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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阻止,薇安就一把将打火机打开扔到了那堆干花上。

顿时,干花开始燃烧,只听嘭——一声爆炸,火光蔓延,柯小柔摇摇晃晃地挣扎起来,扑过去救火,薇安一把将他推开,扔到那两个也想扑来的小姑娘身上。

三个人垒在一起,尖叫起来。

那些干花大概都经过硫磺处理过,顿时,浓烟火光夹杂着呛人的气体蔓延在整个花店里,装饰材料、花球帷幔也开始跟着燃烧起来。柯小柔疯一样地撞防盗门,两个小女孩一边哭叫,一边拍打着玻璃。

可是,刚才还惊慌失措的我,居然在此刻,面对着渐渐声势浩大的火光变得安静起来,我突然觉得,这大概还是个不错的结局——就这样一了百了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将没有任何烦恼了,不再眷恋某个不该眷恋的人,不再内疚某个一直内疚的人,不必嫁一个死都不想嫁的人…

只是,能不能重新选择一个不要这么痛苦壮烈的方式啊?

柯小柔回头看了我一眼,不住地咳嗽,说,捂着嘴巴眼泪不住地流下,他尖叫,姜生,砸门啊!你傻站着干吗?

我捂住嘴巴,突然干呕起来,扬起脸,我努力平静对柯小柔说,等死。

柯小柔就哭了起来,他说,姜生,我不想死,我舍不得隽隽,我舍不得我妈妈,她活得不容易,每天被街坊背后议论有个同性恋的儿子,姜生,我错了吗?我管不住我的感情啊…爱…一个人有…错吗…想同一个人…过一辈子…吃一辈子早餐有错吗…爱一个人…吃一锅饭…睡一张床…

我感觉快被呛死了,不知道柯小柔怎么可以在这么慌乱的时刻,还能跟我谈心,难道这就是生死遗言吗?

我的生死遗言是给谁呢?

给凉生吗?我很爱他,并且用了一辈子去爱了他,不亏不欠,所以,没有什么可说的。哦…我错了,我还是欠着他的,欠了一句对他和未央婚礼的祝福啊:白头偕老,同心永结。

白头偕老,同心永结。

哦,天佑,我很抱歉,让你今生,遇到一个如此糟糕的我,一个心里有了他,再也放不下的我。

如果有下辈子,那就让我做你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吧,替你遭受下一生所有的心痛,来偿还我今生欠了你的“白头偕老,同心永结”。

白头…偕老,同心…永结。

凉生…凉生…不停的流泪和炙烤中,渐渐淡下去的意识里,我迷乱着在手机上按下了这八个字,试图将这最后的婚礼祝福发送给他…

陷入昏迷那一线间,我似乎听到了薇安的哭喊,她似乎在摇晃着我,不停咳嗽,说,我不想死啊,可姜,我找不到防盗门钥匙,你醒醒…

还有柯小柔的声音,他几乎都失去了力气了,还是用尽了最后的挣扎对薇安喃喃——我…

痛不欲生的感觉渐渐消失,心跳渐渐消失,声音渐渐消失…

我似乎有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世界突然变得苍白了,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他在痛苦中呼喊着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我是到了天堂了吗?

在天堂看到了人间为我死去而落泪的男子了吗…可是为什么不见柯小柔…哦…难道他下了地狱了吗…

我冲着那个模糊的影子,努力地张开了手,我想对他说,哥…别哭…我离开的不是很痛苦啊…

可是,我只喊了一句“哥”之后,就彻底跌入了黑暗之中。

【28、谁? 】

身边,走过了是谁的步子?

耳边,响起的是谁的叹息?

是谁,亡命一般驱车撞碎了花店的防盗门?

是谁,在浓烟中,卸下伪装,惊慌地呼唤了我的姓名?

是谁,温暖的血,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是谁,失望嘲弄的眼神,灼伤了我昏迷中依然难安的灵魂?

是谁,在抱起我,触摸到我呼吸那一刻,喜极而泣?

是谁,在听到那一声“哥”之后,万念俱灰,嘴角弯起了自嘲的决绝?

