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宁抽了抽嘴角,青山书院到宁邑这位也要说千里迢迢,不过为了他赶来这话他倒是信了几分,毕竟这些年下来,程越无不着调虽然有些,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十分疼爱自己的,有时候君长宁甚至觉得,他是把自己当做了亲生儿子,寄予了他自己一生的期盼。

只是在程越无的面前,君长宁是露不出什么感动的眼神,当下用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表情过去,气得程越无吹胡子瞪眼睛的,哼哼着说道:“小屁孩就是没良心,好说我也是养育了你五六年,你倒是好,拍拍屁股走人,每个月就写一封信回去。”

君长宁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幸好旁边还有一个有正直人生观的,听了他这话便说道:“老程啊,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些年下来,要说你教导长宁学识的话,自然是无话可说,但要说照顾,还不如说这孩子照顾你。想想他当初也才五六岁的样子,路都走不稳,还得每天给你端茶送水的,要是没有长宁的话,你现在能活得这么滋润?”

顾庭兴也是个会脑补的,他当初就极为喜欢这个聪慧懂事的学生,偏偏被好友直接抢了去,抢了就抢了吧,你还不好好早就,整天琢磨着折腾孩子,就是他也是看不过眼的。但没办法,这两师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上话。在顾庭兴的脑海中,永远都留着程越无翘着二郎腿,君长宁苦哈哈的给他端茶送水的画面。

程越无脸皮多厚,当年跟他嫡母闹翻了之后,都能在程府面前大骂三天三夜,将程家的事情抖了一个一干二净,任由整一个家族外加乡里乡亲的在旁边观赏,这会儿顾庭兴的话几乎是给他挠了痒痒,只是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羡慕嫉妒我,可惜啊,找徒弟也是要缘分的,没有缘分的话,就在眼前也不是你的。”

顾庭兴好歹是知道程越无的性格,但也被他气了一个够呛,恨声说道:“那也好过有的人得到了还不珍惜。”

君长宁在旁边怎么听怎么不对味道,怕这两位直接吵起来,谁都不好下台,笑着说道:“程夫子,不知道我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顾庭兴见他不去问程越无而来问自己,心里头舒坦了许多,君长宁虽然认了这家伙当老师,心里头还是十分尊敬自己的。这位显然忘记一开始君长宁就问过那位这个问题,不过程越无卖关子愣是不说罢了:“我现在为一县之令,只是以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倒是你老师曾经做过一段时间,便央了他一起来了。”

程越无确实是当过一段时间的县令,只可惜当初那件事毁人毁己,固然让嫡母失去了一切体面,甚至连膝下亲生儿女的婚姻大事都不顺当,也让程越无直接被革职,这会儿他脸上露出几分惆怅,淡淡说道:“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我还有走进县衙的一天,不过凭我的才学,给你当一个门人也是便宜了你。”

君长宁听了这话倒是多了几分感动,毕竟以程越无的性格,如果不是想要就近照顾自己的话,恐怕怎么样也不会答应出山的邀请,更何况现在还是县令的门人。顾庭兴也知道这一点,这会儿倒是心平气和的说道:“你老师到底是惦记着你,也怪不得你当初选择了他。”

君长宁一直知道顾庭兴有收自己为徒的打算,为此没少被程越无挑衅,这会儿淡淡一笑,开口说道:“学生还未恭喜夫子得以升迁,今日原本是为了拜访程夫子而来,见到老师倒是意外之喜。”

君长宁一番做派看得顾庭兴十分高兴,倒是程越无受不了他们这般的磨磨蹭蹭,哼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谁教给你这些东西,这番做作。”

君长宁还未说什么,顾庭兴先不干了,不同于程越无的不羁,他还是儒家的坚定支持者,这会儿便说道:“长宁守礼才是正道,真要是跟你学了一半放荡,以后可别想走入官场了。”

程越无当然也知道这点,不过是看不得他们虚套罢了,当下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说一个,我反正是说不过你们。”

君长宁微微一笑,又说道:“老师现在住在何地,若是不方便的话,不如来君家?”

程越无却连忙摇头说道:“你君家阴盛阳衰,我去算个什么事情。还不如就住在县衙,我毕竟是这家伙的门人,到底是要时时刻刻为他排忧解难的,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尽管来问就是。”

顾庭兴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难得老程你也知道礼仪。长宁你就放心吧,我哪里还会亏待了他。若是住在君家反倒是不方便,等过后我跟下人打好招呼,到时候你来去也方便一些。”

君长宁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再挽留,毕竟程越无是顾庭兴的门人,如果住在君家的话,未免有几分瓜田李下,倒是对顾庭兴的名声不好,他现在这般的年纪才当了县令,要是再没有一个好名声的话,以后的发展便极其有限了。

两大一小三人就着宁邑县的事情倒是越说越来劲,程越无曾经有过经验,顾庭兴一腔热血,君长宁对宁邑又是了如指掌,三人倒是讨论出许多益国益民的政策来,顾庭兴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实施,倒是程越无脑袋清醒,冷哼一声就给他泼冷水:“你别瞧着这些政策好,但哪一条不是碍着上层氏族的利益,到时候实施起来有你受的。”

君长宁暗道自己大概也是被归类到会妨碍政策的人之中,笑了笑说道:“但凡是事情,总是有利有弊,程大人的政策好,但也要有人愿意去实施,这其中就得周全了每个层面的人。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强硬的政策才可行。”

程越无倒是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他就是想要强硬也没有办法,等过几天那些人精都会知道,你能来宁邑上位,不过是各方面力量较劲的结果罢了,后头可没有给你撑腰的,到时候别说是压着那些地头蛇,说不定还会被人直接架空了。”

