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的眼睛里再度染上了浓浓的怀疑之色,容悦垂下眼帘掩去冷色,旋即举起右手发誓:“若前晚的迷烟是我做的,就叫我不得好死!”

古时的人都信誓言,而且,那迷烟确实不是她做的,也不是她放的,她也是受害者呢,被实打实地薰了一回。

誓言一出,周兴脸上怀疑尽除,温声安慰,祁渝也忙表示:“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瞧你那认真劲,都发上毒誓了,至于吗?”

容悦懒得搭理他,连药瓶都不想要了,躬身道:“既然伯父这里有客人,小子就先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容悦从周家老四周泽口中了解到,祁渝的身份乃是平城太守的外甥。为家中遭盗一事,周兴到平城府衙报案,听总捕头说起,太守的外甥正在太子镇的别庄逗留,周兴于是上门拜望,祁渝回拜,这才出现了客厅里的一幕。

有这样一个人在,容悦更不愿意出门了,却在家仆送进的茶杯底下看到了一张纸条,是云肆的笔迹,上面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她自己走出门,对方自有办法带她离开太子镇;要么,云肆以王府护卫的身份直接上门要人,谅那周兴也不敢扣留王妃。

看来,找她的过程让云肆等人吃够了苦头,又惧怕穆远降罪,心急火燎之下,从前对她毕恭毕敬的护卫长也态度强硬起来。

容悦只回了一句话:“等你请示过你家主子再说吧,也许,他跟你想法不同。”

她赌穆远来平城另有要事,未见得需要她这么快就回到他身边。

既然以追逃妻的名义而来,把人找到后,就没有理由继续在这边滞留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夜会

当天下午,云肆在平城槐花巷新买的别院中迎来了自家王爷。

把容悦写的纸条交上去,穆远只瞅了一眼就叫云肆备车,他要亲自去太子镇接人,却被梁竟拦住了。

让随从们回避后,梁竟婉转进言:“这件事,属下劝王爷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毕竟…”

后面的话,就不用他多说了。

穆远也只是一刹那的激动,随后就清醒过来,明白此时的确不宜接回那人。

把手里的纸条递给梁竟看,梁竟捋须赞叹:“容王妃果真聪慧之极!”

穆远苦笑道:“先生的意思是,她猜到了本王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个属下不敢肯定,只能说,容王妃是个异常理智的女子,不会为表象所惑,不会人云亦云,更不会因男人形于外的宠爱而沾沾自喜,属下如今倒有些明白王爷为何独对她另眼相看了。”

自己喜欢的女人得师爷如此盛赞,穆远本该开心才对,因为这说明他眼光好啊,可他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轻轻摇着头说:“本王倒希望她笨一点,胡涂一点,太清醒理智的女子,也让人头痛啊。”

梁竟打趣道:“属下看王爷分明乐在其中,要不然,怎会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非要娶进门不可。”

穆远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言否认。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对容悦究竟是什么感情,喜欢是肯定的,而且很喜欢,一看见就心生欢喜,他还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子。当然,他也并未喜欢过其他女子。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愿意尽一切努力去照顾她,宠爱她,给她足够尊贵的身份,足够奢华的生活,他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极致了,至少他的父皇就没这样善待过宫里的任何妃子。

他母亲姜贵妃据说曾宠冠六宫,可从他记事起,父皇就只是每个月来畹华宫几趟,其余时间都陪着别的女人。虽然比起那些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回圣颜的,母亲的确算受宠了,可也不过如此,哪及得上他对容悦的好,那是名副其实的专宠啊。

他名下的三个女人,另两个完全是陪衬,他连表面功夫都没跟她们做过,从大婚到现在,一次都没去过她们的院子。对那两个女人而言,他大概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丈夫吧,可既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娶她们,也没打算跟她们好好相处,就没必要装模作样,在他看来,与其给她们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不如一开始就打破妄想,这样,大家都能得到安宁。

人之所以痛苦,不外是所求得不到满足,无所企盼,也就无所谓失望。所以,同样是徒有虚名的王妃,庾嫣过得安逸自足,姜颀则一脸怨妇像。

其他人怎样他都管不着,安逸也罢,自苦也罢,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他精力有限,负担不了那么多人的幸福。可让他气馁的是,他真正付出了心血的人,却一点也不领他的情,甚至对他缺乏最基本的信任,这让他觉得很挫败。

他自认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及怎样去争取,迄今为止,基本未尝过败绩。唯独容悦,让他无从下手,无处着力,似乎怎么做都是错。对她狠,吓不到她;对她好,感动不了她;索性不理她吧,她转头就把他忘在脑后,跟别人亲亲热热订婚去。

