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听得清楚端木王爷的怒声的,今夜连夜就走。

面无表情又轻轻扣了扣门,淡淡开了口,道:“穆公子,我来送休书的。”

语罢,静静等待,不再多语。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穆子寒就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一样没有多少表情。

“怎么不多点盏灯呢?”瑶瑶笑了笑,埋入门去。

穆子寒轻轻合上门,转身看她。

瑶瑶打量了屋子一眼,在暖塌上坐了下来,正要开口,穆子寒先说话了,淡淡道:“身子好点了吗?”

“嗯,好很多了,再调养几日就没事了。”瑶瑶说道。

穆子寒就这么站着,看她,静默的眼,静默的脸。

瑶瑶把休书放在案几上,小心翼翼翻开,道:“你过来过目盖印吧。日后你同端木王府所有的恩怨都两讫了,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吧,于公于私都算是最妥当的。”

穆子寒这才走了过来,看了那休书一眼,轻咬了手指,盖了印记。

“这休书你留着,是凭着,这是端木瑶瑶同你的,至于我俩…”瑶瑶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不经意抬头看了穆子寒一眼,他还是没有多少反应。

“我俩…”瑶瑶笑了笑,又道:“是你先不要我的,该是你休我,休书要不要,随意你吧。”

说罢,缓缓起身,正要走,穆子寒终于开了口,淡淡道:“我答应过你带你离开端木王府的,等到明日,我会带你走。”

瑶瑶却是无奈笑了,果然,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们最纯粹的交易关系,她休夫,他保她摆脱端木郡主身份。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瑶瑶淡淡说罢,卖出了步子。

穆子寒终是拦住,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秘密,想要知道,那等价物来换。”瑶瑶挑眉笑说,强颜欢笑。

“你想要什么?”穆子寒问道。

“什么,都不想要。”瑶瑶说罢,同他错身而过。

穆子寒没追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看着她出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尧瑶,你竟可以这么平静!

你竟可以一句话都不跟我解释!

再说出“不要了”这三字后,就一直在等,等一句解释。

只要一句,哪怕什么理由都没有,只告诉他,她不是有意的。

他都会选择原谅的!

穆子寒踉跄了几步,手一扬,那休书顿成碎片纷飞。

门外,瑶瑶一步一步朝端木王爷和端木赐走去。

依旧静默,眼也静默,脸也静默。

突然,止步,缓缓转身,见那门前还是空荡荡无一人,无奈苦笑。

她愿意。

只要他出现在门口,不管是为什么,只要他追出来三步。

她愿意不去计较他对她的不信任。

愿意去原谅他的小题大做、轻易松手。

愿意掏心掏肺去解释为什么那一刻她会去救陆子航。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那房门前还是空空荡荡的。

她浅浅笑着,转身,又迈出了步子。

端木赐连忙上前替瑶瑶披上了披风,端木王爷似乎特意来等她的,冷冷道:“该走了。”

“爹,蝶儿毕竟姓穆,撤了蝶院的兵吧。”瑶瑶开了口。

端木王爷没说话,大步朝大门而去。

“姐,放心,会撤的,我看爹是彻底死心了,真不想有任何牵扯了。”端木赐低声。

“爹,把那副画像还回去!那是蝶儿唯一一副画像,必须留在这里!”瑶瑶一脸认真,大声说道。

不知道蝶儿会不会原谅她,她做得这么失败。

端木王爷止步,没有转身。

瑶瑶上前,仍旧淡淡道:“爹,蝶儿最不喜欢回端木王府的,最喜欢同她爹爹在一起,把画像留下来吧。”

端木王爷心一颤,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把东西送过来。

那画像被装在一个天蚕银丝画匣里,天蚕银丝隔离了画上的剧毒。

瑶瑶左手借过,有些拿不稳,右手不得不小心翼翼覆上。

端木赐正要上前帮忙,瑶瑶却是拦住了,淡淡道:“我去还给他,马上就回来。”