程越无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有些偏远的地方,朝廷派去的官员还得讨好当地的望族,人家一句话可比当官的有用许多。宁邑虽然靠得京城很近,下面的人绝对不敢明面上称王称霸,但也挡不住人家给你下绊子,下一届换任的时候直接给你颜色瞧。再有一个靠得京城近了,达官显贵的亲朋好友也多,谁知道哪里藏着的那人,就是七拐八拐某某的小舅子什么的。

顾庭兴想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他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但官场向来不是只要本事就行的地方,不然当年他能灰溜溜的去了书院教书?倒是君长宁觉得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中困难,天下大事小事,到底就是一个利字,只要有这个字在,谁还会故意与你为难:“顾夫子无须担心,君家在宁邑也算是有几分脸面,能在其中转圜一二。再有一个,只要让他们知道,夫子的政策对他们只有好处,那些人自然不会反对。”

顾庭兴眼神微微一动,倒是程越无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这个学生天生就是块当官的料,这些话可不是自己教过去的,这方面比起来,自己倒是有些不如,少了一分圆滑在:“长宁这话有理,有些事情我们还要仔细商量一番。”

顾庭兴点了点头,三人又是端着茶讨论起来,也是经过这一次,两个大人都不敢再把君长宁当做小孩对待,哪有小孩能一阵见血,直接将他们的弱势点出,又提出解决的办法,虽然他有些办法看起来荒谬了一些,但转念一想,确实是十分可行,只可惜天下读书人大多数都是恃才傲物,反倒是不能从这样的角度看问题。

君长宁的优势就在于善于从任何人的任何角度看问题,上辈子作为心理师的他,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的角度出发看待一切,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声名鹊起。那些知识可不是白学的。这会儿看着程越无跟顾庭兴的惊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知道他十几岁的时候,照旧也是个除了读书啥都不会的小屁孩呢,还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罢了。

三人正说得开心,外头却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程老爷,夫人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老爷打算在哪里用餐,院子里头的桂花倒是开得正好。”

顾庭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倒是程越无打趣着说道:“嫂夫人倒是用心,可见你是个吃饭不着点的,必是三餐都要人叫唤。”

顾庭兴哈哈一笑,摇头说道:“女人就是爱操心,罢了,也到饭点了,我们两个大人饿着不要紧,十郎可是还在长身体呢,走吧,县衙的饭菜虽然一般,还能入口。”

程越无最喜欢给他拆台,就在后面说道:“别看你顾夫子一脸皱纹样,倒是娶了一个好妻子,顾夫人的厨艺可是一绝。”

顾庭兴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下,倒是看不出生气来。昨天君老爷已经给他说过顾家的情况,顾庭兴的妻子是糟糠之妻,在他考中科举之前就已经成亲,据说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只可惜那位夫人年轻时候劳作伤了身体,到了三十岁左右才生下一个女儿,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孕。

为了传宗接代,顾大人还是纳了妾氏,据说还是那位夫人的远方表妹,现在有一个才六岁的儿子,倒是比自己还要更小一些,这位庶子养在大夫人身边,一直充作嫡子教养,两位夫人的感情据说还不错。君长宁并未见过顾家的两个孩子,但想着以顾夫子的人品,家里头的孩子也该是知书达理的才是。

等三人就坐,桌案上果然只是一些简单的小菜,味道却十分不错,想来也是那位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君长宁心中暗道娶媳妇就该娶这样的回家,要是跟家里头七姑娘似的,可不是有的受了。

两个大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喝了一点小酒,在桂花树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等吃罢了饭,自然有人来收拾,虽然顾家不过是几个简单的下人,姿态却十分严谨,看得出来那位夫人也是有些手段的。

顾庭兴瞧着程越无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瞧瞧你那样,要是羡慕有人照顾的话,何不自己成一个家,你现在也不过四十而已。”

程越无赶紧摇头说道:“女人这种东西,我瞧着挺好,靠近就不必了,十郎啊,你可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事情,就是女人。”

顾庭兴也不劝他,只想着那位嫡母可算是毁了程越无的一辈子,以至于他现在对女人都有了心理阴影,从而再不娶妻。正说着话,却见院子里头有小孩的声响,却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脚步飞快的跑过来,看见三人再次立刻停住了脚步,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再看顾庭兴已经横眉怒目的骂道:“慌慌张张跑什么,不知道家里头有客人吗?”

只见后头一个□岁的小姑娘跟着跑了过来,瞧见顾庭兴的模样倒是也不害怕,微微行礼之后才说道:“爹爹可别怪弟弟,他不知道家里有客人,以为你回来了才跑过来迎接你呢。”

原来这两位就是顾庭兴的儿女,细细一看,小姑娘模样不过是齐整,倒是比君家九个姑娘都差一些,只是规矩显得十分端庄。小子却带着几分活泼,又因为顾庭兴的模样有些害怕的样子。

38、意外

既然两个孩子都到了身前,顾庭兴倒是没有那套女儿见不得外人的想法,想想也是,现在小姑娘也才八岁,在场的程越无算得上她的长辈,君长宁又还只能算是个孩子,自然忌讳也少一些,只是对儿子的毛躁有些皱眉罢了。

