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珊带着周张二人转了一圈来到这边,顿时笑了:“今天运气不错,是煎鸡蛋呢!”

她说着把身份牌递了过去,里面核实记录后给她盛了两个鸡蛋,她一怔,里面的人就道:“刘教官说,今天是新学员来的第一天,每人都能领两份蛋类,两份肉类,快过去吧。”

孔珊低呼了一声,转过头对两人道:“看来今天还是占了你们的光。”

虽然现在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已经很平常了,但能多一份总是好的,而周张二人更是惊喜万分。今天的肉类不仅有鸡腿,还有排骨,炖的很烂的大排,每人两块,没有多少肉,却非常香。周张二人吃的恨不得连骨头都要吞到肚里。对于这种做派孔珊也没有什么嫌弃的,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当下就道:“这肉和蛋是不说了都是有数的,你们想浪费也不成,饭和菜你们可要注意。”

周芳一怔,抬起头:“注意什么?”

“这些是能随便吃的,但盛到碗里的一定要吃完,否则剩一两就会被扣五十积分,剩二两就是一百二的积分,这里的规矩是,积分为负一百,是会被开除的。”

周张二人对积分还没太大的感触,但听到开除都是一惊,忙不迭的点头。

第106章 积分(中)

吃完饭,就是午睡,然后就是学习整理内务,熟悉整个演武场。对于新一届的学员们来说,整个刘家有两个地方不能去,一是学习文字的地方,头三个月他们还不会开启文化课,所以那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是禁区;另外一个地方则是刘灿的院子,刘家人大多都搬到了郑州,原本的房间院子也做了调整,让给了演武场,只有她因为要常驻在这里没有动。要在一般家庭里会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房子在管城也算是好的了,再怎么也没有刘家人让出来的道理,虽然他们现在不在管城了,也应该给他们保留个房间,至于那些演武场的学员,要不就是再挤挤,要不就换个地方。不过刘家上下都是打定了要换地方的主意的,倒也不是太在乎这套房子了,要万一刘成调离不了……那也没有必要。

别人不知道,刘灿却是清楚的,再过不了几年,石敬瑭开创的后晋就会亡,契丹大军直入开封,周边都成了契丹军打草谷的地方。所以,在那之前刘家一定要逃出来,虽然这么做有些懦弱,但刘灿并不认为只凭刘家到时候能挡的了天下大势。这倒不是说她就觉得打不过契丹了,只是除非刘成能执掌天下,否则刘家军再能打也是去跳坑。

石敬瑭是个不要脸的,他的继承者石重贵倒是个要脸的,可惜没有脑子。在他想甩开契丹的时候其实得到了几乎天下人的支持,后晋与契丹打了三场,前两场都胜了,最后一场却输掉了整个国家。真要分析的话原因有很多,比如说他虽然热血要脸却奢侈无能,比如说老谋深算的刘知远迟迟不动,比如说经过这些年的折腾,百姓实在不堪负重……不过最直接的原因则是他错信了人,他把全部兵马都交给了杜重威和杨光远,而这两个想的却是如何效仿石敬瑭抱上契丹人的大腿然后自己当皇帝!

几十万大军,从内地刮地三尺收上来的粮草,都被杜重威带着在阵前投了契丹人!

如果说杜重威老谋深算,是影帝级别的也就罢了,可在他正式反之前已经有很多迹象证明他不可靠了,但石重贵还是一意孤行,不断的在他身上押注,这样的帝王刘灿怎么看都不觉得可以跟随,更不要说为他卖命了。

在这一点上,赵方毅和她的看法一致,虽然他不知道石重贵是个什么德行,但作为很具有书生意气的他却对晋朝没什么好感,他倒没想过一定要让刘成建国登位,但也不赞成为晋朝效死。

至于地方,现在刘灿相中了密州,这地方第一离海近,第二离内陆远,第三除了相邻的莱州,其他三面都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邻居,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埋头发展的地方。唯一不好的,就是比较冷,这在这个时代是很不利于人口发展的。所以虽然刘灿觉得这是可以克服的,但也只能先把这个地方设为暂定,另外又点了几个地方。

