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宅的闹剧传到容悦耳朵里时,她刚从祖母家的密室里走出来,还沉浸在见到诸多宝贝的喜悦里。

作为一个手下有近百个死士和数十个忠仆的当家人来说,这些既是财富,亦是负担,不说别的,光养活这批人,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等时机成熟时,她还要夺回景侯府,振兴祖宗基业,这些都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如今看了祖父母留下的“宝藏”,她有底气多了。当初听萧夫人说有些财物要转移,她还以为只是母女俩收拾的那几大包细软,没想到,那些只是女人家的一点私房,跟祖父母的遗产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她有理由怀疑,便宜爷爷容昶,已经把容家历年的积攒全部给了二房,留给容徽的只是一个空架子。容徽对此多半心里有数,因此,一旦怀疑松林武馆跟容家二房有关联,就急不可耐地出手,企图用老套的“监守自盗”,逼二房吐出一些银钱。若侥幸成功的话,再顺藤摸瓜,挖出二房的老底。

听手下讲述容宅发生的丑闻,容悦在觉得解恨的同时,对穆远益发存了敬而远之的念头,这人果然一惯地心狠手辣,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就拿容怜这件事来说吧,你察觉汤里有问题,不喝就是了,甚至,当场揭穿,照样能让容怜无地自容,仓惶逃窜,干嘛做得那么绝,指使手下污了容怜的身子,这不是活生生把一个女孩子往死路上逼么?——容怜要稍微节烈点,撞墙时多用点力,肯定当场报销了。

转念一想,他对自己明明有兴趣,照样狠得下心连杀三次,也就好理解了。若因为对方是女人,就秉承“好男不跟女斗”的处世原则,因而手下留情,他就不是穆远了。

容怜呢,也是活得不耐烦,好死不死找上穆远的晦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轻啜了一口茶水,容悦出声问:“容怜现在如何了?”

报讯人回道:“听说和她母亲姜夫人一起,被容侯爷送去了玉清观,为已逝的老侯爷祈福。”

容悦再次叹息,姜夫人还怀着身孕呢,看容徽上次那紧张的样子,以为有多在意呢,原来不过是做样子,借此埋汰夏夫人。

想到这里,容悦忽然眉头一动,因为她从观名想到了另一个人:“原来在玉清观清修的庄夫人是不是已经回容府了?”

“属下来时,容侯爷是派了人拾掇牡丹院。”

“那就是了,你下去歇息吧。”

根据时间推算,容恒的腿伤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容徽接回他是迟早的事,在此之前,必须先哄转庄夫人,才能消除容恒心里的疙瘩,让他跟容徽一条心,尽心竭力帮衬。

容徽最近被穆远逼得狠了,在对付二房的事情上又屡屡吃亏,肯定深觉缺少臂膀,独木难支。偏偏身边几个儿子都无甚用处,这才重新召回容恒。毕竟,容恒曾作为容家大房的继承人着力培养,是容徽几个儿子中最得老侯爷容昶欢心的一个,从小就比绣花枕头容慎表现优秀。容徽因为偏爱夏夫人,任由自己的平妻挤跑正妻,再加上容恒摔成了残废,索性放弃了这个儿子。直到夏夫人也为他厌弃,才想起了这个曾经最聪慧的正室嫡子。

正琢磨这些,夏荷进来通报说:“姑娘,甘堂主求见。”

这次容悦回碧水城,为避免引起容徽的怀疑,身边带的从人不多,却都是精挑细选的,光堂主就有两位,其中甘盛负责外围巡视,这会突然跑来,不知所为何事?

没来由的,容悦的太阳穴猛跳了两下,背上有细汗冒出,心里有了隐约的预感。

果然,甘盛一进门就直截了当地告知:“姑娘,姓穆的来了。”

对穆远,暗部所有子弟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惜容悦一再告诫,不可跟雍王府的任何人起冲突,不可暴露势力,不可硬碰硬,不可作无谓牺牲…他们才忍住没出手。可说起此人来,实在没好气,哪有什么敬称。

容悦深吸了一口气问:“是路过,还是专程?”