“还不见过程先生和你们君大哥。”顾庭兴一句话倒是将两家的关系拉近不少,那边女孩偷眼看了两人一下,在看见君长宁的时候微微闪神,随即拉着弟弟行礼,不说程越无,就是君长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小孩清清脆脆的声音倒是十分悦耳,君长宁微微一笑,伸手从怀中拿出两个荷包来,那原本是张氏给他准备的,只是他原先想着大概没机会见到顾大人的内眷,并没有拿出来,这会儿倒是可以当做见面礼。

小姑娘见他拿出荷包来,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顾庭兴,见他只是微笑着抚须,便伸手接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谢谢君家大哥。”

顾小公子更加活泼一些,拽着荷包一副很想打开的样子,但碍于顾庭兴在场只能硬忍着。

顾庭兴见状哈哈一笑,指着程越无说道:“你瞧瞧,你的小徒弟就是比你用心多啦,当初见到两个晚辈的时候,老程可只是拿着圣人书应付了过去。”

程越无也不在意,挑了挑眉说道:“已经不错啦,你见者我的徒弟,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给。”

顾庭兴一想,可不是,但当初他见到君长宁是在学院中,给了反倒是有些怪异,只是这会儿被程越无说起来,倒像是自己理亏了似的,当下有些郁闷起来。倒是那边的小姑娘捂着嘴笑道:“父亲忘记啦,母亲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只等着给你欣赏的学生呢。”

没等顾庭兴说话,程越无感叹着说道:“人都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嫂夫人深在内眷,却是把事事都给你准备好啦。”

顾庭兴微微一笑,对着自己女儿说道:“去告诉你母亲,将东西送过来吧。”

君长宁倒是忍俊不禁,笑着说道:“两位老师较劲,倒是便宜了小子。”

程越无摇头晃脑的说道:“便宜不了你,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再说了,这个顾老头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君长宁对这两位时不时的斗嘴无话可说,等那边的礼物端过来,却是一方精致的砚台,虽然不是什么名品,胜在清新雅致,一看就知道那位顾夫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糟糠之妻不下堂,其中固然有顾大人的好人品在,这位顾夫人的贤惠估计也是其中之一。

君长宁却不知道,回到内堂的顾家内眷也正在讨论自己。顾家小姐带着弟弟往后头,进门就瞧见原本是表姐妹,现在是正房侧方的两位夫人正在说笑,顾小公子已经忙不迭的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在小顾夫人的身上撒娇起来。顾小姐却慢条斯理的走到一边坐下,这才将外头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夫人长相果然十分普通,只是稳坐在那儿带着几分大家的气质,倒是并不被长相更为俏丽一些的侧室比下去。那边顾小公子已经忍不住的打开了荷包,里头却是一块小孩巴掌大的小玉佩,雕刻成观音的模样,看成色却是很好的,但又不会显得太过于贵重。

顾小姐打开荷包,里头果然是一个玉佛,顾夫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君家倒是有点意思,虽然是商户,却不会跟那些暴发户似的,送东西只嫌不贵。这两样倒是合心合意。可见也是花了心思的。玉荷,你看着那君家少爷如何?”

顾家小姐名讳玉荷,这会儿脸上倒是带上了几分羞涩,有些扭捏的说道:“母亲怎么问我这些,爹爹没口子的夸赞,君家少爷自然也是极好的。我远远看了几眼,却是礼仪风度丝毫不差,就是京城那些公子说不定也比不得。”

顾夫人微微挑眉,又朝着小儿子看去,小公子却没有姐姐的那些估计,有些夸张的说道:“那位小哥哥长得可好看啦,比翠儿还要好看,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啦。”

翠儿却是顾家里头颜色最好的丫头,虽然说不上是倾城国色,但也少有人及,幸好是个安分的,不然早就爬上了老爷的床。

顾夫人一听倒是有些惊奇,毕竟往常她只从老爷那儿听说君小少爷人品如何,性格如何才学如何什么的,倒是从未听他说过容貌,当然,在老爷的心中,容貌估计并不重要。顾夫人这会儿倒也不在意,毕竟容貌出色的人,到底是比容貌丑陋的要好许多吧:“瞧瞧,只见了一次面,咱们的小辉儿倒是满口叫上哥哥了。”

顾玉辉到底是顾家唯一的儿子,自小也是被溺爱着长大,顾大人虽然有心教训,但挡不住两位夫人都是疼儿子的人,所以固然没有养成纨绔的性子,到底是有些傲气,平常最不肯叫别人哥哥,生怕显得自己小了,顾夫人那边的几个表哥都是如此,这会儿倒是叫上别人哥哥了。

顾小公子倒是不怕他们嘲笑,一下子扑到他姐姐怀中,哼哼着说道:“姐姐,你给我证明,那位小哥哥是不是长得非常非常好看?”

顾玉荷脸颊羞得一片通红,到底说不出外男如何好看的话来。倒是一旁的顾夫人心中叹了一声,女儿偏偏全像了自己,容貌并不出色,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丈夫的疼爱尊敬,到底还是该找一个像老爷这般重视规矩的,至少不至于被冷落。

君长宁倒是不知道,自己去了一趟顾家,倒是引发顾夫人对女婿的一番思量,从县衙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君长宁也不要他们用轿子抬着,自己慢悠悠的往回走,旁边齐家跟在身边,现在他身高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因为习武的缘故显得十分魁梧,君长宁站在他身边倒是显得更加娇小了。

君长宁是绝对不想承认娇小这个词的,偏偏他现在还没有抽长,跟齐家一比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偏偏齐家忠心异常,他要是说出别跟着之类的话,这位能回去偷偷哭着,伤心好一会儿。弄得君长宁照旧还是带着他在身边。

