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买宅子之外,容悦真正想买的是太子镇那样的码头。小一点,偏僻一点,不打眼,不会引人觊觎。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伙儿也不是不赞同,而是担心,“有港口码头的地方肯定早就被人占了,即使明面上荒着,暗地里也是有主的,周家为什么能攒那么多钱?就因为他家帮着守码头。”

“我知道,但海岸线那么长,多的是无人烟处,越是乱石堆空、海水拍岸的地方,越是安全隐秘,好好整治一下,说不定能用呢,到时再在附近建个庄子,你们觉得如何?”她也没指望能买到现存的,就算有人肯卖,她也没那么多钱,但可以自己勘察,自己建造。

这事放到现代,基本没可能,沿海一带早就开发过度,哪个犄角旮旯没被人勘查过?可她闯入的这个时空,还有许多地方未被人类的足迹侵入,海上有若干荒岛,岸上有寂静千年的海湾,等她找到后,就把那块地方买下来,只说要盖房子隐居,然后再慢慢开发。她以后肯定会买船,而且不只一艘,就像买车需要准备车库一样,买船也要先准备好港口和码头。

容悦皱起眉头,要大规模置产,她手上的银钱的确不够,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亲自回去一趟,一方面表示对母亲的敬重;另一方面,也可以陪着母亲把藏在各处的财物取出一部分备用。

可她没那么多时间,这一往返,少说也要近一个月。母亲不是她,她可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甚至用上轻功,日行千里,带着母亲,必须陪她乘车,中间打尖歇宿,一天能走三百里就算不错了。

如果她一定要延迟出海之期,庾琛这边不是问题,他本就才从海上归来,可以在家多歇歇,有问题的恰恰是穆远。

穆远会放自己走,是因为他的幕僚们希望自己多跟庾琛结交,从庾琛这里打开缺口,最终为穆远和庾琛牵上线,让庾琛为穆远所用。

如果她打着为穆远做马前卒的借口,跟庾琛勾勾搭搭,让穆远呷着一缸醋,一转头却跑回家去,那不是公然欺诳么?此种行为在穆远眼里,分明是逃婚的后续——从云都逃到平城,再从平城逃回老家。

此前的种种表现,都是为了麻痹他、稳住他,好寻得机会再一次逃跑。

到那时,她纵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一旦彻底惹怒穆远,后果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思及此,容悦只能打消回去的念头,叹着气说:“等下我写封信,这次只怕要麻烦大师傅亲自跑一趟,母亲在雍、景之地生活了几十年,早已习惯了那边的生活,都说故土难离,忽然让她远走异乡,她一时半会未必想得通,还请大师傅多多开解,就说,一切只是暂时的,也许过不了两年,我们就带着人马回去了。”说到这里,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以掩饰心虚,旋即坐正身子:“顺道约方总管见一见,问问各地庄子、铺子的情况。“

这时澹台岷出声回禀:“方总管每月初一都会带上账本去山庄给太太请安,听说去年各地庄子铺子的收益都不错,尤其是碧水城的几家铺子,以前侯爷总会暗地里捣鬼,现在收敛多了。”

甘盛嗤道:“还不是看姑娘得了穆三的青眼,他怕得罪穆三,不敢公然挑衅,但他那人,狗改不了吃屎,又对姑娘极为忌惮,姑娘跳水时他的家眷正好在场,姑娘逃婚的内幕他一清二楚,只怕以后还会故技重施。他心心念念就是霸占二房的产业,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容悦“嗯”了一声:“所以我才要麻烦大师傅亲自走一趟,以前即使避居瑞地,到底离景地不远,还有一定的威慑力,等我们全体迁过来,那边只留下方总管和一些管事小厮,越发势单力孤,需要大师傅好好安排一下,看是不是留几个好手在那边镇守。”

尹惟马上摇头:“不需要,老方那老狐狸你不用担心,他都成快精了,这些年,容徽派了多少人跟他斗,明里暗里,出尽妖蛾子,我们的铺子可有挤垮一间?不只没垮,还增开了几家分店。老方看着像教书先生,其实身手不错,身边的小厮都是练家子。更何况,暗部是暗部,生意是生意,这两边从没混在一起过,老卢可以陪着太太去查账,但不能自己过问生意,也不能把暗部的人放在老方身边,这是老侯爷的规矩。”

容悦眼中精光一闪,尹惟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启发。

暗部是直属容氏家主的地下组织,各地产业极其管理者则是明面机构,双方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这样的安排是相当明智的!两边裹挟不清,一旦暗部几大护法起了贪心,管事们哪是对手。暗部的护法和堂主们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武力,若再掌握庞大的财势,暗主岂非养虎为患?

