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卓用蛮力把她拽进舞团,许禾却跳起来跑了,那是许禾在报复付卓:当年许禾训练中受伤腰椎滑脱、险些残掉,付卓女士当时和新欢男友在欧洲浪漫,许禾做手术签字都找不到家人;等付卓回来问伤情,许禾赌气的说了句“没事”,付卓真就“没事人”似的不管了,都没去病房隔壁的医生办公室问问她女儿的病情,而是忙她的新舞剧去了,付卓更不知道许禾卧床几个月、并且因此退役。现在这位亲妈哪壶不开提哪壶,总要让她上台,分明就是拿尖刀戳许禾的疤;许禾也不是吃素的,是不会让付卓痛快的。

程青柏的邀约勾起了许禾的殇,但也勾起了她复苏的痒。当年绑着绷带捆住疼痛的滋味回忆起来都是甜的,她甚至想被抛起的器械再砸在脸上…有些东西是融入骨血里的,会变成她的一部分。

不能跳、她还是可以去帮着选拔新人的,许禾知道什么样的苗子是天生跳舞的料、什么样的人骨头里打了钢钉还要继续跳、什么样的人中途会转行去拍广告、傍有钱人。

在一个清晨,许禾与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擦肩而过,她想起了自己压腿的小树林、还有退役那天离开的训练场,她着魔般的去域科找了程青柏。事情很顺利,当时她就签了协议填了几张表,挂着胸牌去上班了。

深怕自己应付不了工作很快会被辞退,这事许禾没告诉安喻。安喻不是说过了么:这事和他没关系。

16

初入职场的许禾是个新鲜努力的菜鸟,全心全力的跟着选拔赛的进程。在挑选赛场时,主办方的同行中有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长腿长臂、阳光亲善,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那一款。许禾对他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尤其是他低着头时下颌骨的轮廓,似曾相识。

对方察觉到了许禾的注视,特地过来问她:“你是不是要说曾经见过我?”

许禾笑了,但看他的额头和眉弓,又觉得此人是完全陌生的。

“我长着一张大众脸,每个新认识的朋友都说从前认识我,这句开场白我都听疯了。”说着,对方拿出名片双手递过来:“我叫钟熠,安氏电子的平面设计师。”

安氏电子。许禾一怔,立刻想起了安普然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这是她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和安氏有瓜葛的人。钟熠,这个笑时露出漂亮整齐牙齿的男人在她眼里顿时变了色调。

“安氏电子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许禾问。

“选拔赛的门票、宣传的平面设计、还有广告,都是我和朋友做的。”钟熠说。像他这种水准的设计师是不缺私活赚钱的,当然,都是奔波的辛苦钱。

钟熠虽然天性热情,但在场的人还是都看出了他对许禾很特别,许禾也感觉的到。离开时钟熠向她要联系方式,许禾毫不犹豫的给了他手机号码——她想和同安氏电子的人保持住交情,这种处理近乎本能。

从赛场出来许禾没回域科,而是回了家,钟熠把“安氏电子”这个名字带到她身边,也吵醒了她的回忆。

她费劲的从卧室柜顶上取下行李箱,箱底有带锁的木匣子,放着许禾从付卓那里偷来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初生的皱缩婴儿、另一张只照了婴儿手腕,放大清晰的手腕上有一点红痣,细小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许禾伸出右手腕与照片放在一起比较,那粒红痣和照片中的婴儿一起长大了。长大的婴儿在痣上纹了一只蚊子,红痣被巧妙的藏在了吸血动物的腹部,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匣底里还压着一封发黄的信,是对方写给付卓的回信。纸页脆黄,没有落款,男人斗大的字迹力透纸背,字里行间都是扼不住的怒火:

“我没有亏待你,仁至义尽两不相欠。你背着我把这孩子生下来,你自己负责,于我无关。若将来胆敢拿她来要挟我,莫怪我无情。”

能猜的到是:当年的付卓和这个男人偷情、甚至为他生了孩子,当付卓拿着孩子和照片去找他,收到的是这封“两不相欠”的信。

许禾打心眼儿里佩服付卓:正当红的舞团台柱子、八十年代的大姑娘,就敢给男人生孩子,何况这男人已婚、有子。可怜,正正注解了那句“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真是——傻的可以。

付卓还要继续谋生、还得想法子嫁人,所以付卓曾经一度对许禾咬定:“你是你外婆捡回来的弃婴,非要塞给我当女儿。”

但只要有“馅”,“露”是迟早的事,这信和照片就是如山铁证:她,许禾,是付卓亲生的。甚至观察了付卓很多年,蛛丝马迹中许禾已经猜到这个男人是谁了——安普然,如今安氏电子的掌门人。

当年的付卓也许是想拿生出来的孩子赌一生富贵,但她遇到的是以冷硬无情闻名的安普然,对于在商场上厮杀惯了的男人来说,甩个女人算什么?