“那是刘教官的住处,今天晚上你们说不定就能见到刘教官了。”孔珊指着刘灿的院子,一脸仰慕的道,此时她的脸还微微的有些泛红。不过周芳和张喜鹊年龄都小,倒也没有多想,只是张喜鹊道,“孔珊姐姐,刘教官是不是就是刘节度的大郎君啊。”

孔珊点点头:“不过你们叫她刘教官就好,她是不喜欢咱们叫她郎君的。”

声音中不免有些哀怨,周芳道:“我听说教官都是教东西的,刘教官也教咱们东西吗?”

“这是自然,刘教官的箭术无人能比,咱们能学得一成就是造化了。”想到刘灿射箭时得身影,孔珊两眼发亮,“要我说还是第一期的学长学姐们最有福气,据说他们每个人的姿势都是刘教官亲自指导的,从站姿开始都有刘教官盯着。咱们虽然也能得到刘教官指点,到底比不上他们了。”

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周张二人跟了她大半天,已经隐隐的把她当榜样来看了,此时见她这个样子,对刘灿也不免升起不少好奇和向往。

孔珊说的没错,当天晚上刘灿果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和学员们一样穿的是黑色胡服,唯一的区别也就是腰带上的扣是玉质的。刘家的基因不错,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容貌上,身高也都不差。刘灿虽然是女子,但这些年营养不差,站在那里倒也不显得矮,真说起来还要比一般的男子稍稍的高一些。

早些年她的气质只是沉稳,这些年更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仪,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不管新老学员都是一触:“说起来,今天多了这些学员,是要搞一次聚餐的,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今天的学员,不见得都能留下!你们中,有花了大价钱进来的,有考进来的,有特招进来的,而无论哪一种,都不简单!一百八十金,足够一个人吃上几十年的粮食,只是在这里学习三年,实在是高价;而我刘家演武场的考核虽不能说多么艰难,也不简单,能通过的,都是早先下过功夫的;至于能特招进来的,看起来最轻松,其实却是父辈为我刘家为这片土地流了血,乃至拼了命的,就冲这个,我刘家自然要给这些英雄一个交代!”

随着她的话,众人都不免下意识的挺了下胸,特别是特招进来的。虽然他们现在穿着一样的衣服,吃着一样的东西,可感觉还是不一样的,而现在这自卑虽不能说一扫而光,却也个个都觉得自己也不差,还有一些极端的甚至想,别看你们拿钱了,我们在刘家这里还要比你们高一些的。不过这些思想还没成型,就被刘灿下面的话打断了:“不过不管怎么进来的,只要进来了,就是一样的学员。我看的是你的成绩,是你合不合规矩。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各位都还在,我再与各位庆祝!”

她说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而下面的学员,在老学员的带领下才知道鼓掌。对于她的话,有一些人暗暗警惕,但也有一些人不太服气,不过大多数人都开始打听三个月是怎么回事,郑十七就缠着钟辉问了起来,钟辉道:“一般来说,若是三个月能坚持下来,下面没有意外也就能留下了,所以刘教官才说三个月。”

“坚持?”

“你不要觉得演武场只是吃的好住的好,训练也很艰苦的,规矩也严格,万一不小心犯了规矩,积分被扣到了负一百,那真是找谁哭诉都没用。所以你们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我是你们的直属学长,你们练的好,我有奖励,你们要被开除了,我也要被扣积分。张阳?张阳?”

张阳回过神,一怔:“什么?”