说罢,转身,脚步有些快。

第二次到了门口,房门敞开,只见一地碎纸,穆子寒依旧静默地坐着。

似乎没料到瑶瑶还会折回来,猛地抬头,对上了她那双眸带笑的双眸。

“这东西要回来了,还给你。”瑶瑶浅笑着说道。

穆子寒微微蹙眉,接过画像,看着瑶瑶那张极丑无比的脸,没有说话。

“别这么看着我,我都没照过镜子,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子呢。”瑶瑶却打趣地说道。

穆子寒要开口,她又急急道:“这东西不是白给你的,五万两,我要银票。”

穆子寒原本要说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吞了下来,取出一叠银票来,淡淡道:“按照上头的字号才能兑换现银。”

“多谢,再见。”瑶瑶还是那轻松明朗的表情,手下银票转身就走。

一步一步离开,没有回头,只是,心却终于开始疼了。

就在她走回端木赐和端木王爷身旁的时候,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她特意又回去了一趟,她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只是,一路放慢脚步而来,身后始终没有响起他挽留的声音。

穆子寒,我真的不要你了!

人走,院空。

好一会儿,被释放赵管家才领着原本的婢女侍卫们进了院子。

穆子寒的房门依旧大开,赵管家急急而入,却怎么都找不到人,只见那副画像,掉落在地。

【逃】

一道道黑衣纷纷落在蝴蝶崖上。

无声无息,并没有在崖上引起多大的躁动。

瑶瑶被带到马车上,安排在回程队伍的中央。

端木赐骑马这旁边亲自守护,而端木王爷则在最前方。

更前面便是开路的一只精兵了。

队伍渐渐远离了蝴蝶崖,不留任何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瑶瑶掀起了车帘来,让端木赐上车。

“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端木赐连忙问道,翻身下马上车。

队伍依旧前行,不受影响。

端木王爷虽被瑶瑶气,走的急,似乎也还有其他事情,赶着回去。

“这么赶路,难不成宫里出事了?”瑶瑶低声问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凌王过问瑶城和陆家的事情了,急诏爹进宫。”端木赐低声说道。

瑶瑶点了点头,看了随行的两个婢女一眼,俯身在端木赐耳畔,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

“不行!”

只听到端木赐大声倔强。

瑶瑶却是一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又是低声。

只见端木赐一脸神色变化万千,很是为难。

“你答不答应?”最后瑶瑶终于威胁了。

“姐,你身子骨受不住,不成。”端木赐还是拒绝。

“回去,我只有死路一条。”瑶瑶淡了语气,直起身子,静静地看着车外。

端木赐一脸顿时苍白,听得出这话里的分量。

休夫后的郡主,要不,一辈子在府上孤独终老,要么下嫁趋炎附势,妄图借机攀高枝者。

端木赐没有回答瑶瑶,视线缓缓移开,落了一旁一名婢女身上。

婢女心下大惊,正要开口,端木赐已经招收让她过来了。

婢女无奈,皆是凌云阁之人,自是明白世子的意思。

端木赐拥了拥瑶瑶,淡淡道:“姐,小心,孤身在外,女扮男装为好,我差两个侍卫跟着,有了落脚之地,立马给我来信。”

说罢,心一狠,放开瑶瑶,头也不回地下车了,很快便丢了一套侍卫衣裳进来。

车马依旧继续前行,即便在山路上,亦是行得极快。

端木赐抬头挺胸,专注在队伍前面端木王爷的马车上。

而一旁的马车,扯着拐弯之际,瞒下了速度。

一个侍卫从车上跳落,不动神色,混迹在队伍里,低着头,就走在端木赐身旁。

又走了良久,端木赐扔了个水壶下来,冷冷道:“去取些水来,快点!”

