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皇家是不赞成的。谁还会来跟我计较传言不成?

春天的风中总是带着香气的,玲珑深深嗅了一口春风中的花香,惬意咪起眼睛。

太有成就感了。先打消徐传捷对周王的幻想,再说宋长青的洁身自好、品行出众,不信小姑娘不动心!

王三郎无语看了她半晌,懒散的倚在迎春花枝旁。

美人总是显得格外轻盈,好像没份量似的,王小三白衣飘飘倚着枝迎春花,好像那柔嫩的枝条便能轻住他,便能承受他的体重。

玲珑着迷的多看了两眼。唉,其实王小三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多看几眼不吃亏的,和他聊天也蛮有意思。不过,我娘在等我…

“也不知吵得怎样了。”玲珑冲丁香园张望了几眼,小声嘀咕。

“死不了人。”王三郎浑不放在心上。

玲珑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转,计上心来,兴致勃勃的邀请,“三哥哥,咱们来打个赌好不好?三哥哥把我从丁香园救出来,有没有法子再把我原封不动的放回丁香园啊?若能,那三哥哥真是太神奇了!”

用起激将法。

“若我赢了,彩头是什么?”王三郎懒洋洋的问道。

“笑话,一大箩筐笑话。”玲珑信誓旦旦,“三哥哥,你们太原王家那么那么有钱,我送你财物你一定不稀罕,对不对?你和周王殿下都很要好了,一定也不缺权势,不缺官场上的照应。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大爱笑,我搜罗一堆笑话给你,你一定喜欢!”

王三郎浅浅淡淡的笑起来,“一箩筐,谁还稀罕?”

天空澄净深邃,他的声音正如同这睛朗的天空一般,穿透感极强,听上去和谐自然,惬意舒适。

太阳真好,晒得我懒洋洋的;王小三的声音真好听,听得我醉熏熏的;玲珑坐在这里,真有点不想走了。要不是丁香园中吵闹的声音传了过来,玲珑可能真愿意多陪他坐一会儿。

“三哥哥,打赌打赌。”她伸出小手拉住王三郎,笑吟吟,“咱们便赌三哥哥能不能安安生生、悄没声息的把我送回丁香园。若三哥哥赢了,我想一百个笑话出来,抄在一张一张的小纸条上,三哥哥每天看一条,好不好?或者,三哥哥可命人把这些笑话贴在茶室、净房、书房,闲来无事之时,便随意瞅上一眼,笑上一笑。”

“不过,也不能看得太多哟。”她一幅慎重其事的模样,“如果看得太多,可能会有严重后果。三哥哥肯定听说过,‘笑一笑,十年少’,如果三哥哥笑的太多,岂不是会变成小娃娃了?故此,笑话可以有,但不可太多,请尽量克制。”

孩子般稚气娇嫩的面孔,偏要摆出幅大人样子,装严肃扮庄重,看着可笑之极。

王三郎终是被她逗的笑了,施施然站起身,“跟我来。”

“好呀好呀。”玲珑雀跃,颠儿颠儿的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王三郎才走出迎春花丛,承影便走过来,躬身施礼,道:“屋后有两个西洋式的落地玻璃窗,属下看了,可以进去。”

玲珑恍然,“对,这屋子里有专门安有玻璃窗的。”

丁香园后面是荷花池,为了夏天赏荷花,最后一间屋子便设了两个落地玻璃窗。也正因为这个,担心闺秀们或许会被人看到,才把这最后一间屋子关了,并没有打算做今日待客之用。

“如果从这玻璃窗进去,就能到屋里…”玲珑歪头想了想,“可是,屋门是锁着的啊。”

王三郎并不理会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承影简洁的说道:“屋门我打开了。”

“哦。”玲珑傻呼呼的点头。

是了,对一个高手来说,打开屋门算个什么事呢。

承影已经很善解人意的把玻璃窗打开了,玲珑可以从这里进去。这间屋子很大,进去之后可以先装着在屋角昏倒,再晃晃悠悠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出去,便万事大吉了。

“三哥哥真厉害,你赢了,我输的心服口服!”玲珑卖力的给王三郎灌迷汤,“三哥哥,回家我便写小笑话去,至少给你写一百条!保管好笑!”