安普然,这个男人给了许禾一条DNA链子,还给了她一封不认亲的信。

信是许禾从付卓那里偷出来的,许禾要自己拿着。小心翼翼的,她把信和照片又压在箱底,高高举起放在柜顶。

付卓未经许禾同意就把她生出来是个错误,作为一个错误的存在,许禾知道自己一直是周围的人很大的困扰,于是付卓的错误就成了许禾的错误。

许禾不爱跳舞,但从小被付卓扔进了艺校;待她训练比赛十几年、把这一行视为生命时,在最重要的一次大赛前她摔坏了,梦想无果而终;许禾憧憬和老张结婚,就在她手术期间,老张认识了女医生,然后甩了她娶了女医生;为了和付卓、老张赌气,许禾自暴自弃的去做女骗子,却死活不肯彻底把自己卖了换个大价钱,因为她怕走付卓的老路。

现如今的许禾穿着职业窄裙,混迹于一个电子精英云集的公司里,在旁人眼中坐定了文盲和白痴花瓶的角色。但她骨子里更想变成吉普赛人,没有家的四处流浪,那种漂泊属性才是吻合她基因的生活。

这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许禾就越觉得她是个莫名其妙的存在——她认定的每一条路都走不通,兜了一圈又一圈,都会回到原点。在原点,她又是个没有根的人。

沉郁的许禾给安喻打电话,他是目前世界上最喜欢她的人。她很在意喜欢她的那些人,恨不得手脚上长出吸盘附在他们身上永远不离开。

安喻正坐在安氏电子的总裁办公室里晒太阳、打瞌睡、听助理汇报两个部门间扯皮的爱恨情仇。接到许禾的电话,他马上打发走助理,开了车来接许禾出去。许禾修修婷婷的身材总让他眼前一亮,与安总翘班约会的心情很搭调。

“你怎么不上班?”许禾问。

“我啊,我在努力做一个称职的阿斗。”

许禾不信:“骗我,你和程青柏每天不就是在忙,是不是在忙见不得光的事?”

安喻很高兴的捧起她的脸亲一下:“就喜欢你这鬼灵精劲儿。为了感谢你帮我赶走了话唠秘书,走,陪我去见个长辈。”

这位长辈是张董,安喻带着许禾去了郊区一处隐蔽的农庄。张董还在公司开会还没赶过来,安喻就去水塘边的钓鱼。放好了杆,他问许禾:“你又为什么不上班,程青柏就是这样管理域科的员工的?”

“你知道我去域科了?程总告诉你的?”

“嗯,我还知道你以前是玩艺术体操的。”安喻忍不住吹声口哨,他看了许禾的简历,当时也被这一条惊艳到了。

“后来为什么半途而废了?”安喻问,他了解到的是许禾当年是冉冉的新星,甚至拿过大奖。没想到自他喜欢的女骗子,在他不知道的领域里曾经风光无限。

许禾叹:“这一行太耗费青春了,最后受了重伤,腰椎滑脱动了手术,还有一只膝盖的髌骨习惯性滑脱。医生说如果我没有强大的肌肉群,应该是坐在轮椅上的。”

安喻看着许禾,大约明白她为什么去当“职业女骗子”了。

许禾不喜欢他怜悯同情的目光,说:“别安慰我,我现在挺高兴的。”

安喻仔细看许禾的腿,右边的膝盖确实有些偏斜。他的掌心覆盖上去,问:“这儿?”

“嗯。”

“习惯性滑脱,什么意思?”

