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才逃掉的那一只。他一眼就断定了,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大意所导致的,虽然他一点都不内疚,但还是第一时间操纵着气流,仿照先前的手法,将这只幸存者炸成碎片。

确认威胁解除之后,他蹲下查看钟云从的状况,外来者的右肩血迹斑斑,伤处的衣料被毒液侵蚀的不成样子,更别说皮肉了。

“真要命……”虽然他仍然一点也不内疚,但还是在连续使用了两种异能体力不支的情况下扛起了这个人,并用出了第三种异能——风开始聚集在他的周身,他的双脚离开地面,悬浮于空中。借助着风的力量,他拥有了高空飞行的能力。

“我只能飞五分钟,”乘风而行对他的鼻腔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如果不是为了救这个人的命他宁可一步步走回去,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如果你坚持不了五分钟,死了之后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钟云从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夜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某人的碎碎念,他也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放心……一定会去找你的。”

再然后,他听到那人无奈地笑了一声:“真够难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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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云从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中醒来的,与此同时,还有两个压低的嗓音。

“怎么样?还能活吗?”这声音挺耳熟,似曾相识。

“外伤好处理,难办的是毒液。我已经为他注射了解毒剂,只是不知道能发挥多少作用。”另一个声音却是陌生得很。

“咳咳。”似曾相识的声音卡了一下,“这不能怪我对吧?他想自杀我也拦不住啊。”

“自杀?你不是说是被异种袭击吗?”

“他一个外乡人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没事跑到西城去,除了想自杀还有别的原因吗?”

“外乡人?你之前没跟我说过。”

“啊?那应该是我忘了……”

“竟然是个外乡人,有意思。”

“你先别乱来啊……”

“我可以解剖他吗?”

“喂!”

听到这里的钟云从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一双泛着蓝色的瞳孔。

我这又到外国了?钟云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思绪也东歪西扭,不曾想对方也在注意他的双眸。

穿着白大褂的人极不客气地直接上手,他扒开钟云从的眼皮,看清了他的虹膜之后啧啧惊叹:“褐色的虹膜,果然是个正常人。非常好。”

他的语气颇为愉悦,听得钟云从浑身鸡皮疙瘩,苏闲却听出了一点不对劲:“虹膜没有变色……你的意思是,他还没有被感染?”

“目前的观察情况是这样,之后我再为他做个详细检查。”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本子,愉快地记录着什么,苏闲无语:“你好歹先把人伤口缝合一下吧?”

医生合上本子,放回衣兜:“你又欠我一次人情。说起来,我真的不能解剖他吗?就算先切一片观察也可以。”

苏闲沉吟:“这个嘛……”

钟云从忍无可忍:“你们这两个自说自话的,能不能先征求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苏闲瞄了他一眼:“精神还不错嘛,看来那毒液对你的作用还真是很有限,张既白,这家伙还真是很值得研究一番。”

被叫做“张既白”的医生挑挑眉:“的确如此。”他说着便朝着钟云从伸出一只手,食指竖起,小幅度地转动着。

钟云从心想这人在干嘛,结果肩上的伤口却传来一阵细碎的痛感,他吃惊地侧过脸,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托盘上的亚麻线竟然在无人穿引的情况下,细蛇一般自动盘绕在他肩上,孜孜不倦地串联着他裂开的伤口。

这、这地方都什么妖魔鬼怪?钟云从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然后听到那两人的商业互吹:“你这操纵气流的绝活越来越细致了啊。”

“哼,还不是被你偷师了。”

“我可到不了你这程度。”

“不要脸的程度我也赶不上你。”

苏闲干笑两声:“瞧你说的……哎,缝好了。感觉还行吧你?”这话是对钟云从说的。

瞠目结舌的钟云从朝自己下巴使劲招呼了一下才让它归位,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还、还行……”

苏闲的唇角牵开一点弧度:“恭喜你啊,保住了一条命。”

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的,难道是上帝?”

张医生推了一下镜框:“上帝是说我吧?”

钟云从嘀咕了一句:“论起不要脸,我看这位医生也不遑多让啊。”

第3章 黑诊所

吐槽的后果是钟云从被张医生打了一针镇定剂直接不省人事了,医生给的说法是“让病人更好的休息”,围观了全过程的苏闲不住摇头:“公报私仇啊你。”

谁知随便一个小动作却牵动了锁骨处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张既白的视线落在他领口的那处血污上,波澜不惊地问:“受伤了?真难得啊苏治安官。”

“难得你个大头鬼啊难得。”苏治安官没好气地瞪他,“看到了就赶紧帮忙,懂不懂什么叫医德?”

“医德是什么?”张医生理所当然地反问,苏治安官竟然无言以对:对于一个数分钟前声称要解剖自己病人的家伙,的确不能谈医德。

不过张既白还是扔了一卷绷带过来:“自己包。”

苏闲气结:“我也中毒了好吗?”

