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雁秋也在看着她,对上叶薰的目光,她轻咳了一声,错开视线,然后转向金菱满含歉意地说道:“因为去请厨房的人帮小宸熬药,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昏暗的烛火下,不知道是不是叶薰的错觉,她感觉雁秋脸上地红晕似乎加深了。

金菱不疑有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就你事情最多…”正要再讥讽几句出出气,车帘子掀开,王大娘坐了进来。她只好闭了嘴。

马车一个颠簸,开始前行了。

因为前几天过年意料之外的忙碌,一直没有码字,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

某灯认罪ing,

这几天一定努力码字,保证更新,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握拳…

第二卷 王孙落魄销金露 第十八章 东临馆

长的一路,马车里静谧地出奇,除了王大娘不断地探促赶车的伙计加快速之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向王大娘打听这一次主家的姓名身份。也许,她们很清楚,这些并不重要。她们已经知道那是一户前所未有的富贵人家,想要挑选几个服侍伺候的侍女。以她们现在的身份处境而言,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足够明确地告诉她们,摆在眼前的是一条对于她们落魄飘摇的命运来说最好的出路。

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几个沉浸在紧张静谧中的女孩条件反射地微微一颤,纷纷将目光投向车门口。叶掀开的帷幕向外望去,高大厚重的楼门前一座赤金匾额高高悬挂其上,喧闹的红光从两边的灯笼串上投射出来,映地匾额上“东临馆”三个金漆大字熠熠生辉。门前的石狮子威猛狰狞,两旁还守着七八个劲装打扮的大汉,神态警惕精锐。

作为全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东临馆的装潢气派和服侍周到自然不是叶她们一行人落脚的小客栈可比。王大娘领着几个人跳下马车,进了客栈门,立刻有侍立在门口的小厮上前盘问来意。之后一个家奴领着王大娘和六个女孩子向馆内走去。

几人连续经过了数道盘查,才进了后院。院内屋阙连绵,尽皆精雕细琢,装饰华美。雁秋等几个贫寒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富贵繁华,一个个左顾右盼,眼中满是赞叹震惊,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连金菱的眼中也闪烁起充满希望的光芒。单看路上的派头,她就已经明白这户人家必定非富即贵,能够被这样的人买去作侍女,远远好过沦落入风尘之中起伏叵测的命运。

叶薰对于庭院画廊没有多少关心,东临馆再豪华,比较起睿国公府邸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的。她所注意的是路上的盘查佣人和各个门前的守卫都是同样的青色装束,看这副架势,似乎整个客栈都是被一家客人给包下了。

家奴领着几人到了一处独立的小楼前就停下来,另有人将她们迎进了楼内大堂。

叶薰放眼望去,这是一处天井式的内堂,装饰典雅富贵,大堂中间摆着一架雕刻山水图案的紫檀螺钿屏风,两侧几盆时鲜的花卉开得正盛。屏风前是一张太师椅,一个高挑精瘦,眼神敏锐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其中,他穿着褐色盘福字花纹的素绸长袍,腰上悬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白玉佩,形容举止精明中透着几分文雅,看来就是这一次的主顾了。

刚踏进门,王大娘忙不迭地快步上前行了一个礼,口里称道:“万爷,这一趟辛苦您老久等了。来的这么迟,我真是该死。”

太师椅上的中年人瞥了王大娘一眼,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盅,方说道:“王大娘也是贵人多忙碌啊,幸亏这次只是让我等,尚无大碍,若是让老太太和少爷等,你们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呢。”

听了中年人的话,叶薰不由得一愣,原来眼前的中年人不过是个管家之类的人物,并非正主儿。

“都是老身的错,只因怕手下的这几个不争气的货色污了老夫人的眼,所以专门命她们好好拾掇了一番。结果这群不争气的东西竟然拖延到这个时辰…”王大娘搓着手,局促地解释道:“害得万爷您百忙之中还要等候我们。真是该打…”说着,王大娘作势就要打自己耳光。

“算了,也不过是迟了一会儿而已。”万管家大度地摆了摆手,然后向着旁边几张梨木靠背椅子随意地指了指。

王大娘上前坐下来,却也不敢坐实了,只是小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老夫人和大少爷去了哪里?可有这个福分见上一面?”