“就是万一它不高兴,我的膝盖就跑到一边儿去了。”

安喻点点头,手用握的姿势护着许禾的膝盖,说:“那就别让它不高兴。待会儿我钓到鱼给你吃,吃饱了你就幸福了。”

这是她曾经说给他的话,许禾笑了。安喻的掌心温暖,她不舍得让他离开了。

静谧的林间,偶尔响着鱼翻起的水声,这一竿鱼钓了近两个小时。就在许禾以为安喻在打盹儿的时候,他却猛地手腕一抖、在浮漂沉下去的瞬间迅速的提竿,一尾扑棱棱的鱼拖着银色水线、被直直的牵出水面,煞是漂亮。

许禾一声惊呼跳起来,安喻笑得像收获的渔夫:“好彩头!晚上有汤喝了!”

“快给我给我!”许禾兴奋的伸手就去抓,但她笨拙的搞不定一直鲜活的小鱼。

安喻也不帮忙、只看热闹,说:“你还是笑起来漂亮。”

许禾亮晶晶的眼睛睨他一眼,很明媚。

喝鱼汤的时候,张董赶来了,安喻支开许禾,和张董聊到深夜。在安氏电子集团里,安喻表面上是在滥竽充数,但对安氏的运转和内外环境他必须要了如指掌,这些就别指望应付差事的助理秘书给他信息了。所以安喻的私下的功课一点都没少做、甚至要更用心,好在最近他赢得了张董的支持,感觉身旁又立起了一座大营,渐觉羽翼已丰。

从农庄出来,安喻问许禾:“这庄子怎么样?喜欢么?”

“喜欢,张叔真会享福,把庄子收拾的工工整整的。我最喜欢那个藤蔓撑起的超大凉棚,乘凉的时候真惬意啊。”许禾说,她以为这庄子是张董的。

“那我常带你过来。”安喻笑。这庄子其实是他的,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许禾兴奋的眼睛都亮了:“主人不会讨厌咱们吧?”

“我脸皮厚,不怕。”

许禾笑得贼灵灵的:“那我也脸皮厚。”

安喻看着心动,按捺不住的吻了下去,说:“那你得对我好一点…”

夜底的城市覆盖着月色如霜,一盏歪斜的晚灯,昏黄的灯尾扫过依恋的两人。

17

除了安喻,许禾和钟熠的来往也渐渐频繁。钟熠闲来为许禾画了一幅炭笔素描,扫描了发在许禾的手机上,画面明暗清晰、线条柔软,画中人神采飞扬。用钟熠调侃的话来说:“此画来源于模特,但高于模特。”

许禾爱不释手,立刻打电话问钟熠讨要原稿。钟熠正在公司,说:“原稿就在我手边,你来拿吧。我在安氏电子的广告部,你到了门口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你进来。”

许禾愣怔:去安氏电子找钟熠?

她曾经很多次试图走进安氏电子的大楼,都被趾高气扬的保安拦在门外。世事总是不讲道理,一直以为会煞费周折的事,总被意想不到的一个路人劈开一条路,直达目的地。钟熠俨然就是许她同安普然之间的一个贵人。

许禾说:“好,我过去找你。”

安氏电子的办公楼风格硬朗、直切天际,反射着正午时间所有的刺目阳光,像它的创立者安普然一样,强悍张扬。许禾被钟熠带进了门,第一次走进安普然的王国:拱顶大厅、巨型通顶窗,压迫感十足,当然也可以说富丽堂皇。

钟熠正忙,素描画稿给了许禾后他就站在一幅油画前赶工。他衬衫袖子挽起,细致认真的摆弄着线条和颜色。丝丝缕缕的阳光下,钟熠和他的笔、他的画都很舒缓,这是一个很容易被爱上的男人。许禾忽然觉得钟熠应该是内向的、敏感的、带着锐气的神经质,而不是现在的爽朗,这种招人喜欢的大众性格和他不般配。

许禾从广告部出来,没有离开。她来的主要目的是要试试运气:看看能否遇到安普然。不知道安普然在不在、在哪里,但她往最高的楼层去是不会错的。

员工电梯停在十五楼,再往上要换专用电梯、还有专人把关。许禾就站在稍远处等机会,谋算着趁来访的人多时混进去。可这很不容易,几个钟头过去了,数不清是第几拨人从电梯里出来,许禾赫然看见的却是安喻…

安喻和同行的裴欣正在说话,人影疏朗的厅里,他一眼看见走廊尽头一道熟悉的影子,目光立时亮了——是许禾。

安喻兴冲冲的向她走过去,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干什么?”许禾也问自己,她有点发懵的环视周围,这里是安氏电子,她是在等安普然。可安喻怎么会出现?怎么会从专用电梯里出来?