“是我要问你什么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他在这儿说这么重要的事,这一位却明显魂不守舍。

“啊,没有,啊不是。那个辉哥儿……这刘教官是谁啊。”

“刘教官就是刘教官啊。”

“不是,我是说这刘教官是不是刘家的什么人啊。”

钟辉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张阳脸一热:“这个,我真不知道,还望辉哥告知。”

“不用这么客气,我说了你们叫我学长就好。不过张阳,你是交钱进来的吧,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钟辉倒没别的意思,而是奇怪以张阳的家世不该这么不灵通的,张阳更觉得羞惭,硬着头皮道,“说起来我们张家也是刘家的世交,只是早几年就到了京城,我阿耶知道这演武场是好的,就想送我来磨练一番,可惜我不争气,武比里只得了个第九,却是丢了我阿耶的脸了。”

“这一次武比收八人,你是第九,却是可惜了。不过你们家既然过去和刘节度家相识,怎么会不认识刘教官呢。”

“那时年幼……”张阳一边没什么底气的说着,一边拼命的回想刘家都有什么人,可他想来想去还真没想到。那时候张振虽与刘成交好,他们俩家却是不怎么来往的,最亲密的一次还是他娘带着他来借粮。

“刘教官就是刘节度的大郎君啊!”

“什么?”张阳的脑中瞬间显现出早先刘柱光着屁股流鼻涕的形象,“刘教官是刘叔父的大郎君?怎么可能!”

“的确是这样的。”郑十七道,这不是什么秘密,郑家既然把他弄过来这些东西自然都说给了他,“据说这演武场最初就是刘教官的意见。”

“是啊,这点我也知道。”旁边的李哲插嘴,他是特招进来的,和张阳郑十七都归钟辉带,他一向不善言辞,又觉得自己比不上另外两人,这大半天都没有怎么说话,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了,“我阿耶对刘教官可是赞不绝口,让我跟着好好学学呢。”

张阳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他是怎么也无法相信刘教官就是刘柱的,不说别的,年龄就对不上啊,他早先见到的刘柱才多大?顶了天也不过四五岁,而这才过去五年,他就长这么大了?而且这演武场已经办了三四年,他能在五岁就搞起这一摊?就算他真那么聪慧,也长不了这么高啊!可不是刘柱又是谁,总不能是刘静,要知道他们听到的是,刘静是在演武场当学员的,学员、教官,这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那就是刘灿,可刘灿不是娘子吗?

第107章 积分(下)

在张阳的记忆里,自己的娘是不怎么看得起刘家。家底薄,刘成又是步兵,还不怎么会捞油水,所以虽然那时候张振和刘成要好,他们俩家的关系却相当一般。可是再一般,他也还记得刘灿是娘子啊!那时候他最高兴的,一是过节,二就是他爹从刘家拿吃食过来。在他的记忆里,再普通的东西,由刘灿做出来,那就不是一般的好吃。他还记得他爹给他开过玩笑:“你这么喜欢刘家大娘子做的东西,将来阿耶给你讨来做媳妇。”

那时候他还不是太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但想着经常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就一阵猛点头,不过没等他点几下,就被他娘训斥了:“看你那点出息,一点吃食就把你迷住了,你将来可要娶个好媳妇,刘家那个可配不上你!何况,她还比你大呢。”

“嘿,刘家那个大娘子可不一般,再说大一点又怎么样,女大三还抱金砖呢!”

……

因为这些话往往和吃食联系在一起,所以他的记忆也就特别深刻。这怎么看,怎么想,刘灿也不该是男的啊!但眼前这些人的态度,还有刘灿刚才说话的那个感觉……张阳眼前浮现出刘灿先前的身影,她的身上并没有多少多余的装饰,比起京城的那些郎君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可往那里一站,整个人就仿佛会发光似的。而当他把那些话说出来,就是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张阳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在刚才他是把刘灿的那些话听进去了。

这样的人,就是男子已极为出色,要是女子……张阳觉得不是、不会、不可能。刘家大郎君比他强上许多这已经让他脸上无光了,要是女子……在感情上,张阳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但理智上他又觉得这是最可能的。

纠结啊难受啊,这个晚上张阳都没睡好,第二天直接顶了两个黑眼圈,好在顶黑眼圈的倒不只是他一个,不少人因为来到新环境不适应也都没有休息好,教官看到这种情况也就没有安排太高难度的训练,这一天也就让他们混过去了。不过张阳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当天晚上就找到了石守信:“石头,我问你个事儿,刘教官到底是谁?”

石守信看了他一眼:“刘教官不就是刘教官,还能是谁?”