是老夫人和少爷身体都康泰,我哪里会用得着叫你过家蹙眉说道,“我们府邸里头奴才仆役多的是,若不是这次路上太辛苦,老夫人和少爷都病倒了,偏偏带来的人手大部分都留在了京城,服侍的下人奇缺,又怎么用得着找你来买人呢?”

“老夫人和少爷吉人天相,又有神灵庇佑,必定会痊愈的,万爷不必心急。”王大娘脸上讪讪笑着,她虽然常年跑京城北方的生意,但也很少与这种豪门贵阀打交道。这些年久根固的世家门第都有家生家养的奴才,就算买人也多半是粗活佣人,极少从外面买入贴身服侍的侍女。

“原来老夫人将这桩差事交给万爷您了。我就说嘛,万爷您向来最得将军大人的信赖看重,事情无论大小,巨细无遗,都是要劳顿的。”她又赔笑着说了几句好话,方转过话题:“只是…这桩事儿,不知万爷您是个什么意思?府上要买几个人服侍?”

“这就是你这一批货色里头最好的几个?”万总管抬眼打量着眼前站成一排的六个女孩子。

叶薰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缩,低下头让目光落在自己脚尖上。以她眼下的打扮,应该不会落得进他的眼吧。

“正是,不仅模样都是最顶尖的,人品家世也都清白,手脚勤快,不然我胆敢往您跟前塞吗?”王大娘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一边走上前将雁秋和金菱拉出来,“像这两个…”

“不用细说了,”万总管不耐烦地摆摆手,爽快地说道:“把这几个都留下吧。多几个人伺候也能周到些。”然后转身向身后的小厮说道,“带着王大娘去结银子。”

都留下?!

几个女孩子脸上都现出松懈狂喜之色,却唯独叶薰恍如晴天霹雳。

都留下,就是说她也不幸中标了,然后…她不用再回去那个小客栈了…再也见不到小宸了,而他们即将实行的逃跑大计也泡汤了,最重要的是,现在小宸还病着,怎么能够丢下他…

“慢着!”大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拒绝的话语已经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掷地有声。

大堂里正回头交待事宜的万总管,恭谨侍立在其后的仆役,欢天喜地的几个女孩子,准备跟着小厮屁颠屁颠跑出去领银子的王大娘,所有人听到这句不和谐的声音都禁不住一愣。

随即二十几道目光火辣辣投射到声音的源头——叶薰身上。

“怎么了?”万总管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衣饰打扮毫不起眼的女孩。

“我不卖…我…我是说,我不能卖进贵府去…”叶薰结结巴巴地说道,同时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试图找出一个能够让自己理直气壮点的理由。

天啊,这下子让她怎么办?

她不卖?

她有喊不卖的资格和权利吗?

她的卖身契还牢牢地掌握在王大娘的手里,当然,她也只是暂时保管,过一会儿那张代表着她整体所有权的纸片就会转交到眼前这位万总管手里了。

对于整个交易过程,作为被交易对象的她甚至连评论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比这更让人无奈的境遇吗?

这就是古人常说的长恨此身非所有,恨不相逢未嫁…啊,呸呸呸,说什么呢,扯到哪里去了。

今天她可算见识到了,原来,身无分文并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人生贫穷的极致还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能够穷到连自己都没有了。

而现在的自己正可悲地面临这种最悲惨的境地。

这万恶的旧社会!

第二卷 王孙落魄销金露 第十九章 异议

穷到身无分文的时候,你还可以去卖自己,但是当你自己都没有了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办?