宁邑县对君长宁其实是不熟悉的,毕竟他从五岁开始就在青山书院求学,这些年来鲜少出门,幸好当初他中秀才的时候,倒是不少人见过他的模样,也是那时候君家玉公子的名头才慢慢传出去。这自然也是有好处,不然以他这幅好模样走在街头,说不准就会有不长眼的找上门来。

君家在宁邑的名声一向不错,君长宁走在街头倒是有人时不时的跟他打招呼。君长宁心中暗道这倒是有些像领导巡逻什么的,脸上只是露出最亲和的笑容来,一路走来倒是让那些觉得这位小少爷高高在上的平民改变了印象。

君长宁也没有在外头乱逛,只去点心铺子给家里头带了一些新鲜的就往回走,到了门口倒是看见君老爷身边的大山在门口守着,看见他回来连忙上前说道:“少爷您回来了,京城那边来了人,说是要见少爷您。”

君长宁微微皱眉,他在京城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难道是燕弘,但是以他的身份,不该这样贸贸然的找上门来才是。当下便跟着大山进去,等见到了来人,心中更是有些不安,那面白无须,还穿着宫服的人,应该是个太监。

那太监面带高傲,抬眼看了看君长宁,倒是露出几分惊讶来,随即笑着说道:“这位大概就是君小少爷吧,奴才是奉玥夫人的命令,来请少爷往京城一趟。”

君长宁眉头皱得更紧,自从那次君玥宣投怀送抱被他戳穿之后,两人的关系连相敬如宾都说不上,现在却千里迢迢的请自己过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这位公公,不知道请我过去,是七姐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那位传令的公公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还是说道:“自然是玥夫人的意思。”

君长宁注意看了眼前的太监,也猜到他绝对不可能是王爷面前得宠的人,而君玥宣入王府不过是一年,哪里积攒得了什么人脉,最多不过是用君家提供给她的钱财收买罢了,现在忽然让自己过去,谁知道安了什么心。

这时候君长宁还未开口,旁边的君老爷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想来七丫头倒是忘了,长宁要为去世的老太太守孝三年,现在还在孝中,哪里能出的了远门,再说,身上带孝之人,贸贸然上王府也是晦气的事情,王爷知道了恐怕是要怪罪。”

那公公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冷笑一声说道:“君小公子不过是孙子辈,哪里需要守孝三年,君老爷这番话倒是不得理。”

君长宁却是向着佛堂的方向深深一鞠躬,淡淡说道:“老太太对长宁多有照顾,作为孙子,为她守孝三年也是应该,我已在佛前发了誓,必定是要做到的。”

那公公算是明白,君家人压根是不打算让君长宁去京城,心中顿时恼怒不休,但他毕竟只是王府里头一个并不掌事的小太监,手中并没有什么权利。君老爷跟君长宁自然也是发觉了这点,这才有恃无恐,如果真是王爷派人来的话,他们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君家人一番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等人离开却都沉下了脸,虽然不知道君玥宣为了什么事情要让君长宁进京,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如果她现在是王妃,或者是侧妃,那传唤家人陪伴那也是有道理的,但作为一个妾氏根本没有这权利,更何况就是唤人去陪伴,也该是六姨娘或者是几位小姐才对,长宁虽然还小,但也是男丁,怎么可能进入王府内院!

君老爷脸色铁青,却想不通君玥宣为何这般做,心中有些忐忑起来,比起并不疼爱的女儿,长宁可是他的命根子,怎么可能因为君玥宣的事情让他冒险。当下转身进了内院,跟张氏商量着是不是先派人过去打听一番。

君长宁脸色也不好看,这会儿齐家却走了进来,有些奇怪的说道:“少爷,刚才门口有人给我递了一份信,指名说要给您的,但我问是谁又不说,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君长宁心中更为疑惑,伸手将信件接了过来,拆开一看倒是有些欣喜,原来那字迹却是燕弘的,这些年的相伴,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

就知道燕弘就是要联系自己,也不会摆到台面上来,毕竟他现在自保都不行,怎么会白白暴露他们的友情,反倒是给他添了危机。等将信看了一遍,君长宁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原来君玥宣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

这件事说起来倒是那位敏亲王惹的祸,这位向来是荤素不忌的家伙,最近却是专宠一个男宠,将后院的女人都冷落了,其中最痛苦的当然是才进王府一年的君玥宣,偏偏王妃侧妃都习惯了,甚至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养一个男宠,只希望王爷能多往他们那边走一趟,君玥宣左思右想,却是想到了自家容貌极为出色的小弟。

燕弘并没有在信中明说,但以他们的默契,君长宁还有什么猜不到的。顿时颜色冷了下来,他没有料到自己的七姐居然有这般歹毒的念头,不说他是君家唯一的男丁,就是男宠那也不是一般人会让亲人去做的,更别说敏亲王那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女人还能指望生一个孩子保证下半身,男宠哪一个不是下场凄凉。更别说他现在不过是十二岁,根本还是个孩子。

君长宁越想越气,又想到信中并没有提起燕弘自己的状况,只说他将要前往北方边疆历练,北方苦寒之地,皇族子弟哪一个自愿过去的,可见燕弘的状况也不很好,但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分心提醒自己,这一份情谊十分难得。

君长宁长叹了口气,想要回信让他放心,再说一些军事上的事情,但一想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将信送过去,顿时又有些泄气。看了看信中内容,到底是没有冲动的去后院告诉父亲母亲,毕竟他们已经拒绝了去京城的邀请,君玥宣的打算只是他自己的,王爷又没有看中自己,以君玥宣的身份,也动用不了敏亲王的势力,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心。