【29、这一刻,我突然听到了时光飞逝的声响。】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宽大的床上。

床头搁置着几束安神作用的薰衣草,深紫色,像是情人温柔深情的眸子;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混杂着洋甘菊、橙花香的气息,让人产生一种难以抗拒的心安。

阳光刚刚好,不偏不倚地洒在我的枕头边上。卷曲的发,在阳光映射下,透出琥珀色的光泽。

那一刻,我仿佛被一种情绪给狠狠击中了——

是了,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遇见天佑的情形…那也是一次我在迷糊之间以为看到了“凉生”,对着那个陌生的男子喊了一声“哥”之后,也是阳光凌乱的清晨,也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只不过那是一个透露着危险讯息的房间。

可今时今日,同样是一个陌生的房子,虽然讶异,却意外心安。

我见四周没有人,便挣扎着起身,下床。

身体在阳光下,有种意外的绵软。

突然,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没有毁容。

记忆渐渐地在我脑子里苏醒,我记得我好像是被送进了医院,然后在挂了点滴,是缺氧造成的窒息。

医院里,我似乎迷迷糊糊醒来过,看到过凉生在我身边,他温柔如水的眉眼,像一个不可触碰的幻象,仿佛一伸手,这种美好就会碎成泡影…

我似乎还同他说过话,寥寥几句,大概是太害怕说话会让这种美好碎灭,然后发现只是梦一场,于是强迫自己闭上了嘴巴,或许是最近太虚弱,不免有又跌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我一边为我有些衰退的记忆力感到沮丧,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

楼下,客厅里,凉生背对着窗,望着远方。旁边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不停的记录着什么,很谨慎的表情。

我看看自己身上,是一件宽大的睡袍,走出去,也实在不雅,所以只好悄悄躲在墙角,偷听着。

他们似乎交谈着什么严肃的事情。

凉生的声音很清冷,清冷得就像冬天的碎冰,虽然棱角凌厉,却似乎会融化在呵气的温柔中。他一字一顿地说,去给我查清楚,程天佑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查程天佑在哪里,但是我隐约有些不安,他莫不是嗅到了我和程天佑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并不像未央说的那样普通的情侣之间的吵架?

中年男子连忙点点头,虽然凉生让他查程天佑的这件事情让他有些讶异,但还是恭敬地说,我尽快查清,您放心。

说完,他就收拾起文件夹,说,先生,我不过去了一趟法国的日子,你就这么大病一场,您要好好休养身体。程老爷子那里,家里人都照应着。荣源典当行里的事情,您不必事事过问,交给他们就是,我会替您监督。

说完,他起身。冲凉生的背影微微一躬,准备离开。

突然,凉生回头,喊住他。

半晌,凉生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老陈,心腹心腹,不是一个离着你近的人,就担当得了这个词。

老陈一愣,随即点点头,说,我跟了先生五年,从先生到法国读书开始。程老先生将您交给我,让我跟着您…

凉生看着他,摇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疏离的笑,别有深意地说,看样子,还是外祖父更重要,程家似乎更重要…

老陈精于世故,大概看出了凉生笑容里背后的不满,他就笑,说,我跟了程老先生虽然十多年,可说到倚重,先生更厚待我…

凉生也笑,嘴角轻轻一扬,说,陈叔,这…你就见外了。我只是惊觉你也算半个程家的人,委托你去查程家大少爷似乎…

老陈一听这个称呼吓了一跳,后半句更像是对他忠诚度的诘难,连忙解释说,哎呦,先生,这个称呼我真是担当不起啊。我为先生出力,鞍前马后,理所应当。再说,您查询他的下落也是出于关心…

好一个八面玲珑。

但是,很显然,凉生这次铁了心让老陈摆明立场,所以他一笑,说,我关心的是我妹妹。说完,他眉眼淡淡,看了老陈一眼,又转回头望着窗外,不看老陈。

半晌,他说,语调很清闲,却意味深长——陈叔,我从十九岁开始,一切仰仗你来照顾,身前身后。就连学做生意,都是你带我入门,在外祖父那里,元老级别的人那么多,两位表兄,也是各有亲厚之人,你是老陈也无话可说,而在我这里,你就是我之外的天,谁都该尊一声陈叔,并不过分。

他是在对老陈示好?却是恩威并用的模样。

他是再告诉老陈,若你肯是我的心腹,你便是二爷,而在程老爷,程家两兄弟那里,你就是再拼命,也不过是永远无法入流的人。

凉生的话,让老陈愣了一下,他深知这个沉默的男子心思如海,深不可测,可是当这片海涌起浪花扑向自己时,他居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冒着冷汗,尴尬地一句,先…