反正她绝对不能被卖出去,不能抛下萧若宸一个人,心里默默翻滚着这个念头,感受着周围让她如坐针毡的目光,叶薰心念数转,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略一思量,她干脆地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万总管语气坚定地说道:“请万总管且慢一步,我不能卖身入贵府。”

“不能卖?这是怎么回事?”万总管蹙起了眉头,转头看着王大娘,“王大娘,你这次难不成有拐骗来的良家…”

“冤枉啊,老身干这一行足足干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王大娘惊天动地地叫唤起来,“这个女孩子是老身前些日子从京城大牢…京城大西头的奉贤县上买来的。卖身契上写的一清二楚,而且是有官家印章的…”

王大娘辨白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叶薰开口打断道:“万总管有所不知,叶薰不想卖入贵府,并非身世问题,而是为了贵府邸考虑。”

万总管闻言转向叶薰,满脸狐疑地等着她的解释。

大堂上众人眼神都集中到叶薰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二楼正中房间门前垂下的帐幔微微颤动,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帐幔之后,若有所思的眼光居高临下地投向大堂正中。

那里,叶薰正略带局促地站着。

她在心里筹划了一遍,把牙一咬,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不想入贵府服侍,是因为…是因为叶薰恐怕为贵府带来不测…”

带来不测?堂中众人尽皆一愣。

眼前这个女孩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来历不成?

“嗯,怎么说?”万总管眼中浮起一丝兴趣,仔细打量叶薰问道。

强忍着擦冷汗的冲动,叶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开始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来出身山间的一户普通人家,在我三岁那一年,有个相命的脚道士路过我家,给我看过相,结果说我一辈子都是天煞孤星的命数,克夫妨母折友绝亲,并告诫说,要不赶紧将我扔了,要不就送进庙里出家一辈子,方才能够让与我有关的人逃过大劫。这种话,爹爹如何肯相信?当场把那个道士痛斥一顿,责他平白污蔑别人,然后把他赶走了,不料…”说到这里叶薰的声音顿了顿,神色现出一丝哀伤,“不料…就在道士走后没有一个月,年幼的我因为贪玩摔伤了腿,爹爹他入山里去替我采药,结果,就…就在山上不幸遇见了老虎,然后就…”叶薰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继续信口胡诌道:“之后,娘亲带着我和弟弟三人靠织补衣服过活,一直到了我七岁那年冬天,我又感染了一场风寒,娘亲她为了照顾我,日夜不眠地守在床边,三天之后,我终于好转了,可是娘亲却因为操劳过度,一病不起,终于在十几天之后就撒手去了。”

“而且,在我五岁那一年,我们远方舅父…在六岁那一年,一直对我们母女照顾有加的邻居…在我九岁那年…”叶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继续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从她家隔壁邻居,到遥远的亲戚,甚至不幸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路人甲路人乙都纷纷中标落马,而这些不幸事件似乎都与她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仿佛谁和她沾个边就要倒上七八辈子霉。

“…直到今年春天,村里发生瘟疫,村里人走的走,病的病,我和弟弟两人举目无亲,不得不变卖了房产备足盘缠到京城投亲,奔波一路到了京城才知晓,我们舅父已经早在数年前就病故了,剩余的家人也都不知晓搬到哪里去了。最后盘缠耗尽,我们姐弟不得已沦落京城卖身为生,谁料,就连卖个身都会横生枝节…”说到这一段,叶薰的怨念倒是十足的真金,“…将我们姐弟买下的群芳阁老鸨就在当天晚上遭了贼人算计,身首异处,而凶手…更是连夜潜逃,

踪,结果反倒是我们姐弟二人变成了替罪羊,被牵连。若不是有幸遇到了皇后娘娘册封,大赦天下,早已经不知埋骨何处了。”

叶薰将逃亡路上一连串的事迹娓娓道来,六分假话里掺杂着四成的真话,真假交织,虚实难辨。她口才又甚是清明,一时之间大堂里众人都听得入神。

“经历了这么多,虽然不想相信,但我也忍不住怀疑,当年那位道长的指点是有道理的。”说到最后,叶薰眼中闪过伤痛之色,似乎是强忍住眼泪一样,语重心长地感慨道:“我真希望爹爹当初把我扔了算了。也不必来到世上经历这许多苦,受这许多罪了。”

