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呢?”

容悦从不掸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他人:“严少堡主是商人,而且是成功的商人,师傅应该听过一句话,叫‘无商不奸’。现在说得好听,真等订了亲,到时借口就多了,其中最好用的一条是,‘父母急着抱孙子’。你没听他说吗?百善孝为先,单凭这一句,就能把人压死。”

穆坤沉吟起来,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

这时周泰开口道:“姑娘跑走的时候,属下在净房,一时没跟上,是循着苗兄留下的印迹追过来的,因此听到了大长老跟太太说的几句话。大长老说,严少堡主不合适,因为他没爵位,将来生下的嗣孙也没爵位,太太当场就打消了念头。”

穆坤一脸遗憾:“我让他劝太太别逼姑娘,他居然找了这么个理由,唉,严少堡主看来是没戏了,真可惜。”

容悦对此却有不同的见解:“这一点我倒不在乎。贵族之家纨绔多,什么本事没有,只会吃喝玩乐,却自矜身份,眼界高,脾气大,那种人我侍候不起。还不如平民子弟,起码踏踏实实的。”

如果母亲真要给她找个徒有虚名的N世祖,她就把自己许给严谨。

“确实如此,为师年轻时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里面废物居多。”火光中,穆坤的脸仿佛陷入深沉的回忆中。

“师傅您不觉得可笑吗?天圣朝都覆没一百多年了,他们封的爵位早该废止,偏有人抱着先朝的废诏当宝,口口声声他们家是什么爵。”

穆坤待要说什么,山路一侧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苗砺和周泰闻声而起,容悦不在意地说:“慌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又没作奸犯科,难道还怕谁追缉不成?”

苗砺担忧的是:“万一来的是劫匪呢?听声音,起码有四五十个,我们才四个,又不知对方的来路和武功高低。”

穆坤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避一避也好。”

师傅发话,容悦便跟着他们走进路边的林子,隐身在浓密的树叶间,只是火堆来不及处理,因为根据马蹄声判断,那伙人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公子,您看!这还烤着馍呢,肯定没走多远。”

“搜!”

火堆和火把,将周围照得极亮,容悦在树上瞧得分明,那个发号施令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穆远。

冤家路窄啊,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位冷血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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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管理书评的时候,给一个帖子加精,结果点成了删除。“精”和“删”紧挨在一起,每次都要小心操作。

郁闷,平时想删个广告,点几次删不掉,今天一下就不见了。

第四十五章冤家路窄(二)

他们四个人分布在四颗树上,彼此相隔仅几米。

眼看搜查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穆坤突然从树顶一跃而下,揉着眼睛,伸着懒腰说:“老子睡得正香,是哪个龟儿子在这里鸡猫子鬼叫?”

那些人立刻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黑胖子充满警惕地问:“你是谁?”

穆坤烂着脸,打了一个老大的呵欠,才不耐烦地反问:“你们又是谁?这儿是老子的地盘。”

黑胖子抖着脸上的横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这是紫荆堡严家的地界,我们搜山之前跟严家打过招呼的,他们可没说这座山上有人占山为王。”

刚从紫荆堡出来的穆坤哪会上当,煞有介事地说:“既然你们跟严家打过招呼,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这时三皇子穆远几步跨上前,拨开随从,疑惑地望着穆坤,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惊喜:“请问前辈贵姓大名?”

“自然是姓严了。”

容悦心里一动,故意隐去真姓氏,冒姓严,难道二师傅的穆,跟三皇子的穆,竟然有什么关联?

穆远的话刚好给她的猜测做了注脚:“晚辈有个堂叔,跟前辈长得很像。”

“我老人家看起来很好哄吗?”穆坤冷笑:“公子这般相貌,会有个跟我老人家长得很像的堂叔?若有,也是你堂祖母偷汉子生的吧。”

“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家主子出言不逊,真是不知死活!”三皇子的手下齐声厉喝,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唰唰声,刀剑全都亮了出来,只等穆远一声令下,就往穆坤身上招呼。

穆坤若无其事地靠在一颗大树上,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地说:“你家主子又是谁?等下动起家伙来,老子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黑胖子又要瞪起牛眼骂人,不想穆坤摆摆手说:“算了,既然这里没有,我们去别处找,免得打扰了前辈休息。”

