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不行,太危险了”,朱嬷嬷阻拦道。

华凤兰不理她,只对后头乔装的宫中侍卫厉喝道:“那女子跟我有些过节,你们快点把她抓了,我有话要问她”。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了一阵后,踏水跳上去和秦云荻飞快的将绿茉擒获住,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动弹。

“云荻哥哥,这出什么事了”?华凤兰在众人的扶持下,走上花船,这才发现地上死了不少人,还有些莺莺燕燕的女子躲在船里,她愣了愣,秦云荻已经大喜的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凤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大胆,我们娘娘的手岂是你随便能碰的”,朱嬷嬷怒斥的上前推开他,“秦公子,注意你的身份,如今在你面前的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皇后…”,秦云荻张了张唇,黑眸里溢满了深深的哀痛和苦涩,是了,他如今可是皇后了,他握紧手中的剑,半响才强忍住心头痛苦的情绪,低声道:“方才谢谢皇后的帮忙了,若不是你我恐怕也擒不住这女子”。

“这…不是绿茉吗”,华凤兰走到绿茉身边,冷冷一笑,“没想到咱们还有再见的一日,本宫一直好奇当初你为什么要陷害本宫,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绿茉不语,只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她。

“秦公子,麻烦你解开她的穴道”,华凤兰道。

“这…”,秦云荻犹豫了下上前在绿茉身上点了两下,绿茉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喉咙突然吞了吞,秦云荻脸色大变,猛地朝她后背拍了一掌,她一口鲜血喷出来,突然脸色惨白的倒了下去。

秦云荻探了探她鼻息,皱眉道:“她服毒自尽了”。

华凤兰吃了一惊,她是听说过有些人为了防止自己泄露秘密,在牙齿里塞了毒药,也不知绿茉她究竟是谁的人,竟然宁死也不肯泄露秘密。

“算了,此女子是京中头号刺客,她是刑部捉拿的犯人,也是罪有应得”,秦云荻还剑如鞘,柔声安慰。

华凤兰失神不语,倒是朱嬷嬷冷笑了声,“据老奴所知,皇上虽然让秦公子回京了,可您如今只是庶民一个,似乎没有资格捉拿犯人的权利”。

“这位嬷嬷您有所不知,此等女子杀了楚仪国不少达官贵人,掳劫金银财宝,就算草民只是一介庶民,捉拿这等十恶不赦的犯人也是每一个楚仪国子民的职责”,秦云荻不慌不忙的道。

朱嬷嬷面露不悦,华凤兰连忙道:“算了,朱嬷嬷,秦公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娘娘,您不是说要去碧湖楼吃饭吗,现在时候不早了,也该过去了”,朱嬷嬷低声提醒。

“是啊,皇后您从前就很爱吃碧湖楼的食物”,秦云荻怅然的说道:“草民也正想去碧湖楼吃饭,正巧顺路”。

朱嬷嬷气节,华凤兰尴尬的道:“不了,本宫打算回丞相府吃饭,嬷嬷,咱们走吧”。

说罢,转身在祝菀的扶持下上了小船,她始终背对着花船,直到船开出了一段距离,才回首望过去,发现秦云荻还痴痴的立在船头,默默的望着她。

她心中一酸,朱嬷嬷提醒道:“娘娘,您知道皇上平日里最忌讳您与秦公子的事了,为了皇上着想,以后遇到他您都应该避开走才是”。

“我知道,我刚才是因为瞧见了绿茉,朱嬷嬷,你吩咐下去,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皇上,我和秦公子只是偶然相逢,我不想因为这样弄得皇上不开心”,华凤兰恳求道。

“您放心吧,老奴还是站在您这边的”,朱嬷嬷点了点头,可这心里却依旧觉得不踏实。

发生了上午的事后,华凤兰也不敢再出府去,下午陪着华丞相下棋,到了晚上,皇帝没再驾临,她想着绿茉和秦云荻的事也睡不着,半夜里,翻来覆去的,突听窗户传来轻轻打开的声音。

“谁”?她警惕的坐起,正要大叫,一抹黑色的身影跳了进来,扯开面巾,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是我”。

“云荻哥哥…”,华凤兰吓了跳,“你怎么会来这”?