安喻、安普然、安氏电子大楼…

许禾的手扶住沉甸甸的额头,觉得害怕。她怀疑过安喻和安氏的关系,但因为安喻的低调她什么都没有查到。到此时、他站在安氏电子的大厅里时,她才看出安喻的眉目和安普然是相似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许禾问。

“我在这里上班。”安喻笑,看样子许禾还不知道他的背景,不过她像是要猜出来了。

许禾手脚冰凉,事情在一步步的逼近她最害怕的方向。但她心存侥幸:“你是打工的吧?安普然你认识吗?”

“是我父亲。”安喻说。

许禾目瞪口呆。

待回过神来,她斩钉截铁的反驳:“不对!你不是!安普然的儿子一直都在海外,而且结婚了!”

但许禾说不下去了:安喻也说过,他离过婚。

安喻没回答,他泰然的表情足够说明一切问题。

安喻是安普然的儿子,那他就是她的…心头一阵腥甜返潮,有股热血在逆流,许禾艰难的咽了下去。她转过身,看到了十五层楼外悬空的夕照,低头看到的是大厦的绝壁,她仿佛能穿透玻璃墙垂直栽下去。

她竟然在如此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就敢和他谈情说爱…

安喻皱了眉,预想中许禾知道他的背景后不是这样的反应。而且她貌似很了解“安普然的儿子”、却不知道和他是一个人——安喻隐约觉得蹊跷。

他去揽许禾的肩,触到她的瞬间,许禾被电着似的猛然躲开。安喻的手顿在空中,诧异的看着她。

许禾很混乱:“一定是我和这里不对盘,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安氏电子、安氏电子…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谁?我问过你的,可你就是不说!”

许禾陡然愤怒了,把所有怨恨都抛给了安喻。

安喻很坦然:“这没什么,我是我、你是你,和这些都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许禾崩溃了,她甩开安喻的手转身就走。这是一场噩梦:怎么可能她爱上一个人、这个人就姓安、这个姓安的偏偏就是安普然的独子?

安喻忙追。他身后的裴欣着急的喊他:“安总!客户在等,我们已经迟到了!”

可是裴欣根本喊不住安喻。

许禾走得横冲直撞,下行电梯的门一开她就钻进去了。安喻只慢一步,被涌出来的人挡了几下,眼睁睁的看着电梯门阖上。

裴欣追过来催他,安喻只好回去,一起上了去会议厅的电梯,一路上心神不宁的。裴欣忖度着,问:“刚才,好像是许禾。”

安喻承认:“是许禾,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裴欣穿着平跟鞋,愣是被这句话崴到了脚。安喻忙伸手扶了她一下,他扶得快,手撤开的更快。

他们已经快到了会议了,会议助小跑着迎过来,接替裴欣拿走她手里的文件,领着安喻快步进了会议室。

门里在签合同,这次合作从头到尾的运作都是裴欣谈下来的,一锤定音的时候,裴欣的级别甚至不够走进会议室。隔着一层门的走廊里,裴欣的脚正疼得紧,她从来都是被安喻关在门外。

许禾呢?裴欣想起刚才安喻为了追许禾险些连会都不开了,她想去问安喻:许禾就够级别站在你身边了么?凭什么?

此时的许禾已经走出安氏大楼,脖子后折成直角的仰望这幢巍峨的建筑,看得久了会天旋地转。

命里注定她会和安喻相识的,正常的版本是正宗嫡子会厌恶、唾弃婚外情的私生女,把她打出门去,然后互成仇敌。但现在相识的顺序错乱了:她先爱上他,然后才知道他是谁。

她怨恨着安喻:为什么他不像这幢楼一样,在初见她时就摆出不可一世的气势?那样她绝不可能一步步的走进这个陷阱,以至于爱上他。

安喻的司机过来,要送许禾,许禾拒绝了,晕头转向的招了辆出租车回家,进了门就蒙头大睡。

许禾有个的怪癖:一般人遇到不顺心会失眠,许禾却是遇到的事越大越嗜睡,很怪异的自我防御功能。

睡前明明没哭,深夜醒来时枕巾冰凉,被眼泪湿透了。冷清的月光铺洒了一地,整个城市都在睡得没心没肺。许禾把手机开机,安喻的信息马上就进来了。他对她很好,他也很好,她喜欢他抱她的感觉、她喜欢吻他。

若是安喻知道她是安普然在外流落的孽种,再想起和她的亲密、拥吻,他会不会觉得恶心?

