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敢确信地问。

  “是啊,”阿聪瞄了一眼熟睡的外婆,叹口气道:“今年这是第三次了。”

  “可是……”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阿聪又道:“你外婆心疼你,硬是不让我们说。前两次只是血压高,我陪着她来医院开了点药,便也压下去了。可这次不知怎么就这么狠,一下就晕倒了。”末了又神情紧张地盯着我,嘱咐道:“可别说是我叫你回来的,就说是你自己回来的。”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消化着阿聪的话。他的每一句都让我听得心惊胆战。又听得阿聪道:“小宁你读书远,但老年人没照应也不行,年岁大了,血压很是问题。原来住你楼上的张婆婆,还记得么?上个月脑溢血突发,在午睡时候就不声不响地走了,最后一句话都没留下。”

  我闻言又是一惊,心跳如雷。阿聪无不惋惜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建议你在家里请个护工,或者,最好让你外婆去你舅舅那儿。”

  我想了片刻,有些犹豫。

  阿聪看着我,语重心长地道:“小宁我虚长你几岁,说话冲了点你也别在意。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外婆,她这一走,国内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可是你想过你外婆没?你一年也就是寒暑假的时候能回来陪着她,三百六十五天你最多能陪她不到两个月,也就是一年天数的零头,那剩下的两百多天呢?她得一天一天的一个人孤孤零零地熬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外婆跟张婆婆一样,在你不在的两百多天里的某一天走了,那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我猛然一惊,回想着阿聪的话,心里愈发难受,窗户上倒映出外婆瘦弱的身影,良久,我低低地道:“只怕外婆不愿意。舅舅倒跟我们说过好几次,外婆总嫌远。”

  阿聪摇头:“你外婆是放不下你,特别是去年……”

  阿聪说到一半便没说了,我知道他指的是去年母亲去世的事儿。外婆膝下一共一儿一女,舅舅读书颇有天赋,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两年,觉得水平不够,便赶在八-九学潮前出了国。在美国辛苦打拼了几年,拿了绿卡,渐渐安顿下来。外婆也去美国玩过一次,可只呆了一个月便回来了,只说那里听不懂也说不出,跟个瞎子聋子似的,没意思,再也不愿意去了,听得我们直笑。那时国内还有母亲和我,还可以照顾外婆。可去年母亲一走,国内便只剩下我和外婆相依为命。舅舅很害怕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以承受,回来奔丧的时候便跟我们商量过,问外婆要不要过去跟他生活。可外婆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我知道,她留下来,主要是因为我这个还没有自立的孙女。

  我沉吟半晌,做了决定:“谢谢你阿聪,我会跟外婆做工作,等过完这个年,她血压稳定些,便让她舅舅去那里。”

  有了这个决定,这个年我过得格外珍惜。巧的是这一年的初一是2月14日,恰逢情人节,除了满天飞的复制祝福短信,还有满大街的玫瑰花。

  晚上掺了外婆散步回来,外婆忽然问:“小宁,你有没有谈朋友?”

  我一愣,外婆什么时候也开始八卦起来,直道:“哪有,没有的。”

  外婆又问:“那有没有人给你送过花?”

  我直摇头,心里被什么东西轻轻搔过,“没有的。”

  外婆瞪我一眼,颇为不满地道:“你们同学也太没有眼光了,我们家小宁这么优秀,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我抿嘴一笑,笑得有些苦,心里只道:这辈子,唯一收到花,也就顾长熙转手送的那束乌龙花。

  外婆瞅我的地表情又道:“要是小宁有喜欢的人,也可以主动去追求,我老太婆支持你!”

  我只含笑应允:“好。”

  此时有人放了烟花,整个夜空绽放出大大小小绚丽的花朵,硫磺味充斥着周遭,渲染出浓烈的节日气息。

  我望着天空不由出神,本没有想起那个人,外婆这一提,我又不自觉地想到他。

  在这举家团聚的日子里,顾长熙回国了吗?

  今天是春节,也是情人节,他会和谁一起过?

  他会思念谁吗?她吗?

  会,又那么一点点想到我吗?

  兜里一阵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掏出来一看,不禁乐出了声。

  雷一楠发了条短信过来,他这样写道:做人就要喜羊羊,开心何必去偷菜!人生茶几杯洗具,豁达欣赏你最帅;情人节里把年拜,迷恋哥哥就来爱!

  我给他回了个最简单的节日快乐,然后顺手把他的短信复制了,灵感一来,把最后一句改成“其乐融融把乐开怀”,便准备群发出去。

  刚按发送键,手机便提示我,同时选的发件人太多,要删除几个。

  我的手机比较老旧,只能同时群发10个人,我指着屏幕挨个挨个数了10个人,恰恰只多了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长熙。

  也许这就是天意,我想。我删掉他的名字,再按发送键,一串信息带着新年的祝福,畅通无阻地散播了出去。

  短信走了,而我的心却莫名堵住了。

  我拿这手机发了半天呆,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调出顾长熙的号码,写道:“新年……”