张阳左右看了看:“昨天的刘教官,你知道吧,就是讲话的那个。我听他们说,那是刘节度的大郎君!”

“怎么了?”

“你忘了,刘节度的大郎君才多大?倒是大娘子的年岁同这刘教官差不多。石头,你是第一批的,给我个实话,这刘教官是不是就是刘家的大娘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张阳一怔,石守信又道:“张阳啊,你来演武场是学本事的吧,我记得你早先还同我说过,其中也有你阿耶想修复与刘节度的关系的原因。那么,刘教官是谁很重要吗?”

“是不重要,可是若刘教官是女子……这、这总不太好吧。”

“谁同你说刘教官是女子了?”石守信上前搂着张阳,笑道,“你看刘教官像女子吗?不像吧。她穿的是女装吗?不是吧。既然既不像又不是,那她就是郎君!我说她是郎君,这演武场上下都会说她是郎君,你明白吗?”

张阳看着他,再也说不出话了。石守信拍了拍他的脸:“别想那么多了,你能留下来才是正经的,再怎么说,你阿耶也是交了那么多钱呢。”

他这话说的温和,张阳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看着对面的石守信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很傻很天真的感觉。而把他打发走之后,石守信就来到了刘灿的院里,不过他一进去,就不由得皱了下眉——赵匡胤竟然也在!

看到他,赵匡胤就笑了起来:“四郎快过来,我写了一首诗,正找教官点评呢。”

石守信脸一黑。虽然赵匡胤比他们更晚进演武场,但因为早先有底子,所以武艺上并不差。而功课上,则还比他们更好一些。这三年下来,他们虽然都能写会算,可大多也就是读个千字文,学个《论语》,连学唐诗的都不多。偏偏赵匡胤因为家世比他们好些,不时的却能做出首诗,虽然那诗写的连他都不觉得怎么样,可他却能拿着不时的来骚扰刘灿——赵方毅一代学子,实在看不上那些打油诗。

他扯了扯嘴角:“二郎你又得诗了?”

“今天早上晨练,看到日出,突然有所感悟,就写了一首,写完后又琢磨了一天这才定下。四郎,我这次写的可和早先的不一样,你看了绝对要说好的。”

“你平时写的,我也要说一声好。”

石守信皮笑肉不笑,赵匡胤却仿佛没听出其中的奚落,洋洋一笑:“我在这上面,是有些天份,我娘经常说多亏了我来这里,要去京城就毁了呢!”

对于他这种厚脸皮石守信实在无语,也不再理他,当下对刘灿行了一礼,刘灿却是一怔:“咦,四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教官,我刚才就来了,已同赵二郎说了几句话了。”石守信面无表情,心中却不免有些抑郁,他这么大一个人,刘灿竟然没看到他!不说别的,他刚才来的时候也是经过通报的!

“哦,对对,主要是我在看赵二的这首诗,一时就失了神。”

这话一出,赵匡胤自然是越发得意,石守信则更为郁卒了。

“我就说我这次的诗不一样吧。”

石守信没有出声,不过心中也不免有些好奇,这赵匡胤的诗真写的那么好,连刘灿看的都失神了?这么想着,他不免向刘灿看去,接触到他的目光,刘灿把手中的纸递给他:“赵二这次的诗的确不一样,你也看看吧。”

石守信接了,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道:“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整首诗看起来平常,却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气质,石守信不由得一怔。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写的很好?”

石守信把纸递给他,淡然道:“教官说好,自然是好的。”

“我就说是好的嘛。”赵匡胤兴致不减,“我这一篇是咏日,等回来我再写一篇咏月,将来再写一篇咏星,这就是日月星辰都有了!”

“呵呵。”

“四郎啊,我同你说,这写诗就是慢慢练的,写着写着就能得出好诗,你没事得时候也练练吧。”

“呵呵!”

“我写日月星,你可以写江海湖泊,将来咱俩的诗放在一起,那就包罗万象了。”

“……呵呵……”

“哎呀,你别不好意思嘛,我知道你也是想写诗的,要不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来找教官点评,脸色都不对?而且几乎我每次来都能碰到你,这次也是,我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和我一样,有一颗爱诗的心啊!”

