他。

好像还真他妈是鬼迷心窍了!

原本现在这样儿纸迷金醉的生活,才是属于他习惯的圈子啊?原本他就应该是放荡不羁风流潇洒的祁公子才对啊,干什么作死地装大情圣,非得在她那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不可?

鬼迷心窍…鬼迷心窍…

使劲儿抱着头搓着,直到他肩膀上被人轻拍了一下,一回头,这才发现吴江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把唱歌的妹子给带了过来,就坐在了他的旁边儿。

吴江邪邪地笑,“小修,好好伺候祁少。”

那妹子化着精致的妆容,年纪看上去不大,却特别会来事儿,伸出纤细地手指,从酒保手里拿了一杯酒来,微笑着风情万种地看向无情。

“哥哥今天心情不好?”

她摆出了先聊感情再谈搔情的架势,瞧得无情轻笑了下,扭了扭头,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她的脸。

“对啊,妹妹,你有办法?”

小修自然懂得这些人的暗示,眉眼微展,笑得好不娇俏。

“小修可以陪哥哥聊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聊什么,聊人生聊理想?我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你开心一下?”

无情蛮不讲理的讲话方式,把小修噎住了。不过,一转瞬,她就恢复了常态。

“哥哥真会开玩笑,只要你喜欢,想聊什么都行啊?”

扬了下唇,无情笑着晃了下杯子,一仰脖子,喉咙鼓了几下,就把杯子里的酒全灌进了肚子,接着把酒杯往吴江面前一杵,斜眼看着那美女。

“想陪我睡觉就明说,装什么绿茶婊?”

没有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那妹子面色一变,耳朵顿时烧得通红,下不来台了。要知道,吴江是知道祁狄嗜好的,他不会找不干净的姑娘过来陪他,所以这个姑娘年纪不大,在这方面其实也没什么经验,现在在他这里吃了瘪,一时间红着眼睛委屈得不行。

“祁狄,你做什么呢?你的风度哪儿去?”吴江也有点恼火。

冷哼一声,无情慢悠悠地走过去,使劲儿揪住吴江的衣领往那妹子身上一堆。

“你喜欢你上,记我账上。回见!”

扬了下手,他偏偏倒倒的离开了。

他当然没有喝醉。

可他宁愿自己醉掉,那样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要不然,清醒着头脑一个人回到那套被他和孙青当成过家的公寓里,他真的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呜咽哭泣,都在不停告诉他说,他们想要孙青回来…

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他从来都不在乎。

可没有了她,他该怎么办?

一只手臂上搭着外套,一只手使劲儿抓着头,他踉踉跄跄地开门进屋,没有开灯就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影影绰绰间,他四下望着这个被孙青装扮得格外温馨的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真他妈冷。

凭什么?她凭什么?

愤怒一股脑涌上来,他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凭什么你可以跑到我的世界里嚣张一回,又不给留一口气就跑了?孙青,老子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赶紧滚回来!”

这句话不太通顺,可他顾不上。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文艺小青年,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

和往常一样,孙青没有回复他。

他摔开手机,迷迷糊糊间他头脑昏沉的躺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喊了孙青的名字,可没有人再给他递拖鞋拿毛巾,也没有人给他放水洗澡,给他挤牙膏拿睡衣洗内裤了…

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不!

是被那个叫着孙青的女人抛弃了。

说来这些事,他以前自己也能做的,为什么现在做不了?

孙青,老子吃了你的肉,吃你的肉。

恨恨地想着,默默地骂着,他突然生上自个的气了。为什么刚才不带那个女人回来呢?她长得不也很漂亮吗?有了她,不就有人帮他递拖鞋拿毛巾放水洗澡挤牙膏拿睡衣洗内裤了吗?他不就可以不再需要孙青了吗?