循着这个思路,容悦的脑海里涌起了一个疑问:按祖宗的规矩,明面机构与地下组织不能互相勾连,暗部作为景侯府最大的底牌,养着上百号人,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活动基金,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家主按月关饷?

暗部并非是从容昶手上建立起来的,早在容昶出生之前,暗部就已经存在了,容昶也是从父辈那儿继承下来的,不知是那一代祖宗的手笔。换言之,暗部的存在,也许超过了几百年,跟景国的历史一样悠久。

哪怕暗部最初建立时,只是一个纯粹靠明面产业的出息养着的地下组织,几百年的经营,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积累?

容悦越想越怀疑,哪有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财权和任何财产积累的独立组织?前世她和长官做搭档,两个人的小组,还有个小金库呢,活动经费有时会有结余,或任务期间得到些额外收益,不好独吞,就存入共同账户,存着存着,没几年就变成了一笔可观的款项,供他们闲暇时吃喝玩乐。

容悦因此产生了一个大胆地设想:有没有可能,暗部另有一套财产管理机制,只是容昶猝逝,没来得及交代?

她的目光从卢骏和尹惟身上依此闪过,这两个人,应该不可能偷藏起一笔钱,他们面对她时,目光太坦荡,而且,基于之前已陈述过的理由,容昶也不可能让暗部的某位头领掌握财权,以致对自己造成威胁。

电光石火间,容悦想到了一样物事,萧夫人郑重其事交给她时,说了什么来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有悔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容悦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征得穆远的同意,只要他不捣乱,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容悦肯主动到访,穆远喜出望外,幕僚们说一千道一万,也抵不过他心中的惦念。

斟上一杯清茶,穆远亲手递过去:“喝喝看,老君顶云雾茶,由老君山上齐云观的观主清风道人亲手采摘蒸炒,再由他的首徒送来,还没超过三个对时。”

容悦咽下一口,霎时茶香扑鼻,清芬悠远,回味无穷,眯着眼道:“您忘了说明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那是什么?”

“由雍郡王爷亲手冲泡啊。”

穆远咧开嘴,笑得好不欢畅。

两人静静品了一会茶,穆远看着她问:“你有心事?是不是你那些手下又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

“你果然派人监视我!”容悦佯怒。

“是派人保护你,本王的爱妃,岂容丝毫闪失。”穆远毫无惭色,对于自己派人盯她的梢,端的坦然。

容悦放下杯子:“王爷,妾身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

容悦斟酌着自己的词句:“昨晚家里来了人,是我母亲派来的,她听说我出事后,担心得不得了,整日整夜忧惧不已,以致食不知味,寝不安枕,身体也变得非常虚弱,一查探到我的具体位置,就立刻派了人过来,想要接我回家。母亲感念王爷的恩德,难得王爷不追究,让我免于奔逃。她说,她从此别无所求,只想在有生之年和我相依为命。不再骨肉分离。”

穆远怔了片刻,随即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想跟你母亲相依为命,这很简单啊。把她接进王府就行了。”

容悦摇摇头:“只能偶尔请到府里做客,哪有常住的道理。”

“本王说行就行!”

“王爷”。容悦一脸的无奈:“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脸面问题,我母亲乃是侯府世子遗孀,又不是那家贫无依,为了一口饱饭就能出卖尊严的人。别说我母亲本人,就是我伯父都不会允许,让遗孀弟媳住在女婿家。他还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呢。”

“那你说怎么办?”穆远浓眉皱起。

容悦忙道:“我母亲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她只知前因,不知后续,她以为我走后,王爷另娶了他人,我成了四海飘零的失婚女子,所以才担忧怜惜,只想快点把我接回她身边。”

穆远想了想说:“既然是误会,你把那人再打发回去,让他跟你娘说清楚就没事了。”

“可我想回去看看”。容悦语带哀求:“自年前跟王爷匆匆离开,我已经快半年没见过我母亲了,她中年丧夫,膝下空虚。唯剩妾一女…”

穆远忽然接口:“也是这个理,本王左右无事,不如就陪你回去探望岳母吧。”