甘盛斟酌着回答:“似是专程。姓穆的一行进城后,并未在任何地方逗留,直接过十字街奔东门而来。”

“知道了。”容悦已镇定下来,挥手叫甘盛退下。

这座祖母传下的宅子位于渝南城东。渝南隶属申国的渝郡,是县治所在地,因水路通畅,颇为繁华,居民人口大概有两三万,流动人口更多,但多集中在有新码头的北门,东门一带为老城区,凋敝冷清,仅有的一两家饭馆也门可罗雀,要说穆远一行会特意跑来此处打尖修整,那是不可能的。

暂时充作管家的宋义闻讯赶来请示:“姑娘,要不要开中门?”

“不用”容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开中门做什么,堂而皇之地迎接他?笑话她好不容易才脱身,躲在此处避难,不幸被追踪到,是她倒霉,懊恼都来不及了,还将那人当贵客巴巴地迎进中门?除非她脑子有病。

“那…”在暗部的中层骨干中,宋义是军师一样的人物,在容悦的印象中,惟有他,从没对穆远之事作为片言只语的评价,也不曾有过任何不恭之辞。

“我去侧门,你们尽快把行李收拾一下,准备动身。”

“去哪儿?”

“到时候就知道了。”

容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基于两点考虑。

其一,自然是不想让穆远进宅子。请神容易送神难,穆远手下能人多,一旦让他们进来,只怕连藏宝室和秘道都保不住,迟早会被他们查探出来。

其二,容悦很腻味那种“我跑你追”的游戏,她是军校出来的娃,喜欢直来直去,玩不来那欲擒故纵的调调,相信穆远也没闲情逸致整这种把戏。

在容悦看来,如果穆远的情报系统能准确无误地掌握她的行踪,穆远本人又坚持不让她离开的话,她跟他走便是。反正两人已“同居”日久,她并未吃多大的亏,反而得了一本宝书,两人再凑到一起,不过是重复那一个多月的日子——穆远不会强迫,她不会兜揽,两人既无肉体交流,亦无精神交流,长此以往,终成寡淡,分开是迟早的事。

穆远是干大事的人,在女人身上的情份有限,跟久了,便成了透明人,比一味逃跑拒绝的效果好多了。男人都有狩猎心态,你越跑,他越来劲,她索性老实跟着。

没一会儿功夫,油漆斑驳的侧门旁,响起了这样的对话:“你没事吧?”

“没事。”

“那快点上车,云都那边出了点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好。”

“我让他们提前回去布置喜堂,我们回去就成亲。”

“跟你回去可以,成亲暂缓。”

“不行”

“不是不成亲,只是暂缓,你以前杀了我那么多回,我心理惧怕,你得给我点时间适应。”

“也就三回。”

“三回还不多啊,是杀人呢,不是打猪草。”

一丝笑意出现在原本绷得死紧的脸上,最终,长叹一声道:“你先上车,行李不用收拾,王府里什么都有。”

眼看车门关上,某人得意地想:只要把人拐回家了,还愁推不倒你?

第九十三章容悦进府

坐在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喝着香甜的木樨露,吃着可口的糕点,容悦不得不承认,跟着一位王爷,生活上的享受真是没得说。

穆远同样安闲地喝茶吃点心,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丝毫没觉得长久的沉默有什么不妥,甚至,他很喜欢这种无言地陪伴。宫里长大的人,生活环境复杂艰险,从小奉行的是“言多必失”,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眼看离渝南城越来越远,穆远终于开口:“这次回云都,恐怕要多待些日子。”

“嗯。”容悦淡淡回应,没有丝毫的讶异或不满。

穆远挑挑眉,再次旧话重提:“不举行婚礼,我怕于姑娘的声誉有损。”

“无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容悦的语气仍是平平。

刚刚她就在想,要不要给严谨去一封信,说明自己目前的处境?严谨是她唯一承认的未婚夫,她有义务解释自己的行为,可,怎么解释呢?以当前社会的标准,她早就失节于穆远,已经是不清不白之身,若真将二人相处的情形实话实说,严谨再喜欢她,也会打退堂鼓。

从内心深处来讲,她是舍不得严谨的,撇开感情不谈,单从现实的角度考量,严谨也是比穆远更合适的夫婿人选。嫁给穆远是一次冒险,一场豪赌,弄得不好会尸骨无存;嫁给严谨,就算不能一生幸福,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说得好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一语打破她的遐思,穆远笑得很是欢快。