如果容悦肯胡涂一点,他不介意和她装一辈子的,他也很乐意和她装一辈子,他是更喜欢权力没错,女人和权力比起来,分量的确轻了点,就比如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个打算,单为了容悦,他不会来平城,可他也不会丢下容悦不管啊,就算不能亲自来,他也会派人来的。

他自认已经是个无比宽容的丈夫了,换了其他男人,你逃婚试试看?都公然逃婚了,夫家还会要她才怪!他连这点都不计较,居然也没得到她的半点信任。做男人到他这个地步,实在是窝囊透了,真是白瞎了他在外面的恶名。

穆远越想越烦,越想越无解,那女人,到底要什么?他已经让她跟庾嫣平起平坐,如果她愿意,她要当皇后他都会满足她的,这样的宠爱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云肆,进来!”恼羞成怒之下,穆远也不管梁竟是什么反应了,朝外面扬声呼喝。

云肆应声而入,穆远沉着脸交代他:“你去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要见到王妃。”

云肆略微迟疑了片刻,就躬身垂首道:“是。”

云肆边走边想辄,最后眼睛一亮,高兴地弹了一个响指。

他已经决定了,就依样画葫芦,前辈用过的法子,何妨一用再用,还省得动脑筋不是?

于是,周家又遭了一次盗,手法跟前次一样,可怜他们已经彻夜轮班护院了,门口有固定的守夜人,周围还有活动巡逻队,这样严防死守都没防住,盗贼猛于虎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兴重新摆出来的几样压箱底的宝贝又被洗劫一空,太太的梳头匣子又被顺走了,里面有些还是周兴这两天新添置的,太太都没上过头呢,真是气得人吐血。

不提倒霉的周家,且说容悦被云肆带到路旁的一辆马车里,云肆以为王爷怎么都要喝斥几句吧,你都丢下新郎跑路了,还不许人发发脾气?

可车里却诡异的宁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没人知道穆远此刻的心情,这一路行来,他想了很多,回忆过去种种,他觉得自己受够了,决定不再跟容悦玩温情戏码,他穆远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这样委曲求全过?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照样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没有比别人美多少,再说他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是美女?姜家姐妹,长孙兰,包括庾嫣都长相不俗,他随便选哪个,都不会比容悦差,他何必小心翼翼的讨好,察言观色地巴结?真赌起狠来,容悦哪是他的对手!就像以前,他未对她动心的时侯,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他决定恢复到那种状态,等把容悦收伏了,再好好疼她就是。这女人啊,就是不能惯,你越惯她越蹬鼻子上脸。

他甚至准备好了开场白,准备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让她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一旦越过了那个界,就要承担后果。

结果呢,等真见到了,他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发涩,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话:“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容悦低头回道:“我很好。”

夜晚光线幽暗,即使努力辨认,也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嗅着久违的体香中,穆远沙哑着嗓子问:“在外面有没有吃亏?”

“没有。”

“有没有带够银钱?”

容悦诧异地抬起眼,穆远会问她这个问题,实在出乎她的意料,皇子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使出门在外,也有手下安排好一切衣食住行,他何时操心过?

不管怎样,人家总是一番好意,于是放松僵硬的坐姿,放柔嗓音道:“带够了,我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好了要走的,我…在这件事上,可能给你添了麻烦,让你不好收场,我向你道歉。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桩婚事本身,由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决定的,我并没有真正同意,我只是势单力弱,无法反抗而已。”

穆远扯了扯嘴角:“你直说我强抢民女好了。”

“难道你不是吗?”容悦小声嘟囔,既然把话都摊开说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是!”穆远毫不避忌地承认,虽然延续了一惯的强硬风格,但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委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容悦一挥衣袖,努力挥去那种怪异感,让自己显得更理直气壮一些:“虽说我让你有些为难,但最终你不是照样举行婚礼了嘛,也有了一位新王妃,我还没恭喜你呢。”

穆远告诉她:“那人是长孙兰,长孙葵的姐姐,你见过的,她曾带人去竹园给你制过衣服。”

容悦也没觉得多意外,以长孙兰的出身、容貌和敛财手段,一个郡王侧妃也做得了,遂点点头道:“长孙兰很不错的,她弟弟也是个人才,他们姐弟俩都能成为你的好帮手,听说长孙家族在世族中颇有影响力,相信王爷能擅尽其用。”

穆远忽然焦躁起来,话语中满是讽刺:“你倒挺替我着想的,你以前做王妃的时候,整日装病,百事不管,现在不在其位,反而给我当起了高参。”