凉生抱着手,看着老陈,目光里满是笑容,声音却有些冷,说,当然,这个尊称,你可以选择不要,就像你可以选择,依然把我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事无巨细地上报给老爷子一样…包括,我今天喊你来跟你说了什么要你帮我查程天佑的事情。

老陈整个人一哆嗦,他没有想到,凉生会用这种方式跟他摊牌,告诉他,其实这些年来,他做的事情,自己都清楚。但他又不得不连忙堆笑,说,先生,你言重了。那也是老爷子的一点关心…

说到这里,老陈自知妄图圆滑此刻在凉生这里站不住脚的,所以,他连忙表明了立场,说道,先生,我发誓!从今天开始,什么事情,出了先生的口,入了老陈的耳朵,就烂在老陈心里!否则,我就担不起先生如此厚待。

凉生此时面色意外地平静,并无惊喜。

他看着老陈,口气淡淡,说,怎么选择是你的事。不过,如果我这里的事情,若还有传回外祖父那里的,那么,陈叔,我就真的把你送回外祖父身边。

是了,谁都不想自己那么透明地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外祖父。他隐忍了五年,终于开始缓缓爆发。

老陈连忙点头,应和。虽然面上微笑,但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惶恐。

他几乎是慌乱着,离开了凉生的房子。

我不是老陈,没混过大家族恩怨,我都能猜测得出凉生话中玄机。

他就是在简单直接地告诉老陈,你别无选择——老爷子那里日薄西山,旧势力盘根错节;大少爷和二少爷那里,经营多年,严密的等级关系网早已建立,你混不成心腹;而只有我这里,可以念在五年情分,既往不咎。

所以,除了干干净净做我的心腹,你就别妄想左右逢源。

我悄然躲在角落里,望着落地玻璃窗前,那个眉眼微微冷冽的男子。这是我素来没有见过的他。这一刻,我突然听到了时光飞逝的声响。

朝是青丝暮成雪。

五年岁月,改变了太多;或者说,他并没在时光之下改变,只是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面,而展示给你的,又是哪一面。

一个男人,他不能将自己的温情深情展示给下属;就如同他不能将自己的铁腕专断,展示给亲人一样。

他不再是那个校园里的白衣少年,也不是那个素日里温文善良的男子,而是一个生活在大家族罅隙里的男子,看似生活优渥却不得不心思深沉处处谨慎。

眼前的他,克制而冷漠,让我突然想起,那次程家聚会后,他在暗夜中强拉我入车厢,强吻我的那一幕…那时的他,只因不能与我相认,只为否定掉自己是凉生、逼我死心。却不得不做出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吧,其实,我们并无血缘关系啊。

如此,当初的那一吻,他心里该有多凉?

生生克制之下的冷酷无情,如同困境里的兽。

一如今日。

此时此刻。

我悄然坐回了房间,想起那暗夜中的吻,想起这次大火,他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抱我离开…无来由地心跳得厉害,发了很长时间呆。

凉生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方才惊醒,看了看身上的睡袍,连忙拉起被子,钻到里面。

他表情安静恬淡,像一幅氤氲着雾气的水墨,清俊温柔溢满画卷,就好像刚才门外,那个眉眼冷漠,声音冷冽的男人不是他。

他见我醒来,一愣,微微一笑,醒了?

我点点头,只喊了一声,哥。竟然一时找不到话说——我一想起薇安发的那条悲催的短信,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也钻到被子里。

凉生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给我端来一杯水,轻轻地说了一句,来,喝点水。便安静地站在我眼前。

我小口小口地喝水,眼睛四处乱瞟。

我内心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跟凉生解释一下那个短信其实和我无关。突然,我想起了薇安她们,还有柯小柔,要是烧死了,我这辈子就赔不清了。

因为心急,我张口说话时,一口气上来,水喷了一床。

凉生见我这般,嘴角微微扬了一下,眉头一动,说,有话,慢些说。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手指纤长,试图帮我擦拭嘴巴。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停了下来。

他迟疑地笑了笑,说,给你。

我低头,接过手帕,胡乱擦了一下,仰头,问他,哥,我花店里的人…都没事吧?

