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人不信邪,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巴巴地熬了一盏补汤,亲自送到晓园,喝退了几波拦路的侍卫,终于进得内院,见到了心目中的那个人,结果只得到了一个字:“滚”

第二天进宫时,姜贵妃出面干涉:“别说她是你的表妹,就算原是陌生人,你既娶了她,就该对她好点,女人一生所求的,不过就是找个知疼知热的夫婿。”

穆远淡淡地提醒:“当初您让儿臣娶她的时候,儿臣就跟您讲清楚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没办法勉强的。儿臣可以看在您的面上给她一个名份,但也仅止于此了,她如果不满意,儿臣随时可以给她休书,再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谴嫁。”

后面的内室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姜贵妃气得要骂人,穆远再郑重不过地说:“她要找个知疼知热的丈夫,只有这个办法,赖在儿子府里,一辈子也得不到,何必呢?到时您又该埋怨儿子耽误了她的青春。”

“姑娘,姑娘,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听到姜颀的贴身丫环大呼小叫,姜贵妃慌得跑进去,穆远趁机闪人。

走到后宫与前殿交界的明德门,梁竟与长孙葵接着,一起登车向皇上日常起居的勤政殿而去。宽大的车厢里,随侍太监赵贵提起姜贵妃之怒,梁竟劝穆远不要因为此事跟母妃闹僵,穆远闭上眼睛靠着车壁说:“我何尝愿意跟她闹僵,但这种事,没办法妥协。”

长孙葵便问:“既然不打算碰她们,您为什么答应娶呢?”

穆远的话语里尽是无奈:“除非我放弃皇子身份,永远不回云都,否则就逃不脱赐婚,迟早都得娶。”

庾氏是父皇赐给他的,姜氏是母妃赐给他的,唯一那个他自己找来的,还逃婚跑得没影了。

梁竟用责备的目光看向长孙葵:“你这是什么话?父母在堂,娶不娶亲,纵高贵如郡王,照样由不得自己做主。

长孙葵拱手致歉,穆远摇摇头没吭声,他的皇兄皇弟都是十五岁大婚,他能拖到二十,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上有决策,下有对策,他便遵旨娶了,又如何?能押着他拜堂,还能押着他洞房不成?他刚才跟母妃说话时态度强硬,也是希望能一次性解决问题,别老是在这方面纠缠不休,尤其是,让那个女人看清现实,别再对他抱任何幻想。

至于庾氏,暂时还找他没闹,一旦闹起来,他也是同样的措辞:不满意就走,他随时可以奉送休书和嫁妆。

这样折腾一回,相信父皇母妃不会再逼婚,朝中也无人敢把女儿嫁给他了吧?

楚昭帝在御书房接待了他,阴着脸问:“听说你至今尚未没跟两个媳妇圆房?”

穆远皮似笑非笑地说:“父皇的消息真灵通,到底在儿子府里埋了多少眼线啊,这种闺房秘事都知道。”

“去你母亲的闺房秘事”,楚昭帝骂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骂了一句乡俚粗话,略微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发飙:“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云都,不,是整个楚溟国都在传,三皇子穆远身有隐疾,不能人道。”

穆远作势掏掏耳朵,对父皇的噪音分贝提出抗议,然后慢条斯理地说:“父皇,这话都传好几年了,你怎么才知道啊?您的暗人太不称职了,建议撤换重组,儿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儿子玩玩?”

“去你母亲的”皇上骂顺口了,也不再羞愧,指着他的鼻子道:“因为你,让整个皇室蒙羞”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穆远居然浑不在意,脸上绽开大朵的笑容。

看儿子一付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痞子样,楚昭帝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操起一样东西劈头盖脑地砸过去。穆远眼尖,看父皇居然扔了他再宝贝不过的玉狮镇纸,忙一把接住,顺着跃起的势头跪下,笑嘻嘻地说:“谢父皇赏这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啊,就知道父皇最疼儿臣了。”

楚昭帝直着脖子喘粗气,差点当场驾崩,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子却爬过去给他顺着胸口,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捶腿,弄得楚昭帝恨不是,爱不是。末了长叹一声,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劝,这回倒真有几分慈父的架势了:“这事终究得想个办法,不能任由外面乱传,坏了你一辈子的名声。”

作为男人,还有比“不能人道”更严重的侮辱么?