容悦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拉车门,既然话不投机,就没必要再啰嗦了。她和他,自认识起,就一直剑拔弩张,从没做过好聊友,今儿能和和气气地谈上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过犹不及,她再也不会多嘴。

穆远猛地按住她的手,两人贴着车门紧靠在一起,车里的空气越来越炽热,容悦的耳中尽是穆远粗重的呼吸,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知道这人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第一百三十五章来日

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里,两人身体紧贴,呼吸交织,体息杂染,虽然比这更亲腻的场景都经历过,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在容悦看来,如今的她,已经跟穆远没什么关系了,她临阵逃婚,他如期另娶,再这样以近乎拥抱的姿势贴在一起,实在让人难堪。

她试图挪动一下身体,结果却是越往他怀里钻,欲出声抗议,又怕外面的护卫听见。僵持了好久,久到容悦都以为两人会这样一直坐到天明,穆远才终于出声,语气沉冷,语音清寂:“如果,我真娶了长孙兰,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我…”容悦不知如何作答,这是什么意思?娶了就是娶了,还有真娶?假娶?

穆远的表现也让她颇感讶异,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逮着就吃豆腐,而是极力克制,等呼吸恢复到正常频率后才开口说话,明明一开始那么激动,就连容悦就感觉得到穆远的胸口起伏有多剧烈,呼出的气有多灼热。

“你只须回答我,是,或,不是。”

穆远不许她打马虎眼,执意要求答案。

容悦勇敢地直视他的眼,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我在意,或不在意,对你有区别吗?你是王爷,将来兴许身份会更尊贵,命中注定要娶许多女人,多一个长孙兰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就算我在意,又在意得过来吗?凭白自寻烦恼!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何必去做。”

穆远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轻抚着她的发,深深叹息着说:“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容悦亦叹:“不是怕,是想得太明白,因而失去了期待。世道如此,做女人的,其实嫁给谁都不会幸福,男方地位越高,家里妻妾越多,家庭关系越是难处,一大群人争夺一个人,谁也不肯想让,互相勾心斗角,手段百出,甚至弄得你死我活,连孩子都不能幸免,想想都可怕,还不如不嫁,起码能得个清净自在。”

话匣子一打开,容悦索性一吐为快,希望能借此消除穆远的不甘与激愤:“所以我并非只是针对你,我谁都不想嫁,我压根儿就不想嫁人。”

穆远紧盯着她逼问:“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严谨订婚?如果是严谨做新郎,你也会拼命逃离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容悦不敢稍有迟疑,急忙回答说:“我不想嫁,可我母亲不答应啊,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我将来…好继承我父亲这一房的香火呢。”

穆远继续追问:“这么说,严谨是你母亲选的?”

容悦连连点头,生怕节外生枝,她和严谨的婚约早已形同废纸,在这件事上,她已经很对不起严谨了,若还让严谨被她这扇失火的城门殃及,那就太罪过了。

穆远的心情明显好转,伸臂把人拥住,有些得意地告诉她:“我并没有娶长孙兰,她只是作为你的替身,盖着红盖头走了一个过场,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娶的是你,就连我的父皇和母妃,也是在我走之前才得知真相的。所以,你还是我的妻子,我还是你的丈夫,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看容悦瞬间呆掉的模样,穆远露出了欢畅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他最喜欢看容悦变成呆瓜的样子,觉得那个时候的她特别可爱,不会冷淡疏离,不会张牙舞爪,反应也比平时慢半拍,可以让他逗弄,让他宠爱,总之,最符合他心中的期望。

他真不介意她笨一点,笨笨的,傻傻的,少玩那么多花样,少折腾他一点,他会轻松许多,也会快乐许多,说不定现在连儿子都有了。

想到儿子,身体某处一紧,他急忙打住妄想,紧了紧手臂说:“你放心,虽然我们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夫妻,但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容悦暗自撇嘴,你那还叫“不强迫”?要不是她态度坚决,又身怀武艺,早被霸王硬上弓了。

穆远看清她的小动作,笑着承诺:“以前是以前,你走后,我想了又想,可能我真的把你逼得太紧了,让你吓得直想逃,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这次来,我也只是想看看你,等会就走,你想继续留在周家,就留着吧,但云肆他们必须跟着。你上次从水里跑路,什么都没带,这个给你,是我亲手准备的,没假手于人,也不知是不是拿全了。”一面说,一面从座位底下拽出一个包裹,诡异的是,说到最后几句时,他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羞涩。

容悦忍不住脑补,莫非那包裹里有兜肚、亵裤之类的玩意?

