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看着他沉稳地越过我、朝着城门走去,目不斜视,步履轻重有度…略略转身,我看见他轩昂的背影莫名地有些坚硬…

嘉元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午后,阳光晴灿,我第二次离开洛都。望着巍峨的永定门,泪水缓缓地漫过眼眶,顺流而下,溅落在地。

别了,洛都,你的风云变幻、繁华落幕与我无关,只愿你的盛世与悲凉能够祸福相依…

别了,姑奶奶,姑姑;别了,西宁怀宇;别了,唐抒阳,谢谢你!

烟花慢 踏莎行(1)

出城半个月,日夜兼程,经过了州郡、树林、荒野、孤村等等,扬州仍然遥遥无望,而我们早已疲累不堪。风餐露宿,陆舒意的风寒愈发严重,凌枫病弱地躺靠在车上,神色倦怠。

我亦被马车颠簸得脑子沉重,手脚发凉,身子虚软无力。

掀开车窗帘子,一泼强烈的阳光扑撒而来,刺得眼睛酸疼。我惊喜道:“此处是树林,阳光正好,我们下去走走吧。”

一下马车,凌枫欢快地高声叫唤,抑郁的情绪倏忽不见,虚白的脸上荡漾着一如阳光灿烂的笑容。

参天大树直入云霄,浓荫遍地,泼洒的阳光晃晃地斜射下来,一束束的光流斜插于茂密枝叶,整个树林晃如琉璃,透明灿亮。

车夫坐在驾车座上,一边喝水一边警觉地四处观望,朝我警告道:“小姐,这树林里不能多呆。”

车夫大约三十光光景,身形适中,相貌普通,却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儿。如不是唐抒阳保证他可以信任,我不会如此相信他。

我微挑细眉,不解道:“张大哥为何这么说?”

“得——得——得——”

一阵刺耳的马蹄声从斜侧冲涌而出,绵绵不绝地直奔耳际,惊散了我惘然的思绪。凝眸望去,一群黑衣人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拦截在道路中央,跨马而立。

车夫低声咒骂道:“不好,是劫匪!快上车!”

凌枫惊慌地爬上马车。

心口悚然一颤,早就知晓路途上多有凶险,当真遇上,无边的恐惧仍是惊涛拍岸一般拍打着我的知觉。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张大哥,怎么…怎么办…”

车夫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劫匪,右手扣住腿旁的弓箭,紧握的手掌青筋暴胀,簌簌抖动。他沉声道:“十来个人,我打不过。”

一个贼眉鼠眼的大汉驱马上前,凶恶地吆喝道:“你们干什么的?都下车,听到没有?”

“哟,这位大哥,我们几个兄弟是回乡下避难的,你看…”车夫小心翼翼地祈求道。

一个络腮胡大汉策马而来,浓眉粗眼,阴鹜的眼睛狡狞着,发出一种狩猎的光:“妈的,都给我下来!”

车夫傻笑着,可怜兮兮道:“这位大哥,我们只是穷苦老百姓,只有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要是大哥不嫌弃,就都拿去吧!”

鼠眼大汉咒骂道:“废话这么多!再不下来杀了你们——”

“好好好,下来,下来——”车夫谦卑地附声道,跳下马车,顺势抓起弓箭,迅捷地弯弓搭箭,眼凝一处,咻咻两声尖锐的啸声,飞箭闪电似的冲射出去…

鼠眼大汉转眼看着我,两眼放光,呵呵傻笑:“大哥,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是一娘儿们,今晚上,大哥可以销魂销魂咯——”

看着他猥亵的嘴脸,怒火涨满了胸口,我很想很想赏他两巴掌…

话音未落,鼠眼大汉猛然地抽住气息,僵直了身子,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胸口处插着两杆笔直的冷箭,随即,慢慢地掉下骏马。

紧接着,车夫敏捷地抽箭搭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速地飞射出四支冷箭,四个劫匪中箭落马…车夫,居然是一个神箭手,百发百中,怪不得唐抒阳如此信誓旦旦!

一时之间,一帮劫匪愣愣地看着我们,反应过来之时,他们的同伴已经死了五个。大喝一声,他们抽鞭策马狂冲而来,飞舞着大刀,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犹如地狱的魔鬼…

车夫低吼一声:“快走!”