这一席话,说的人是声泪俱下,听的人是目瞪口呆。众人看向眼前这个清秀灵气的女孩的眼神禁不住多了几分特别的意味。

叶薰偷偷抬眼打量着周围的人,众人脸上的表情有同情,有疑惑,也有惊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她的眼神挨个扫过去,却在不经意间与万总管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对儿,那眼神锐利明晰,仿佛带着意外的深思。叶禁不住心里偷偷打了个哆嗦,把头低下去。

这个万总管一看就是个精明人,他相信了没有?古人都是很迷信的,眼下他们又带着病人,这种事情就算明知道是自己胡诌八扯,也应该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处理才对,他总不能派人前去千里之外的淳州调查吧,反正六个侍女和五个侍女也没有太大差别。

万总管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眼中有诡异的历芒一闪而逝。脸上的神色变了数遍,方才慢慢和缓下来。眼前的不过是个普通女孩,何必多心呢。他在心里暗暗想着。

至于那一席话…

刚刚叶薰的一番话虽然说的声情并茂,其实他并没有相信几分。不过,无论这些话真假如何,她说出这番话来的目的,明摆着是不想入他们府邸服侍。就算是坚持把她买下了,日后服侍也多半不尽心,如此,何必自找麻烦呢。正如叶所料的,有些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她刚刚的那些话还无巧不成书地牵动着一些应该早已被深埋的陈年旧事…

微一权衡,万总管便爽快地挥了挥手:“既然这样,王大娘,这个女孩就暂且…”

“且慢。”就在万总管即将要求退货的时候,音意外地从上方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是二楼正中间的客房,重重的帷幕珠帘之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沉静的影子。

侍立在房门口的小厮躬身拉开珠帘,一个青衣素服高挑纤瘦的的身影显现出来。

看清楚来人,叶薰微微一怔,是个比现在的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公子,清俊如玉,五官之间有几分奇异的眼熟。一眼看去,令人印象尤其深刻的是那双黑深似夜色的眸子,氤氲如溺人的深水。

“大少爷,您怎么出来了?万一再着凉怎么办?”看清楚楼上的人,万总管急切的话语打破了堂内的沉静。

这个少年就是这家人的大少爷?好灵秀的少年啊!叶薰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

映着房门前跃动的烛火,少年的脸孔温润如光晕流转,只是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

秋末初冬的天气,大堂内已早早地置上了数个火盆,叶薰几个人衣着单薄,在屋里呆久了都有些闷热,眼前少年的肩上却依然披着厚厚的貂绒披风。看来这位大少爷真的是个病号。

只是少年神态虽然病弱,眼神却依然明亮如镜,炯然清亮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投到大堂里,方向…似乎…似乎是在盯着自己。

叶薰心里一颤,因为刚才自己那一番长篇大论吗?不知道为何,她直觉地感到一阵心虚,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二卷 王孙落魄销金露 第二十章 冬至

年的眼神离开叶薰身上,转向万总管,神态和缓下来,不用担心,我精神好些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不待叶薰稍微松口气,他视线又回转过来,神态淡然地问道:“你叫什么?”

是在问我吗?不会是在问我吧。叶薰自我安慰地偏过头去,想假装不知道,上面继续传来的话语却彻底打破了她想当鸵鸟的心态,“就是你,刚刚话不是很多吗?你叫什么名字?”

叶薰无奈地抬起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叶薰。”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少年挑了挑眉头,问道。

这位大少爷不会对这个感兴趣吧?叶薰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满是诚恳地点头说道,“是真的。”所以少爷您为了自己的安全健康着想,赶紧将我赶出去吧。

“你身边的人都不幸过逝了?”眼前这位大少爷好像真的对这个很有兴趣,微微偏着头看向叶薰,再三追问道。

好学求知是好习惯,但太八卦、太直白就不可爱了,叶薰暗暗腹诽道,脸上却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继续认命地点了点头。

“嗯,那万叔,就把她留下吧。”少年继续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缓缓说道。

“什么?!”叶薰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二楼,她没有听错吧?