穆远看着父皇的龙袍,红着脸道:“其实,儿臣不是不能。”

楚昭帝也不相信儿子真有隐疾,直截了当地问:“那你为何不跟媳妇圆房?”

“儿臣不喜欢她们”,穆远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喜欢谁?”楚昭帝的太阳穴跳了几跳,宫里的女人,他十有八九不喜欢,还不是要雨露均沾,做了皇家人,这婚姻大事,哪能仅凭喜欢?若说这话的是太子,早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因穆远只是无职闲散子弟,又最为他所宠爱,才按捺着毛躁问了一句。

“父皇明明知道的。”

楚昭帝这才想起,儿子还有一个未进门的侧妃,还是他费尽口舌求来的,忍不住嗤道:“你喜欢的,父皇又没拦着你,是你自己没用,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只会跟父皇歪缠。”

穆远巴不得父皇认为他没用,苦着脸说:“她躲起来不见我,我有什么办法?您又不让我离开云都。”

“哦,说了半天,原来是想求朕恩准你继续去外面浪荡。”

“不是浪荡,是去寻妻。”

楚昭帝的太阳穴再次急跳,跳了七八下后,他猛地伸出脚把儿子踹开,怒骂道:“滚朕不想再看见你”

“请父皇多保重,儿臣遵旨。”

第二天下朝后,楚昭帝照例派人去雍郡王府请穆远进宫作陪,却听说他已离开云都,奉旨“滚”了。

楚昭帝恨得咬牙,骑在乌云踏雪上的穆远则暗自得意。

他不在云都,那对父子俩斗得你死我活都不关他的事,他要做的,只是挑起战火。

这些都安排好了,留在云都三个月,他总得做点事。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那个女人擒到手。

吴影的人查到严谨数次在山庄出没,他暂时没动严谨,一来,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二来,这件事好好利用起来,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第七十五章入虎穴得虎子乎

“太太”,看着萧夫人那张憔悴的脸,容悦心里好生不忍。

“严谨已经走啦?”萧夫人给女儿拈了一块水晶桂花糕,看她食不知味地咽下,眼中忧虑更甚。

“是的”,容悦收敛起万千情绪,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告诉母亲道:“他这次来,原是想邀我一起去庆都的,我怎么会答应呢?又没成婚,怎能随行。”

萧夫人配合着打趣:“要成婚还不简单啊,你的嫁妆,为娘早就准备好了。”

“太太”,容悦恰如其分地低下头,似乎娇羞无限,过了一会才说:“庆都路远,他打算在那边增设几家分号,起码得半年才能回转。女儿想利用这段时间去云门山学艺,难得澄虚道长肯收下我,女儿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萧夫人点点头:“你要去,就去吧,只是在外面不比家里,凡事莫要强出头,不管如何,留得性命就好,其他都是次要的。”

容悦眼皮一阵激跳,母亲这番话,听着像在暗示什么…她呐呐地喊了一声:“母亲?”

萧夫人慈祥地笑了:“母亲听着呢,你放心,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母亲总是支持你的。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既然避不开,就想办法解决了,才能得到真正的自在。”

容悦惊喜地扑过去:“太太,您最近学道很有成就哦。”

要换了以前的萧夫人,只会想方设法把女儿锢在身边,最好是尽快招婿成婚,给她添个嗣孙,好给亡夫传宗接代。

自容悦从云门山参访回来,萧夫人也跟着读了两本道经,心胸开阔多了。尤其听了卢骏、尹惟等人的分析,明白女儿惹上了什么人,再也不一味地要求女儿躲避,不再念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不再天真地幻想,避过了这一阵子,等那人失去了兴致,会自己放弃,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按尹惟的说法,这就像人身上长了个毒痈一样,不想办法剔除脓头,是没办法过上安宁生活的。

昨日晚饭后,在容悦的属意下,卢骏和尹惟找到萧夫人,坦白告诉她,容悦对解决目前困境的看法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准备干脆找穆三皇子谈判,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萧夫人一开始坚决反对,容悦是她的命根子,怎么舍得让她去冒这种险?

