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我跟你说个秘密。”

路招弟爬上床,“你谈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

“你就差把它写在脸上了。”

陈年捂住微烫的脸,“这么明显吗?”

连招弟都看出来了,那么,她爸爸妈妈……该不会也是看破却没有说破吧?

路招弟问:“是大学里的同学吗?”

陈年摇摇头。

“是……那位程机长?”

看陈年的表情,路招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见陈年摆出挠痒的架势,她连忙伸手去挡,“我说我说。”

“上次我们一起睡觉的时候,睡到一半,你抱着我,还喊了‘机长’两个字。”

陈年也想起来了,就是她做小春梦那次,居然,居然……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路招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十岁,不过,除了年龄差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去论证他们不合适。

陈年望着头顶上的星空投影,声调带着甜蜜,“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这样在一起了啊。”

真简单,真美好。

路招弟忍不住心生羡慕,要是她也像陈年这样勇敢就好了,爱情就应该是这么纯粹的事啊,为什么她总要瞻前顾后,考虑计较这么多呢?

“对了,你和上次说的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路招弟想了想,“我感觉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忽然做出某个决定,“我打算等高考结束,就、就……”

她的脸红了。

陈年关了灯,蚕丝薄被一拉,将两人盖住,黑暗隐秘的空间里,路招弟鼓起勇气和她倾诉起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

窗外,花好月圆,万籁俱寂。

远在S市的贾辉煌站在窗前,猛地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用纸巾擦了擦鼻子,“操。”

身后的朋友笑道,“该不会是心上人在想你吧。”

“去你的。”

贾辉煌把纸巾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

他自嘲地笑笑,她怎么可能会想我呢?避如洪水还来不及。

路招弟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坐飞机回到了S市,重新投入到高三复读的水深火热中。

中秋假期结束,陈年返校上课,刚好是周三,满满的课,晚上还有一个本系的讲座,请的是国外知名的物理学教授,封老师要求不能缺席。

讲座结束差不多十点了,谈明天拉着丁唯一去学校后门的美食一条街扫荡,陈年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就先回了宿舍。

等她洗完澡吹干头发,两个舍友也回来了,正围在她桌前边吃东西边说话。

“陈年,看看你这军训合照。”

谈明天哈哈大笑,“你好像是P上去的。”

丁唯一也评价说:“万黑丛中一点白。”

陈年窘,不止她们,班上好多男生都这么说,这么一看还真挺显眼的。

“我发现三天没见,你好像又白回来了。”谈明天把手搭在陈年肩上,眯起双眼,“朋友,是不是有什么美白秘方,分享一下?”

虽然回家后想尽了一切办法补救,还特地去了一趟美容院,但都效果不佳,别看她现在肤色看起来也白,那是化了妆,真实肤色还是小麦色。

陈年也有165的身高,被183的谈明天这么一衬,倒显得小鸟依人了,她摸着脸认真想了想,“可能多喝牛奶?”

“没用。”谈明天的脸皱成苦瓜,“我喝牛奶光长个儿,不显白。”

陈年默默抬头仰望了一下她,也……爱莫能助了。

谈明天也默默忧伤了一会儿,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她跑回自己的床位,从桌上抽出一张宣传单,在两人跟前晃了晃,“登山协会组织的登山活动,你们要不要参加?”

丁唯一爬山,爬两步就得喘三口气,还没爬上山腰呢,命就没了半条,她连忙摆摆手,“不用考虑我。”

“陈年你呢?”

“什么时候?”陈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空。

“下个月4号,刚好是国庆假期。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到时会在山上露营,晚上看星星,早上看日出。”谈明天又怂恿说,“去吧去吧,你不去的话,我会好无聊。”

陈年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都很忙,出去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在打电话征得爸爸妈妈同意后,她答应了。

谈明天一蹦三尺高,险些撞上了天花板,她甚至夸下海口,“放心啊,小年年,我会全程罩着你,行李什么的也帮你背……”

不料,真到了出发这天,谈明天恨不得把自己说过的话一个一个字地吞回去。

这次野外登山活动的目的地在A市远郊区某个小镇的龙吟山,距离A大有4个小时车程,本来有30个人报名的,但只来了22个人,还有三个女生姗姗来迟,其中一个就是温清欢。

谈明天昨晚兴奋过度没睡好,正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看到穿着一身粉绿的温清欢出现在眼前,连嘴巴都合不上,“师姐怎么也来了?”

陈年也不知道,不过这是自由参加的活动,温清欢师姐会来也不奇怪吧?

温清欢也看到了陈年,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很浅的笑,又转头和旁边的几个男生说话去了。

登山协会会长点好人数后,一行人就准时出发了。

中午十一点多,车子到达山脚下,大家找了间饭馆吃过饭,休息十五分钟,就开始背着行李上山。

走了半个小时,谈明天就双腿发软了,她从登山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两口,又抹抹头上的汗,“陈年,你不累吗?”