容悦接过他的话头道:“虽则如此,那些流言蜚语,能避免的还是要尽量避免,王爷在云都肯定不止一座府邸,让我住在别院好吗?对外就说我病得很重,王爷嫌碧水城没有好大夫,所以接我进云都养病。”

那个刚刚还笑容满面的人立刻阴了脸:“难怪那么爽快就答应随本王回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样对彼此都好”,容悦努力说服:“我住在王府,身份不尴不尬,主客都不自在。”尤其里面还有两个王妃,她去了,怎么跟她们相处呢?想起来就头痛。

“谁不自在?你现在跟我在一起,明明自在得很。”

容悦还想扯理由,穆远一摆手道:“此事不用再议,你的园子都收拾好了,是个很清幽的所在,屋前屋后种着翠竹,你肯定会喜欢的。”

情知拗不过,容悦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还是对外宣称我在里面养病吧,王爷也知道,我素来不惯应酬。”

“这没问题,但我母妃恐怕会宣召,到时见你毫无病容,岂不露馅了?”

“容悦别的本事没有,装病还难不倒。”

穆远再次笑出声,看着对面的人说:“确实,连易容都会,何况只是装装病。”

一行人晓行夜宿,于五天后抵达云都。

穆远亲自把容悦送进竹园,甚至坐下来陪了一会,才施施然进宫去了,真不晓得他说的“出了点事”到底是什么事,至少从他的表现,看不出一点紧张。

既然要装病号,就装得像一点,穆远一走,容悦就回到卧室歇息。她准备,以后白天足不出户,晚上等夜深人静后,再到竹林里练功。

装病的目的,本为躲人,可这个借口显然只对部分人有效,遇到那特别不自觉的,也只好见一见了。

容悦进雍郡王府最多半个时辰,就有人通报说:“姜侧妃来了。”

容悦敢住进雍郡王府,肯定事先做过一番功课,对府内诸人,尤其是两位王妃的背景和性格,不说完全了解,大致上是清楚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颀呢,自然调查过另外两名对手的底细,此刻见容悦脸色蜡黄地倚在美人榻上,见她进门,扶着丫环的手颤巍巍地扎挣起来,忙抢上前道:“赶紧躺下吧,仔细头昏。”

容悦也不跟她客气,重新躺回榻上,面带歉意地说:“实在是病久了,失礼之处,还请王妃包涵。”

“姑娘到底是什么病啊,拖延数月不愈,连婚期都耽搁了?”姜颀来此之前,本是带着满满的争斗之心,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绝色人物,让王爷亲自带回府中养病。待看见那比蜡还黄的脸,只能算清秀的五官,警戒心去了大半,再听她称自己为“王妃”,而不是“姐姐”,心气更平了,问疾时也多了几分真诚。

容悦虚弱地笑了笑:“要知道是什么病就有办法治了。”

姜颀忙安慰道:“碧水城那边没有,云都这边名医多,肯定有办法的,我明儿就进宫去求贵妃娘娘遣几个太医过来。”

容悦心道,若要请太医,跟穆远说一声就行了,做什么饶那么大的弯子,通过几个人去请?不过总人家的好意,忙欠身称谢。

姜颀略坐了一会就走了,春痕把夏荷打发出去守门,凑近容悦的耳朵问:“姑娘您看这位…”

容悦闭目道:“不用管,她只是来探虚实的,发现我对她没有威慑力,就不会出手对付。”

春痕随即问:“这就是姑娘装病的原因?”

容悦轻轻点头:“也算吧,宅斗什么的最伤脑筋了,我没功夫应付她们。”容宅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呢,她在云都停留的时间不会很长,这个南国政治文化中心,她早想来了,正好穆远邀请,便顺水推舟,能住在雍郡王府,对她了解云都乃至整个楚溟国的上层社会,是个极好的机会。

回到自己屋里的姜颀,也在掂量容悦的斤两。本来,初见印象几乎让她完全卸去了防备,可往深里想,她又觉得不对了,拉着自己的乳娘直问:“嬷嬷,你说,王爷到底喜欢她什么?”