  我只跟他说“新年快乐”,就像跟陶青说的一样,跟所有学生给老师发的短信一样。

  可“快乐”两个字还没有编写,我便又改变了主意,停了下来。

  算了。

  写了和没写一样,就像,喜欢和不喜欢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朋友之邀,

  去看了《少年派的奇幻之旅》。

  电影挺不错的,有几个场面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

  最多还有一章,顾老师就回来了……

☆、44炼爱

  过完年,还没有在家呆到元宵,学校便开学了。

  到了大四下,每个人明显都不同了。建筑学虽说是五年学制,但我们实际呆在学校时候,还是在集中在前四年。大五的上半学年是去单位实习,下半学年是毕业设计。但往往在大四下,最后一门课出了成绩,大家的去向就基本明显了:要出国的同学忙着去学校教务处开证明、算绩点、 提前实习碰瓷找各种渠道请著名教授写介绍信……决定留在国内的同学,先看自己能不能保研,若能保研,OK,顺利通过高枕无忧,大五一年也会格外轻松,上半年实习,下半年游遍中国;若不能保研,两条路: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

  所以大四这一年尤为重要,特别是最后一学期颇有点一锤定音的意思。正因这样,大家都卯足了劲,希望最后成绩单上的分数能高一点。学院辅导员给我们开过几次动员会,各种政策和公示也陆陆续续地在三楼公告栏贴出来:有先支教两年再回来保研的、有先参军再保研的、有获奖保研的,当然名额最多的还是靠自然综合排名取前20名保研的。

  我私下估量了一下自个的分量,支教、参军保研的就别想了,一是自身不太愿意、二是即便我愿意也没有份——条件之一便是要求报名学生是优秀干部;竞赛保研也没戏,因为大学四年我忙着接私活,根本都没有正儿八经参加过什么竞赛。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排名了,我的成绩是属于中等偏上的那种,高不成低不就,建筑学我们这届4个班百来人,要排到前20名,我还是有点困难。但最关键又最庆幸的是,排在前面的诸多牛人同学都会不屑地放弃保研资格,选择出国,这样一来,排在后面的同学便顺利前进,参加保研。

  只是不知道我们这届前面会走多少人,幸运之神会不会降临到我头上。

  从内心来说,我还是挺想保研的。一是咱学校建筑学不错,牌子挺硬,许多外校的同学考研挤破脑子想考进来,而本校的同学不用加入考研大军,只轻松考个快题、面个试就可以顺利读研,相比起来我们真是捡了很大的便宜;二是现在为了解决就业压力,政策鼓励大学生读研,保研的研究生不用交学费,每个月倒还有几百块的补贴,导师一般也会按月发点钱,自己再接点私活,生活自给自足是完全没有问题;三是经过一番国内国外艰难的思想工作,外婆终于点了头,四月份的时候舅舅会把她接到美国去,如果我顺利读研,她老人家也会放心许多。

  能顺利保研当然挺好,但是我还是得做好两手准备,要是没有资格,我还得去找工作。思来想去,还是回C市比较适合我。留在B市固然挺好,但生活压力大、节奏快,我一个小姑娘留在这里没有多大意义,还不如回家乡去,至少,母亲还在那里。

  理清楚思路后,我便给陶青发了条短信,一是想详细跟她咨询下保研的事儿,二是也想问问她有没有好点的人脉关系,如果找工作,老师帮着介绍会很有优势。

  很快,时间约定在周三上午,地点305。

  九点钟,我如约推开305的门,室内透着阳光,一片敞亮。陶青从案前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朝我温柔一笑。

  “陶老师好。”我打着招呼走进去,发现她的对面,意外地还坐着一个人。

  其实理应说,这时情理之中的事儿,只是我没想到,顾长熙回来了。

  初春的季节,春寒料峭,怕冷的人都还没有卸下厚重的羽绒服,他却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衣,靠背上搭着件薄薄的深色风衣。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穿很少,即便是在冰天雪地的时候,也是穿着稍微厚一点的呢子大衣。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在伏案改着学生的作业,长睫低垂,神情认真而专注。明媚的阳光从他宽厚的肩膀流淌到桌面,跟前作业纸白花花一片,衬出此人俊美的侧面,透明的塑料签字笔反射了阳光,一下跳到我的眼里。

  顿时,眼睛一花,心跳一停。

  谁说的,工作时的男人,有一种不能抗拒的魅力。

  顾长熙闻声转过来,看见是我,淡淡点了点头。

  我沉心静气,礼貌叫了声“顾老师好”,走到陶青桌前。

  陶青笑着向我推了推桌前一张银白色锡箔纸,上面放着几块的巧克力,道:“顾老师从美国带回来的巧克力,尝尝?”

  我余光扫了扫顾长熙那边,他打完招呼后便又低下了头,专心改作业,我道:“不了,我吃过早饭的。”

  陶青道:“每一块味道都不一样,我刚刚吃的那块酸死了,从没有吃过那么酸的,牙都疼了,你尝尝,看看还有些什么味道。”

  我摆摆手,委婉拒绝:“手没洗。”

  陶青表情略有遗憾,一旁静默的顾长熙忽然冒出话来,“我这里有牙签。”说罢,便放下笔,从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牙签来。

  我有些意外,但恭敬不如从命,抽出一根,照着纸上散落的黑色小方块,随便戳了一个放到嘴里。

  “什么味道?” 陶青问。

  我小心翼翼地抿了一下,“有点甜。”

  陶青好奇地看着我:“还有呢?”