张既白又扔了一小瓶解毒剂过来:“自己打。”

苏闲被他整的没脾气:“给我开点药吧,鼻炎又犯了。”

张既白指了指外间的药柜:“自己找。”

“……虽说得罪医生不是什么好事,”苏闲忍了又忍,“但我希望你明白,得罪治安官也不是什么好事。”

张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如果那个治安官欠我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苏闲认命,抱着绷带和解毒剂自个儿到外间找药了。

推完一针解毒剂,正在拆绷带的时候,张既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咬着绷带一角的苏闲满脸黑线:“能不能出个声儿?穿个白大褂跟幽灵似的。”

张既白指了指里间:“里头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闲满脸疑惑,“他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身为一名治安官,还是应该有点道德观念的,你觉得呢?”

“如果一名医生没有医德,凭什么要求治安官有道德呢?”

张医生耸耸肩:“你赢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医药费你不付了是吧?”

苏闲笑了:“我自己的都没付清呢。”

张既白两只手揣进白大褂里,转身往里间走去:“一如既往的无耻。”

“对了,”苏闲想起了什么,“那人醒来要是问我,你什么都别说。”

张医生没有回头:“我要是说了呢?”

“那你恐怕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张医生仍旧没有回头:“你觉得这个威胁对我有用吗?”

“……你赢了。”

钟云从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果然问起了他的救命恩人,专注地翻着一本半旧《解剖学》的张医生告诉他:“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苏治安官让我什么都别说。”

钟云从好气又好笑:“至于吗?我只是想道声谢。算了,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张既白的目光从书页上挪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镜片之后的双眼却让钟云从看不清,他听到他说:“你连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来?”

钟云从挠了挠脸:“呃,对于怎么来到这里……我也很好奇。”

张既白勾了勾嘴角:“这里是‘孤岛’。”

“孤岛”……钟云从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果然是‘孤岛’吗……”

“听起来,”张既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好像听过‘孤岛’。”

钟云从叹了口气:“一直到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孤岛’是某个特定的地方。”

张既白把手里的书放下:“这么说,你昨天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我被人下了黑手,注射了一针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总之人昏过去了,醒来就在‘孤岛’了。”

“哦?你是说,有人把你弄进了‘孤岛’?”张既白显然对这个问题格外感兴趣,他的身体稍稍前倾,微笑起来,“有意思,真想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啊。”

钟云从只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听不懂他的深意,他眨了眨眼,还是说了实话:“那个人告诉我,我父亲也在‘孤岛’。他三个月前突然消失,一直杳无音信。”

张既白抚掌大笑:“所以说,短短时间内,总共有两个外边的人进到了‘孤岛’?治管局是干什么吃的?”

钟云从听得一头雾水,可他没时间细问:“我不明白。”

张既白失笑:“钟先生,你对‘孤岛’知道多少?”

他诚实地摇摇头:“一无所知。”

医生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没关系,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钟云从干笑了两声,心里却十分无奈,他是在跟自己打哑谜么?

张医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捧回他的《解剖学》,钟云从一看到书名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他硬着头皮问张既白:“嗯……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张既白翻过一页:“随时都可以,没人拦着你。”

钟云从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那我现在……”

“不过走之前,要把医药费结清。”

富二代钟云从全然不当一回事,他满不在乎地回道:“行,多少钱?”说着顺手去取自己挂着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卡:“能刷卡吗?”

张既白扫了一眼他指间的黑卡,摇头:“不能。”

这出乎钟云从的意料,他只得继续在口袋里掏:“那我看看有多少现金……”

还没等到他数清钱包里的现金,又听到张医生的声音:“外面的人,是不是和你一样,都不知道‘孤岛’的存在?”

钟云从的动作一顿:“是吧,我从来没有听旁人提起过,也没有在网络上看到过相关信息。”

张既白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那梦川市呢?你知道吗?”

“梦川市?”钟云从重复着这个地名,总算联想到了些许,“好像听过,我想想……这个地方早就从行政区划里消失了。好像说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大事故,死了很多人,幸存者全部遣散迁到别的省市。而梦川市也因为严重的污染,成为废弃之地。”

张既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是什么样的事故,你知道吗?”

“这个就不清楚啦,因为官方没有给过明确的解释啊,倒是乱七八糟的传说挺多的……一般就是说核泄漏然后辐射什么的。”钟云从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说起来,我知道梦川还是在一些猎奇盘点帖里知道的,什么‘十大诡异之地’、‘最恐怖的都市传说’之类,都是这样的标题,一看就是假的。”

张既白笑了笑:“确实够假的。对了,你找到钱了吗?”

钟云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上现金就这么多了,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之后取了钱再给你。”

张既白接过那几张钞票细细地观察着:“外面的钞票已经更新换代了啊。”

“呃……难道你们这里不用这种钞票?”

“不用。”

这就很尴尬了。钟云从一下子窘迫了,这些钱不能用的话,那他岂不是等于身无分文?

张既白的笑容温暖和煦:“没钱?”

钟云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看起来好像是这样……我能赊个账吗?”

“本诊所拒绝赊账。”张医生合上书,优雅地起身,“但可以接受别的付款方式。”

钟云从的右眼皮几乎抽搐起来,他严正警告道:“医生,解剖活人是犯法的!”