如同来一样突然,他们撤得也极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山道尽头。

经过这一番交锋,天边已现出鱼肚白,容悦无精打采地说:“不行了,师傅,我们还是找家客栈歇一天再走吧。”

“也好。”穆坤情绪有些低落,刚才的老顽童形象荡然无存。

容悦会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她怀疑穆坤和穆远的关系,搞不好是同根同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穆坤不肯承认。

以穆远的狡猾,和他身后几个目蕴精光的随从,容悦相信,他们早就发现了树上有人。穆远不但不揭穿,但主动帮着清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再偷偷跟踪查探。

前世的她,反追踪术学得不错,可那时有许多现代仪器可以借助,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耳力也远没练到高手的程度。如果他们直接回山庄,要是一个不逊,后面跟条尾巴就麻烦了,穆远可是跟容徽勾结着的,让穆远查到她的住处,容徽那儿也瞒不住,连暗部都会付出水面。

虽说有穆坤这样的高手在,一般的追踪者很难隐匿声息,可强中更有强中手,穆远的势力不容低估。还是先在外面住几天,等彻底甩脱了那帮人再说。

他们四个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出来玩一趟,穆远急着查找什么,又远离了他的老巢,应该没多少时间跟他们耗。

住进客栈,用过早餐,容悦就睡下了。左手的房间住着苗、周,右手的房间住着穆坤,一夜未眠的她很快进入了黑甜乡。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客栈的床上,而是躺在地上,身体被捆成粽子裹在麻袋里,嘴里捂着一条手绢,上面有股浓烈的刺激性气味。

穆远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阴恻恻地说:“姑娘又被劫持了吗?”

容悦犹在懵懂中,顺着本能奋力吐出手绢,同时打了好几个喷嚏。穆远慌忙后退,就像空气中有什么可怕的病菌一样,他的手下走过来,用脚踢开手绢,穆远仍只肯站得远远的,满脸嫌恶地出言讥讽:“上回在南陵萧家,姑娘说被两个强盗劫持了,可我今天明明看到姑娘跟那两个‘强盗’有说有笑,结伴而行,这又怎么解释呢?”

依过去世的经验,一旦遇到不好应付的对手,不好回答的问题,上上策是闭紧嘴。言多必失,什么都不说,对方再精明也拿你没辙。

可是穆远已经失去了耐心,狞笑着说:“还没清醒吗?看来是迷药下重了,快去弄些冷水来,让姑娘醒醒脑子。”

先前那个黑胖子从马背上解下水囊,拔去塞子,兜头盖脸猛地泼下,容悦打了个寒战。此时是农历九月底,时序已入初冬,气温最多十度。

冷水迅速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容悦是从床上被绑走的,那些人连外衣都没给她套一件。

见她始终不吭声,穆远继续下令:“再泼!直到她清醒为止。”

一只接一只水囊泼过来,容悦的眼睛、耳朵里进了很多水,眼睛痛得睁不开,耳朵嗡嗡乱鸣,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水中瑟瑟发抖。

这时有个小喽罗过来说:“公子,水囊倒光了。”

“去找,看附近没有沟渠。”

“是。”

穆远在手下临时铺设的座位上翘起二郎腿:“好啦,别装哑巴了,其他的我也懒得打听,包括你和两个强盗同伙的事,我都没兴趣。我只问你,那位矮个老头是谁?叫什么名字?”

容悦呜呜地哭泣着摇头,偶尔发出几个模糊的单音。

连穆远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一位着青色长衫文士模样的人进言道:“公子,也许她真不会说话,要不然,早求饶了。”

穆远不肯相信,理由是:“上回在萧府她明明很能说的。”

另一位落腮胡道:“莫不是给人下了药?”