烟花慢 踏莎行(2)

手脚冷彻,我急忙抓起马鞭,拚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抽向骏马。骏马惊痛,奔腾而起,叫嚣着直窜出去,冲向劫匪。很快的,五六个劫匪拦截在前方,骏马受惊地呆立当地、不再奔腾,温顺地摇晃着尾巴。

我们已被围困,只余被宰割的命运。

三四个劫匪杀向车夫,刷刷地舞动着明亮的弯刀,虎虎生风,冰寒的刀光有如闪电劈过,与灿亮的阳光互为激荡,瞬间,树林里寒芒飞溅,宛如烟花绽放,燃放出血腥的色彩。突然,一个劫匪横里一砍,撕拉出血肉撕裂的声音。

车夫的头颅飞掠而起,划过明媚的阳光,滚落在地;飞溅的血花四处散溢,飞舞于恍若琉璃的阳光之中,最终撒落在地…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地瞪着敌人…我心中一凉,眉眼滚烫,不由自主地惊叫道:“张大哥!”

“姐姐!姐姐!”凌枫钻出马车,稚气的声音犹显得刚强,“姐姐别怕,我保护你!”

张大哥因我而死,虽是非亲非故,心中难免愧疚、悲痛。热血上涌,眼眶酸胀,我攥紧了他的小手。此时已经孤立无援的境地,生死由命,再如何挣扎,亦是无用。

劫匪们跳下马,举着明晃晃的弯刀,故意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地吓唬我们,一副凶神恶煞地丑恶嘴脸。其中一个凶狠地喊道:“车里还有什么人,都下车,听到没有?”

无奈之下,我们扶着陆舒意病怏怏地下车。陆舒意强力地支撑着,整个人都挂在小可身上,额际隐隐发汗,脸色是一种尸身的浮白,干枯的嘴唇覆着一层冷霜,见之不免惊悚。

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彼此依靠、壮胆。如何是好?怎么办?难道,今日就要葬身于此吗?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我错了吗?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北上洛都,应该待在扬州,待在娘亲的身边…娘亲…对不起…

一个劫匪的黑脸膛浮出淫邪的笑容:“哟,都是美人儿!大哥,这回我们可以好好爽上一回了!”

陆舒意抓住我的手,狠劲地抓着,手心里湿嗒嗒的,甚是腻人;她不惧地看向劫匪,艰难地开口道:“各位大哥,流寇作乱——王朝倾覆,世事艰难,我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迫不得已回老家避难——各位大哥都是英雄好汉,想必不会为难我们病弱的孤苦女子…”

“大哥,别跟她废话!”一个小眼的汉子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扣住小可尖细的下颌,淫笑道,“这么娇滴滴的可人儿,大哥,今晚上赏给我吧!”

小可是陆舒意的丫环,激动地拍掉他的爪子,怒道:“放开我!放开——”

小眼汉子眼疾手快地扯过小可,制服住她激烈挣扎的身子,乖张道:“这么刚烈的性子,待会儿就让你尝尝爷的厉害。”

“混蛋,放开我,混蛋…”小可尖厉地叫着,恐惧的脸上泪水滂沱。

陆舒意紧张地看着小可,无神的眉眼聚集着慌乱,却无能为力…三个年轻女子,一个十岁小男孩,注定是任人宰割的命运。有何方法,可以扭转乾坤?对,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又一个劫匪道:“大哥,不能放了她们,兄弟们好久没有乐一乐了,那,这个小妞儿最有味道了,就是大哥的了。”

他伸手指的是我。这个混蛋…我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自己的目光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挖出他的眼睛。

烟花慢 踏莎行(3)

陆舒意咳了几声,嗓音越发细弱,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显得楚楚可怜:“各位大哥行行好,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断不会欺负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马车上有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和银两,大哥就拿去买些酒水犒劳一下兄弟们吧。各位大哥大人有大量…”

小眼汉子扣住小可的两只手腕,反剪在身后,笑嘻嘻地看着陆舒意,贼笑道:“病美人儿,马车上所有的东西,包括你们几个,都是我们的了。”他朝兄弟们不耐烦地喊道,“这个病美人,谁想要就要去,堵上她的嘴巴,听了烦。”

一个劫匪猥亵地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走上前,粗暴地扯过陆舒意…劫匪易如反掌地把陆舒意搂在胸前,仿佛捏着一方轻软的绸缎,迈步走开…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却仍是不驯地挣扎着…

“小姐…小姐…”小可尖声叫道,凄厉的哭声让人心生恻隐之心。

我心下大急,高声喝道:“慢着!”