这是安普然做的虐,但这虐果要二十年后的她来承担。

许禾看着安喻的短信,蜷缩成团,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18

第二天,许禾是去域科辞职。程青柏很惊讶,不知道她是对工作不满还是女人在耍脾气、和安喻较劲,更不知道是否该挽留。他只能提醒:“中途解约,要付违约金的。”

许禾认罚:“我知道,我交。”

违约金对于个人来说不是一笔小钱,她这是要坚决离开。

程青柏问:“你知道域科为什么会去赞助一个小小的舞蹈选拔赛么?”

“原来是有点疑惑的,你这么一问,我就明白了。”许禾笑笑:“谢谢你,能支持毫无兴趣的舞蹈选拔赛,又为这件事雇佣一个完全不需要的人。”

“不能这么说。公司每年有大笔的公关预算用要花出去,支持这种项目总比投在广告上要好些。不能因为你和安总的关系,就完全否定它的意义。”

“你和他一样,都是在商言商的口气,好像谁也没呈谁的情。”

“本来就是这样。”程青柏说,“如果有兴趣,欢迎你回来,你是内行,我们也需要你。我很头疼同主办方那些人打交道,他们的眼睛盯着你的钱包、眼神却在说你不懂艺术、少管事,又清高又俗气的样儿。”

许禾发现程青柏这人深藏不露,其实也挺有趣的,何况他还肯定了她存在的意义。许禾感激他,说:“谢谢你,程总。”

程青柏不在意:“去谢安总吧。”

去谢安总?许禾却是要和他断绝来往的,但安喻约她的时候,许禾赴约了。在安氏的匆匆一见不应该是最后一面,有始有终才是她的作风。

安喻在幽暗的灯光下等她,等待的侧影是很无聊的,但许禾看着就觉得踏实。她愈发的难过,当发现她与眼前人共用了一个人的两条DNA链子后,许禾却更想亲近他、也更喜欢他了。

许禾过去坐在他对面,语气讥诮:“安公子,安大少爷。”

安喻被她叫的头皮发紧,去攥了她的手,说:“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把这两个称呼叫得最俗气差劲的。那天怎么就跑了,也不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生谁的气了?”

许禾的手被握得发烫,她对自己说:这很正常,许多成年兄妹都会手拉手的。但她也清楚的感知到,此时两人间的磁场是恋人属性,她完全无法进入到“兄妹”的角色中去。

许禾开门见山:“我生气,是因为你隐瞒我。你骗我时安的什么心?是有钱人考验穷丫头贪不贪财的傲慢优越感,还是在恶作剧拿我开心啊?”

安喻好笑:“嚯,今天是要算账的架势啊,这就给我上纲上线了。你没这么小气吧?你不是很爱钱么,这样不是更好?”

“那不是你的钱、是你爹妈的钱,这更让人觉得没劲。”

“不错,全世界都是这样看我的。不说这些了,你为什么从域科辞职?”

许禾懒散的偎在座椅里,有些颓:“就是因为昨天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最恨被人骗,可我去域科又是你背地里安排的,这让我觉得是在被公子哥算计,很不安全、很不被尊重。”

安喻看出来了:今天的许禾延续了那天在安氏时的别扭,他甚至能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这让他更觉得莫名其妙。

许禾还在说,用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你知道我从前是干什么的,就是周旋在有钱人身边、帮着甩女人的。我太清楚有钱人对没了兴趣的女人有多狠,一个个的心黑着呢。所以我有个大忌:不和有钱男人来真的,因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安喻在听,他的目光像锐利的锥子,坚定的从许禾的眼睛往她心里钻。许禾被这对锥子刺得快撑不住了。

审度良久,安喻才说:“认识的第一天,你我谁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再拿来做文章你觉得有说服力?还有,把干干净净的感情说得如此不堪,许禾你真是想得到、说得出口,我只有佩服了。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个随你便,我从不勉强女人,你来去自由。但是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别把‘钱’当说辞,你骗不了我。”

许禾笑笑:“理由太多了,比如说我为了迎合你一直在装正经纯情,现在装累了,觉得没意思了,这个理由怎么样?”

安喻点燃了一支烟,说:“还算说得过去,起码符合你的职业。”

“那我先走了。”许禾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