“除了来见你我还能来做什么”,秦云荻双眸激动炽热的望着她,“我真怕你出事,那一日我看到你被皇帝强行带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这阵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只可惜咱们虽然同在京城,却无法常常见面”。

华凤兰皱下眉头,“云荻哥哥,我现在是皇后了…”。

“我知道,那又如何,我今日来便是要带你走的”,秦云荻走上前拽住她手腕道:“你不能回宫了,今天我抓绿茉的事你从中帮了忙,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华凤兰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绿茉是皇帝的人,上午我本来就想和你说的,只是当时你身边有不少人,我不好说”,秦云荻冷冷的道:“祁天楼的事我早有怀疑,这一年来虽然我去了桑洲,可太后和我爹从来没有停止过追查这件事,谁料到那日过后绿茉突然在皇宫里失去了踪迹,知道前些日子京城首富江崇的我才追查到江湖中一个神秘刺客团身上,这个刺客团的首领就是绿茉,这几年来,和我们秦家来往的不少达官贵人都是莫名其妙死在她们手上,我本来想拷问绿茉的幕后主使,可惜她服毒自尽了,但是我敢肯定她背后的人一定是皇帝,一年前的事也是皇帝指使的”。

华凤兰呆了呆,直到秦云荻拽着她往窗户走去,她才回过神来挣脱开他,“我不能跟你走,云荻哥哥,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臆想”。

“我敢用生命跟你保证,你明日一回皇宫,皇帝肯定会朝你大发雷霆的,有些事你根本不懂,这个刺客团给皇帝带来多大的利益”,秦云荻焦急的道:“离开这个地方,咱们俩远走高飞,不再理会这些朝堂争斗”。

华凤兰摇了摇头,“绿茉的事我会亲自去跟皇上问清楚,皇上是真心爱我的,他不会伤害我,云荻哥哥,我今生只能负你了”。

秦云荻错愕,这才发现她眼神异样,仿佛察觉到什么,一种骤然升起的冷意忽的擭住他的心脏,“凤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喜欢上皇帝了…”。

这个念头滋生出来,他突然觉得全身都颤抖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希望她否认,只是她的双目愧疚的闪了闪,许久,她的薄唇蠕动,“…对不起…”。

“我不相信,你怎么可以喜欢上他,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你忘了皇帝是怎么对你对我的,是他把我们活生生的拆散,你应该恨他,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他摇头,心好像被人生生撕开了两半,她被送进皇宫的那一日也没如今这般痛苦、害怕,其实离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的心变了。

他瞳孔里的凛冽恨意和痛苦让华凤兰打了个寒颤,“云荻哥哥,或许咱们俩是有缘无分,你记得吗,去年你凯旋而归的那一日,我在风雪楼朝你丢了只纸鹤,可是那天莫名的刮了一阵风,飞进了对面的窗户,其实那窗户里坐的就是皇上,是她捡了我的纸鹤,你知道我在纸鹤上写的是什么吗,天不绝人愿,故事侬见郎,原来缘由天定,爱是天意,我跟他是命中注定,而我们是有缘无分”。

秦云荻脸色变了变,眼中的悲恸之色越发浓厚,“什么命中注定,有缘无分,我不相信这些,人的心是由自己掌控的,凤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是你曾经说今生今世只可以喜欢你一个人,可是你却变了心,你知道我桑洲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想的是你为了我婉转承欢在别的男人身下,想的是就算是死也要见你一面”。

“对不起…”,华凤兰愧疚的哭了出来,除了这句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云荻哥哥,今生今世是我亏欠了你,我对不起你…”。

“够了,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秦云荻红着眼眶摇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庆东县她会不会停的说这句话,原来是因为她爱上了别人,他再也无法呆下去,转上飞箭一般从窗口离开了。

她走到窗前,只看到一抹黑影消失在夜色里,她痛心的喃喃道:“我这辈子都没有脸面对云荻哥哥了”。

靖王爷之死

秦云荻一路在夜色中狂奔,他不记得自己狂奔了多久,一直到筋疲力尽跌倒在地上,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到了两人一同来过的姻缘庙,仿佛还依稀看到那一日她诚心跪在月老面前祷告:“求月老保佑,我和云荻哥哥能够有情人终成眷是,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傻瓜,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等我下次打完胜仗回来就娶你,不过你要等我”,那时,他开心的道。

“我当然会等你,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就算等到海枯石烂也要等到你”。

如今那些话还言犹在耳,可是她的心却早已变了,秦云荻忽然扬天哈哈狂笑起来,边笑边哭,如痴如狂,“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凤儿,你的心怎能如此改变,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许下诺言”钚。