乳娘余氏拍着自家姑娘的手说:“别担心,就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跟姑娘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爷又不是蚌蛤糊了眼,要喜欢也只会喜欢您。”

“可王爷亲自去把她接回来了”就这点,让姜颀如鲠在喉,怎么也想不通。

“也许,她对王爷有用吧。”余氏如是猜测。

“不行,我这就进宫去见贵妃娘娘。”姜颀越想越不放心,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王妃稍安勿躁,这会儿都晌午了,要去也等明天吧。”

余氏好说歹说,总算把小姑奶奶安抚住了。

第九十四章正妃庾嫣

姜颀走后又半个时辰,正妃庾嫣也上门了。

到底是正妃,排场就是不一样,身后跟着管事、管事嬷嬷和一众丫环婆子,浩浩荡荡几十个人,手里捧了不少东西。

容悦一见庾嫣就有股亲切感,因为她的长相、谈吐乃至步伐、手势,无不让容悦想起以前军校时一起摸爬滚打的姐妹。蜜色肌肤,结实身材,目光清亮,说话行事条理清晰,干脆利落,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军人做派

庾嫣既无姜颀那种虚伪的热情,探究的眼神,也不显冷淡倨傲,纯粹只是就事论事:“妹妹远道而来,想必没带多少服侍的人,按定例,妹妹该有两个管事嬷嬷,四个一等丫环,四个二等丫环,四个三等丫环,外加十个粗使的丫环婆子。正厅摆四件玉器,四件金器,四件…”

她一边念,后面的人一边做出响应举动,比如,说“四个二等丫环”时,就有四个人向前一步;说“四件玉器”时,后面捧玉器的人就向前一步,步调整齐,态度端肃,现场鸦雀无声。

好不容易念完,容悦忍笑致谢,请庾嫣到上首就坐,庾嫣却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她说:“上首乃是王爷尊位,我等姐妹,怎能僭越?”

“王妃教训得是”,容悦低头受教,不以为忤,让春痕搬了一把圈椅放在右下首,夏荷搬的那把紧挨着放下。她实在是对庾王妃稀罕得不行,岂肯放过亲近的机会。

宾主坐定,奉茶毕,容悦挥退一干眼带好奇的下人,才轻声执言:“愚妹只是在此养病,病愈即当离去。客居之人,不敢以王府贵眷自居,且病中不惯吵闹,王妃的好意愚妹心领了,但实在用不了这许多人,除留下两个婆子洒扫庭院,余下的,还请王妃带回去吧,没的白白浪费了米粮。”

她愿意奉庾嫣为姐,自称为妹,不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夫”,而是庾嫣的形象,实在像极了她的军校同学,故愿姐妹相称,聊慰前世相思。

庾嫣硬邦邦地回道:“妹妹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雍郡王府侧妃,无论是否病愈,是否住在王府,都改变不了既定身份,这些下人和摆饰,也都是妹妹房中该有的。”

“王妃所言极是,是愚妹没想到这一层。”果然是军人做派啊,瞧这一板一眼的劲头,多顺眼

可看在庾嫣的心腹丫环眼里,就有点诡异了,她家王妃的脸儿越是板得紧,新上门的侧妃越是笑得欢,明明是病恹恹的黄瘦样子,再寻常不过的姿色,却因为真心的笑靥,竟显得秀色夺人。

容悦此次的伪装,不仅涂黄了面皮,连五官都作了一番修饰。

自前年葵水来后,身量节节拔高的同时,五官也长开了,比初穿越时漂亮了不少,就如一颗才上浆的瘪谷长成了饱满的谷穗。胸部也由小荷包蛋变成了大肉包子,据容悦自己目测,应该有C,虽然比前世的D还差了一个罩杯,跟这个时代单薄扁平的女子比起来,已经算难得的丰满了,那些丰胸汤水和各种健身操,到底起到了作用。

能变美固值得欣喜,在穆远的妻妾面前就不必现了,越平凡病弱,越不会激起她们的嫉恨之心,她在王府的日子就越好过。

尤其在庾嫣这种长相面前——也可能庾嫣根本不计较,但容悦却不能不事先考虑到。

庾嫣的长相,客观评价起来,并不丑,甚至算得上俊丽: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唇形丰厚性感,只是下巴略嫌阔大,不够圆润,肌肤也不若闺中女子的细白,而是蜜色偏粗糙的,可能海风吹多了。如果去参见现代的超女比赛说不定大受欢迎,放到沙猪主义盛行的古代,就比较吃亏。