可三个人合计了大半夜,竟没想去其他可行的法子。

事情发展到如今,容悦不出面,穆家的魔鬼皇子就会迁怒严谨。严谨一介小小的商人,根本不是穆三皇子的对手,真惹恼了此人,搞不好会给严家招来灭门之祸。

光想到这一点,萧夫人就不寒而栗,恨不得立刻叫容悦跟严谨退婚,免得背上这么大的罪责。

究其实,她对严谨并非特别满意,因为严家就是普通富户。容悦嫁给他的话,生下的嗣子也是平民,必须要等打败了容徽,抢回景侯府的继承权,才能通过袭爵变成贵族——这是萧夫人之所以能接受严谨的根本原因所在,女儿跟严谨生的孩子是平民没关系,得回景侯府的继承人身份就可以袭爵了。

可,如果容悦跟穆三皇子死磕,这个希望就会变成泡影。

她们母女本就势弱,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涉的情况下跟容徽争夺都胜负难料,如果开罪穆三皇子,让他完全投向容徽那边,甚至帮着容徽迫害寡母孤女,她们还有活路吗?而严谨,不但帮不了她们什么,甚至连他自己,和他身后的紫荆堡,都会变成巨大的累赘,让她女儿处处受制,步步被动。

当容悦为了严谨被穆三皇子整得死去活来时,严谨还可能为了保护他的家人而退缩。在萧夫人看来,这是必然的结局,严谨再怎么喜欢容悦,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置父母家人于不顾。他即使放弃容悦,也是人之常情,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指责他负心。

最后的最后,只要容悦不死,还是会落到穆三皇子手里。他现在肯娶容悦为侧妃,到那时,只怕连个名份都懒得给了,直接收入房中做个侍妾了事,甚至,都不见得会宠爱。

认清了残酷的现实,萧夫人咬牙默认了女儿的办法。

她甚至想劝女儿,索性接受那个侧妃的名头,也算是个保障,最起码,生下的孩子不至于变私生子。如果穆三皇子能讲点情份,帮她们赶跑容徽,便从此冷落她女儿也没什么,有了嗣孙,有了景国的封地,她们会过得很好。若干年后,穆三皇子有了新宠,不再对她女儿感兴趣,也许可以求一张休书,彻底摆脱那个身份。

得到了母亲的首肯,容悦于当天下午走出逸居山庄,随即被等在门外的吴影带到了穆远面前。

容悦捏紧袖口,以掩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可以让随从退下吗?臣女有些话,想单独和殿下谈。”

穆远含笑依允,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穆远没让人给容悦安坐,容悦自己不客气地拣了一张离主位最远的椅子,还没坐稳,穆远就朝她招手,示意她在自己左下首就坐。容悦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过去了,已经在一间房里,远近其实都一样。

“你要跟我谈什么?”穆远纡尊降贵,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色泽淡红,像果子露一样的饮品。

容悦只想快点走开,鼓足勇气开门见山:“殿下已经娶了两位王妃,身边并不缺人,臣女我就…”

穆远笑得好不欢快:“原来你还记得,你也是我的王妃。”

“不是”,无视穆远眼中的厉色,容悦毫不畏惧地指出:“我们并未举行婚礼。”

“那今晚补办好了。”

“不行”容悦惊喊。

“由得了你吗?”一直言笑晏晏的穆远第一次露出了狰狞面目。

眼看他就要扬声叫人,容悦情急之下,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殿下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您以前一直加害于我,说明对我原没什么好印象,我呢,畏您惧您,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即使举行婚礼,也无法相处。所以,我想,先在您手下做事,等熟悉了之后,再谈其他的,好吗?”

半天没得到回音,容悦这才发现,那人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不禁大窘,慌忙收回。

这场谈判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穆远勉强同意,暂不补办婚礼,但他坚持不需要女属下,而是让容悦给他当侍婢,近身侍候他的衣食起居。为了自己的声誉,容悦提出易容为小厮,穆远也答应了。

就这样,容悦变成了穆远的侍童。

————————嗯,总得解释一下——————

这场感冒旷日持久,到现在还是头昏,今天只有这一章了。我争取再码一章草稿,明天上午更一章,下午努力再更一章。

第七十六章侍婢上岗了

容悦会主动现身,不过是想跟穆远缓和关系,让他不要迁怒于自己的家人及部属,尤其不要迁怒于严谨,不要祸害紫荆堡。

即使两人订婚颇为仓促,容悦起初也并不赞成,可定者,定也,她自认是个负责任的人,事情既已成事实,她就真的把严谨当成了自己未来要嫁与、要相处一辈子的人。不得已身陷“狼窝虎穴”,也不会改变这一认知。她随时都记得,她是严谨的未婚妻,一旦找到机会,就全身而退,和严谨重续鸳盟,如果他还愿意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说,严谨的家人,亦是她的家人,她有义务保护他们不受这场无妄之灾的牵累。