这下死都不肯接了,好在拒绝的理由是现成的:“周家人对我不放心,一直监视着,我进去的时带了多少东西他们一清二楚,突然一夜之间冒出一个包裹来,他们会怎么想?”

穆远不好勉强,本来想说给云肆拿着的,再想到里面的“内容”,无论如何也不肯了,于是只掏出一叠银票塞进容悦手里,殷殷交代说:“那你需要什么就去买,我住在平城的槐花巷,倒数第三家,你想通了,随时都可以去跟我团聚,我是你的丈夫,你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嗯”,容悦只得含糊答应。

“云肆买通了周家的一个小厮,就是给你传递消息的那个,他的家人如今都在云肆手里,你只管放心用。一旦有什么事,就叫他通知云肆,凡事以自己的安全为主,其他什么都是次要的,只要发现不对,立刻走人,知道吗?”

既然甩不开王府护卫,容悦决定先交底:“我自己的几个手下也找来了,已经跟我见过一面,你看,我身边有人保护,云肆是不是就…”

“不行!云肆那一组本来就是调给你的,他们的生死都捏在你手里,你不要他们,他们就没用了。”

想用那些人的性命威胁她么?她可不吃这套。容悦连眼皮都没抬,你的人,你要杀便杀,与我何尤?

穆远不得已,只得放狠话:“人必须跟着你,不然你这就跟我回去。”

容悦没奈何,试着解释:“他们两批人…”

穆远立即接过话头:“有什么关系?你住在竹园时,还不是两批人同时宿卫,他们互相之间只怕早都认识了。”

容悦只得默许,刚推开车门,穆远又给闭上,揽过她说:“其他的你也别多想,就像你说的,既然嫁给谁都不会幸福,但你又必须嫁人,那何不嫁给我试试?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悲观呢?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我也并不喜欢娶一大堆女人,虽然有时候,为了应付世道人情,不得不娶几个当摆设,可我心里只有你,那些人我碰都没碰,这样也不行吗?”

容悦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果他强横,她有办法;他耍无赖,她也能勉强接招,就是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她吃不消,沉吟良久,才避重就轻地说:“这事我们以后再谈,好吗?反正来日方长。”

穆远一下子笑开了:“嗯,来日方长。”

听得出,他极喜欢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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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耽误了,更得晚了点。

下个月我争取把更新时间固定在某个时间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思量

周家因二次被盗陷入混乱,衙役天天上门,捕快满镇找线索,弄得太子镇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各种版本的案情分析不胫而走,有的说得绘声绘色,就像他在现场观摩一样,容悦每次都竖起耳朵做好奇宝宝状,适时发出诸如“真的呀?”“不会吧?”之类的声音,以鼓励演说者的积极性,当然,其间还要时不时地重申一下对歹徒的深恶痛绝,和对周家的深切同情。

虽然如此,也没能免去嫌疑,她的房间被捕快造访了三次,问话五六次,药瓶子统统被收缴了,据说要等捕房的刑名师爷确定与本案无关后才能发还。

搅扰了十来天,最后的目标竟然锁定在一个叫阿闰的小厮身上,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频繁跟家主请假,说是回家探母病,结果却在途中偷偷跟陌生人会面,其中两次都有目击证人。

等容悦听到这个消息时,阿闰已经作为嫌犯被请去班房了。

容悦不免有些苦恼,到底是走还是留呢?

怕倒是不怕的,阿闰并不知道盗窃案的真相,他顶多供出自己在外面有帮手,可由这点并不能推出她就是里应外合的女贼。尤其是,穆远就在平城,如果最后审案的结果是顺藤摸瓜扯出云肆,再牵连上她,那才叫人傻眼呢,到时只怕周兴会屁滚尿流,求她高抬贵手,不要跟有眼无珠的小民一般见识。

谁信一个王妃会为了几样东西,亲自上阵做内应呢?只要她想要,多的是人为她效劳。

不过真到这个地步,她也就没办法继续待在周家了,只能另觅去处。

容悦从没想过去投奔穆远,若她肯如此,当初就不会千辛万苦地逃出来了。可她必须承认,自跟穆远在车里一席夜谈后,她的心态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似乎,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名份已定是次要的,对于这一点,她有种很光棍的想法,只要她始终拒绝履行王妃的义务,穆远又能奈她何?久而久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穆远已经二十余岁,到他这个年龄,早该儿女成群了,没有子嗣会成为他争夺大位的一个硬伤,即使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也得想办法生个儿子。那样他势必得转移目标,宠幸别的女人,或接受庾、姜,或纳入新妃。