他仰天、怒吼,泯灭的仇恨从眸子里喷薄出来,“姬赫遥,你等着,今日的一切我必定十倍、百倍偿还,你夺走我的东西我也要一样样的夺回来”。

华凤兰几乎一夜没睡,早上起来,脸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祝菀帮她补了点胭脂气色才稍微好点荬。

上午,坐马车回到宫里,直接去了承乾殿,按照祖宗规矩,帝后成亲第一个月,是要同住一块的。

到殿门口时,守在外面的何寿康掠过丝紧张,华凤兰微微奇怪,他平日里不都是和汪公公一样皇上在哪他就在哪的吗:“你怎么在这,皇上今日还没去御书房吗”?

“皇上昨个儿喝了许多酒,到现在头还疼着没醒过来”,何寿康尴尬的道:“湘贵妃昨夜一直在这照顾皇上”。

华凤兰想到两人成亲的地方才不过第三日便有其它女子入住了,脸色登时一白,恼怒的道:“你昨夜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本宫”?

“是皇上说让奴才别打搅您的”,何寿康委屈的瞅了一眼殿里,“湘贵妃昨夜一宿没睡呢”。

华凤兰立即往里走去,还喜气盈盈的寝宫里,皇帝闭目躺在床上,湘贵妃正坐在床边上为皇帝擦拭着脸颊,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忙起身行礼,解释道:“娘娘别误会,昨夜皇上心情不佳,醉的一塌糊涂,还发了好大脾气,又呕又吐,把宫殿里的东西都砸了,您又不在宫里,臣妾这才听了消息赶过来照料皇上”。

华凤兰仔细打量着她,见她眉宇疲倦,似乎还是昨日的妆容,心放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问道:“皇上是为了什么事不开心”?

“臣妾不知”,湘贵妃低敛着眉目摇头,“既然娘娘回来了,那臣妾就告辞了”。

“你也是辛苦了,快回宫去休息会儿吧”,华凤兰顺势也没挽留。

“臣妾告退”,湘贵妃离开后,华凤兰这才走到床边上,先闻到的是一股浓浓的酒味,她皱了皱眉,拿起湘贵妃先前用过的毛巾为他擦拭着手背,心里暗暗思量着他昨夜发火的原因,难道是因为绿茉的事,如果绿茉是他的人,那一年前的事肯定是他暗自布置的,如果是真的,他怎么可以对她那么残忍,一股深深的矛盾纠缠着她,她亦是心烦不已,直到他突然呻吟了声,缓缓睁开幽深的双目,双手皱眉抚着头缓缓坐起来,“朕的头好疼,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都快中午了”,华凤兰看到他这副模样又心疼又没好气,“你干嘛喝那么多酒,喝酒伤身”,说罢,朝外面叫了句:“朱嬷嬷,皇上醒了,你快把醒酒汤送进来”。

皇帝闭了闭眼,她忙拿了个枕头让他靠着,他突然紧握住她手腕,脸色微微阴暗,“你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吗”?

她心一紧,“你说我遇到了秦云荻和绿茉的事”?

“秦云荻,秦云荻”,皇帝瞳孔突然迸发出骇然的杀意,嘴唇咬牙切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一阵,猛地将她推开,胸膛激动的起伏,“朕就不应该让你出宫的,你这个女人,每次都是秦云荻,你知道吗,朕有时候朕不知道拿你如何是好”。

华凤兰被他的眼神弄得心寒发颤,秦云荻说的难道都是真的,他说皇帝不会放过她,可是她们才成亲第三日,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绿茉是你的人对不对,因为绿茉死了你怪我”。