陈年回过头,遮阳帽下的脸微红着,呼吸还很顺畅,“还好。”

谈明天咬咬牙,继续跟了上去。

温清欢和几个男生走在陈年前面,男生们殷勤地帮她拿行李、撑伞、说笑逗乐,一路欢声笑语就没断过。

其他女生看在眼里,心里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美女的待遇就是好。

也有男生过来想帮陈年拿行李,不过都被她婉拒了,后面的谈明天一脸期盼,可男生们一看她身高,就知道这妥妥的是个可以自食其力的主,只是笑笑就擦肩而过了。

谈明天险些咬碎了一口牙齿。

谁规定,长得高的女生一定体力就好?也有像她这种身娇体弱的啊喂!

继续往上爬了二十分钟,有几个男生也累得受不了了,谈明天又喝光了一瓶水,靠在一根木桩柱子上大口喘气,“不行了不行了。”

陈年的气息也不稳了,“我们换包背吧。”

谈明天包里装的东西多,很沉,她平时又不怎么锻炼,体力自然吃不消,陈年则是轻装上阵,在桃源镇时也是山上山下到处跑,身体素质相对比较好。

谈明天实在累得不行了,考虑到不拖大家后腿,最后还是和陈年换了包。

“我回去做牛做马伺候你啊……”

陈年笑了笑,在空中随意晃了晃手,谈明天看着她纤细又平稳的背影,佩服得五体投地。

下午四点多,一行人到达最终目的地,安营扎寨。

此处地势平坦,背风,附近还有水源,虽然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但也是很不错的观星、看日出的地点。

陈年放下包,在草地上坐下,旁边的谈明天直接摊成了个大字形,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陈年休息一会儿就开始照着说明书搭帐篷,虽然没有经验,但还是在日落前成功把帐篷搭了起来,不远处传来烤鱼和泡面的香气,谈明天一个激灵坐起来,“好饿!”

她从包里翻出一大袋零食,招呼陈年吃。

两人面对面吃着东西。

黄昏的山林间,缕缕白烟飘荡,橘红的夕阳半掩在云层外,将天边渲染得霞光万丈。

夜色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涌来,篝火生起来了,众人围坐着聊天玩游戏,火光映照着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

有个音乐系的女生给大家唱了一首《你最珍贵》,旁边的男生抱着吉他伴奏,配合得天衣无缝,有人起哄,“在一起!”

陈年靠在谈明天肩上,也跟着喊,“在一起!”

女生羞答答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一会儿男生也被推到她旁边,两人目光对上又躲开,引得大家发出阵阵暧昧的笑声。

谈明天往人群中看一眼,疑惑道,“咦,温清欢师姐怎么不在?”

该不会上厕所去了吧?

四周吵闹,陈年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十一点多,累了一天的人都散了。

陈年和谈明天钻进帐篷,并肩躺下,帐篷的顶部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一小片缀着繁星的夜空,这里没有光污染,星星特别干净明亮。

陈年缓缓抬起手,虚虚合拢——

手可摘星辰。

她调好手机闹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手机在不停地震动,正是困意最深的时候,一时思绪还迷蒙,陈年只是凭着直觉接通了电话。

“喂……”

那边传来程遇风略显急切的声音,“年年,你没事吧?”

“嗯。嗯?机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隔着电波,陈年都能感觉到程遇风急促的呼吸声,“发生什么事了。”

程遇风说了什么,她立刻坐了起来,睡意全无,“有人坠崖?!”

“我现在正赶着过去,三两句话说不清,你先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要去。”

“什么?”谈明天不知什么时候也醒来了,尖叫道:“谁坠崖了!?”

周围的帐篷里陆续有手电筒和手机的光亮起来。

凌晨三点十分,夜色浓郁,人声恐慌聒噪,大家都争相传递着有人坠崖的消息,会长连外套都没穿就连滚带爬从帐篷里冲出来,清点人数。

少了三个人,温清欢和其他两个男生都不在。

会长冻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架,拨打那三个人的电话,结果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关机,他把手机往地上一摔,骂了句粗口。

谁批准那帮傻逼私自行动的?这是不要命了是吧?

副会长哆哆嗦嗦走出来,“他们走之前跟我打过招呼,说是要去山顶看日出,阿标也跟着去了,他野外经验丰富,而且这里离山顶也不算很远,我就想着……”

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呢?

会长目眦欲裂,眼底已有血丝泛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狂躁的狮子。

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陈年裹着外套坐在草地上,山风呼啸着吹过,她忽然听到一阵类似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抬头一看,视野中出现了一架直升机。

她的视线追随着那一闪一闪的灯光。

浩瀚星空之下,绵延山林之上,如从天而降的希望之光。

这一瞬,陈年脑海中浮现了以前张艺可在宿舍里经常说的一句电影台词——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第52章 第五十二缕凉风

时间倒退回午夜十二点零七分。

雁林派出所值班室接到一个报警电话, 由于信号差,加上报警人情绪紧张,通话断断续续:“我、我们……在、龙吟山迷路……有人受伤了。”

由于对地形不熟, 报警人也无法描述具体的位置,声音因恐惧抖得不像话, 还带着哭腔,“我们……是A大……的学生……”

“你们快点来, 拜托你们快来!”