“当然。”医生斯斯文文地笑了笑,“我只要一个切片就好。”

“……我拒绝!”

“那抽点血总可以吧?”

钟云从认命地挽起袖子,露出左胳膊,头扭到另一边:“别抽太多啊!我毕竟是个病人!”

“放心,我有分寸的。”在张医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冰冷的针头扎进了血管,钟云从咬紧牙关,十分心疼自己了。

这绝对是个黑诊所吧!

“打扰一下。”抽血临近尾声的时候,诊所里多了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这让原本生无可恋的钟云从立刻精神起来:女孩子!

随着门帘一掀,钟云从终于看清了来人,却是无比失望——的确是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只是年纪太小了点,目测14岁以下。

钟云从还在暗自叹息,慢条斯理地收拾针管和血袋的张既白却开口了:“是盈盈啊,又来给你母亲取药?”

“嗯嗯。”被叫做盈盈的少女乖巧地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捂着针口的钟云从身上,秀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没见过这位哥哥呢。”

她的称呼让钟云从浑身舒坦,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我是新来的。”

盈盈人如其名,眼睛里总是笑意盈盈,她正要说些什么,但视线却忽然凝聚在钟云从的双眸之上,随后侧过脸,十分不解地看着张既白:“医生,这位哥哥的眼睛……”

“他是外面来的。”张既白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之后又转过身在药柜里找药,“还是一样的分量吗?”

“嗯……对!”盈盈显然还没缓过神,一双大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瞟向钟云从,这让后者十分莫名,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张既白拿了几盒药品递给盈盈:“告诉她,让她按照医嘱来,不要一次吃太多……你来取药的间隔越来越短了,她服用的剂量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盈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哀伤,看得钟云从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会和她说的。”

张既白摇摇头:“去吧,别耽误了上学。”

盈盈抱着那几盒药,声音几乎可以说是虚弱了:“这一次的药费,还是要欠着……对不起。”

张既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去吧。”

盈盈冲他点点头,又对着钟云从笑了笑,后者简直是受宠若惊,盈盈的笑容又灿烂起来,她歪着头看着钟云从:“这位哥哥,出门的话,最好戴上墨镜哦。”

说完那纤细的身影便走出了诊所,余下一头雾水的钟云从问张既白:“怎么你们这儿光照很强烈吗?”

张既白坐回他的藤椅,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照做就是了。”

钟云从最后还真戴上了墨镜,原因无他,正好口袋里有一副。只是这大雪天带着一副墨镜,怕是别人眼里他可能是个瞎子。

大街上人倒是不少,只是处在人流里的钟云从不大舒服——大概是因为他身上这间暗红色的羊绒大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条街上的人们身上只有四个色系——黑白灰蓝,他一身红混迹在里头相当的格格不入。也难怪来来往往总有人向他行注目礼。

看的钟云从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走的越久,钟云从对这座城市的观感就越怪异,过时的建筑、老式的街道、木讷的人群,甚至是光秃秃的行道树,都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如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钟云从一开始无法形容这是种什么感觉,直至他无意中与人对视,对方的眼神呆板滞涩,他莫名的心惊,在环视四周,恍然生出错觉,仿佛这满大街都是会动的木雕泥塑。

他终于明白他为何如此突兀——在一片死气沉沉中,唯有他是生机勃勃的。

借着这个契机,他也弄清了张医生和小姑娘先前对他眼睛的疑惑——这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是灰蓝色的。

莫非这里是什么少数民族聚集地吗?钟云从百思不得其解。

性格使然,他没有纠结太久,毕竟现在第一要务是去警察局,他是来找人的嘛,找人自然应该先去当地的公安局。他临走的时候跟张既白打听了一下最近的公安派出所在哪儿,结果那家伙又是一脸的高深莫测:“公安局啊,真是个怀旧的称呼。”

钟云从一顿磨,总算从他那里套了个地址出来——金雀街63号。

于是他这会儿正到处找金雀街的位置,顺便还想找个旅馆住上几天,只是他天生方向感不好,绕了半天也没找着,想拿出手机搜搜地图,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太诡异了吧!”这真是钟云从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断网跟要他命差不多。

最后只好拉下脸找人问路,可这城市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永远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偶尔一两个停下来,听说他要去金雀街63号,也立即三缄其口。

钟云从无可奈何,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寻路上,等找到金雀街的时候,天幕又暗了下来。

好在此时,“金雀街62号”的路标奇迹般出现在他眼前,他精神一振,心想着63号肯定就在附近了,正四处张望着,却和几个追着球跑的男孩撞了个正着。

他伤口未愈,一天下来也没吃东西,身体正虚着,被这么一撞,他竟然没站稳,跌在了地上,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也掉了。

男孩捡起他的球,眼神漠然地扫过这个陌生人,在双方目光相接的一刻,男孩忽然惊叫起来:“他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

钟云从一惊,下意识地要戴回墨镜,但墨镜被一只脚踩住,那几个男孩已经将他围成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