以容悦对穆远的了解,这个男人或许缺点多多,但有一样好,就是不乱搞男女关系,对xing行为要求比较高,喜欢先有情,后圈叉,而不是相反,或跟别的豪门子弟一样,生熟不忌,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因此,她有理由相信,生下他儿子的女人,必在他心里占据一定的位置,多少得是他喜欢的,不然他根本啃不下去。也就是说,穆远有了新的情感寄托,到那时,总是让他失望的容悦,估计也就慢慢淡忘了吧。只要他不死死抓着不放手,非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不可,容悦就有办法过上自己的生活。

真正让容悦感慨的是,她发现穆远对她似乎用情颇深,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公然逃婚,等于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后,还选择原谅,甚至为了保住她的名声和地位,找人代替她完成婚礼。而当两人重逢后,他明明气得要命,却未出一句恶语,反而字字关怀,句句体贴,她又不是草木,学不来太上无情,对方若待之以诚,她也是会感动的。

第一次,她因穆远而失眠了,辗转反侧中,忍不住反复琢磨起穆远说的那句话:“既然你认为嫁给谁都不会幸福,那不如嫁给我试试,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悲观呢?”

其实,现在已经不是她试不试的问题了,她的名字前面业已打上了穆远的标记,她是个有丈夫的女人,就算将来等穆远有了新欢后,她能想办法跟他解除关系,也是个二婚之身,再蘸妇人,多亏呀。

何况,要跟穆远解除关系何其难,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怕争来争去,枉自蹉跎许多岁月,到最后,只能眼看着自己变成一个被冷落在后院的中年弃妇。绝对有可能的!以穆远的个性,得不到的情愿毁掉,就让她一辈子以穆容氏的身份终老后院又如何?总比她跟了别的男人好,那样穆远的尊严与脸面要往哪儿放?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要不要干脆就依了穆远,不再做困兽之斗?

睡意全无的容悦索性扳着指头数起了归顺穆远的好处:

其一,地位得到了很大提高,等于是穆远的平妻,连容徽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见礼,比起原来那个被边缘化的丧父孤女,不可同日而语。

其二,至少在最近几年,可以得到丈夫的专宠。这一点非常重要,她可以利用这几年的时间生一两个小孩,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等恩爱褪色,新人上位后,就完全退出争宠的圈子,一心一意教养小孩,帮他夺回并坐稳景侯的位子。

仔细想来,即便她嫁给了心目中最佳丈夫人选严谨,也不见得就能独霸他一辈子。在这里,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本分,严谨本已有二妻,以后他自己不扩充妻妾队伍,他父母也会帮他扩充。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他的二妻无色,他兴致缺缺,万一以后纳进的是美女,他也能无视吗?

所以说,嫁给谁都不值得期待,也没什么好挑的。相比较而言,严谨变心,她会更难过,她对严谨还有幻想,对穆远却不敢有,不会有。

其三,穆远外型好,跟有名的美男子夏御站在一起,绝对比他更吸引眼球,因为穆远的气场之强大,足以把夏御衬得黯然失色。她嫁给穆远,对当初嘲笑她被夏御抛弃的人来说,可谓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除此而外,还有一个附加值,爹长得帅,娃也不会差。

其四,…

容悦数完了一只手才发现,嫁给穆远原来有这么多好处!

至于负面效应,最让她担心的,莫过于孩子将来的归宿问题了。要是穆远不同意孩子改姓怎么办?又或者,虽然让孩子过继了,却以老子的身份处处指手画脚,把孩子变成傀儡,让景国实际处于他自己的统治下,到时又该怎么办?

当初她会选择严谨,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严谨只是个商人,身后没什么势力,没能力操控孩子,这让她觉得放心。

考虑了大半夜,心里的天平晃过来晃过去,最终也没个定论。第二天清早,阿闰的案子却有了突破性进展,一大群捕快闯进东厢的拳师房里拿人。

周家有祖传的刀法,还专门请了一个拳师在家,教近身搏击。拳师姓洪,长相憨厚,少言寡语,容悦本来对他印象挺好的,听说他被诬陷时还有些不落忍,觉得自己害了一个好人。谁知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捕快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周家十几个男人上去助阵,都没能拦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身姿矫捷地越墙而出。

容悦诧异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这下,洪拳师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洪拳师的惊人表现让周家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中,也没人有闲工夫管容悦了,容悦趁机走出门,立刻被云肆拦截,说王爷有令,请王妃去一趟平城。

容悦笑着应道:“我正好有件事情要跟你们王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