“您要…陪…陪我回去?”容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拼命找理由,不惜打苦情牌,就为了让这人心软,能松口放自己回去,可不是要跟他一起回去啊,谁要跟他一起了?有个大牢头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什么也别想做了。

“怎么,悦儿不欢迎?”穆远的声音喜怒难辨。

容悦努力镇定心神:“王爷来平城自有要务,怎能为了妾身之母耽误正事。”

“无妨。”

见容悦仍不吐口,穆远冷冷地问:“那就是岳母大人不欢迎了。”

确实如此,我的母亲,我的手下,我家所有的人,除穆琨外,没有人欢迎你!也不想想你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后来又怎样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强掳出来,让我莫名其妙成为你的侧室。这个身份,不论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极大的麻烦。

容悦深吸一口气,哪怕得罪他,也要阻止他:“我母亲确实心存芥蒂,她只有我这根独苗,您却三番两次加害,要不是我命大,早在王爷手里死过几回了。”

穆远瞬间气势全无,低声长叹:“你果然还在怪我。”

容悦轻轻摇头:“我倒没什么,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王爷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前种种,我已经慢慢释怀,只是我母亲还有些不放心,请您原谅她,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假如,我曾几次加害于您,您的母妃也不会轻易原谅我,接受我,对不对?”

“对”,说出这个字,穆远浑身涌起一阵无力感,如果,容悦曾加害于他,别说几次,只要有一次,他母妃决不会让她再活在这世上,还谈什么原不原谅,接不接受?

慈母之心都是一样的,不会因贵妃而增,不会因平民而减,只不过贵妃手中权柄大,能生杀予夺,快意恩仇,平民只能忍气吞声罢了。可心里的恨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反而会因压抑而愈烈。

他从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母妃宠着,父皇纵着,一大群手下奉承着,从不知“忍耐”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总是为所欲为,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捉弄谁就捉弄谁。

对容悦而言的“加害”,对穆远来说不过是“捉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逗着她玩,异常柔弱又异常强韧的女孩子,怎么也弄不死,多好玩啊。

并非只有对容悦才那么残忍,他玩人,别人的死活,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逃不过是命,逃得开是运气,死活他都不会在意。

他忘了,别人也是人生父母养,跟他并没什么本质区别,别人若受伤,别人的母亲会心疼;别人若死了,别人的母亲也会伤心欲绝!

他却冷血地忽视这一切,把别人不当人,现在遭报应了吧?

“悦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穆远抱住自己的头。

容悦大感意外,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活阎王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转念一想,清朝洪应明的《菜根谭》中有一句话:盖世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

不管其人如何,又做过什么,有悔就好!

遂温言抚慰:“我接受你的道歉,也替我母亲接受你的道歉。”

“岳母大人真能原谅我?”

“这…她一时半会想不通也是有的,等我回去后,再好好跟她谈谈,把我和王爷相处的情形说给她听,但是”,容悦抬起头,郑重道:“我不能保证,我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以后都不再想起,希望您能理解,被人差点逼迫致死的记忆太深刻,濒临死亡的恐惧太清晰,也许有生之年都不能彻底忘怀。”

她必须给穆远打预防针,让他正视两人之间的问题,如果他灰心之后,能主动放开她,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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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让大家开心一下,往后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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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不忿

容悦走后没多久,梁竟就带着几个幕僚进了穆远的书房。

穆远的王府里养着百十来位门客,以武人居多,文人只有二十几个,却都是一时之选。要么满腹经纶,堪为文林表率;要么足智多谋,能出使他方,合纵连横。

其中最得穆远看重的,除梁竟外,还有张仁、邱益、程辉和顾淮,此次南下,他们几个都在随行队伍中。穆远每次离京都会带上他们,因为他一出去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年,几乎所有的安排、布置都是在府外完成的,心腹幕僚自然得跟着。

至于长孙葵,则相当于书吏、令史,现代叫秘书,还不够智囊的级别,因为他出身名门,府内下人皆呼其为公子,称幕僚们为先生。

几个人依次就坐,奉茶毕,遣退下人,梁竟开口问:“听说容王妃来过了,王爷亲送出门,之后久久伫立,面有忧色,敢问王爷,是不是庾琛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自容悦晋为四品怡妃后,穆远身边的人统统以“王妃”呼之,把“侧”字给出掉了。既然人家的品级跟正妃一样,称一声王妃也不算僭越,何况还能讨得王爷的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穆远的情绪仍十分低落,轻轻摇了摇头说:“庾琛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

“那王爷因何事忧心?”

