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右边这块,个头大,这皮壳上也透着绿,可这一片绿,面积也忒大了,就怕只有这一层啊!”

“就是啊,不是说‘宁买一线,不买一片’吗?这色好看是好看,就怕沉不下去。”

“我看九成九是沉不下去。”

听着这些人的评论,小桃有些担心地望向钟云从,她看得出来那块表对他挺重要,不希望他血本无归。

钟云从却是对她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失败的。”

小桃想起他选石时的怪异举动,点了点头,也有些好奇地望向那块大石头。

两位解石工一前一后都调整好了锯片的位置,也差不多是前后脚,分别按下了按钮,开始操作着锯片向毛料切去。

锯片接触到石料的瞬间,细碎的石沫横飞,钟云从拉着小桃往后退了一些,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解石机。

虽然胸有成竹,但他毕竟第一次玩赌石,多少还是有点兴奋难耐,不愿错过一分一秒。

锯片缓缓下沉,带出了聒噪的摩擦声,但在这赌石场里,没有人会嫌这个声音刺耳,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观看着这个过程,也都暗地里猜测着结果。

这一刀下去,究竟是一刀涨,还是一刀垮?

很快,噪音降了下来,只剩下机器本身运转的声音,毛料轰然一声被一分为二。

两台机器也是差不多同时停了下来,众人急切的目光望过去,两块毛料一左一右,这第一刀下去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左边那块个头小一点的,切面仍是灰白色的岩质,右边那个大块头,却是一片赏心悦目的正阳绿。

人群里发出小小的惊呼声,左边毛料的主人却是不慌不忙:“不急,再来第二刀吧。”

看他那副模样,也是信心十足。

至于钟云从这边,切出了大片的正阳绿【注4】,也不见他喜笑颜开,小桃侧过脸,小小声地问道:“这个,算是成了吗?”

钟云从微微摇头,而后就听到隔壁的议论声:“这左边那块八成是一条线的‘带子绿【注5】’,虽然面积没那么大,却胜在厚度。我还是看好它。”

“右边那块倒是切出了这漂亮的水色,可我怎么瞧都觉着是‘靠皮绿【注6】’,不靠谱。”

“等第二刀就知道了嘛。”

很快,两台设备重新调整了一番,准备下第二刀。

又是个短暂却难熬的过程,这第二刀的结果,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这一回,两边的成色戏剧性地调换了。

左边的毛料切出了一线是翠绿,虽然宽度不够,但胜在厚度;至于右边的大家伙,这一次,除了最初的一层薄薄绿色,却是一片灰,完全就是岩质。

“果然是‘带子绿’!”先前猜中结果的人欢呼起来,“这钟水色都不赖,怎么着也能做几个戒面了,切涨了!”

那块毛料的主人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拿回了自己的毛料,经过钟云从身边的时候,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赌石就是有风险,年轻人经验还是不足啊……”

“我知道。”钟云从笑眯眯地回道,“不过呢,我这里,还需要第三刀。”

此话一出,便有人挖苦:“这小哥,看来是还不死心啊,这么典型的‘靠皮绿’,还能出什么?”

钟云从恍若未闻,只是走到了解石机边上,跟解石工要了根笔:“我这块还要下第三刀,不过这一下得按照我画的线来切。”

解石工瞪大了眼睛:这小子连毛料都选不好,还能画线?