“……我来找教官有事,赵二郎,你要没事的话先避避吧。”

赵匡胤一怔,对刘灿行了礼,临走的时候拍了拍石守信的肩,后者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强自按捺着喷发而出的冲动——摇晃着赵匡胤,大声的对他喊,他绝对不是妒忌他写出了诗,绝不是!他根本就没什么爱诗的心,一丁点都没有!

他的嘴角抽了又抽,脸黑了又黑,不过到底克制住了,他非常清楚,就算他把赵匡胤拽过来了,后者也能以一种“我都理解”的目光看着他,就像他刚才的那两下拍肩。

看到这一幕的刘灿暗暗一笑,早年的石守信就是个机灵的小子,这几年越发练的喜怒不形于色,在演武场里也很有几分威势了,只是每次碰到赵匡胤就免不了吃瘪。难道这就是帝王与将军的区别?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得想到了刚才的诗,说实在话,那首诗是不错,但在中国诗词历史上最多只能说一般,之所以能流传下来,因为那是一首帝王诗。

是的,那首诗的确是赵匡胤写的!

作为一个主讲北宋历史的导游,刘灿对这首诗可以说是印象深刻。这首诗是赵匡胤写与未发迹之前,后人的评价是,词句虽然一般,却自有一股煌煌大气。

也就是说,在她所知道的历史上,赵匡胤的确写了这首咏日,虽然在她所知道的历史上,赵匡胤只写了一首半诗,可的确有这首的,而现在,他的命运明明有了变化,可还是写出了这首。这代表着什么,历史的潮流无法阻挡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刘家、她刘灿又算是什么呢?

“教官?教官!”见她久久不语,仿佛还在思忖赵匡胤的那首诗,石守信忍不住开口道,刘灿回过神,“哦,什么事?”

“教官,刚才张阳来找我打听你的身份了。”说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得一畅——赵匡胤再会作诗又怎么样,他却知道刘灿更多的事情呢!

“他反应倒还算灵敏,你怎么同他说的。”

石守信把他们的对话说了一遍:“看现在的情形他是被我吓住了,但我看他不是个安分的,将来免不了要拿此事做文章,不如找机会把他退出去,他在张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要从咱们这里出去了,就连他阿耶也不会理会他了。”

刘灿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四郎,你可是越来越坏了啊。”

第108章 萌芽(上)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刘灿的表情是似笑非笑,语气带了几分调侃,石守信不知怎么的,脸就有些发热。她明知道刘灿这一句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就是下意识的想解释,但张张嘴,又有种无从解释的感觉,最后只有干巴巴的道:“我看无论是他,还是张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灿这一次是真笑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眼角上挑的看了石守信一眼,后者的脸更热了。这一次连干巴巴的话都挤不出来了,站在那里就觉得手足无措。

“多么青葱的少年啊!”刘灿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很有一种调戏小鲜肉的快感,不过她到底没有这方面的趣味,一笑之后很快就罢了:“张振这个人是利益至上,一向是有好处就上的。我的身份他不见得不知道,但他就装作不知道,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没告诉张阳,只从这一点来看,他对张阳的情分也实在有限。”

她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张振又是看着她长大的,早先又在管城活动了一圈,说不定早就把她的身份摸清了,但他并没有露丝毫的迹象,原因无外乎就那么一点:没什么好处。

是的,她女扮男装了,但她一没有官身,二没有袭爵,了不起了也就是有些风化问题,放在太平时节只要家里给撑腰也不过是到外面躲躲,在这个世道那最多也就是引出些话题。当然,她的身份要暴露了会有麻烦,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刘成身强体壮正值鼎盛,只要有他在,就能给刘家撑住场面。如果现在还是和李蒙争位的时候,那张振把这一点曝光也许能为李蒙壮壮声势,现在,不过就是彻底恶了刘家。当然,这并不是说张振以后就不会拿这个做文章,以此人的尿性,这事还真可能是个隐患,不过那也是以后了。至于他连这点都没同张阳说……这到底是忽略了啊,还是他就没想让这个儿子得好啊!