“不错,绿茉是朕的人,她是朕额娘的侄女,因着是私生女,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后来朕额娘家的人都死了,她一个人上京,朕好不容易让人找着她,朕当时登基没多久,手中毫无人脉和太后对抗,所以朕让姬家的人把她栽培成了一名刺客,后来她入了宫,朕帮她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安排在太后身边,也没有怀疑,朕不怕告诉你,一年前你和秦云荻的事虽然是皇后安排的,但也是得了朕的支持和默许,事后朕担心她留在宫里会有危险,所以把她安排出了宫,朕让她创建了一个刺客团,那个刺客团主要是探听秦家来往的朝臣私密,必要的时候杀掉和秦家来往的商豪和贪官,这些商豪和贪官在秦家的支持下,密布成网,榨取国库的银子和百姓的利益,朕没有证据,所以让刺客团的人刺杀这些人,然后将他们的钱纳入朕的口袋,为的是周将军能够招兵买马,你知道吗,绿茉已经收集了整整五千万两白银,结果却被秦家的人搅破,现在那些银子都进了他们的口袋,本来绿茉可以不死的,都是因为你,派侍卫去帮秦云荻,她才会落网自杀”,皇帝越说越气愤,脸色狰狞难看,“你知道那笔银子落入秦家手里会怎么样吗,到时候他们若真的谋反起来,国库空虚,朕的兵马连粮草的钱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华凤兰浑身一震,脑袋仿佛有什么炸开来,看着面前愤怒的几近癫狂的男子,嘴里一阵发涩,“原来绿茉真的是你的人,一年前是你叫人设计我和秦云荻,你怎么狠得下心做这种事”。

“哈哈,设计,没错是朕设计的,你知道朕为什么那么做吗,太后那个贱女人借着秦云荻打了胜仗暗地里逼朕将皇宫禁卫军的兵权全部交给他,而你和秦家都是一伙人,朕若不先下手为强,他秦家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围攻后宫,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朕只有那么做,只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你和秦云荻的奸情朕才能暂时夺回宫中的禁卫军权,才有机会安插朕的人进宫”,皇帝忽然看着她,愤怒的眼神里闪过丝冷然和讥讽,“再说也不是朕冤枉你们,你以为朕不知道当日你和秦云荻在溪边做了什么,朕不是在冤枉你们,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根本没有第一次,你的第一次早给了秦云荻”。

他的话如万箭穿心,华凤兰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尖锐刻薄的眼神,身,冷得入骨,哭着叫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既然你知道,你在意,为什么又要立我为后,说喜欢我,你若嫌弃我脏,我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我以为那些事都过去了,没错,曾经我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我现在全心全意的对你,我只是想抓住绿茉问清楚一年前的事而已,我根本不知道绿茉是你的人”。

皇帝面容哽痛,她的哭声让他狂躁气愤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哀,他自嘲的苦笑了声,是啊,她的第一次给的根本不是自己,他心知肚明,一直也没说,可他却是知道的,所以秦云荻一直就像一根刺插在他心头,这根刺虽然拔掉了,结成了疤,可还是会时常旧伤复发。

他的沉默和萧瑟让华凤兰害怕起来,不由凄然的道:“你说过,你在位时,迟早会有一场战争发生,是输是赢,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可以,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苟活”。

“你的心意朕明白了,你不是故意的,朕也是心情不好才会说那些话”,皇帝疲倦的缓缓闭上双眼,“你先回瑶华宫吧,朕想再睡会儿”。

她心冷的看了他好一阵,好半响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心虚凄迷的回了瑶华宫,其实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处在这个皇位本来便是身不由己,只可惜经过昨夜后,她也是没脸面见秦云荻了,否则的话可以让他将银子还出来,如今只怕他也恨上自己了。

回了瑶华宫,她也是心情不好,一连过了几日,皇帝不曾踏足后宫,后宫的嫔妃也难得没有争风吃醋的心情,这一日清晨,各公的嫔妃来瑶华宫请安时,容修容突然捧着热茶叹了口气,“昨个儿臣妾倒是听到一件骇人的消息,听说靖王爷被刺了”。

华凤兰愣了愣,柔嫔“啊”了声,“什么人这么大胆,靖王爷没事吧”?

“唉,听说是在自家庭院里,那刺客武功高强,刺了靖王爷一剑就逃跑了”,容修容皱眉道:“昨个儿臣妾的娘亲进宫时说了这事,听说臣妾的爹想去瞧王爷,也拒之门外,听说是还没醒来”。

“那定然是伤的颇重了”,湘贵妃忧思的道:“怪不得本宫听闻昨日的太医都出宫去,听闻昨日皇上也出宫去了,恐怕都是去了靖王爷府上了,这事瞒的这么紧密,若不是容修容说我们恐怕都不知道”。

“说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不能把这事传出去”,容修容叹道:“其实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就咱们后宫的人知道的最晚”。

“这样看来靖王爷是伤的很重了”,华凤兰沉吟的道。

“但愿靖王爷不要有事”,柔嫔忽然的叹了口气,“靖王爷手握朝中重权几十年,他的儿子曾经又是尚书令,手握部分兵权,虽说去桑洲做了节度使,官职被贬,可朝中势力犹在,如今天高皇帝远,若是他误会了皇上要谋反为父报仇怕就糟了”。