“是!”侍卫接住,急急转身就从旁而去,接水壶的动作很奇怪,尤其是右手,只是,并没有谁去特意注意…

终于,整队人马都远去了。

一直躲在草丛里的侍卫这才小心翼翼站了起来,打开那分量不轻的水壶,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里头藏着一大叠银票。

心下无奈,早知道就不同穆子寒要了。

真丢脸,在他面前离开地一点都不优雅。

就这时候,两道黑影齐齐落下,皆是黑衣蒙面,这装扮,一看便知道是凌云阁的人。

一人上前,单膝跪地,恭敬道:“郡主,世子说了,日后郡主便是我兄弟俩的主子。”

另一人急急跟上。

“叫什么名字?”瑶瑶问道。

“属下齐远,

“属下齐近。”

两人皆是恭敬,见瑶瑶似乎一脸沉默,有些胆怯。

瑶瑶没说话,静静地看他们良久,眉头微蹙,不知道想着什么。

终于,齐远忍不住了,怯怯问道:“郡主,有何吩咐吗?”

“把你们的蒙面给我。”瑶瑶开了口。

两人照做,交上蒙面,真正的模样这才看得清楚,年纪皆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

瑶瑶藏了一个蒙面,戴一个,只是右手一反,怎么都使不上劲,系不上。

“郡主,我属下帮你吧。”齐近亦是怯怯问道。

“不是说我日后便是你们的主子了吗?怎么还称呼郡主?”瑶瑶反问道。

两人一愣,随即连连点头,说是。

瑶瑶让帮忙系好了蒙面,仰头迎风,笑了笑,暗暗告诉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好奇去照镜子!

两人看着瑶瑶,皆是不安,这主子一会儿沉闷,一会儿又径自傻笑,究竟怎么了?

“走吧,一个前面带路,一个想办法弄几匹马来,往…钟离,往钟离去!”瑶瑶说道。

“主子,世子安排了车在前面。”齐远连忙禀告。

瑶瑶蹙眉,心下无奈,端木赐其实早就猜到了她一直想求他的事情了吧。

也没多说什么,跟着两个侍卫朝树林深处而去,走走停停,以她目前的身子,确实走不远走不快。

最后还是走不到,这才知道端木赐为何如此担心,原来这身子骨真的差到了这样的程度,无奈只得原地等候,让齐远去把马车驾来。

“郡主,这是药方,马车上备了几贴药,世子特地交待,一日要日日服用,不可动气,不可太过劳累。”齐近低声说道。

瑶瑶点了点头,又是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一身普通侍卫的衣裳,黑布蒙面及鼻梁,个头不高,长发统统梳起,若是声音再可以改变,怕是妮子都认不出来了吧。

也不知道陆家怎么样了,陆子航,妮子和隐离怎么样了。

“郡主,有什么打算吗?我们去钟离做什么?”齐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

“却确定一些事情,然后…然后开始新的生活。”瑶瑶说着说着,就笑了。

齐近却再也不敢说话了,只觉得这主子有些阴晴不定,不知道将来好不好伺候了。

沉默了好久,瑶瑶突然又开口了,道:“齐近,你要是休妻,一般会因为什么?”

“七过吧。”齐近说道。

“哪七过?”瑶瑶笑着问道。

齐近真看不出来瑶瑶是真的开心,还是冷笑,完全摸不透,只得如实回答:“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这七养过错。”

瑶瑶蹙眉认真听着,思索着。

这时候,马车声音传来了,齐远到了。

主仆两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并没有注意到一旁,一双静默依旧的眸子,视线不离瑶瑶。

【在路上】

瑶瑶上了车,好继续同齐近打听休夫的事情,齐远只得自己驾车了。

齐近还是很有规矩的,在马车上,也不敢坐,站着又不是,只得单膝跪着了。

瑶瑶笑了笑,道:“坐吧,以后跟着我,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是。”齐近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在侧旁坐了下来。

瑶瑶有些急,认真又问道:“那休夫或者休妻,有什么特殊的仪式或者流程吗?”

“主子,除非官宦人家,要不一般都是休妻,被休的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自己回娘家去,这些人都很惨的,会遭人嘲笑,瞧不起,一辈子都要孤独终老。”

“不可以再嫁吗?”瑶瑶又问道,还是眉头紧蹙,不知道心里盘算着什么。

“不可以,那会被人非议的。”齐近连忙说道。

“有什么好非议的?”瑶瑶不屑说道。

“主子,我不知道月国和钟离是什么习俗,在百纳,被休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的。”齐近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