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帽子道:“哪里敢揍,现在的小孩都碰不得,我看看?哟,你俩感情这么好了?”

“发烧了。”第四个人说。

庄鸣清看了一会,忽然问:“怎么是你们,从黑瞎子岛回来了?”

第四个人笑嘻嘻,手里翻着个硬币,道:“怎么乱给咱们指路呢,朋友,你不仗义啊。”

庄鸣清色变,下意识地看着那人手里硬币。

红发朝展行说:“这是你财迷叔,可以叫他财叔,小唐怎么了?”

绿帽子上前检查过,答道:“发烧了,你们都没发现?”

展行茫然摇头,试了试唐悠额头,发现确实很烫。

红发说:“蓝和青,把小唐和这人送下去,这人交给当地警方。把那家伙也弄走吧,碍事。”

蓝眸与绿帽子无精打采地应了声,蓝眸抱着唐悠,绿帽子随手提着崔文,拖着朝高处去。

“你也滚下去。”红发冷冷道。

财迷笑道:“送你下去?”

庄鸣清迟疑道:“我…我妹在里头…”话未完,胸口被财迷轻描淡写地踹了一脚,登时肋骨断折,口中鲜血狂喷摔在地上。

“哎,别动粗!”霍虎不悦道。

“你又是谁?”财迷侧头打量霍虎。

红发伸手示意:“自己人,上回是他把小唐送回来的。”

财迷点了点头。

绿帽子把崔文扔在车上,回来提走庄鸣清,红发道:“都让警察处理吧,快下雪了,不知道山路好走不。”

山后越野车发动声响起,展行道:“那…我们呢?我小师父在里面。”

红发双臂绞在胸前,沉吟片刻,而后道:“掌柜的,你认识这小子么?”

财迷仔细端详展行,片刻后发现了什么,惊诧地一手护肩,另一手朝脑后摆,单足一屈,“诶——”比了夸张的动作。

“你是陆少容的儿子?”财迷发现了。

展行老实道:“对,我媳妇来…追杀他的师姐,追进洞里了。”

财迷:“你媳妇是谁?”

红发说:“就是刚才那家伙。”

财迷挠了挠头:“这可麻烦了,大个子你说呢?”

红毛不悦道:“别推卸责任,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财迷耸肩,红毛又道:“掌柜的,我下去。你在外头接应?”

财迷无所谓答:“你看着办吧,我在附近转悠转悠,快点回来啊。”说着朝红毛招手。

红毛转身进了风口,又问:“你们要来么?”

展行说:“当然!”他抽出背后长弓,与霍虎追着上去。

“你不会杀唐悠的哥哥吧。”展行担心地问:“也不会杀我师父对不对。”

霍虎难得地开口道:“给个面子,放他们一条路,他们都不是坏人。”

红发顶着风在前头开路,正想说句什么,忽然只觉足底一空,忙道:“当心!”

风洞入口竟是倏然转陡,一段俯冲后猛地变为九十度直直朝下,展行还没明白过来已被霍虎一把抓住,红发拖着霍虎,霍虎揪着展行衣领,吊在一个垂直斜洞的边缘处。

红发蹙眉道:“没有路了?这个洞很小…”

展行低头朝下看,呼呼的狂风自脚下朝上吹,吹得他眼睛流泪,大声说:“应该是跳下去了,虎哥你松手看看,没关系!”

红发想明白了,最先松手,展行短短的发梢被吹得在额前狂飞,张开双手,舒展四肢,如一只人鸢般缓缓降下洞去。

风力与下坠之势互抵,落至洞底,四股飓风交错吹来,砰的一声,展行摔在地上。

“这是什么?升降梯?”

展行退开些许,端详四周,天然的四个风口从岩壁上形成,嗡嗡的狂风交汇,在狭长的孔道内疯狂冲撞,朝上刮去。

霍虎与红发也缓缓降了下来。

“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展行问道。

他随手取出张发票,放在洞口中央,纸片被狂风瞬间刮了上去,展行明白这个原理了。

红发反手解下背后大剑,淡淡道:“你还是很多为什么。”

展行自嘲地笑了笑,红发又说:“不过看上去长大了不少,这次不在洞口写字了?”