钟云从当然不会画线,所以他那条线只是依照先前的记忆画了个大概,让解石工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切。

解石工很是怀疑地看着这条歪歪扭扭的线,但还是调整好了锯片,准备下刀。

反正这毛料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锯片很快又开始工作,石沫飞溅,没一会儿,这第三刀就结束了。

围观人群还没有散,其实都觉得切不出东西了,继续等着,也只是想落井下石地嘲讽那小子一番。

解石工冲钟云从摇一摇头:“没有。”

众人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嘘声,小桃紧张地盯着钟云从,后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估计是我那条线画的太歪了……劳烦您对着切面右下角磨掉一部分石料。”

解石工一怔,随即看向右下角,这一瞧,还真发现右下角隐隐透出了一点翠意,他拿起强光手电筒照下去,毛料内部立刻反射出一团葱葱绿光。

“哟嚯,这里头还真藏着东西!”他脱口而出,随即把那只剩下一角毛料转移到了金刚石砂轮上,开始切割和打磨。

众人没料到还有这番变数,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又过了一阵子,那藏在角落里的翡翠就露出了冰山一角。

一抹浓艳的绿意呈现众人眼前。

有人不可置信地望向钟云从:“不会是满绿吧?”

另一个人咋舌:“如果是,那这小子还真是够幸运的!”

毛料被打磨的差不多之后,整块翡翠都被剥离了出来,显出了庐山真面目——约莫有两只拳头那么大,苍翠欲滴,通透灵动,还微微泛出一点蓝色调。

“帝王绿!这小子开出了帝王绿【注7】啊!”

“而且裂和杂都不多,真是块极品!”

这一下可以说是哗然一片,沸反盈天的纷纷议论几乎要冲坡屋顶,不仅如此,这边的惊呼声,还将整个赌石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了。

“切涨了!绝对的切涨了!”

前头拍了钟云从肩的那位老江湖也还没走,抱着他的阳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算是切涨了,可是跟这小子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亏他还得意洋洋地教训人家去了,真是老脸都丢光了!

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在翡翠上转完几圈之后,最后总要落到钟云从身上,搞的钟云从连得意都不怎么敢表露出来。

他怕太高调被人弄死。

他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把那块价值连城的翡翠给收入囊中,随后拉起小桃就走。

此地不可久留。

虽然赌石成功,可这成功有点过头了,他这个最强王者这会儿估计已经成了这个交易市场的焦点了,他低调惯了,只想闷声发大财。

可事与愿违,他想安安静静地离开,却愣是连交易市场的大门都没走出去就被拦下了。

第43章 笑里藏刀

“这位兄弟,先别急着走啊,咱们一起喝杯茶吧?”

那位中年男子又一脸和气地出现了,笑眯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钟云从也笑着推辞:“不用不用,我不渴……”

他话音未落,中年男子的身后多出了两名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钟云从一滞,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啊,忽然又渴了。”

中年男子笑容不变:“那就请吧。”

钟云从瞥了一眼身边瑟缩的女孩,见她一脸惊恐,轻声地开口:“有人请我喝下午茶,盛情难却,你有事就先走吧。”

小桃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笑里藏刀的中年男子和他如狼似虎的爪牙:“我走了……你怎么办?”

这姑娘还挺有义气。钟云从不由失笑:“你在也没用啊,打得过他们吗?”

小桃眼神一黯,他又凑到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别忘了,你还要找人呢。”

小桃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钟云从见她有所松动,正要加把劲把人劝走的时候,那中年男子显然没心情欣赏这对贫贱之交的情谊,一挥手,身后的两名壮汉一人一个,都给拿下了。

“两位别推让了,一起喝茶去吧。”

钟云从无奈地瞅着受人掣肘脸色发白的女孩:让你走,你不走,这下遭罪了吧?

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谓的待客室,也就比外头的房间干净那么一点,摆了桌椅,钟云从落入虎口,反而从容了几分,没等主人发话,他主动拉了张椅子坐下,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笑了起来:“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连杯水都没有啊。”

他说着顺手拉过另一张椅子,拍了拍椅背,示意小桃也坐下,后者迟疑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般,蜷缩在钟云从身边。

中年男子见他那副不慌不忙的做派,倒有几分另眼相看,他也在钟云从对面坐下,吩咐手下:“为客人上茶。”

自有人领命而去,钟云从安抚地拍拍小桃的肩膀,叹了口气:“这位老板非要把我留下来,应该不只是请我喝茶这么简单吧?”