她话语一出,妃嫔间一片哗然,湘贵妃柳眉倒竖,斥道:“柔嫔,有些话你可别乱说,姬世子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怎么谋反,再说就算真的谋反,咱们的圣上难道还怕对付不了他吗”。

“说的是,皇上既然下了命令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说起这事了,朝中的事我们管不了,只管照顾好皇上就是”,华凤兰也警告了两句。

众嫔妃沉默了下去,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情,一个个怀着心事起身告辞离去。

等她们走后,朱嬷嬷方才唏嘘道:“定然是有人要挑拨皇上和姬世子,希望靖王爷能够平安无事”。

华凤兰心里尽是阴翳,“嬷嬷,你叫人去看看皇上在御书房没有,让厨房给皇上炖盅花旗参乌鸡汤,稍后我给皇上送去”。

朱嬷嬷领命出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回来道:“皇上今早又出宫去了,老奴和承乾殿的人打好了招呼,若是皇上回来,让她们立刻来通传娘娘”。

华凤兰越发担忧起来,看来靖王爷的伤势只怕比想象中更严重啊,这一天里是数着时辰过得,一直到晚间亥时才传来消息说皇上回宫了。

她让人端了汤赶去承乾殿,到那时,汪公公指了指偏殿,低声道:“皇上在沐浴,靖王爷方才去了,皇上心情不好,娘娘,您去安慰安慰皇上”。

华凤兰倒吸了口凉气,轻轻往里走去,果见皇帝靠在窗边的小桌上喝酒,披散着长发,模样颓废,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下一酸,上前拿走他手里的酒,“别再喝了,你这几日老是喝酒,喝多了伤身”。

皇帝布满血丝的双眼醉醺醺的看了她眼,又拿了桌上一壶酒斟满喝起来,“你走吧,朕想静一会儿”。

“我不走,你要喝,那我陪你喝”,华凤兰抢走他手里的酒杯一股脑儿倒入自己的喉咙里,酒又辣又冲,冲的她满脸通红,不停咳嗽,她不甘心的又要给自己倒,却被皇帝抢去了酒杯,她执拗的去抢,他面容恼怒的把她直接拉入怀里,“别闹了”。

“除非你不喝了”,华凤兰心痛的摸着他嘴角的胡渣,“你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我才不见你几日,你就憔悴了许多,你自己不心疼,我心疼”。

“凤儿…”,皇帝眼神一震,手紧紧握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红着眼眶道:“朕…心里难受,你知道吗,朕自生下来就不得父皇喜爱,后来额娘也去世了,朕虽然坐着这皇位却是寂寞的,朕近两年虽与靖王爷诸多分歧,朕知道他有想离开京城去桑洲找姬秋白,朕担心他们会谋反,朕应该将他软禁起来,只要他还在京中,姬秋白就不敢造反,可朕…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对朕来说,他是朕的良师也是朕的益友,他更是朕的叔父”。

“你要难过,想哭就哭吧”,华凤兰轻柔的抱住他脑袋,哽咽道。

“朕不难过,朕不会哭”,皇帝忽然冷笑起来,“终归所有的人都会一个个离开朕,反正朕从来都是一个人”。

“不会,还有我啊”,华凤兰低下头,缓缓道:“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皇帝微醺的眼睛一亮,突然牢牢抱住她,喃喃呓语:“是啊,朕还有你,凤儿,朕前些日与你说了那些过分的话,朕不是有心的,朕只是太生气了,朕应该体谅你”。

“我知道,若是换成我,我也会生气”,华凤兰拭了拭泪,“你别怪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帮秦云荻的”。

皇帝苦笑了声,轻柔的抱住她,“算了,都过去了,其实不管你有没有叫人帮忙,绿茉已经泄露了踪迹,那笔银子迟早会叫秦家拿走的,朕不该朝你发火的”。

自缢

华凤兰颔首:“姬郎,我知道你心里头难过,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应该要重新振作起来,你想想,靖王爷突然去世了,远在桑洲的姬秋白定会以为是你迫、害的他,还有究竟是谁刺杀靖王爷的也还是个未知之数…”。

“未知之数”?皇帝忽然阴测测的冷笑了声,“除了太后和秦国公还能是谁干的,他们正是想挑拨朕和姬秋白的关系,可惜朕没有证据”。

华风兰其实也猜到了,只是牵扯到秦云荻仍旧是尴尬的,“只要不到最后一刻,还是有希望的,再说皇上身边不是还有周将军他们吗”?