穆远遂命青衣文士:“你过去给她看看。”

容悦哭着后退,拼命往麻袋里缩。在穆远逼问的过程中,她借着麻袋的掩饰从手镯里弹出锋利的细刃割开了脚上的麻绳,因手腕处不好着力,也容易被发现,还没来得及弄断。

“别怕,我只是帮你号下脉。”青衫文士语调柔和,甚至面带微笑,试图减缓她的紧张情绪。

听说要号脉,容悦迅速收刃回镯,运起不久前才学的闭气功。

第四十六章结怨深矣

以前容悦羡慕苗砺和周泰贴墙上像堵墙,挂树上像颗树,就因为他们会闭气功,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们的呼吸。

所以,凡习隐藏术者,必先练闭气。据说这门功夫练到一定的境界,可以埋在土中三天三夜不死,类似于印度的瑜伽。

容悦练的时间不长,只能算刚入门,功力有限。但她的手被死死绑住,本就阻碍了血液循环,她不看都知道,手腕早成了青白色,再加上闭气功,效果就很明显了。

而且这位青衫文士,好像有意放她一条生路,按了一会就说:“这位姑娘的气脉确实有阻塞之像。”

穆远疑惑地问:“气脉阻塞,会让人变哑吗?”

青衫文士回答得很笼统、很活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气脉阻塞能使人致残,把人变哑也不是不可能的。”

穆远阴着脸沉吟起来。

因为寒冷,更兼故意,容悦剧烈地颤抖着,上下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滴落,只说不出话,偶尔发出啊啊之音,越听越像哑巴。

她的样子本就楚楚动人,皮肤白嫩,腰肢纤细,面容秀雅,尤其有一双美丽的、雾蒙蒙的大眼睛。穆远因为生活环境特殊,个人心理变态,对这种类型的女人只有厌恶——后来容悦才知道,他对所有的女人都只有厌恶——他身边的可都是正常男人,纷纷为眼前的可人儿说情。

“看来真的哑了。”

“要不哑,早喊‘救命’了。”

“其实哑不哑也没啥区别,看她这样子,再拖一两个时辰,就算不冻死,也会得伤寒。”

“伤寒严重的话,照样要人命的。”

究其实,容悦与他们并无过节,更不曾损害过他们的利益,他们甚至不清楚公子为什么要把这个姑娘抓来。

他们中有几个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因而也有江湖大佬的豪气,觉得几十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女子,传出去有损他们的形象。

穆远终于以开恩的口吻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本公子也不是不知怜香惜玉的人,那就放了她吧。”

说这话的时候,容悦注意到,一个被派去找水的人不知何时回来了,此刻正冲他点头。

穆远把那人叫到跟前吩咐:“你带两个人送这位姑娘回客栈,让掌柜给她熬碗姜汤,如果发烧的话,再给她请个大夫。说起来,本公子跟她舅舅还是故人呢,故人的外甥女,自当好好照顾。”

“是”,那人抱拳领命。

一帮手下转而称赞穆远的宽厚仁慈,容悦却看见他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

几个负责“护送”的人一步步靠近,容悦拼命往后缩,领头的皱眉道:“姑娘,我们要送你回客栈,你出来吧。”

容悦整个人都差不多钻进麻袋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又是青衫文士为她代言:“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全贴在身上,姑娘家,想必是不好意思给人瞧。”

穆远笑得更诡异了:“那就连麻袋一起绑在马上,袋口扎紧点,别让人看见姑娘的脸,免得她将来难做人。”

容悦露出惊惧之色,啊啊得更起劲了,那伙人不由分说提起麻袋抖了几抖,用细绳紧紧扎住袋口,像扔一袋猪肉一样啪地扔到马背上。

马蹄哒哒,直走,左转…容悦借着剧烈挣扎的动作在麻袋里艰难地转身、割绳,头上冷汗直冒。

凭着记忆中的印象,离紫荆堡十多里处,有一条小河,再根据马速,最多十分钟就可到达。

她的时间不多了。

很快,河水的流淌声传入耳鼓,麻袋被人抬起,噗通一声丢进河里。

身体入水的一霎那,容悦用力割向手腕最里侧的一股绳子,痛感升起的同时,手也终于获得了解放。

她顾不得察看伤势,立刻划开麻袋钻了出来。

怕穆远的人守在岸上收尸,她连破麻袋都不敢丢,飞快用绳子连绕几圈,捆成一团沉入水底,尽最大努力潜到一处长满芦苇的地方,才伸出头换气。然后掐下一根苇管,又游了一两里,才小心翼翼地上岸。

如果是一年前的容悦,受到这样的折磨,即使能凭着前世的经验游到岸边,也已奄奄一息。如今的她,虽然还是觉得冷,杀几个小喽罗绰绰有余。

问题是,要不要杀呢?要不要公然挑战,惹上穆远这个魔头?