中年男子眯起两只眼睛,笑呵呵地开了腔:“其实呢,我就是想跟兄弟你谈笔生意。”

钟云从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翡翠原石,知道这就是罪恶的根源,而那冰凉的玉石霎时间变成了烫手山芋。

可他还不能轻易地扔了。

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呈了上来,钟云从瞄了一眼,一看就是劣质茶叶。

“行吧,我知道您看上了我手里这块帝王绿了。”他微微一笑,拿起茶盅象征性地碰了碰嘴唇,“我这人庸俗,这玩意儿再名贵我也不懂欣赏,本来就打算换钱的,卖给谁都一样。”

中年男子抚掌大笑:“没想到你倒是想得开。”

钟云从想尽快离开这里,不愿多跟他扯皮,直截了当地问:“那老板您出个价呗,合适的话咱们就当场成交。”

“这个不急,”对方狡猾极了,一眼就看穿了他急于脱身的心理,“你想把翡翠卖给我,总得先让我看看成色吧?”

钟云从登时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捂住了那块珍惜的石头:“刚切出来的时候,大家伙儿都看到了,你们个个都比我懂,想必是不会走眼的。还是您信不过您场子里的人?”

中年男子不吃他这一套,笑的绵里藏针:“还是亲眼看过才安心——小哥你是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让人取呢?”

钟云从盯着他身后虎视眈眈的壮汉,无可奈何地拿出了翡翠原石。

他举起来晃了晃:“看清楚了吧?绝对的好货,童叟无欺……喂!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句自卖自夸还没结束,他的手腕就被人粗鲁地扣住了,而后那块翡翠原石便从他的手里易了主。

中年男子赏玩着翡翠,嘴里啧啧称奇:“果然是极品,我这里都快三年都开出过这么好的种水了。”

这翡翠虽然从毛料取了出来,但尚未经过打磨抛光,还未展露夺目光彩,可苍翠通透,一看就是和璧隋珠的胚子。

翡翠硬生生地被夺走,钟云从的心里凉了半截,还想着换点钱,以为最多是强买强卖压压价,结果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程度,看这架势,完全就是明抢啊。

钟云从心中愤怒,刚想冷嘲热讽几句,话到了嘴边,却触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背蓦地一凉——他还是太天真,这完全就是人家的地盘,又是荒郊野岭的,对方这般肆无忌惮,他要是逞了口舌之快,怕是直接明抢从变成杀人越货了。

他的脑子冷静了下来,玉石再宝贵也比不上自个儿的命啊,得了,这笔横财他不要了。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这样吧老板,这块帝王绿我是消受不起了,您喜欢我就送您了。不过我那块表……”

中年男子掀了掀眼皮,冲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笑的他全身发麻,又临时改了口:“得,表我也不要了,您都留着吧……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他拉起小桃,准备脚底抹油,同时努力地忽略自己的肉痛。

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还搭上了自己的一块限量腕表,这算什么事儿啊?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都忍气吞声退让到这个地步了,这中年男子竟然还不打算放过他们:“这位小哥也太性急了,说好了谈生意,咱们都还没开始呢,你就急着走了?”

不用说,两个人被按了回去。

钟云从惊弓之鸟似的坐立不安,他实在拿不准这位大佬的心思,一副公开抢劫的架势,嘴里却老说着要谈生意。

莫非是他误解了对方的人品?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懒得去猜,开门见山地问了,对方咧嘴一笑,屈指在玉石上弹了两下:“你啊,从一开始就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生意,不是指这块石头。”

钟云从微微一怔:“那是指?”

“你。”

钟云从脑中轰然一声,凉意顺着神经末梢回流,冷汗涔涔而下。

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尽管心知肚明,但他仍试图装糊涂,他牵了牵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别装了。”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看起来和蔼又亲切,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绷紧的肩膀,“我们的场子里装了摄像头。”

妈的!钟云从暗暗地咒骂一声,心说真看不出,这一排破房子居然是“孤岛”里最高科技的地方了。

既然对方把话说开了,那他也没必须要继续装下去了,他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吐出一口浊气:“所以呢,你想怎样?”