穆远苦笑道:“容王妃想回乡探母,怕我不同意,特意上门求恳,摆了一大堆理由。”

几个幕僚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犯起了嘀咕,正在跟庾二建交的节骨眼上。容王妃怎么能撒丫子走人?

仍由梁竟出头做恶人:“王爷不会应了吧?”

穆远摊手:“孝字当头,能不应吗?本王身份再尊贵,也不能阻止自己的王妃去看望她的母亲。”

在坐诸人皆腹诽:那你怎么不把庾王妃带来?庾王妃就不思亲。就不用探母了?偏心偏得没边,还偏得理直气壮,明明是自己没原则。好意思扯起“孝”字大旗。

心里这样想,嘴上谁敢说?一片暗叹声中。张仁道:“我们得到消息,庾琛可能近日就会出海,他上次出去了整整半年,如果这次又长期不归,我们等不了那么久的,必须想个办法出来。”

程辉试探着说:“如果庾二公子指望不上,三公子那边就得加大筹码了。”

梁竟便问顾淮:“你跟庾三接触了这些日子。可有什么进展?”

顾淮答道:“庾三心中对庾二多有不忿,平常看不出来,只有喝醉酒后才会发牢骚。”

长孙葵接过话头:“这很好理解啊,他也是嫡子,只因一个‘次’字,就事事低了庾二一头,庾家军的主帅也好,庾氏的族长也好,将来都是庾二的,他只能在庾二手底下讨生活。自然不甘心了。”

梁竟睃了他一眼,因为深得王爷信任,尽管只是书吏之流,长孙葵在王爷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但仅限非正式场合。像这种遣退仆人,正儿八经议事的时候,书吏应该静静坐在一边做笔录,而不是胡乱插嘴。

长孙葵有点小小的心慌,余光扫过主位上的王爷,立刻就淡定了。

瞧王爷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八成又在想那个不安于室、东跑西颠、让他疲于奔命的容氏,真不知道容氏有什么好的,在他看来,比他姐姐差多了!他姐姐要容貌有容貌,要手段有手段,这些年来,替王府打理生意,原有的本钱翻了几倍都不止,姐姐分明就是财神啊,容氏拿什么跟他姐姐比?占着王妃的名额,对王府没有任何贡献,只会铺张浪费,吃穿用度极尽奢靡,那可是他姐姐辛辛苦苦挣下的钱!想到姐姐强颜欢笑的样子,他就心疼,这世道太不公平,有人累死累活,有人坐享其成。

他知道梁竟的意思,无非是劝他安守本分,不该出声的场合就闭紧嘴巴,实在想说,也不要犯了王爷的忌讳。

太子和王爷不正是庾二、庾三的翻版吗?只因晚生了两年,就什么都要让给太子,王爷出身高贵,母为贵妃,在寻常人家,就是侧妻之子,同样享有继承权。

庾三的忿懑,又何尝不是王爷的?

梁竟怕他的一番话惹得王爷心烦,可他偏是要说!他觉得王爷自从纳了容氏后,就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以前虽也任性,都是披着任性的外皮做正事、做大事,现在却是为了女人。就如这次,好不容易那容氏能派上一点用场了,王爷却轻易放走她,就算要回乡探母,也得等完了这边的事再说!王爷以前何等英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让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再比如,他姐姐这件事,也不知道容氏是怎么糊弄王爷的,明明都逃婚了,王爷也跟他姐姐拜了堂,到最后,容氏还是王妃,他姐姐还是妾身不明。

就算不跟容氏争那“怡妃”的名头,王爷也可以纳他姐姐为贵妾啊,等王爷以后升为亲王,又多了两个侧妃名额,到时候再册封也不迟。姐姐对王爷一片痴心,王爷何惜身边片瓦之地?

王爷对他姐弟一向不薄,会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不用说,一定是容氏那女人搞的鬼。即便不是她插手,也是因为她的缘故,王爷一天到晚费尽心机讨好她,唯恐她不高兴,尤其是现在,她作势逃婚,王爷一心只想挽回,哪敢在这个时候宠幸别的女人?

真要逃婚,你怎么不跑远点,跑到王爷找不到的地方?装模作样,以退为进,也只有王爷才会相信她的鬼把戏。

既然找到了人,王爷肯定是不会放手了,怎么都会把她带回去的。

然则,等容氏回府之后呢?