搂着陆舒意的劫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看着络腮胡大汉,略略定神,不卑不亢道:“这位大哥能否听我一言?”

络腮胡大汉拔高浓眉,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稍许,点点头,脸孔上浮现着冰冷的窃笑。

“你们之所以在此抢劫,无非就是看不惯这个世道,或者看不惯豪门大户的不义之财。我知道,你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平稳着全身的恐惧与慌乱,淡定道,“这么说吧,如果各位好汉放过我们,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了各位大哥。”

搂着陆舒意的劫匪寻思道:“如此说来,你也是大户人家了?”

小眼汉子不耐道:“别听她瞎说!我就喜欢在这里当抢匪、玩女人,富贵的日子,我还过不来。我说大哥,这娘儿们就归你了,如果被她抓花你的老脸,别怪我们作兄弟的笑话你。”

“兔崽子,都给我滚!”络腮胡大汉低声咒骂,挥走了兄弟,混浊的眼中蓄满了赤裸裸的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似乎不怕我?”

凌枫揪紧我的袍子,贴在我的斜后侧:“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要敢伤害我姐姐,我…我跟你拼了!”

络腮胡大汉扯开厚厚的嘴唇,调侃道:“哟,小小年纪就要保护姐姐了?”他伸手一探,迅捷地抓住凌枫,不理会他的挣扎与叫嚣,往他的脖颈拍下重重的一掌,顿时,凌枫翻了翻白眼,头一歪,晕了过去,瘫软在地。

我扑上去,摇晃着凌枫的身子,惊叫道:“枫儿!枫儿——”怒火灼烧着我的眼睛,缓缓抬首,我愤怒道,“喂,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欺近身来,扣住我的右手手腕,猛力地拉我起身,涨红的眼睛迸射出野兽似的吞噬的光:“你放心,他不会死的。如果你好好陪我,我保证,你的弟弟一定活得好好的。”

无边无际的恐惧一浪一浪地撞击着我,我口不择言地叫嚣着:“放开我!下流!无耻!放开我,听到没有?”

“啊——啊——啊——”传来陆舒意与小可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一声声的刺激着我…对不起…陆姐姐,小可,对不起…

络腮胡大汉哈哈大笑,臭气熏天的嘴巴对着我,熏得我犯恶、酸水横流:“放开你?”

他紧紧地扣住我的两只手腕,强大的力气疼得我直抽气。左手猛地一扯,扯开束在我腰间的锦缎腰带,随而迅速地扒拉两下,顿时,我觉得全身上下激起一阵惊悚的冷意,气息骤然滞涩,僵硬地站着,不敢丝毫动弹。

锦袍尽数掉落在地,身上惟剩白底素纹莲花的抹胸与锦裤,一阵阵的绝望冲决而出,仿佛扫荡一切的龙卷风,席卷了我所有的思绪。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死!

烟花慢 踏莎行(4)

“不——不要——不要——滚开——滚——”尖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如此悲凉!如此绝望!

泪水倾泻而出,我哭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求你…”

“放过你?笑话!”恶魔一样的脸孔逐渐放大在我的眼前,那种贪婪的目光,是凶猛的动物饥饿的目光,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发狂的目光…

络腮胡大汉把我推倒在地,我立马爬起来,转身就跑…然而,尚未跑出两步,整个身子重又被他硬生生地扯住,瞬间压倒在地。

庞大的身躯压在我的身上,重得我无法喘气,气息越加急促;他无耻的嘴脸让人非常厌恶,狠戾、可怕的脸孔映现在我的眼中、脑海中,牢牢的挥之不去…

他低低地咒骂一声:“美人儿,乖乖地让爷消受消受,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啃噬着我的脸颊、脖颈、胸口,热气喷溅在凉滑的肌肤上,烙上鲜红的耻辱印记…

我狂烈地挣扎着,用尽气力打他、推他,却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不要——不——”

他抓住我的两只手腕,高高地扣在头顶…完了…手脚无力,浑身绵软…一切都是臭烘烘的,一切都是冰寒的…整片墨绿的树林在旋转,越来越快,灿烂的阳光也在旋转,那么迅急…仿佛我自己在跳舞,云海无边,星月暗淡无光,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灯笼已经熄灭…天黑了,天地间雾气弥漫,一切的一切都是渺茫,都是死寂…

爹爹——娘亲——西宁哥哥——表哥——

对不起,阿漫不能与你们告别了,原谅我…

“端木小姐!端木小姐…”

有人在叫我么?是谁?为何抓着我的手?对,是那个劫匪…不,不要碰我…我拍打着他,用尽仅存的力气推开他,扯开喉咙大声哭喊:“不要碰我——滚——滚开——放开我——”

他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大吼:“是我!是我!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睁开眼睛——”

这个声音不是络腮胡大汉,他是谁?怎么…有点熟悉…沉稳有力…甚为独特…

是他吗?他怎会在此?