看着黑漆漆的屋子,他如是想。

闭上眼睛,他发现眼睛湿湿的,忍不住又骂了。

“真他妈没出息。”

可他知道,真的就没有出息了。

在这个只有他俩味道的房间里,他也再做不到要其他女人。

于是,早上从沙发上搔着脑袋起床的时候,他看到手机里昨晚自己莫名其妙发送出去的短信,又不免懊悔。赶紧老老实实的又发送了一条。

“青,那个骂你的王八蛋已经被我人道毁灭了。我想你,乖,回来吧。”

*

没有孙青在的日子,不仅无情不习惯,占色也不习惯。

不管她走到哪里,身边儿没了孙青,她就像身上少了个零件一样,突然间没有了安全感,说不出来的闹心。虽然权四爷也给她派司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可当那个随身的人不是孙青了,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就给她唱反调了,觉得哪儿都不舒坦。

孙青在的时候,每件事情都会安排得很好。

不管是公事,还是她的私事,从结婚典礼开始,一直都是她在操持。这让占色有时候想想都无语凝噎,原来女人也是会依赖另一个女人的。

可转念一想。

她如此,无情又该会如何?

孙青是照顾型付出型的女人,男人跟在她一块儿呆久了,百分之百会在生活上依赖上她。

没了她,无情不得去撞墙啊?

占色乱七八糟的寻思着,在衣橱间里找了一套素白的套裙换上,给十三和桑儿也换上了素净的衣服,这才带着小十五和育婴师,穿了一双平底鞋出门儿。

今天她要去墓园祭拜。

桑儿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生活上慢慢习惯了,学习上有了小十三的帮忙,也进步得很快。看着孩子一天天健康起来,她认为,有些事还是得让她知道。

就像当初唐瑜回国的时候抢小十三会让她的心里难受一样,她自己也不能霸占了‘桑儿妈妈’这个位置,让唐瑜在下面不能冥目。

那是唐瑜的女儿,应该带去看她,应该让女儿知道她的妈妈是谁。

唐瑜的墓地,选在了占子书和唐心柔的旁边。

而章中凯死后由于没有亲人,他又是权氏五术之后,权少皇默默地安排了他的身后事,把他与杨梅一并藏在了这个墓园的另一头。

今天来墓园,需要祭拜的人太多了,占色准备了好几束金黄色的漂亮菊花。

菊花都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选了开得最漂亮,最大朵的,最有朝气的,花束也是她亲手扎成的,扎好用漂亮的包装纸裹好,又用彩带打成漂亮的礼品结。她做得一丝不苟,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

带着三个孩子走在墓园的通道上,她虽然穿得朴素,可粉粉嫩嫩的脸蛋儿,看上去还像未婚少女那么娇嫩,一路走来,引起了许多祭拜者侧目。

占色首先祭拜的是他的父母。

摆好花,倒上酒,她蹲身将被风吹起来的花瓣和包装纸理了理,先在墓碑前面鞠了三次躬,然后才慎重地将那一盆亲自培育出来的令箭荷花放在了父母的墓前。

“爸,妈,我带孩子们来看你了。”

先把新成员小十五介绍给了姥姥和姥爷,又让小十三和桑儿一起给姥姥姥爷鞠躬,再陪着父母说了一会儿话,又站了片刻才走到了唐瑜的墓前。

每次看到唐瑜的墓碑,她都会有一种是自己的错觉。

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太像她自己。

拉着桑儿的手,她蹲下身来,微笑着看着孩子说。

“桑儿,快叫妈妈。”

桑儿年龄还小,有些不理解,指着那块花岗岩的墓碑。

“妈妈你的照片,为什么会在上面?”

占色苦笑,轻抚着孩子的后背,她看着墓碑上唐瑜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认真地教她,“桑儿,事情呢有点复杂,等你长大了才能明白。其实,我是你的小姨。这个呢,她才是你的妈妈。她很爱你的,来,你叫她一声儿?”

“很爱我,可她在哪里呢?”