39、男祸

虽然君长宁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君老爷跟张氏,但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君老爷派了人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之后第一次大发雷霆,将书房砸了一个稀巴烂,他倒是真没有想到,自己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将自己还未成年的,原本有着锦绣前程的小弟,送给丈夫当男宠。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句,在燕朝男宠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一来是燕朝建立的时间尚短,一个朝代的建立必定是带着大量的真正,而战争自然会带来人口问题,国家自然不可能提倡男宠这件事。而来也是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其中便有早年宠爱男子的原因在,后期甚至为此下过罪己诏书,立法将男宠的地位与罪奴等同。

君长宁是君家捧在手心里头长大的珍宝,是他们家三代单传的唯一希望,更别说自家宝贝儿子不是那些无用的纨绔子弟,需要别人的荫护才能成才。在君老爷和张氏的心中,儿子尽管不是完美无缺,但也是千好万好的人物,为人谦逊却不会迂腐,读书聪慧却不浮夸,只待几年后能成功科举罢了。

君玥宣的一番作为显然是戳痛了君家两位当家人的神经,在这两位面前,已经出嫁,并且以前也不怎么讨喜的姑娘,自然是比不上他们的命根子,更别说这次完完全全就是那七小姐的错,就是君老爷想要维护女儿,张氏都能给他掰回来,更别说这两位的心思再一次相同。

张氏恨得牙痒痒,想到十郎还不知道被自家亲姐姐陷害了,心中又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把这件事告诉了孩子,毕竟这样的事情可没有好宣扬的。张氏再一次看待十郎容貌的时候,心中也多了几分焦急,以前只想着媳妇或许会难找,现在却想到了另一件事,现在十郎在宁邑,谁都知道他是君家的公子,尚且有玉公子的传言出来,将来他赴京赶考的话,那儿可都是达官显贵,自家儿子会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情。

君老爷心中也是担心不已,要知道当初他爹长相过于貌美,居然别不少人觊觎过,只是君老爷子是商人,不得不到处走商,最后为了方便直接将自己整一个涂黑了才出门,这才渐渐没了这方面的麻烦。可十郎不一样,十郎将来是要走官场的,在燕朝官员的容貌至少也得是端正,长得丑的那是没前途的,十郎要是涂黑了变成黑炭头,以后还不得艰难万分。

君老爷跟张氏在一块儿唉声叹气,想着儿子长得太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要是个女儿的话,她们还能指望着女儿的美色嫁一个高门,至少没有坏处不是。但偏偏是个儿子,当初在肚子里头的时候,这对双胞胎的姐弟也不知道商量好。最后君老爷倒是真的想出一个办法来,一拍手说道:“十郎不能把自己晒得漆黑,但可以让自己吃胖一点不是,那些当大官的哪一个不是胖乎乎的。”

张氏一听也觉得可行,老爷年轻的时候不还是个俊秀少年吗,现在一胖起来也就那样了,十郎长得是好看,但胖了以后还能有现在这般的风姿卓越不成,而且胖一点的人身体也能好些,十郎就是太瘦弱了:“只是现在十郎还在守孝,不能吃肉不能吃荤的,哪里养的胖?”

君老爷却哈哈一笑,摇着头说道:“老太太知道十郎有孝心,肯定不在意这些事情,如果知道我们的主意,肯定是第一个就同意的。再说了,这都两年半了,再等半年就到了时间,到时候你想一些法子,让十郎尽量多吃一点就是。”

张氏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回了屋子就让齐嬷嬷去请了懂药膳的大夫过来,力求找一些能把人吃胖,但却对不影响身体健康的法子来。带着八姑娘九小姐就开始准备起来,就等着十郎一出孝期就给他进补。

君长宁还不知道自家老爹老娘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其实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那一来只是君玥宣的主意,而不是敏亲王的,可见敏亲王对自己并不上心。二来也是燕朝民风淳朴,将来他要是入了官场的话,除非是准备拿自己前程开玩笑的人,不然绝对不会对同僚下手吧。

只要有实力就不用惧怕,君长宁只知道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增强自己的学识,将来科举的时候才能一举高中,等那个时候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力,越是显眼的名次要是容易入上位者的眼睛,当今圣上虽然早年的时候迷恋过一阵男宠,但现在对这些却是深恶痛绝,到时候他自然会更加的安全。

君长宁这边埋头苦读,除了去县衙请教两位老师,基本上都不出门,但也挡不住他玉公子的名声倒是越传越远,宁邑县的人都知道,君家那位小公子虽然是男子,姿容却比九个姐姐都出色,小小年纪已经显出几分不凡来。

传言的蔓延显然触动了张氏的神经,在好不容易出孝之后,果然开始盯着君长宁进补。君十郎只以为自己吃素三年,母亲担心他弟子虚了才会如此,却不知道张氏心中的焦急。一天天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吃东西,幸好这些药膳的味道倒是还不错,药味并不明显,还带着食物的清香。

再好吃的东西都挡不住天天吃,连吃了半年之后,君长宁的忍耐终于爆发了,偷偷将齐家拉进门,直接把那一大碗的人参鸡汤送给他喝,齐家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的说道:“少爷,那是夫人特意给你准备的,还让我看着你吃下去,不能直接倒在花盆里浪费了。”

君长宁闻到那味道都想吐,摆了摆手说道:“你替我吃了不就没浪费,快点,你是我的书童还是夫人的?”