“也不用太好笑了。”王三郎低头看她,眼中隐隐有笑意,“否则,我真变成小娃娃,到哪说理去?”

王小三你也会说笑话了!玲珑不禁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佩服之极。

你有颜,有钱,有权,现在还学会说笑话了!王小三,你完美得让我嫉妒啊。

被小铃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王三郎也不懒散了,很勤快的伸出手,替玲珑把鬓角的一颗小草摘下。

刚才玲珑在外面滚了几滚,还是留有痕迹的。

玲珑大为感动,看着王小三,笑的很傻。

她这笑容傻的令人不忍直视,王三郎矜持的转过身,飘然远去。

承影也紧接着便消失不见了。

“高手啊。”玲珑望着承影消失的那个方向,羡慕不已。

她从玻璃窗进去之后,先把窗子关严实了,然后忖度了下屋里的地形,“撞开屋门飞进来,我应该会到哪里呢?”拣了个她认为合适的地方倒下。

外面传过来响亮的打耳光声,玲珑一激灵。秦诗明倒霉了啊?活该。女孩儿间赌个气没什么,用这种法子就过份了。如果是个胆小的姑娘,一个不小心从秋千上摔下来,很可能会出人命的好吗?今天如果没有王小三,其实我也很危险,说不定就呜呼了。秦诗明小姐,你这玩笑开的太大了,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玲珑估摸着差不多了,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摸着屋里一根柱子,晃晃悠悠的往门口走去。

她摇摇摆摆到了屋门口,扶着门框停下了,好像站不稳,又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走。

“表妹!表妹!”苏胜春眼尖,最先看见她。

“玲珑!”乔思柔、郑氏、乔致俊等人也往这边看过来。

玲珑疲惫的笑了笑,往前迈了两步,倒在快步过来的乔思柔怀里。

“你这傻孩子!”乔思柔含泪责备,“事急从权,好汉不吃眼前亏,那个时候你便是说几句软和话又如何?总好过受这番惊吓!珑儿,姨母快被你吓死了。”抱住玲珑,流下泪来。

王夫人、文夫人、徐氏姐妹等也都过来了,一脸关切。

玲珑仰起小脸,天真说道:“如果珑儿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不论何时何地,自该道歉赔罪,这叫勇气。可是若珑儿没错,那不管处境如何险恶,都是不能低头的。莫说荡荡秋千,便是有谁拿把刀放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肯屈服。这叫风骨。”

天气晴好,春光明媚。阳光照在她小小的、精致的脸蛋上,面目间被笼上层淡淡的金色,平添许多庄严、圣洁之感。

玲珑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纷纷赞叹,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崇山侯夫人王氏都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这是乔家的外孙女吧?不是说她父祖皆为隐逸之士,并不涉足官场的么,可她说起场面话来,却是如此在行。

第38章

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会在适当的场合说冠冕堂皇的话,这本是官员的本领,有不少官员家眷也很擅长。喻家小姑娘这位隐士的女儿竟也精于此道,还真是让人想不到。

“令妹很会教养女儿。”王夫人笑道。

“极是,令妹真会教孩子。”文夫人等也衷心的附合。

玲珑生的玉雪可爱,行事做派又这般落落大方,她们哪会不欣赏呢?便是不冲着乔家的面子心里也是喜欢的。这番夸奖倒不完全是面子情,很有几分真心。

“珑儿,你怎会在这里?”乔思柔惊魂甫定,不解的指指堂屋方向。

玲珑疲倦的笑了笑,“姨母,我现如今头还有些昏呢,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才上了秋千架就有人在背后下死力气推我,我在空中荡啊荡,荡啊荡,总也停不下来,一开始我只是害怕,后来头就昏了,手也松了…”

文夫人、武夫人等人脸上都露出羞惭之意,秦诗明的姐姐、二少夫人秦氏更是恶狠狠瞪了秦诗明一眼,恨不得再冲上去给她几记耳光。秦诗明你是头猪啊,你要和这小姑娘置气,什么法子不能想,竟用这么笨、这么明显的!做坏事竟然堂而皇之的做到明处,你…你干脆笨死算了!