“教官的意思是不用理会张阳吗?”

“也不能说完全不理会,你找人暗中盯着一些也就罢了,他若真就此闹出来,也不见得就不是个好事。”

石守信一怔,刘灿笑了笑道:“你也说了,张振并不看重他,他要闹起来也不过就是造些舆论,说些流言,而流言……最怕的是什么?”

石守信低头想了想:“周厉王时期,民不聊生,民怨沸腾,他下令不准百姓议论,最后却被流放了。议论和流言虽不太一样,大体却是相同的。若流言是错的,就以强大的事实证明,若流言是对的,就不去理会,若和百姓息息相关的,也许还能多传一段日子,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也就是一时热闹,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刘灿拍了拍巴掌:“冷处理,的确是一个办法,不过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制造更引人注目更火爆的新的流言!”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在近两年,无论是张阳还是别的什么人,想拿她的身份做文章,只有制造新的流言。对于这样的流言,一般人会当做一件新鲜事传传,大多数聪明人会不为所动,只有那种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趁机出动。外面的人是不说了,反正他们也没想过把郑州打理的如何——地方太大,水太深,时间则太少。可要是内部的,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并收拾了,以后倒也干净了。当然,对于那些外面人也不用手软,这个世界,就没谁是绝对干净的。

“所以到时候谁挑起这把火,我们就把这把火,引到谁身上。”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她的语气很轻,声调很慢,还带了几分笑意。石守信则不由的产生一个感觉——这到底是谁坏啊!可就算这么想着,他却觉得眼前的刘灿有一种说不出的光彩。

又过了十多天,演武场基本安定了下来。虽然新学员还不能说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也没闹出什么乱子,张阳也非常安分,这一点令刘静微微的有些失望。是的,对刘灿来说,张阳基本是可以忽略的。刘静虽然也没太把他看在眼里,但有时候也会想起一二。看这边安定下来了,刘灿也就开始着手到河东的事情了,其实早先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也就是再确认一下人员马匹的情况,然后再到郑州与刘成王氏作别。

这一段刘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不仅郑州这边他需要应付,开封那边也不能忽略了。一般的节度使不会像他这样,但谁让郑州离开封这么近呢,不过在刘灿来时候,他还是抽出了一整天的时间,从头过问到尾,从带的粮食够不够,一直问到人员的匹配。问到最后,刘灿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成瞪眼道:“别以为你去过荥阳就算出过门了,荥阳再怎么说也在郑州界内,这出了郑州,外面的天大着呢。”

“我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

“我真知道,阿耶,我笑,是因为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

“又当爹又当娘,阿耶现在,可不就是这样吗?”

刘成也怔住了:“你这孩子……”

他本来是带着笑意的,但话没说完,嘴角的微笑就凝固了。刘灿知道他想到了张氏,上前轻轻的拥住了他。刘成微微一僵,随即就放松了下来,父女俩相互依偎,过了好一会儿刘灿才道:“阿耶,若有合适的……你不妨就定下吧。”

张氏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这不是说她对张氏的感情多么深刻,她对张氏自然是有感情的。在那几年里,张氏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她,也许她是重男轻女的,也许她的方式不见得就是她想要的,但她是真的爱她,她不是中二期的少女,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可她与张氏毕竟是半路母女,她们没有经历那种不需要理由的付出以及理所应当的索取。当然张氏对她是始终如一的,可她,毕竟有着过去的记忆。再怎么说,她的记忆里也永远会有过去的母女,会有那些抱着高烧的她急匆匆的往医院赶的脚步,那在风中艰难的背影……

可是,张氏死了,而且被吃了!

她是先死了,还是先被吃了?那些人是把她活吃了,还是做过什么处理?她被吃的时候还有意识吗?她临死前想的是什么?这些事情不能想,想起来就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

可是再痛,张氏也死了,而刘成……还活着。虽然她说这句话是有些给自己找麻烦,可第一她实在不想刘成每每因此自虐,第二,她也相信那麻烦是她能解决的。当然也许将来她会后悔,可现在她实在有些不忍心。

“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