“你说得对,现在不是朕该沮丧的时候”,皇帝颇有所动,幽幽的低头注视着她,“凤儿,朕很高兴今晚你能来陪朕,朕心里头好受了许多”。

“我从来都不能为你做什么,只能像现在这样陪着你”,华凤兰埋在他胸怀里轻轻的叹息钚。

“这样就够了”,脸贴在她额头上,姬赫遥双目望向窗外,陷入深思之中。

翌日还未到早朝时辰,姬赫遥喝了酒睡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突听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华凤兰也被吵得醒来,听到汪公公在殿外说道:“皇上,有急事禀报”荬。

“进来”,皇帝呻吟了声,汪公公小步子走进大殿,隔着重重帐幔,道:“皇上,冷宫里传来消息,前皇后…自缢啦”。

皇帝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脸色大变,睡意全无,华凤兰也被这消息弄得懵了。

“快快,准备轿撵,朕要去冷宫瞧瞧”,皇帝着急的起身,踮着脚往轮椅走去,兴许是走的太急,忽然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当心”,华凤兰忙将他扶起来,“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在这好好休息”,皇帝推开他,神色悲沉的迅速往冷宫赶去了。

到那时,天际已经泛出了一缕肚皮光芒,皇帝被人抬进去,看到皇后已经躺在冷宫的石床上,全身盖着白布,她的贴身宫女丁兰跪在地上抽噎。

皇帝轻轻走过去,掀开白布,看到皇后脸色惨白的模样,怔怔的看了许久,竟忘了移开哀伤的双目,直到汪公公在边上轻唤了句:“皇上…”。

他眼眶发红,忙别开双眼,怒瞪向丁兰,“你主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了,你是怎么照看她的,枉费朕饶你一命让你来冷宫伺候你主子”。

“皇上,不关奴婢的事,是昨夜太后来了冷宫把靖王爷去世的事告诉了主子,主子听了之后就向丢了魂一样,然后大哭了一场,奴婢十分担心她想不开,晚上睡觉也要守着她,主子非说她没事,想一个人静一静,谁料到…奴婢今早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在屋里自缢了”,丁兰边说边哭的将手里的书信递过去,“这是奴婢早上在主子的房间里发现的,是她留给皇上的”。

皇帝忙接过展开: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皇上,臣妾最后只有一个请求,求皇上好好照顾晟儿,臣妾再也不能陪伴皇上左右了婧虞绝笔。

“虞儿…虞儿…”,皇帝喃喃念叨,恍恍惚惚的想起她初进宫的时候,两人成亲多年,却也是琴瑟和谐,相处和睦,往事扑面而来,不由得一阵深重的哀伤。

丁兰扑通跪地的哭道:“皇上,主子真的是冤枉的,中秋节的事确实不是主子做的,是有人要害主子啊,这些日子主子成日里以泪洗面,她难过的是再也见不着皇子,难过的是皇上的狠心,自从皇上立了太子,皇后就再没做过害华皇后的事情,奴婢敢对天发誓”。

皇帝震惊的看着她,“真的不是你主子做的”?

“如今主子都去了,臣妾还有什么说谎的理由”,丁兰啜泣道:“那日主子只是想让宴会发生点乱子,打压打压湘贵妃,主子完全不知道那水为什么换成酒了”。

“好啦,你起来吧,朕相信你说的,这件事朕会再彻查的”,皇帝深深的皱眉,悲酸的叹了口气,“朕与她终究是夫妻一场,汪公公,你让人着手准备后事,这事不宜张扬,低调的办了吧”。

“谢皇上,谢皇上”,丁兰哭着磕头。

皇帝看了一眼死去的皇后,到底是不忍心,不愿多呆,转头道:“摆驾去永寿宫”。

汪公公一怔,瞧了眼皇帝阴暗的脸色,顿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皇帝也没让人通报,直闯永寿宫,正好看到太后在用早膳,“太后真是好兴致啊,还吃得下早膳”。

“皇上这话哀家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太后不悦的皱眉:“今日是什么风把皇上您给吹到永寿宫来了,瞧你这气势汹汹的模样,还将哀家放在眼里没有”。