“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可兄弟你绝对是位异能者吧?”中年男子的这句话让小桃为之侧目,钟云从注意她的目光,冲着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把头往后一仰,破罐破摔:“你说是就是吧。”

中年人并不计较他散漫的态度,仍是好声好气:“你明明对翡翠毛料一无所知,却一鸣惊人选出了最好的翡翠……不得不说,这种能力,真的很适合干咱们这一行。”

这野心勃勃的示好之言令钟云从不禁发笑:“阁下的言下之意,是想招揽我?”

中年男子点点头,他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放下了那块翡翠,并且往钟云从面前一推:“只要你答应,这块翡翠还是你的。”

钟云从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他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而对面的男人笑了笑,又捋起左边的袖子,露出了幽蓝色的表盘。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中年男子继续释放着诱惑:“同样,这块表也会物归原主。”

钟云从心跳的很厉害,他缄默片刻,旋即试探了一句:“倘若,我不答应呢?”

“死着离开或者活着留下,”中年男子咧开嘴唇,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选一个吧。”

他没有经过太长的思考,就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我并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这句话的含义很明了了,中年男子满意地笑了起来,夸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小哥果然很有前途。”

钟云从察言观色,又指着身旁的女孩:“让她走吧,她只是个普通人。”

中年男子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这只瘦弱慌张的小兔子,没有过多停留,他不感兴趣地挥了挥手:“好说,小姑娘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小桃发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钟云从趁机提出要求:“你给她点吃的,再给点现金……算在我头上。”

中年男子对于他得寸进尺的行径只是一笑而过,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把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既然有价值的那个已经识时务地留了下来,而另一个没价值的,施点小恩小惠也不算什么,权当是收买人心了。

“按他说的做。”他出声吩咐,钟云从暂时地松了口气,他扭过头冲着面无血色的女孩笑了笑:“拿了钱就坐车回去吧,下了车之后找个人问问就知道长乐街怎么走了……愿你早日和家人团聚。”

小桃的眼角泛起了泪意。

钟云从见状,还要再安慰几句,却没想到中年男子的手下急匆匆的去而复返,与此同时,外边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

那笑面虎霍然起身,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不见:“怎么回事?!”

手下战战兢兢地回复:“‘狼’来了。”

中年男子顷刻间阴云密布。

钟云从心念微动,他垂下眼睑,掩去目中的揣摩和盘算。

“狼”来了……哪条狼?

或许,我有了第三种选择。他心想。

第44章 飞来横祸(捉虫)

不速之客破门的一瞬间,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赌石场老板在内,唯有钟云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面上的翡翠原石收入囊中。

在成功收复失地之后,他才长舒一口气,抬眼去看来者何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姜岂言。

那位貌若潘安的纠察队队长。

所以,他们口中的“狼”指的是纠察队?

钟云从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前虎后狼,他要怎么选?

换句话说,就是打黑工和关黑屋,选哪一个?

去你妈的老天爷!钟云从在心中咒骂了一声,随后做出了决断。

他倏地举起手,大无畏地检举自己:“姜队长!我自首!我犯了法!您把我抓走吧!”

姜岂言的排场还是那么大,身后跟着好几个一身齐整制服的纠察队员,他正笑着同打勤献趣的中年男子寒暄,听到这声音才注意到有这么个人。

他扭头一看,看清钟云从的面貌之后,不禁失笑:“哟,怎么又是你?”

钟云从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心说我也想说这句话呢。

不过眼光一扫,瞥见中年男子正阴狠地盯着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这头笑面虎,必须赶紧脱身,干脆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姜队长,您把我拷走吧!”

姜岂言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哦?那就请这位治管局的同僚说说你犯了哪一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