不用想也知道,那时两人正值晏尔新婚,王爷眼里更是看不见人了。男人都是贱的,越难到手越稀罕,吃尽苦头才搞到的女人,肯定不可能两三天就丢手,只怕会宠很长一段时间。他姐姐如果年纪小一点,等得起,那倒也没什么,王爷总有厌倦的一天,可姐姐原就比王爷大两岁,今年二十二了,已经是老姑娘,再等几年,就真的老了,再也没有盼头。

想到这里,长孙葵已然厘清了思路,也做出了决定。

为今之计,只有那个女人走了,他姐姐才有机会。

王爷失去心爱的女人,庾、姜二妃都不得宠,他姐姐正好填补空缺,把“怡妃”之位牢牢抓到自己手里,若能生下一个儿子,就是王爷的长子,也是目前为止惟一的儿子。等等,怡妃可是跟庾王妃一样的品级,这个儿子岂非与嫡长子无异?

长孙葵越想越激动,渐渐有些痴了。

他没注意到,主位上的王爷,眼里闪过一道莫名的光。

第一百五十四章献计

梁竟望向长孙葵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这小子以前很规矩、很听话的,对他十分敬重,现在明明看见他在打眼色,居然视若无睹。

心里虽有些不快,问话的语气依旧平和:“你的意思是,可以利用庾三跟庾二之间的矛盾?”

长孙葵点点头:“至少能从庾三嘴里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不是说他喝醉了就会发牢骚的吗?我们可以从这入手,引他说出心里话,再因势利导,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

梁竟望向顾淮:“颖均,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否?”

顾淮迟疑地回应:“可行是可行,但恐怕短期内难以奏效。”

“为什么?庾三防心很重?得温水煮青蛙,跟他慢慢磨?”

“那倒不是”,顾淮这样解释:“庾家是军人世家,家规很严,听庾三说,他从六岁开始,每天卯时即起,先去校场操练半个时辰,卯正用早饭,辰正之前必须赶到办事地点,小时候是去学堂,大了就去衙门或军营。此外,凡庾家子弟,每年至少有半年时间必须住在军中,与兵卒同吃同住,只能吃大锅饭,不准开小灶。平时除了年节,每旬只能沐休一天。”

张仁听得咂舌:“做他家的儿子真辛苦!这样算下来,岂不是一月难见一回?他一月统共才三天沐休假,还要处理私事,哪有多少时间会朋友。”

顾淮摇头失笑:“他还说他是家里最懒散、最没出息的呢,他的父兄讲究闻鸡起舞,都是天不亮就爬起来,等他到校场时,早打了几趟拳了。他哥哥庾二。更是个练兵狂,平时基本不在家里住的。一整年都在军中,偶尔回家陪陪父母。”

梁竟捋着青须:“他既承认庾二比他刻苦,为什么还嫉恨呢?人家的声望和地位都是自己拼出来的,又不是靠祖荫。”

顾淮想了想说:“庾三喝醉酒后,颠三倒四说醉话,好像就因为他哥哥这样,他才懒得凑热闹。他祖父见天就夸庾二多么能吃苦,一副‘吾家后继有人’的得意样,他就算再卖力些。祖父眼里也只看得见有出息的嫡长孙。他父亲同样偏心,向朝廷请封,只写庾二的名字。”

邱益听得直皱眉:“这庾三成不了大事,心胸太狭窄了。都说长幼有序。他父亲向朝廷请封,肯定先给嫡长子啊,难道撇开他哥先给他?”

顾淮道:“他的意思是。不该只写他哥。”

“胡涂!”邱益的口气越发嫌恶:“朝廷的恩典又不是水萝卜,一拔一大堆,庾滔自己年不过四旬,也没建立多了不得的功勋,朝廷肯恩封其一子,已经是看在他长年守边的份上了。真是人心不足!”

“庾滔应该不会有那样的想法,是他儿子自己裹不清”。梁竟一面说,一面悄悄打量长孙葵,小子今天很不对劲,也不知在琢磨什么,眼神闪烁,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晴,但愿他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更不要转什么不该有的念头。王爷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子,别看平时对他颇器重,一旦发现他不老实,会很快弃如敝帚。长孙葵年纪轻轻得到重用,眼红的人不在少数,就等着他犯错,才好替下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