我不再挣扎,缓缓睁开眼睛,颤着黑睫,慌慌地看向眼前之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惶急的脸庞,一张隐隐闪现傲色的俊脸。

他,正是唐抒阳!

他扶我起身,深黯的眸中风云流散,溢满了担忧之色:“不要怕,他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脑中回荡着那个络腮胡劫匪贪婪的目光、丑陋的嘴脸、恶魔般的淫笑,越来越清晰,如在眼前,仿佛仍然压在我身上…脑中奔腾的是方才耻辱的情景,天啊,那种耻辱…教我如何见人?

我蒙住脸庞,再也控制不住眉眼中滚荡的泪意:“他——他——他好可怕——好可怕——我没脸见人了——”

“我在,我在,不要怕!”唐抒阳一把搂住我的肩背,手掌摩挲着我散乱的黑发,任凭我泪如雨下:“假若他真对你…我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一怔,一边抽噎着,一边体味着:他冷硬的话语弥漫着滚滚的硝烟,又如寒冬的冰锥、砭人刺骨。

此刻,他怎会在此?他不是在洛都吗?他的语气为何…阴沉得吓人?

如果不是他,今日,我便…再也不是从前的端木情!一想到此,我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从内心深处扩散的惊惧蔓延到四肢百骸,抽鞭着身躯上每一处的细微感觉…

烟花慢 踏莎行(5)

唐抒阳脱下黑色外袍,胡乱地裹在我裸露的身上,紧迫地抱着我,越来越紧密,怜爱的音色低沉浑厚:“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他并不见得是一个刚正的好人,却多次救我、帮我…多么希望,这个温暖的怀抱是西宁怀宇,而此时此地,这个宽厚的怀抱,是我唯一的依靠与信赖。

激烈地挣扎之后,我昏迷过去,许是过度疲累与惊吓导致的吧。恰巧,唐抒阳及时赶到,杀了几个劫匪。转首看去,不远处的草地上,络腮胡大汉横躺在地上,脖颈处流溢出赤红的血,汇聚成草地上的一汪,触目惊心。

脖颈处的那道致命伤口,一定是唐抒阳留下的。我似乎闻到了浓浓的血腥之气,展眸望去,一帮劫匪已然躺倒在地,鲜血横流,再也无法醒来。方才的激战,该是多么凶险!能够以一己之力打败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劫匪,且速战速决,由此看来,唐抒阳的身手深不可测呵!

“呀,陆姐姐和枫儿呢?”我着急地问道,抬首望向四处,树林里却是一个人影也无,只有阳光缓缓的浮动。

唐抒阳扶我站起来,帮我裹紧外袍,温和道:“把袍子拉好,别着凉了!他们没事,西宁夫人也晕过去了,小可正照顾她,枫儿已经醒了,无需担心。”

我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问道:“他们在哪儿?”

“都在车厢里!”他温和的脸色乍然而变,冷硬的脸孔威严地一抽,“我跟你说过了,道上很多凶险,你偏偏不听,你看,方才…如不是我及时赶到…”

我不动声色地截断他的话语,坚定地看着他:“唐老板无需劝我,虽然你救我多次,我也很感激,然而,一旦决定的事儿,我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他微微一愣,慨然一叹:“你一个小小女子,为何如此固执呢?”他的黑眸中光色稍稍暗淡,“算了,我也不责备你了——”

“杀——杀——杀”

“得——得——得”

宁静的树林,明媚的午后,一阵疯狂的叫嚣声与马蹄声远远地传来,由远而近,惊天动地,直要震慑我的气息。渺小的黑影渐渐趋近,凶狠的脸孔渐渐清晰…

我攀住他的手臂,惊颤道:“怎么办?好像有很多人,劫匪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唐抒阳眉峰紧抽,傲然的眸中拢聚起一股凛冽的杀气:“速度还真快!看来,今儿我要大开杀戒了。”他扣住我细弱的肩膀,眸中掠起一抹自信的光色,冉冉流动,“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放开我,气度傲岸地迎上前去,恰时,二三十个劫匪浩浩荡荡地冲涌而来,如风如电,气势汹汹地雄立于树林中,两行排开,阵仗迫人。

正中央的一个大汉应该是劫匪的首领,左脸上横亘着两道刀疤,犹显得可怕,见之刺目惊心;他指着唐抒阳,狂傲地叫嚣道:“你就是杀我兄弟之人?”