大少爷,难道你就不怕被我克死,好吧,就算你是新时代五讲四美的好青年,不吃封建迷信那一套,或者是你心底纯良堪比圣母不忍心放我这个祸害出去害别人,但你现在是个重病号啊,看看你自己病恹恹的脸色,至少你也要犹豫一下吧。

想到这一点的显然不止叶薰一个人,旁边的万总管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少爷…”语气之间带着明显的不赞成。

万总管,还是您老明智啊。叶心底满是感激。

“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我的命硬的很。”少年的眼神一瞬间浮起奇异的冷漠,仿佛无色的流水般清冷,不带焦距地扫过堂下众人,然后停滞在万总管身上,“我已经决定了,就留下她吧。”他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沉稳。

一句话说完,不等万总管开口,就果断地转过身去。

旁边的小厮手忙脚乱地掀起帘子,略显纤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影影绰绰的珠帘之后,留下大堂里愣了一地的众人。

“这…”万总管无奈地将视线收回,转头看着叶薰,眉头皱了起来。

您老别皱眉毛,我比你更想要皱眉毛呢。叶薰低下头看着脚尖,心里却越发焦急不安。怎么办?白白浪费她编造出那么一大通话来。这个少爷未免太多事了,心绪来潮的一句话就把他们兄妹二人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万总管啊,您老千万不要遵从那个任性少爷的意见。他只是一时兴起,您一定要坚定立场,果断地把我扫地出门啊。此时此刻,叶薰只能暗暗祈祷着。

万总管神色阴沉不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局促不安的女孩,压下心头的烦恼,思量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开口道:“既然少爷发话了,你就一起留下吧。”

叶薰心里一沉。

看着她的脸色,万总管略一沉吟,随即又问道:“你刚刚说还有一个弟弟?”

“正是。”没等叶开口,旁边的王大娘已经先插嘴了,“名叫叶宸,人也在我那里。很是乖巧机灵的一个孩子,生的也好,做个书童小厮真是再好不过的了。就是身体稍微弱了些,当然,也没有什么大病…”

“无妨,那也一起留下吧。”万总管毫不介意地说道,“就这七个人,一起算银子吧。”

王大娘愣一愣,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地又卖出去一个,等反应过来,脸上顿时堆满喜色,口里涂了蜜般忙不迭地称赞着,“万总管果然好眼力啊,难怪将军大人和老太太这般看重…”然后欢天喜地的跟着小厮下去领银子去了。

叶薰愣在一旁,大脑险些反应不过来,不是要买丫鬟吗?怎么会忽然出言把萧若宸也一起买下了呢?三两句话就把局面又重新反转了一遍,结果竟然是两个人都被卖入了这里。

她疑惑的抬头看着万总管,万总管神色叵测地瞥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地开口说道:“少爷看中了你,是你天大的福分,至于把你弟弟一起买下,是为了让你安心伺候少爷。你们姐弟身世堪怜,不想分开也是常理,我们沈家向来是仁善之家,只要你们好好服侍主子,尽自己的本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最后一句话却是向着几个女孩子一起说的。几个人连忙躬身应是。

叶薰心神一震,听他的话语,似乎是看出自己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了,她禁不住偷偷地抬头看向他。是猜测,还是刚才自己的话语露出破绽了?