以她现在的势力,连容徽都不敢正面相抗,更别说穆远。这人身边高手如云,单是神不知鬼不觉把她从穆坤和苗、周的守护下带走,就非常人可为。

俗话说得好,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容悦咬着牙想:穆远,这回我暂且放过你,但我发誓,以后凡是你想成就的,我就让你失败;凡要你想得到的,我就让你失去。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荣耀,更不配得到幸福。

决定对付穆远,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一己私仇。如此冷血残虐之人,在野心驱使下,一旦窃取了楚鸣国的帝位,将是整个楚溟国的灾难。

既然是毒虫一条,人人得而诛之。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容悦躲在河岸边的一处草丛里等了半天,才等来一位过路的大娘。右手挎着竹篮,左手拎两条串在草茎上的鱼,头上包着崭新的头巾,显然是走亲戚的。

“大娘,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两件干净衣服?我…”容悦摸摸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无,手镯、项链里都有机关,只有耳环是纯粹的耳环,于是取下来道:“用这个跟大娘买。”

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个热心肠,只听大娘说:“唉,出门在外,谁都有个落难的时候,耳环你留着吧,大娘帮你找衣服就是了。你是随大娘家去,还是就在这儿等?”

“您看我这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在人前走动。”

“那你在这儿等着,大娘很快就回来。”

“多谢,耽误您走亲戚了。”

“去自己闺女家没那么讲究,下午去是一样的。”

容悦最后还是把耳环强行塞给了好心的大娘,求她不要泄露自己的消息,然后换上她提供的乡村妇女装,头上包着蓝布巾,躲躲闪闪地回到了客栈。

————————致歉的分隔线——————————

今天出门拣了一只猫,给他洗澡喂食,折腾了一天,还是没救过来。

太小了,估计刚满月,被人丢到臭水沟里,他自己拼尽全力爬出来,一身脏污躺在路边发抖。我给他洗了两盆子尽是泥沙的水,连眼睛里都是,点着眼药水慢慢冲洗,后来睁开眼睛,居然很亮,不像猫的眼睛,很有灵性。

最大的问题是,不吃不喝,我灌了几勺子豆奶(家里没牛奶),小猫呛咳着挣扎叫唤,我也不敢灌了。

小猫现在还活着,如果明天早上起来他还活着,也许有点希望;如果…我就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在无尽的轮回里,作为猫的这一世,生命短暂不见得是不幸。

因为他,今天写得很少,对不起读者。本来想最后一天多更几章的,因为听说7月1号零点就会上架。

这一章还是发在公众版里,以后如果忙得过来的话,会写几章免费番外作为弥补。

入V后,在保证每天1更的前提下,根据情况加更。我码字慢,不敢许诺太多,免得食言而肥。

第四十七章王府旧闻

容悦当晚就病倒了,穆坤请医调治,细心照顾,到第三天才退去高热。大夫重新开了药方,里面不乏人参燕窝之类的高级补品,估计见他们出手大方,想趁机赚一笔,故特意提示,若手头不曾备得,可以去他家的药铺买。

这不是废话吗?谁出门办事会带这些东西。

依容悦的意思,再静养两天就行了,没必要弄补品。穆坤却不敢稍有大意,去药铺看了一遍没看中,索性找上严谨。

严谨立刻丢下手头的一切,赶到客栈要接容悦去紫荆堡养病,被拒绝了。退而求其次,改为接去九福客栈,容悦仍然摇头:“少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客中染病,本就麻烦,已经病倒在这里,掌柜的只好自认倒霉,怎能再去叨扰别家。”

严谨神情落寞地说:“姑娘这般客套,是要跟严某划清界限么?”

“是为少堡主好,这病尚未痊愈,仍有过人的可能,你最好不要久待。苗砺,帮我送送少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