  我轻轻嚼了两下,忽然感觉唾沫加快了分泌,舌尖一股发麻,忍不住微微皱眉,脸颊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含糊着口音道:“有点苦。”

  陶青被我的样子逗笑了,递过来一杯水,“我的那个是酸的要命,你的这个是又甜又苦,老顾你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微微侧过脸去,背着顾长熙,不想让他看到我脸颊抽搐的样子,只听见他淡淡道:“别人送的巧克力,我也没尝过。”

  又甜又苦,我默默地回味着。

  陶青无奈笑笑,转了话题,问:“小宁是要跟我聊聊今后的打算?”

  我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便坐下来一五一十地跟陶青说了自己的想法,也想听听她的意见。一席话完,陶青赞同的点点头,道:“找工作我能帮你。我可以介绍你大五上学期的时候去设计院实习,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实习完一般就可以留下来。你是想留在B市吗?”

  我摇了摇头,道:“还是回家。”

  陶庆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为什么?你父亲在B市……”

  我打断她,表情轻松地道:“B市生活压力太大,我可不想当一辈子房奴。”

  陶青心里明白,也不在说什么,只点点头含蓄地道:“小宁,现在我们需要给自己定位一个清楚的人生规划,选择那条路、怎么走,一定要想好,做出的决定一定是要经过深熟虑的。”

  “我知道,”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讲,“所以我还琢磨着另外一条路,想跟您咨询下今年保研的情况。”

  “保研也是一条不错的路,”陶青稍微松了一口气,道,“你算过自己的绩点了么?”

  “算过,3.8的样子,不算太高。现在成绩还没有全部出来,所以年级排名也不知道,我只能算自己的。”我实话实说。

  “一般来说4是很稳妥的。但是每年情况都不一定,今年政策还不知道……”

  “至少得六月底。”顾长熙忽然抬起头来,冒出一句。

  我以为顾长熙一直都在认真地改作业,没想到他会冷不防插一句。

  顾长熙停下笔,压了压手中的一叠纸,放到一边,抬起头看着我,缓缓道:“等6月份你们成绩、排名全部出来,系里会研究相关政策,然后上报学校,批示下来后就会公布。这个程序进行的时候你们已经放假,所以9月开学时你们才会真正知道。”

  我不知为何顾长熙会忽然接这茬,疑惑当下又听见陶青解释道:“今年是顾老师在负责保研的事情,你可以多问问顾老师。”

  我有点吃惊,心里默了默,转过身去,斟酌着开口:“顾老师,那这名额……”

  顾长熙十指交叉放在桌前,沉吟片刻,道:“每年保研的名额,我是说正常保研的,都维持在20个上下,是按年级总人数的前20%算,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也是这样。你们年级四个班一共101名学生,排开3名留学生不算,一共98位,保研的名额算下来就是20位,也就是说,年级前20名都是有保研资格的,前5名还有保送外校资格。”

  “前20名……”我喃喃道。

  “你是想保送外校吗?”顾长熙又问。

  “不是。”我摇头,“咱学校就挺好的,”心里却道,外校也挺好的,换个环境认识新的人,不过自身没有那个资格。

  顾长熙似乎满意我的回答,接着道:“那可以争取保送本校,咱学校各方面都挺好,你也没有那么大压力。”

  我想着自己的绩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手掌中有三条清晰横线,我想起以前曾有个高僧给我算命,说我这辈子不会有大风大浪,只是年轻时小坎不断,25岁之后才能安定。我当时对封禁迷信相当反感,笑言年轻就是要多折腾,不然对不起这大好年华。外婆在旁赶紧摇头,还问是否有什么破解的方法。

  而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日子,早年父母离异,去年母亲去世,不久外婆也将要去美国,而自己如今前途未卜,飘摇未定,竟觉得应验了大半,心中一阵唏嘘。

  或许是见我许久未言,顾长熙以为是名次的问题,又听得他略带磁性的声音送来安慰:“每年排在前面的同学都有出国的,会空出来不少名额。”

  我心里明白,但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道:“前20名还是有点困难,得看前面出国的同学有多少。”

  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吧,我默默祈祷,国外有更广阔的空间,不要留在国内和我挤独木舟了。

  正想着,眼前的身影动了动,听着上面顾长熙的声音传来,稳定又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嵌入我的心里:“这学期加把劲,希望还是很大。每年政策都会有细微的调整,说不定,”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年会有别的照顾政策。”

  我不敢抬头 ,闷着“嗯”了声,嘴里残留的苦涩巧克力味,又慢慢透出一丝甜来。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师回来了,西施们在哪里?!

  顾老师回来了,西施们在哪里?!

  一般情况是,留言给力,我更新就有动力;

  没有留言,我以为没有人看,哎,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不想更文……【捂脸遁走】

☆、45炼爱

  有了顾长熙的最后一句,我觉得生活忽然有了希望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