凉生皱皱眉头,说,说起来奇怪。我去过你花店,询问过警察,说有人配合过调查了。不过,你别担心,所有人都平安,我都找人给你处理了。只是花店有些可惜了…

我轻轻哦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冬菇,冬菇去哪里了?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凉生就将我手中的杯子拿开,他看着我。问,姜生,你…搞什么能把花店给点着了?

我看了看凉生,心说,还不是给你搞生死恋害的啊。我闲的没事干我去烧花店玩啊,你当我是钱多了烧的啊。呃…不对,他不会以为我被天佑抛弃后闹自杀吧?

凉生见我不说话,就安慰我,说,好了。人这么大了,事事小心些。你要是真出了事,我怎么办?

我无比心酸——能怎么办?娶妻,生子,过完一生,偶尔惦念,偶尔挂怀,一个早逝的妹妹,还能怎么办?

凉生见我沉默,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姜生,你是在想他?

我抬头看看凉生,迟疑了一下,说,啊,他?

哦,我想起来了,是了,在未央告诉凉生的故事里,我还是天佑的女朋友,而且我们之间正在因为小矛盾吵架了,冷战中。

凉生看看我,像是在探寻什么真相似的,缓缓地说,我,昨天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你住院了。我去医院看望你后,就给天佑打了电话,但是电话一直在秘书台,联系不到…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眸光沉沉地看着我,像是希望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一样,发生了什么,但是,因为不能正面向我求证。所以,只好在这里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

是的,在凉生看来,自己的女朋友发生了这种天大的事情,天佑不应该不闻不问的。这也是他起疑心的原因,也是他派出老陈的原因。

我决心瓦解掉他的怀疑,于是,抬起头,冲他笑笑,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微带着一点小甜蜜和小忧愁,还有一点点小炫耀,向凉生抱怨道,哼,不要提他!程天佑,

这个坏人!大坏人!不就是吵点儿架嘛,他总要多出门去!每次都这样!真讨厌!他这次要是回来,我肯定不理他!不原谅他!不接受他!惹急了,我就改嫁。哼!

说完这番话,我还做出气鼓鼓的表情,眼瞪着,嘴歪着,鼻子皱着,气儿喘着。

唉,其实,老天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心多么的纠结难过;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我多么想在自己那演技派的包子脸上生生踩两脚。

凉生默默看着我,不说话,半晌后,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漂亮得如同弯月,没大事…就好。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里,闪过了微微的心疼。

这种心疼越发让我心虚和心惊,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和天佑分手了,我不想他知道我为他失去了什么,也不想破坏掉他和未央的婚礼,更不想他知道自己的那诸多让人心惊肉跳的难堪…然后,知道真相的他,势必会同陆文隽这种人陷入一场可怕的较量中…我怕他是败掉的那个…更怕他根本未能较量,便已遭遇了不测…

所以,在我看来,凉生知道得越少,便会越平安。

若是保不了他平安,我曾经的那些失去和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沉默了良久,凉生又说,姜生,都这么大的人了,别总是这么孩子气。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这些话,从凉生那里听到,真的像是一把一把的匕首,往人心尖上捅。

其实,我该开心才对,我“孩子气般娇嗔”的演技,让他相信了,我和天佑只是吵架,让他相信了我们很好,让他可以安心了啊。

我低头,笑笑,拼命地喝水,却发现喝下去的水,都要从眼眶里挣脱出一般。我不知道怎样才好,才能不让那些酸涩的液体落下。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我抬头,却见是一个护士打扮的中年女子,一脸温柔的笑容,那是一种职业练就的微笑,没有太多的温度。

她一见凉生也在房内,微微歉意地一笑,说,真抱歉,我不知道先生也在房内,所以,没敲门。

然后她看了看我,笑容如花,说,哦,太太,您醒了。

那一刻,空气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凉生看了看我,脸上也隐约一些尴尬。然后,他对我笑了笑,介绍到,这是安心,我请来的医护人员。

然后,他对安心,语气淡淡,说,这是我妹妹。

安心一愣,然后就笑,说,我就说嘛,原来是兄妹,怪不得感情会这么好。你哥哥可是一夜没睡,客厅里一直坐到天亮呢。

她这么一说,我和凉生,谁都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