齐家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但跟小时候一般还是有些憨憨的,人高马大倒是应了那句傻大个,听了自家少爷的话又有些犹豫,最后在君长宁杀人的视线下,终于还是将鸡汤喝了,临了还舔了舔嘴角说道:“少爷,我觉得味道挺好的,你为啥不喜欢吃?”

君长宁伸手去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这东西倒是甜而不腻可以尝尝,看了一眼那空碗才说道:“再好吃的东西能天天吃吗,我怀疑母亲是要把我养成一头猪了。以后这些东西都给你吃。”

齐家听了这话却不干了,摆手说道:“这可不成,我哪能天天吃少爷的药膳,那都是夫人小姐们亲手做的。再说少爷身体不好,是该好好补补才是。”

君长宁听见一个补身体就脑仁疼,拍着齐家的肩膀说道:“现在一日三餐我都在补身体,哪里还用得上这些加餐,反正我也是吃不下,倒了浪费,你吃了还能让母亲他们开心不是。”

齐家觉得似乎不该是这个道理,但他嘴巴笨从来都说不过少爷的,以前都是少爷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只是夫人跟他说了许多次,千万要盯着少爷喝下去,这会儿嘴巴里头还有鸡汤的滋味,齐家顿时愧疚起来,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书童。

君长宁哪里能让上了自己贼船的齐家下去,拉着他就是一番洗脑,到最后齐家甚至觉得,自己不帮着少爷喝汤吃补品的话,那就是大义不道的行为,自己吃了喝了对少爷才是最好的,从此之后顿时大吃大喝起来,也亏得他是个练武之人,每天锻炼的多,不然还真的得吃成大胖子。

看着齐家一天天更加魁梧起来的身材,君长宁看了看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满意的,虽然身量未显,但比例十分完美,加上在古代吃的用的都是纯天然的,皮肤状况好的不可思议,连带着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什么的,都比上辈子要更好一些。

君长宁满意了,齐家被忽悠了,张氏却郁闷起来。自家儿子一天七八顿饭的吃,怎么还是没有胖起来,要知道她们不过是做饭的时候尝几口,连着一年半载下来,都感觉圆润了不少,弄得她都不敢再让两个姑娘吃下去,不然变成大胖子可怎么嫁人。

其实也是君长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读书又是最费脑子的行为,更别说他每天都要练拳,时不时还要跟齐家切磋切磋,实际上运动量自然比一群姑娘大许多。再说张氏给他的加餐都进了齐家的肚子,一天之中会吃药膳的,不过是一日三餐在张氏面前的时候罢了。

其实也是幸好如此,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这样补下去,虽说是最温和的药膳,估计也得变成大胖子。君长宁下意识的少吃,倒是让进补的东西刚刚好,一面补充了他长身体时候的所需,一面也避免了自己成为巨无霸的可能性。

没把儿子喂成大胖子的张氏有些遗憾,但很快注意力就给引开了。毕竟八小姐已经到了年纪,是该嫁人了,张氏照旧是将适龄的,自己看的好的男子都列了一份出来,跟君老爷讨论之后,又把名单给了七姨娘看,让她们母女也回去商量一番,最后倒是出人意料,八小姐自己说要嫁给李家。

这李家当然不是说不好,李光宗据说祖业颇丰,自己也是个上进的,只是家里头母亲早逝,却是鳏夫带大的,前两年他父亲也去世,婚事就一直耽误了下来,家里头没有女人操劳,现在已经二十有五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再有一个就是,这个李光宗能干踏实,却是个结巴,说起话来一直疙疙瘩瘩不停,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娶着老婆的原因之一。张氏一贯知道八小姐君雅宣心气高,脾气傲,却不料她自己选了这么一个人选,虽然她自己觉得结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看那名字排在最后就知道,君老爷也是不看好的。

其实也是张氏想的太多,论家世的话,李光宗自然不是最好的,但他家庭最简单,新媳妇一进门就是自己当家作主,再有一个李家虽然说是富农,手中土地多长工也多,却不是多么显赫的人家,对着君家也是有些底气不足。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李光宗是个结巴,以后他想要纳妾什么的,那也得能说出口不是。

君雅宣的脑子其实比七小姐灵光许多,女人一辈子图什么,在家的时候父母宠爱,这一点她虽然没有,但至少没有被薄待。嫁出门之后,自然是夫君的疼爱跟尊敬。君雅宣从小看着张氏长大,就指望着自己也能当家作主,嫁给李光宗是下嫁,那家伙难道还能对自己不好不成!

君雅宣的主意并没有落空,那边李光宗听见君家打算跟自己结亲之后,果然有些受宠若惊,在偷偷见过君雅宣一面,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个利落却不泼辣,并且有着一副美貌的女子之后,更是乐开了花,送过来的聘礼甚至能比得上嫁给官门的四小姐。

而两人成亲之后,君雅宣也是个有手段的,将家里内外收拾的服服帖帖,又会笼络丈夫,在李家几乎就是一言堂的存在,比张氏当初都要舒心许多。她也是连着生了三个女儿,李光宗愣是没有不满,反倒是反过来安慰她,最后第四胎居然一下子生了两个儿子,从那以后更是挺直了腰板,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比一群姐姐都要舒心的多。

就是张氏对此也无话可说,只道没想到小时候最不懂事的丫头,长大了倒是最和美。只是姻缘这一事倒是没有人说得清。想想自己的两个女儿,君玉宣虽然得林子墨的敬重,也有儿子傍身,但那林子墨当官之后,屋子里也是有两个姨娘的,虽然不敢宠妻灭妾,但日子总是有磕磕碰碰。