唐抒阳微微一笑,直言不讳地答道:“正是!”

刀疤首领见他毫无惧色,稍稍一惊,讽刺道:“好!是一条好汉!却要死在我的刀下,可惜啊——”

“废话少说,想要送死的,就上吧!”唐抒阳激将道,眯紧冷眸,兀自盯着前方的劫匪,对我道,“刀剑无眼,你退远一点儿!”

“你小心点儿!”我往后退了几步,心口猛然揪紧。

尖锐的一声嘶叫,唐抒阳从腰间抽出一把精钢软剑,剑身薄削,剑光霜寒,真真儿一剑光寒十四州。他朝他们勾勾手,以绝对的自信与藐视震慑他们,激起他们的斗志,扰乱他们的心神…

烟花慢 踏莎行(6)

二三十个劫匪围成一个圆圈,轮流攻击,唐抒阳挺拔的身影腾挪跳跃,快速闪身于各个劫匪的刀光剑影之中。骤然间,树林里风云变色,耀眼的光影一如寒冬的大雪纷飞、潇潇飘洒,四处溅落;刺目的杀气有如盛夏的狂风骤雨、漫天纵横,疯狂叫嚣。

杀声动地,刀剑的激荡之声直裂云霄。

唐抒阳闪动的身影甚是诡异,迅捷得犹如飘忽的幽灵,在密不透风的刀剑攻击之中身轻如燕、力卷残云;柔若无骨的的软剑灵敏地出击,仿佛吐着火信子的毒蛇,给予敌人见血封喉的致命一击。翻飞的腿影踢向敌人的腹部、首部,夹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惊涛拍岸、风雪狂卷,踢飞了数道黑色人影…

瞬间,唐抒阳抖动着软剑,交织出密集的银色光影,于骤然大盛的寒芒之中倏然刺向敌人的脖颈,一一横扫而过…数声惨叫,几个劫匪毙命倒地,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惟有脖颈处一道细细的口子。

血腥的气味逐渐深浓,非常呛鼻,我捂住口鼻,惊凝着眉眼,看着唐抒阳绝顶的身手。虽是有所猜测,仍是没有料到,他的身手如此登峰造极!

一个劫匪疑惑道:“大哥,莫非他所使的就是江湖上绝迹三十年的剑客冰寒老人的‘冰寒索魂’?”

“算你们识货!死在我的剑下,也不辱没了你们!”唐抒阳冷勾唇角,轻蔑一笑。

冰寒索魂?杀人的绝顶武功?我闻所未闻…洛都巨富唐抒阳,身怀绝世武功,诡异得让人震撼!恐怕知道的人极少极少!

大半劫匪已经死于唐抒阳的软剑之下,只余三四个仍自困兽一样地围攻。突然,一匹骏马朝我狂奔而来,马背上是凶相毕露的刀疤首领,眼眉横流着骇人的杀气与绝烈的狠意…

惊愣地站在当地,立时,我恍然惊醒,拔腿就跑…然而,骏马的一个跨步就赶上我。刀疤首领猛地弯下腰部,长臂一伸,揪住我的衣服,猛力往上提起,把我横放在马背上。骏马四蹄如飞,狂烈地奔跑着,一耸一耸的上下颠簸,直要颠出我的五脏六腑。

爬在马背上,浑身酸疼难当,散架一般,腹部翻江倒海,一股酸水奔涌不息,几乎冲出喉口…

这个可恶的混蛋…

紧接着,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迫切的吼叫声:“停下来,放了她!放了她!”

乌发倾泻如瀑,我侧头看去,于发丝的缝隙之中看见,唐抒阳低伏着身子,暗黑的脸上交织着慌乱与冷静的矛盾流绪,狠抽马鞭,策马狂奔,紧紧地咬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