答应给穆远当侍婢,自然是权宜之计,容悦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岗,总得给她几天时间适应环境吧?她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从逸居山庄出来后,吴影就把她送进了一辆几乎密封的马车里,昼夜狂奔,直到第二天近午才停下。对方摆明了不想让她知晓穆远这处狡兔一窟的具体位置,她便也没多问,只在下车时暗暗打量了一下周遭,从地形来看,是一个山坳,但规模比她的逸居山庄大得多。岂不说进山的路曲折漫长到望不见尽头,山谷里房舍密布,粗略数数,大大小小竟有上百栋,清一色木质结构,围绕主宅规整地排列成九宫阵。穆远所居的主宅,外观高大气派,内里精致讲究,前院后舍之间的天井里甚至挖有一口荷塘,四周种着垂柳和翠竹,柔枝摇曳,一片清幽,让容悦烦躁不安的心沉定了不少。

难怪她总能跟穆三遇上呢,原来人家在此处建了基地。

那么,他操纵容徽和萧晟篡位就好理解了,方圆数百里内,也就容氏和萧氏的封地最大。就连次一点的郑家,听说也在内讧中,容悦怀疑同样是出自三皇子的手笔。他潜居在此,到处煽风点火,挑起内乱,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先控制容、萧两大家,再渐渐蚕食境内几个小诸侯,如瑞伯郑氏等,如此一来,位于楚溟国西南方的这块土地,等于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景国和楚溟国之间只隔了甘(庄夫人娘家)和鄢(靳涵娘家),容悦推测,等把瑞伯郑氏拿下,穆远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甘或鄢。

当然,也有可能,他暂时不动这两处,毕竟离楚溟国太近,容易引起楚昭帝和楚太子的警觉。他特意舍近求远,应该也是基于此种考量。

思忖至此,容悦有些兴奋,仿佛回到了前生做卧底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打入敌人巢穴,窃取敌方机密,除暴安良,保家卫国。现在何妨也当一桩任务来完成?这样一想,心里陡然敞亮了许多。

可惜,她指望的适应期完全没有,穆三显然是行动派,当晚,容悦就被告知,作为贴身侍婢,她必须随时听候传唤,所以没有单独的卧室,她的床铺,就是穆远卧室里的一张榻。容悦怀疑,不,是确信,那儿原来根本就没有榻,是临时搬进去的

虽然再三做心理建设,把自己想象成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工,有些底线是不能突破的,对同居一室,容悦抵死不从。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是把那张榻移到外面的小书房,两人中间好歹隔了一道门,只不过,门闩在里间,也就是说,穆远可以随时进她的寝房。

如果容悦是个地道的古代女子,可能会觉得单是这种安排,已经污损了自己的名节,可她不是,在现代,偶尔于野外潜伏时,夜深露重,跟男性同伴背靠靠也睡过。当然,最主要是,她不认为穆远会半夜侵犯她,这人或许残暴不仁,或许手段卑劣,在男女之事上,却是个有洁癖的怪胎——在容悦看来,这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因为穆远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尊重情感,或尊重女人,恰恰相反,他讨厌女人,讨厌肢体接触,所以才不导致了看似守身如玉的行为。一切唯心,立心不正,其行亦邪。

为什么容悦知道这些呢?作为她的头号死对头,容悦对穆远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故而在穆远建府之初,就花重金收买了两个人,让他们应征入府为仆,掌握了一些基本信息,比如,穆远并未与他的两位新王妃圆房。而此前穆远周游列国时,身边也是清一色的男人,并不曾收纳姬妾或娈童。

这样的人,又是皇子之尊,是不屑对一个女人用强的。

可穆远的行为,再一次推翻了她的论断。

倒不是说穆远半夜变成了狼人,而是他把容悦招到自己的卧室,为他念了半宿道经,而且强调,不许易容,一定要以本来面目出现。

容悦不想第一天就跟他起冲突,素着一张毫无遮饰的脸,耐着性子在他的床前一行行地念,就当自己挑灯夜读好了。

本来是及其不耐烦的,读着读着,却有了一些感悟,因为穆远给她的几本书都是难得的善本,平常的书肆根本买不到,道法中结合了武学,给了容悦不少启示。若非穆远一向的所作所为太恶劣,容悦会以为,穆远其实是出于一片好心,想让她增长点见识。