接着,电话就中断了。

雁林派出所立刻启动山区应急救援预案, 组织了包括值班民警、消防队、林业站护林员、当地农家乐老板(向导)和孤狼户外救援队在内的救援队伍, 一共20人,赶赴龙吟山实施救援。

龙吟山一共有7座海拔1700米左右的山峰, 地势险峻,山路复杂, 救援队兵分两路, 从主峰的东南和西北方向上山展开搜救。

深夜的山路不好走, 但因为大都是专业人员, 速度比一般人要快, 整整攀爬了一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半山腰。

这时,留守派出所的民警又接到报警电话,那边换了个女声, 情绪同样很不稳定, 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又哭又吼, 信号又极差,民警费了好些功夫才得到了两个关键信息:一是他们此时的位置在山顶附近,二是有人坠崖,生死不明。

这情况就严重太多了,民警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即向上面汇报。

A市政府值班室接到求助,第一时间启动空中救援应急机制,安排市局第二飞行救援队的直升机前往营救,考虑到有人坠崖的特殊情况,分秒都是在和死神争时间,为了提高坠崖者的生存几率,值班室又联系上了昭远航空公司空中救援的负责人。

昭航前年引进两架专业的医疗救援直升机,这种直升机又叫“空中120”,里面配备了专业的医疗设备,可以直接在飞机上连接心脏起搏器和氧气系统等,即使是在飞行过程中也可以为伤者提供一定的救护。这两年来,昭航使用这两部医疗救援直升机参与了多次营救,成为A市民间空中救援的重要力量,去年被正式纳入包括A市、C市等五个地市在内的政府救援体系中。

凌晨两点整。

熟睡中的程遇风听到床头手机铃声,接听后得知有大学生在龙吟山坠崖、生死不明,需要出动医疗直升机救援的消息,顿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龙吟山,不就是陈年今天要去露营的那座山吗?

后背爬上丝丝缕缕的凉意,程遇风紧握拳头,“我知道了,立刻赶过去。”

通话结束,他又拨通了陈年的电话,她没有关机,还是能打通的,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听着悦耳的音乐铃声,愈加的心急如焚。

衬衫扣子毫无章法地扣乱了,程遇风干脆一把扯了下来,力度过大导致扣子崩落,他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十几秒后,铃声停了,程遇风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停了,然后耳边听到一个还带着睡意的模糊声音,“喂……”

“年年,你没事吧?”

原来是虚惊一场。

程遇风看着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倒影,陌生得可怕,他多久……没有过这样害怕的情绪了?

时间刻不容缓,所有属于私人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程遇风讲了几句话,交待陈年待在原地哪里都别去后就挂断了电话,他随便套了一件T恤和外套就到车库取车,匆匆出门,赶去机场。

随着航空领域的管制越来越严格,民用直升机必须提前一周向民航局提出申请,只有得到批准后,才能进行空中飞行。但由于救援直升机性质特殊,加上相关部门已经对低空救援开放绿色通道,所以在申请程序上并不需要太多时间,最快可以在二十分钟内完成起飞。

凌晨两点五十三分,由程遇风操纵的救援直升机缓缓升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先去正华医院接了等候在停机坪的医生和护士,然后才前往远郊区的龙吟山。

搜救队的行动仍在继续,此时,他们离陈年所在的露营点还有半小时路程。

露营地里一片死寂。

大家都裹着外套围坐在重新燃起来的篝火旁,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呼呼呼刮面吹过的风声,冰冷而绝望。

会长捡起手机拨了报警电话,给民警提供了更多有用的信息,通话结束前,民警又嘱咐他们待在原地等消息,绝对不能私自行动。

贸然行动,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给救援队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会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又清点了一遍人数后,让大家先回帐篷休息。

然而这种危急时候,大部分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加上同伴坠崖,生死未卜,谁还能睡得着?

不远处,有两个女生相拥着低低哭泣。

会长仰天长叹了一声,也倒在了草地上,望着满天星空,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黑色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如同野草,茫然无助地在风中东倒西歪。

谈明天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好的一场露营,本来都开开心心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陈年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谈明天鼻尖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陈年,我好怕。”

家境优渥的女孩子,从小在父母羽翼下长大,何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更别提在这深山旷野中,亲自感受一个生命可能渐渐离去的绝望。

陈年紧紧抱住了她。

凌晨三点三十三分,程遇风的直升机盘旋在龙吟山上空,和市局飞行救援队的直升机一起从东、西两个方向,协助地面救援人员展开空地联合搜救。

深夜的龙吟山仿佛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林间飘着淡淡的水雾,无边夜色也阻碍视线,且直升机只能停留在指定高度,底下林木繁盛,沟壑纵横,从上往下看,人无异于成了一只蚂蚁,搜救难度大大增加。

山风越来越大,吹得树木簌簌发抖,落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