二女儿君怡宣跟孟玉明倒是欢喜冤家,孟玉明也乐得宠着她,但作为孟家的继承人,他自然不可能只有正房一个,前两年也是纳了妾,只是听说去的倒是不多。只是可恨那姨娘生了一个就是儿子,以后也是一番麻烦。

张氏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女儿们的时候,她现在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先把他们的事情操心完再说才是。再想到八小姐出嫁的时候,十郎自然是要出面,这段时间又吃了那些补品,人没胖起来气色却是极好,唇红齿白人比花娇,都是看呆了来接近的一干人等,这下子玉公子的名头更响了,张氏的脑仁也更疼了。

40、婚事

春去秋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之后。君长宁拿过丫头端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原先他身边的青云、绿水绿叶等人早就到了年纪,被张氏放出去许了人家,身边这些都是后来选上来的,因为君老爷担心孩子被勾引坏了身子,给他挑的都是偏向老实稳重类型的。

当然,偌大的一个君家,肯定有一心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丫头,更别说君长宁风姿无二,宁邑县里头仰慕而来的小姐都不少,在他十五岁之后,上门来提亲的人就不少,幸好是个男儿,大部分不过是问问意思,见君家并不打算让孩子早婚就罢了,若是女儿,估计人家都能把门槛儿踏烂了。

不过君长宁自觉这个身体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早早的发生那啥关系,对身体可没有多少好处,他以后功成名就之后,难道还愁没有娇妻美妾吗!再来他现在的学业也不轻松,程越无就在旁边盯着呢,若是因为这些事情荒废了学业,这位老师就能拿着棍子上门来狠狠一顿抽打。

上面有君老爷张氏盯着,中间君长宁自己也不上心思,下面有几个贴身丫鬟夜防日防,总算是没发生那种爬床的事件。君长宁洗干净双手,去年秋天他去省城参加了乡试,总算是不负一家人的期盼,甚至以第一名的优势拿下了解元。这其中固然有君长宁本身学识出众,也有他熟悉人的心理,写出来的文章最得主考官的喜欢。

有了举人的功名,得到的好处自然比秀才更多。秀才仅仅是一种身份,举人才有当官的资格,但还不一定能当官,等考中了进士,那才是全国统一分配的官员。君长宁的表现显然让大部分人满意了,等科举成绩出来的时候,君家即使不想大操大办,各门各路的贺喜也车水马龙。

那段日子张氏君老爷忙着应酬,但即使再辛苦也是满脸笑容,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笑醒。更因为长宁中举的事情,小女儿的婚事也终于确定下来,却是长宁的一个同窗,也算是,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没出能读书的孩子,那位老爷看中了君长宁的学识,就提自家儿子提了亲。

君幼宣的夫家姓施,在宁邑本地来说也算是望族,据说以前家中在朝为官的人不少,只是燕朝战乱年代毁掉了大半,作为前朝的大族,现在自然败落下来,这些年虽然家中也有读书人入朝,但一直得不到重用,这一代中,施文华是长子嫡孙,才学却只是一般般,考秀都考了两次才中。

施家虽然有些败落下来,但显然不是君家能比得上的,他们来上门提亲的时候还真让君家惊喜了一番,随即又担心起来。毕竟那种大家族里头的是是非非,可不是他们这样简单的家庭能比得上的,君幼宣又是幼女,而且是长宁的同胞姐姐,君老爷还是有些看重,不然也不至于将婚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君长宁跟施文华说不上什么交情,当年他在青山书院读书的时候,这位是在施家的族学读书,后来施家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想了办法让他拜师顾庭兴,两人才算得上是师兄弟。只是那时候君长宁闭门苦读,两人之间不过是泛泛之交。

但从顾庭兴那边,对这个弟子的看法却还是挺好的。顾庭兴为人正直,不可能因为施家的压力就认了弟子,向来也是看中这位的人品。施文华虽然屡屡落第,但心态着实不错,从未见过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反倒是有些愈挫愈勇,其实也是这位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要是让他干实事的话,反倒是有可能出头。

施文华好不容易中了举人,施家也知道让他继续考的可能性不太大,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靠着这个功名谋一个职位,从小地方做起,以后还有升官的可能性。施家不缺会读书的人,只因为他长子嫡孙的身份才会花费这般的大工夫。

尽管知道施家并不是看准了小女儿的才貌,更多的却是小儿子的利用价值,君家还是有些摇摆不定,毕竟能跟这样的大家族拉上关系,总是有些好处的。施家虽然现在说是败落了,但人家在朝廷里头却还有人脉在,这可不就弥补了君家最大的缺陷。

君老爷张氏有些游移不定,最后还是君幼宣自己表示愿意嫁过去。君家姑娘中,看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大小姐君玉宣,八小姐君雅宣以及九小姐君幼宣,在九姑娘的眼中,施家绝对是一个好对象,一来不用她去吃苦,二来这样重规矩的人家,才不会有哪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君幼宣心中明白,不管嫁给谁,嫁得低了未必就能好了去,就像是当初六姐姐,听了五姨娘的话嫁给了一个所谓的寒门学子,寒门是寒门,学子倒是未必。身上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还只喊着要考试,不事生产,家里头吃的都是六姐姐的嫁妆,私底下居然还责怪六姐姐是个克夫命,才使得他屡试不第。要不是有君家在,君容萱有的是苦头吃。

而嫁的高了,君家显然就使不上力,就像四姐姐君蘅宣,当初也是那边老夫人亲眼看中的,过门的时候可是听说受宠的很,而且还一连生了几个儿子,但现在丈夫还不是妻妾成群,据说老夫人也只是劝她要大度。