一直等穆远发出细微的鼾声,容悦才悄悄摸回前面的隔间,连外衣都没脱就倒下去,最后一丝意识残留脑际时,她想,幸亏够累,否则今晚只怕要失眠。

“怎么不脱衣服就睡了?”迷糊中,有人在耳边低问。

容悦的小脸在枕上蹭了蹭,嘟囔着说:“春痕,我好困,今天就不爬山了吧。”

那人愉悦地笑出声,容悦爱困的双眼猛地睁大,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另一边飞速跃下,随即蹲身道:“殿下早安,且容臣女整顿仪容,再过去侍候。”

本来心情极佳的穆远盯着她的头顶看了老半天,最后垮下脸道:“动作快点,你是怎么当侍婢的,还要主人叫起。”

“是臣女之过,下不为例。”

“什么臣女,你该自称奴婢。”

“是,王爷慢走,奴婢这就去梳洗。”

穆远又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撵了,气得狠狠地瞪了她几眼,到底没发飙,袖子一甩走了。

第七十七章你别太过分

为了拖延时间,容悦慢吞吞地洗脸洗头,连衣服都洗净晾好,起码耗了半个时辰才往回走,一面走一面想:绝不能养成侍候穆远早起的习惯,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不愁第二次。穆远身边明明不缺人,以前她没在时,小太监赵贵、赵顺是干什么吃的?哪里就非得她上阵了。

还没走到穆远的寝居含清斋,容悦就是傻了眼:前面穿着青色紧身衣站在桥边的男子,怎么看着像穆远?

那是一座白石小桥,今早从这里走过时,容悦才发现,荷塘并非人工挖掘,而是自然形成的,应该称之为小型湖泊,连通着山里的地下河。穆远占据此地时,根据湖山的走势建房,他自己的主屋,自然是风景最好的地方,前廊和后窗下都是潺潺流水,数杆翠竹掩映其中。如果能把碍眼的人一脚踢飞的话,倒真是个养生修习的好地方。

眼看越走越近,容悦不自在起来,手心开始冒汗,好在穆远既未回头,亦未开腔,只是默默转身前行,似乎刚才只是在欣赏桥下的鱼儿争食。

容悦在他站过的地方往下瞟了几眼,果见一群红花背鲤鱼争先恐后地游过,不禁撇嘴腹诽:真有钱,在这远离人烟的深山拗里,竟养起了锦鲤,就不怕鱼儿游进地下河,再不回来了么。

仿佛相应她的心声,不远处有人告诉她:“前后都有拦网的,这些鱼可费了不少周折才运来,路上死了四分之三。”

容悦抬起头,原来是赵贵,既然自己目前只是侍婢,便客气地喊了一声:“小总管。”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宫里的太监,想到李莲英之流的呼名“大总管”,称小太监为“小总管”总不会错。

“不敢当,姑娘叫小的小贵子就行了。”

赵贵心知肚明,容三姑娘原该是侧妃的,只不知她跟自家王爷闹什么别扭,好好的侧妃主子不当,情愿当侍婢。地位虽低,却是歇在王爷屋里的,王府里那两位名正言顺的王妃可是连王爷的边儿都没挨着,想来,容三姑娘重回妃位不过是迟早的事,说不定王爷的长子都要从她肚里生出来,这样的人物,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哪敢稍有轻慢?又不是活腻了。因而回话时,腰弯得低低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容悦点点头,然后催着他说:“你家王爷刚刚练完功回房,你快跟去侍候吧。”

赵贵却说:“王爷有令,让姑娘侍候他更衣。”

容悦差点当场暴走,狠狠地在白石桥墩上划出几道指印,才忍气走回含清斋。

“进来”她刚跨进门槛,里间就传来穆远的声嗓。

容悦咬牙走进去,穆远已在赵顺的服侍下净过手脸,此时身穿白色中衣站在窗前,语气平淡地说:“为孤更衣。”

容悦早看见床上放着一件黑色镶金边的外袍,领口和袖口处绣着云纹滚边,细看,云层中隐有龙爪,她走上前去,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衣服提起、抖开,然后屏住呼吸走到穆远身后。

赵顺早就溜了,赵贵也没跟进来,容悦在后面比划半晌,最后不得不转到前面,眼睛看着虚空,开始给穆远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