童稚的孩子,两个羊角辫儿歪了歪,一脸茫然。

揉了揉她的脑袋,占色笑着告诉她,“妈妈她睡着了,可是,她是可以在天上看见你的哦。桑儿乖乖的,叫一声妈妈,她会很开心很开心。”

像是终于被她说服了,桑儿抿了抿小嘴,对着墓碑开了金口。

“妈妈。”

“你说,桑儿来看你了。”占色又教。

“妈妈,桑儿来看你了,你好好睡吧。”

孩子的声音,清脆得宛若银铃,占色的眼睛湿润了,放开桑儿,她走近一点,拭了拭唐瑜的照片儿,淡淡地说,“姐,你都看见了吧?你最放心不下的女儿,我已经给你找到了,等她爸爸的事情过去了,我会把孩子妥妥地交到他的手上,你就放心吧。”

“额娘。”小十三像个大人一样,来摸她的头,“…大姨不在了,你要节哀。”

占色拥住他,吸了下鼻子,又冲唐瑜自言自语。

“只是姐,我却放心不下你。你这个人看起来聪明,可实际上笨得很。你在下面的时候,选男人的时候记得要擦亮了眼睛,千万不要再被章中凯给骗了,知道吗?”

最后几个字,到底是呜咽了。

可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在墓前立了一会儿,看着父母和姐姐的长眠之处,占色有点儿恍惚。

时世易移,人已魂消…

各自安好吧!

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又看了看婴儿车里的小十五,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带着三个孩子和育婴师,走过墓园里层层叠叠的青松翠竹,绕到了该处墓园的另外一处墓葬地。

金三角事件后,杨梅的尸体被带回来,就葬在这里。

由于她是在M国被选定了跟着严战回来的人,其实‘杨梅’这个中文名字究竟是不是她的本名,占色也不太清楚。只是那事之后,为了她临终前给的那一把生锈的钥匙,她找了权少皇好几次,让他替杨梅寻找她的家人。可是隔着大洋彼岸,一直无果。

此刻站在这里,占色想着这个到死都爱着严战,最后却长眠在此处的女人,心口处闷得不能透气。一个静寂无声的坟冢,隔绝了两个世界。

静默片刻,她慢慢从包里找出来了那一串随身带着的钥匙来。

“杨梅,你给我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还有,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我哥。…如果找到他了,我就把他带来,与你在一块儿好吗?我知道,你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一个人喃喃地说着,在小十三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里,她说了好些话,还小心翼翼抱了小十五过来,“杨梅,我当初说过,让她做你的干女儿。你看看她,你觉得还可爱吗?对了,她现在还不会说话,等她会讲话了,我再带她来,叫你一声干妈,你看可好?”

墓地这个地方,天生就像带着凉气儿。

没来一会儿工夫,占色觉得脊背上都上凉飕飕的。

照片上的杨梅,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占色也看着她,唇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脸上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伤心,仿佛仅仅只是在与一个久未见面的友人聊天。

其实她知道,杨梅当初救的人不是她占色,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严战。

可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反倒真钦佩她的为人了。

贡献,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

这一天晚上,从墓园回来,占色睡得很好。

捯饬好几个小屁孩儿,她洗完澡出来,一头歪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睡得太熟了,她都不知道权四爷是啥时候回来的,直到身边的位置突然凹陷了下去,这才似醒非醒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连同被子一起,被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闭着眼睛,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声音迷糊而柔软。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轻唔了一声儿,权少皇下巴轻蹭着她的额头,以手代梳,梳理着她满头的长发,不答反问,“怎么头发还湿着?”

没有睁眼,占色不以为意。

“太困了,倒下来就睡着了。”

“懒猪!”捻了捻她的鼻子,权少皇起身开了灯,又重新拿了吹风替她吹头发,动作温柔而熟稔,“这样容易头痛,你不知道啊?”

身体挪动了一下,占色把脑袋吊在床沿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儿,浅眯着眼睛,鼻腔哼哼了几声儿,也没有表达出什么意思来,只是由着他的手在脑袋上轻轻拔弄着,含糊地回应。

“四哥,我今儿去了墓园。”

男人手里没有停下,略略沉吟片刻,才低志说,“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

“…逗我玩呢?”

笑着嘟囔了一下,占色脑袋往后一仰,倒着头看过去,试探着问,“对了,你啥时候把孙青给调回来啊?没有她在,我怎么感觉生活不对劲儿?一个人出门儿,都不太自在了。”

知道她在找借口,替无情申冤,权四爷横她一眼,没有理会。

等把她的头发都收拾妥了,过来搂了她一起滚入被窝里,他才沉着嗓子,淡淡地说,“这是孙青的个人意愿,我得尊重她。”

侧了一下眸子,占色盯着他。

“你也是这么打发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