正好万总管锐利的眼神向着她扫过来,“至于你那些什么天煞孤星之类的说法,不过是乡间野夫的胡言乱语,不必当真,日后也不可再提起。”说到后

逐渐严厉。

“是。”叶只好以尽量温顺的姿态低头应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而且,就算是真有其事,入了我们沈家也不必为此担忧。我们沈家不是已经救过你们姐弟一次了吗?皇亲贵冑岂惧区区乡间流言?所以这些怪力乱神的胡言乱语日后谁也不可当真。”说着,眼神越发冷厉,威然扫视着堂中众人,“等回了本家,若有谁随意乱传这些不着边际扰乱人心的东西,一概从重处罚,打死了事。”

大堂之中众人忍不住凛然,纷纷低头应是。

叶薰却在听完万总管的这一番话后刹那之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竭力压抑住奔涌而上的震惊,随着众人一起躬身下去,却抑制不住身体的轻颤,刚刚万总管他说什么,“沈家…皇亲贵冑…”不会这么凑巧吧。而且他还说“已经救过你们姐弟一次了”

叶薰觉得自己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狂跳起来,激烈的跃动声充斥着耳膜,形成雷鸣般奔腾的响动,却依然没有阻挡住接下来的话语传入耳中。

“从今以后,你们也是靖北将军府的人了…”

之后万总管继续交待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清楚,直到堂中众人都安排散去了,她依然呆呆地愣在那里。

好在她一直维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万总管等人也没有察觉异状。

“阿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身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呼唤声,叶薰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

她身体一颤,方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转头看向旁边的雁秋,勉强笑道:“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巧…”

“是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六个都被买下了,而且连小宸哥也被一同买下了,真好,我们车里的人又不用分开了。”陈卉儿欣喜清脆的语调响起。

“是啊,是啊…”周围几个女孩子欢喜地赞同着。

叶薰强自压抑住内心的震撼,保持着虚弱的笑容,此时的她心里只余下一句话在不停的回荡着,沈涯,官拜靖北将军…

冬日苍白的阳光如清洌的水晶,投射在大周后宫重重的金红琉璃瓦上,熠熠生辉。在这座整个大周权力最集中的宫殿里,连空气似乎都浮动着富贵繁华的气息。

外面寒风凛冽,陈设精美的正堂里却暖气薰人,阳光透过半透明的鮫绡窗纱投射进屋里,将房内端坐的两个身影笼罩进淡淡的金色光华之中。

“母亲和归暮如今可好?车驾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是否一路安泰。”一个华服凤冠的女子依靠在窗台前,语调略带惆怅地叹道。正是大周新册立的皇后沈含嫣。

“昨天刚刚传来消息的,车队已经快到白汶城了,想必今晚就是宿在那里。等过了白汶,快则三五日,慢也不过七八日就能够抵达凉川了。”沈涯依然一身素淡的青衣布衫,含笑说道。

“母亲…她身体可好?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原本就经不起车马劳顿,今次难得过来看我一趟。却又偏偏无缘得见…还有归暮,身体也是一直…”沈皇后偏过头看向窗外,语调惆怅地说道。

沈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声音却依然平和地安慰道,“你放心,母亲身体尚好。有归暮陪伴照顾,病情也大有起色。”

“反正是我不孝,不能顺她老人家的意…”沈皇后苦笑一声,转过话题问道:“如今你那里一切可顺利?晋封兵部尚书的旨意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朝中切莫再起波澜。”

“朝中事情我都已有准备,这些你大可不必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沈皇后眉头微蹙,问道:“东西还是没有找到吗?”

不等沈涯回答,见到他凝重的面色,沈皇后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思索了一阵子,忽然问道:“会不会只是萧国丈那只老狐狸传出来的谣言呢?故意扰乱人心,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一封文诏不可能封存这般久远…”

“也有这种可能,”沈涯沉默了片刻颔首道:“这件事情我会命人暗地里加紧追查,一旦有消息,我自然会告诉你,你不必太忧心。”

听了沈涯的话,沈皇后沉默了片刻,忽然意外地坐直了身子,抬高声音说道,“别担心,别担心,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是别担心。朝中的事也罢了,还有母亲归暮他们,什么消息都是报喜不报忧,难道我就不能为你分担,还是你根本没有相信我。自从我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