展行忙摆手说算了,霍虎朝洞底的出口看了一眼,里面一片靛蓝,到处都是冰。

红发低声说:“太冷了,你俩受得了不?”

霍虎想了想,开始脱衣服,展行回头,霍虎忙捂着裆下蹑手蹑脚跑到隐蔽处,说:“先不要看。”

展行:“…”

“看一下嘛看一下…”展行举着手机,打开拍照功能追过去,红毛斥道:“这种时候别闹了。”

片刻后,一只猛虎拱了拱展行,示意他快走,继而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入口处,呲牙一笑。

红发打头,展行走中间,霍虎殿后,二人一兽缓缓进入巨大的蓝色冰窟里。

有毛挺好,太保暖了,展行冻得牙关直打颤,昨夜到现在他几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空腹又吹了一晚上冷风,颇有点踩在棉花上的感觉,全凭意志在坚持着。

红发伸手摸了摸展行的额头:“你也有点发烧了,先上去?”

展行坚决摇头,远处又是一声枪响,继而是冰柱崩毁的声音。

冰窟的中央是个发着光的巨大湖泊,湖中水已降到零度以下,不知为何却没有结冰,湖面散发着森森寒气,水中悬浮着无数发着微光的颗粒,细看则是千亿只原始的荧光水母,湖底不知通向何方,又有鳞光鱼与厌氧的硫化微生物充斥了整个湖,形成天然的生态体系。

湖水的光映得整个冰窟内神秘无比,半透明的冰柱足有上千根,或作山峦起伏之型,或凝成冰棱林立,所有的冰都带着磨砂的雾气,洞内冰雕形状千奇百怪,其组成的单位却都是六角形的冰晶。

那是千万年前火山喷发后地底水蒸气上涌,于高压中缓慢冷凝形成的奇景。

林景峰一手持枪,追到这里,仇玥钢鞭被毁,换了把消音手枪,站在湖的另一侧与他对恃,湖光从下至上,映在他们的脸上。

“没了毒蛇鞭,你不是我的对手。”林景峰随手一旋沙漠之鹰,冷冷道:“投降吧,你把行云和唐楚关在了什么地方?”

仇玥逃进洞后腹内隐隐作痛,此刻顾不得答话,猛地扶着一道冰屏风,干呕起来。

林景峰警觉地眯起眼,又在玩花样?他知道这里埋伏着不少人,错落的冰屏后,有数十个人影在活动,蓝公馆的所有打手一定倾巢而出。

仇玥呕了一会,抬眼,仇恨地看着林景峰。

林景峰:“谁的小孩?”

仇玥抹嘴,摇了摇头。

林景峰:“老头子的?!你怀了老头子的小孩?”

仇玥苦笑。

林景峰收起枪:“你走吧,我不杀你,你抓到的人在哪?”

仇玥愤恨地尖叫道:“跟你没关系!你们已经叛出师门了!”

林景峰冷冷道:“是你自己甘愿的,为什么不反抗他?”

仇玥:“给我动手!”

林景峰立马拔枪,仇玥话声落,冰窟中登时枪声大作,冲锋枪扫射声接连响起。林景峰飞掠上前,仇玥闪身后退,林景峰看也不看,抬手斜斜一枪,击碎远处一人头顶冰柱。

“啊——”惨叫声响起,鲜血四溅,灼热的血喷在结冰的地上,又有五六个人从冰后闪出接应,林景峰一闪身转到山洞后,砰砰数枪,下手再不留情,每一枪都贯穿了一个人的胸口。

“小双的枪法是我教的,我也会一枪爆头。”林景峰冷冷道:“只是不常用,你们想试试么?”

林景峰一开口,掩护的屏障前又有无数子弹扫射而来,枪声此起彼伏,将冰屏打成了筛子,继而哗啦垮碎。

仇玥道:“不见了,你们小心!”