“朕为什么来难道太后还不清楚吗”,怒意夹杂着冷笑从皇帝唇鼻间溢出来,皇帝怒容满面的将桌子掀翻,哗啦啦的膳食全倒落在地,太后躲避不及,好些汤渍都溅到她身上,气得她又怒又颤,“皇帝,你这是干什么,哀家还没死呢,你个不孝的东西”。

“朕干什么你心知肚明”,皇帝凛冽如刀锋的瞳孔瞪着她,“谁让你去姬婧虞的,谁让你把靖王爷的死讯告诉她的”。

“怎么,哀家长着腿,哀家去冷宫看看姬皇后还得跟你禀报吗”,太后冷笑道:“再说啦,她就算废了也还是皇室子孙,她的父亲死了,哀家告诉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了,难道让她连自己的父亲死了都不知道吗”。

“你少给朕装蒜”,皇帝气得青筋暴跳,“姬婧虞昨晚上吊自缢了,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啊,那丫头自缢了”,太后故作大吃一惊,心痛的叹了口气,“那孩子怎么那么想不开啊,原来你是为这事生哀家的气,皇帝,你可错怪哀家了”。

皇帝狰狞的脸色一阵抽搐,猛地将太后扯过来,用力捏住她胳膊,永寿宫的人大吃一惊,余嬷嬷着急道:“皇上,您要做什么”?

“朕做什么几时轮到你这个做奴才的来多嘴”,皇帝怒斥了声,瞪向太后“明人不说暗话,事到如今,咱们也无需要再装模作样了,朕知道你们秦家一直野心勃勃,可是朕警告你,只要朕在位一日,你们也休想得逞”。

太后不急,反而泰然自若的笑了笑,“皇上,您真的是越来越误会哀家了,秦家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

“朕如果死了,也要拉着你一起死”,姬赫遥手突然一松,转身离去。

太后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下衣襟,余嬷嬷拍着胸口道:“刚才可吓死老奴了,瞧皇上那架势,奴婢真担心他会对太后您动手”。

“他不敢的,他只要杀了哀家,秦国公会联合朝臣以皇帝不孝的罪名把他轰下皇位”,太后得意的笑了笑,“只要远在桑洲的姬秋白知道他的爹和妹妹都死了消息,这回他们自己人打自家人有的拼了”。

天气渐渐转凉了,瑟瑟秋风中,皇宫里飘落的叶子纷纷扬扬铺满了路面,前皇后的葬礼在湘贵妃的操持下,办的妥妥当当。

幽暗的灵堂里,一缕惨白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棺木前的丹青上,画上的女子身穿淡青色的百褶裙,随意扎着流苏祭,发髻斜插着镂空的雕花金步摇,手执轻罗小扇,身段窈窕,眉如弯月,一双眼清澈的仿佛不染尘世间的污垢,颊间微微泛着梨涡,浅笑嫣然。

华凤兰看的怔了怔,一旁的容修容忽然感慨道:“皇上的丹青果然是妙笔生花,她这副模样倒让我想起了刚进宫的那会儿姬皇后的模样和画上的是差不多的”。

“这后宫里尔虞我诈,呆的久了,有时候难免连自己都会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也亏得皇上还能把她的眼神画的如此传神”,湘贵妃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也是呢”,容修容忽然伤感的喃喃道:“只透过这幅画,倒也察觉出皇帝对她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唉”。

湘贵妃见华凤兰默不作声的模样,安慰道:“皇后你也别太在意,这人也已经去了”。

“本宫也没那么小心眼,只是有点感慨太子这么小便没有母亲了”,华凤兰强自叹了口气,“湘贵妃,你以后可更得好好照顾他了”。

“娘娘放心,臣妾自会的”。

“原来爱妃们都在这里”,忽然,皇帝从灵堂外进来,穿了身素白的衣衫,面容有几分憔悴。

“臣妾和皇后还有容修容来给姐姐上柱香”,湘贵妃恭敬的道。

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们也是有心了,唉,虽说姬皇后的丧事是低调办的,可这宫里也有不少人知道,却没几个来瞧瞧她,这皇宫里素来人情冷暖的,人死之后能来上柱香也是难能可贵的”。

容修容看着那副画像叹道:“这后宫里虽然姐妹多,但真正熟识的时常见面说话的也还不是那几个,不瞒皇上,臣妾虽然以前不满皇后,但是她突然去了,感觉也挺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