容悦的原身可是楚楚可怜的泪美人,经过薛琳两年的打磨,小白花气质淡了不少,但仍是瓜子脸儿镶着水蒙蒙的大眼,肌肤白嫩,身姿如弱柳扶风,跟庾嫣的中性美完全不同。如果穆远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庾嫣的婚姻前景可就不妙了。

不过看庾嫣的样子,四平八稳,不急不慌,把有名无实的王妃做得像模像样,容悦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未必有她这份淡定。新婚几月不合房,甚至连丈夫的影子都看不到,在外行踪难定,庾嫣没享受了王妃的权益,却要承担王妃的责任,何其不公。

心里的好感又增了一份,同时亦觉酸楚。听说庾嫣在东海大营如鱼得水,跟着父兄出海,与海盗数度交锋,明明是巾帼英雄的范儿,却因皇帝一纸诏书,弃家别亲,困在这没有男主人的王府里替穆远做管家婆,即便殚精竭虑,做得千好万好,也未必能讨到那冷酷男人的一句好。

不知不觉间,一句安慰的话低低出口:“王爷实在太对不起王妃姐姐了。”

庾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闷声回道:“前世不修,生而为女,有什么办法。”

容悦本来还在懊悔,初次见面,彼此皆是陌生人,双方的立场又尴尬,便有些感慨也只该烂在肚里,交浅言深本是大忌,不料庾嫣竟听懂了她的话意,不仅不恼,还随之感叹。

容悦很是欣慰,穿越到这个时空两年有余,没交到一个女性朋友,如果能跟军中长大的庾嫣结交,实为平生幸事。

即使在现代社会,她也没指望跟哪个男人保持长久的友谊,又因工作关系,常更换身份和住址,连女性朋友亦难维系,到后来,军校时的姐妹相聚,都快找不到共同话题。难道这份遗憾,到了古代竟能弥补?

激动之余,不禁冲口道:“生而为女又如何?照样是人生父母养,谁又比谁不如…”说到这里,下文不知如何接,神色便有些讪讪的。

自进门后一直端着脸的庾嫣终于释出了善意,语气温和地说:“等妹妹养好身子,就把婚礼办了,府里有妹妹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容悦顿时楞住,这是什么情况?

敢情这位王妃也想落跑,却苦于王府无人接手,现在看自己合了她的心意,便准备撒手不成?

那怎么使得,要跑也是一起跑啊。

这样一想,便忍不住偷笑起来,原来她一直盘算的后路在这里

放眼整个沧溟大陆,无论走到哪里,男尊女卑都一样严重,便是她夺回了景侯府,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那个“他人”,可以是过继的嗣子,也可以是自己生的,无论是谁,都没她什么事儿。她对做“皇太后”没兴趣,别到头来,累死累活,那个长大的孩子还嫌自己挡路碍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也是她迟迟不下手除掉容徽的原因所在。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毒死容徽,可毒死之后呢?让容恒上台,庄夫人做“皇太后”?还是让容慎上台,夏夫人“垂帘”?或者,向穆远求助,让他拿出证据当众公布,宣告容徽的几大罪状,让容家大房无法立足,容房二房重新掌权?

漫说穆远索要的代价她付不起,就是穆远肯无偿提供援助,容家族人也不会容许她一个女人走到前台,最后还是要靠过继嗣子支撑门户——地道为他人做嫁衣,叫她怎么提得起劲。

如果能造一艘大船,再在海上找一个小岛,江海寄余生,逍遥天下游,除掉容徽后,谁继任她都不在意了。若萧夫人坚持由自己的外孙承袭,她也可以满足母亲的愿望,等孩子长到一定的年龄,就飘然远走,去做海上女霸王。

第九十五章可怜的胡嬷嬷

容悦跟雍郡王府两位王妃周旋的时候,穆远正在宫中接受他母妃的垂询。

“听说你把人弄回府了?”

“母妃的消息好灵通。”

看着儿子漫不经心的笑容,姜贵妃皱起眉:“她要是个好的,你抬举她当侧妃我不会说什么,虽然她一无背景二无财势,难得你喜欢,若能为王府开枝散叶,也算有点用处。可她身体差成这样,连圆房都成问题,劳神费力养个废人,又不是闲得慌,多少大事都忙不过来了。”

后头一位嬷嬷出声帮腔:“听说她脸色蜡黄,别是得了痨病吧,这病可是会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