仇玥抽身而退,林景峰快步跃出,侧身漂移,一膝支地,另一脚斜踏,在冰面上借着冲力一滑,颀长身材借蹬力划了道弧线,双手持枪看也不看,沿路砰砰砰连着开枪过去。

林景峰手指反转双枪,朝风衣里一收。

冰窟内所有的枪声都停了。

三十三发子弹,或冰柱,或屏风后的打手都被一枪穿过心脏,到处都是鲜血,犹如冰雕上的色彩。

尸体缓缓滑下,倚在冰上,喷出的鲜血不多时便凝结,覆霜掩来,令他们与这鬼斧神工的冰窟凝为一体。

仇玥脚步声渐远,林景峰低头注视冰湖,沉默了很久很久。

一滩血从湖边的尸体蔓来,浸入湖中。

透明发着荧光的水母缓慢搏动,林景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那是在故宫博物院门口拣的,纪念品的外瓶。

林景峰躬身,用瓶子装了只小水母,放在湖边,漠然说:“小贱,玩够了就回去,小师父要杀人,别跟着来了,你不想看的。”

林景峰跟着仇玥追进冰窟的另一条路,展行缓缓走上前,捡起瓶子,把它收进外套口袋里。

他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心里揪得难受,快要倒了。

红发扫视一眼,说:“我先过去,你们跟上。”

林景峰追着仇玥进了一条满是浮冰的路,枪声不绝,仇玥一边奔逃一边回手开枪,头顶冰柱轰然垮塌,巨大的冰冷从山洞顶部落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枪声骤起,路上四处都是横飞的冰渣,林景峰几次险些被砸中,他一边躲避一边放枪,目标是仇玥顶上的凝冰。

仇玥被阻得一阻,放慢速度,抛出一枚六角钢棱片,咻咻旋转,掠过林景峰头顶,叮地牢牢吸附于洞顶。

林景峰暗道不好,忙抽身后退,数秒后轰一声天摇地撼,洞顶垮塌下来。

长道垮成六截,仇玥逃出冰窟,朝更深的地底跑去。

林景峰被阻在两截巨大的裂冰层中央。

展行与红发,霍虎被拦在冰湖外的入口处。

第69章

大虎抬起爪子,在阻隔通路的断冰上挠了挠。

“有十来米厚。”红发说,他调整大剑,剑身电阻丝开始发热,继而变得通红。

大虎呜了一声,点头示意赞同。

展行被冻得嘴唇发紫,缩在冰旁,大虎担忧地看了一会,把他挤着,展行回暖了点,一手抱着大虎,说:“红叔。”

红发手上不停,把大剑插进冰里去,手腕上的传讯器响了。

“呼叫红毛,下面没事吧我听到爆炸声,完毕。”

红发沉声道:“呼叫掌柜的,路不好走,暂时没有危险完毕。展行,你要问什么?”

展行说:“小师父其实不是那样的人,别杀他。”

大剑把冰层融出一个口,红发缓缓说:“只要有一个人,愿意付出生命来救你,你就能得救。”

展行起身,红发看着冰层,似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

展行:“你也曾经一意孤行过?”

红发:“有。”

展行:“有人来救你,所以改变了你?是谁?”

红发:“你父亲,陆少容。”

红发将冰层融蚀出一个两米高的缺口,带着展行通过障碍。

连着跨过四道冰霜障壁,通讯器又传来声音:“呼叫红毛,暴风雪侵袭,山路不好走完毕。”

红毛看了一眼表,距离他们进入冰窟已经超过六个小时,展行牙关打颤,一路咀嚼能量饼干,手脚已快被冻僵了。

红毛说:“呼叫蓝眼睛,我们还在大冰箱里苦苦挣扎,和绿帽子自己去想办法完毕。”

通讯器里传来绿帽子的声音:“队长大人,半山腰上有温泉接待处,申请带着伤兵暂时休假。”

红毛额上青筋暴突,怒吼道:“谁敢半路去泡温泉,扣他一个月军饷!完毕!”