施家固然有千百个缺点,但有一条就是规矩重,正妻的地位稳稳当当的,那是族里都看着的,而且都在宁邑,除非是想要跟君家撕破脸,不然她的日子绝对是舒舒服服的。再说君幼宣对自家弟弟很有信心,觉得将来弟弟一定能高中,那样的话施家还指望着弟弟在朝中给予助力,只会对自己更加重视。

不得不说,不管是张氏还是君老爷,心思都没有小女儿来得通透,最后还是君幼宣说服了他们,这件事就定了下来。定了年底成亲,这也是施家不想让君家觉得,自家看中的不过是十郎的能力罢了,毕竟这位明年春天就要参加春闱。

九个姑娘都嫁出了门,家里头显然的空荡下来,当初因为生的姑娘多,又有着一群的姨娘,这些都要一人一个小院子的,君家的宅子自然是非常大的,现在一下子空了大半,连带着老太太也不在了,屋子里头就显得静悄悄的。

君老爷跟君长宁还不觉得,他们一个要处理生意,一个要闭门苦读,张氏却有些情绪低落起来。以往她还能教教女儿们管家,或者听着他们说说逗趣的话,现在只能跟丫鬟嬷嬷说话了,下人毕竟是下人,有些话小姐会说,下人们哪里敢说。

张氏无聊了,就把心思都放到了丈夫跟儿子身上,使劲的给他们进补,连说老爷做生意辛苦,十郎读书也辛苦,愣是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让两人都闻风而逃。君长宁还有一个齐家可以分担,可怜的君老爷在这个月中又是胖了一圈儿。

君长宁暗道这样下去可不成,一屋子的姨娘没事可做也是瞎折腾,张氏也不能一天到晚都是管家,哪有那么多的事情让她管。想了想便将这个世界还未完善的骨牌给完善了,变成了中州国粹的麻将牌,成功的将后院女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至少不用闲得发慌了。

麻将让一群女人有了事情做,后院时不时都能听到碰吃的声音,就是君老爷有时候兴致来了也要摸两把,倒是将这种游戏渐渐的传播出去,让一群小姐夫人都喜欢来君家玩麻将牌,当然,其中有多少人是来相看君长宁的,只有张氏心中清楚。

君长宁的婚事一直都是张氏的心病,儿子长得太好看了,要是找一个不漂亮的媳妇那就不般配,但要是好看的姑娘又要人品好家世好的,哪里那么容易找。这些年来上门打听十郎婚事的不少,但张氏看着却没有一个合心意的,选女婿和选儿媳的标准显然大为不同,在张氏的心中,自家儿子都能配上一个公主。

当然,君长宁是绝对不喜欢配公主的,燕朝这个规矩跟中州某个朝代相似,驸马是爵不是官,基本上手中没权利,而且不参与朝政,当了驸马基本上就断了前程,基本上有才学的人都不乐意走这条路,唯一要庆幸的就是当今圣上就一个公主,而且早早的就已经嫁出去,学子们不需要有这个担心。

君老爷的心思跟张氏却有些不同,在他想来君家钱财已经是不缺,长宁要是身上没有婚约,参加科举的时候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到时候当了乘龙快婿,对他在官场也是有大大的好处。至于会不会妻贵夫弱什么的,完全不在君老爷的考虑中,自家十郎还能被一个女人拿捏住不成。

君长宁却跟君老爷的心思不同,这些年他跟燕弘一直没有断了联络,但从偶尔的书信往来中就可以看出,朝廷现在正是夺位博储的关键时候,当初圣上下令进宫的王爷嫡子都已经成年,并且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就像燕弘也已经在北方边境驻扎多年,在军中有了威望。

储君之争向来都是腥风血雨,而在朝多年的那些老狐狸怎么可能没有参与,这时候他贸贸然的冲进去,直接被规划到哪一个派系的话十分危险。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分到较为偏远的地方,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再回来,当然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好操作的。在他心中,自然是希望燕弘能登上那个位置。

君长宁的期望却不太可能成真,燕弘没有醇亲王的支持,不过是一个光头将军,难道他要靠着北方驻军造反不成,真要是那么做的话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再有一个,这些年中,燕弘已经谈婚论嫁了三任正妻,但都在过门之前就病逝,其中要说没有猫腻的话谁都不会相信。

这其中或许是那些想要夺取储君之位的兄弟动手,也有可能是醇亲王府中那些人动的手。反正燕弘有了一个克妻之名,那些世家再想要把女儿嫁过去的话也得掂量掂量,而且燕弘在朝中没有助力,失去联姻的帮助,对他来说无遗是巨大的打击。毕竟现在可不是乱世,只靠着军权就能得天下,天平盛世中,朝廷的力量更为重要一些。再说燕弘手中的兵权也没有到一手遮天的程度。

君长宁这边有些拿捏不定,那边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开了口。这日君长宁上县衙跟两位老师问学的时候,顾庭兴欲言又止,程越无眼中闪过一丝趣味,忽然哈哈一笑说道:“老顾呀,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娘娘腔,有话就直说,就算是不成,难道十郎还能不认了你这个老师?”

君长宁投以疑惑的眼神,顾庭兴老脸一红,想到女儿的话又是叹了口气,抬头瞧了长宁一眼,不知不觉中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身玉立,往那儿一站就把周围都给比下去,端能成为君子如玉,也难怪女儿对他念念不忘,想到这些又是冤孽,在他看来,长宁对玉荷多有照顾,大部分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也罢,长宁啊,今天老夫就厚着脸皮开了这个口。你觉得我家女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