展行:“…”

最后一道竖着的冰层上,顶端滴下水来,滴在展行脑袋上。

他抬头看,高处有道缝隙,那里的冰已经缓慢融化了,缝隙旁又有道缺口,显是有人攀爬过,多半是林景峰钻出裂隙,翻过了这道屏障。

“这里暖和点了…奇怪,地下还有热水?”展行回头看他们的来处,纵向是连着六个整齐的冰洞。

红发沉默不语,切开最后的冰层,一阵灼热的火焰之气扑面而来。

远处五十米外有一个圆形的红斑,大虎眼中一片红色,退了半步。

展行抬手遮住眼睛,继而从外套口袋内掏出墨镜戴上,跑上前去,红斑赫然是这条寒冰隧道的出口,斜斜朝上,通往一个硕大的,更广阔的地底空间。

“墨镜别摘下来。”红发小声说:“注意别发出声音。”

展行刚靠近洞口,便被热气灼得快昏过去,里面究竟有什么这么热?

“虎哥撑不住。”展行摸了摸大虎的鼻子,湿了一大片,猫科动物身上没有汗腺,唯鼻前与爪子上能分泌出汗水,环境一旦过热,便容易中暑。展行说:“虎哥在这里等,别下去了。”

红发说:“我能保护他。”

巨虎点了点头,退回冰壁附近蹲着,抬起爪子,朝展行挥了挥。

红发从军服外套里掏出一片暗红色的虹镜,戴在耳旁,调试几个按钮,单片镜中颜色成为瑰丽的蓝绿,根据温度显示出光强。

到处都是明亮的绿色,这是一个火山口的熔浆带。

展行小心地从一个熔岩湖旁出来,身体贴在洞壁高处,唯恐踏错一步,便会被脚底的熔岩烧得灰飞烟灭。

纵横交错的黑色石桥如同蜘蛛网,贯连起了这个巨大的天然地底溶洞。

展行依稀能从石桥的形状上看出它的形成原因,它们都象无数条湖底升起的水箭,一段固定于地表,另一段牢牢粘附于洞壁上,岩桥上甚至能看得出滴落的粘稠质,于某个瞬间彻底冷却的水滴形。

那是万年前长白山腹地喷发,飞射出的一条条熔浆,上千道熔岩箭在喷发力的作用下反复飞上半空,继而于高处的一股寒冷气旋席卷下瞬间凝固,自然的造化雕琢出了这个神秘的洞穴,周围俱是鲜卑人的石刻,展行数了数,足有十七个,它们以黑曜岩制成,又镶嵌上反射着红光的宝石。

行云的声音于脚底传来。

“这是一个被遗弃的神。”行云说。

仇玥:“不想死的话就快一点。”

行云淡淡道:“你的仇家追来了么?三爷和千面花来找你麻烦了?”

展行拉开弓。

红发宽大的手掌在展行肩上一按,展行只觉一股力量制住了自己,愕然转头,红发英俊的眉眼戴着暗红单镜,微微抬头,示意展行朝对面看。

洞壁的另一边,林景峰赤着上半身,纠结精壮的肌肉上满是汗水,小麦色的肌肤犹如抹了一层油。

他像壁虎般附于高处,忍受着热浪,指向他们来时的洞口,意思是快点回去。

展行朝林景峰比了个凸。

林景峰蹙眉,扬手,一把小刀咻地飞过来,牢牢钉在展行脑袋旁五公分处的洞壁上。

展行注视着林景峰,嘴唇动了动,反手拔出小刀一甩,小刀在空中打着旋飞去,噔的一声,不偏不倚,贴着他的大动脉,钉在林景峰的脖颈旁。

林景峰只得不再理会展行,朝下看去。

仇玥:“把门打开,你们藏在洞里的东西都去了哪?别玩花招,警告你,你哥还在我们手上。”

行云说:“门里面没有东西,我也不知道,我哥就把敦煌的玩意放在这里了,在这个祭坛上,你让我上去看看。”

仇玥伸脚一踏轮椅,行云勉力撑着轮子,缓缓渡上台阶去,在祭坛中央原地调整位置,看了高处的三个人一眼。

“就算找到了。”行云漫不经心说:“你也会把我弄死的。”

仇玥:“不会,你可以留在这里,说到做到,我现在几乎已经不杀人了。”

行云悠然说:“因为快要当母亲的原因么?”

仇玥怒道:“别妄想拖时间!否则杀了你,我自己找!”

林景峰在对面的洞壁伸出手指,摇了摇,示意展行不要采取任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