秦诗明本是位带着野性的美人,性子很不好,可这会儿王夫人、文夫人等长辈都在,她再嚣张也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胡乱说话、放肆无礼,只好低头不语,暗暗的咬碎了银牙。

在场的众人有早就过来、对此事略知一二的,也有才匆匆到场,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玲珑这么一说,不管是早来的还是刚到的,也就都明白了:敢情是有人使坏,等这小姑娘上了秋千架就用力推,把她推上高空,不许她停下来。这可真够坏的啊,小姑娘家荡秋千就是玩,又不是耍杂技,你这么作弄她不得把她吓着么?后来竟一直弄到小姑娘头昏了、手松了、出事了,这可真是太过嚣张胆大,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下得了手?”一位人到中年、面相敦厚的夫人怜爱看着玲珑,叹道。

她是顺天府辖下一名县令的妻子,既到乔家做客,当然是向着乔家说话的。至于镇远侯府胡家,那是她这辈子也没打过交道的人家,文夫人等面子上过不过得去,她可管不着。

“是啊,怎么下得了手?”她身边的几位太太都是附合。

文夫人、武夫人脸上真是火辣辣的。

因是镇远侯府的亲戚闯出来的祸事,文夫人这位镇远侯府世子夫人于情于理都不能装糊涂,应该站出来说句话,对乔家、喻家有个交待。可是她要给个适当的交待也挺难的:秦诗明不是胡家的人,也不是寄养在胡家的穷亲戚,秦诗明的爹任益州将军,奉命守卫剑南道,也是位大名鼎鼎的实权人物,秦诗明是其爱女,文夫人还真没办法随意发落。可是喻家小姑娘经历了这么番危险,死里逃生,要是镇远侯府只轻飘飘的说声对不住,然后没下文了,那也太不地道了吧。没这么办事的。所以,文夫人最后肯定是要有个交待的,这个交待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是做了不了决定。

秦诗明不是她家的人。

玲珑伏在乔思柔怀里歇息片刻,又抬起头,白皙小脸上努力绽开一个笑容,“秋千荡得越来越高,就要到天上去了,我心里害怕,姨母,我真的很害怕…”

她明明想哭,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乔思柔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温柔轻拍她的背,“乖孩子,好了,如今已是好了,莫怕,莫怕。”

玲珑忍着眼泪,笑道:“姨母,我魂魄都快被吓没了,接下来的事我就记不得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里了。”伸手指了指堂屋的一角。

乔思柔顺着玲珑的手指看了看,潸然泪下,“可怜的孩子!你是从天上掉下来,撞开屋门,一直被撞到了墙角!”

王夫人等往里看了看,也是恻然。徐传捷温柔问着玲珑,“小妹妹,你身上、背上可疼么?”玲珑很乖巧,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脸,“谢谢徐姐姐这么关心我。我没事,虽然身上有些疼痛,可是比起在天上飞已经很好了呀。徐姐姐你不知道,能挨着地真是很好很好的,太踏实了!”

徐传捷眼圈红了红,“好可怜。”

被撞到地上、身上疼痛还说已经很好很好了,可见方才受了多大惊吓。也是,秋千都直直的往天上飞去了,换了是谁会不惊恐万分呢?

乔思柔紧张起来,扶起玲珑上下观看,“珑儿你头上很疼么?哪里疼?”郑氏也关切的打量,“珑儿,若是身上疼,千万莫忍着,要告诉我们。”乔致俊眼里噙着一包泪水,哭着说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疼才怪呢。”又伏到郑氏怀里哭。苏胜春胆子不大,本来怯怯的站在一边,这会儿也壮着胆子过来,拉着玲珑的衣襟哭起来了,“小表妹你一定很疼很疼,对不对?表姐想替你…”静嘉是不屑这般哭哭啼啼的,板着脸质问了秦诗明一句,“秦五姑娘你一意孤行,觉得惭愧么?”静翕比她还斯文些,客气的请教,“秦五姑娘心里有多恨我三妹妹,大家都是知道的。此时我三妹妹身上受伤,疼痛难忍,秦五姑娘知道了,心里定是痛快的很吧?”秦诗明猛的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眼中燃烧着的怒火好像要把人点燃了,静嘉不由的摇头,“事到如今,尚不知悔改。”静翕从没见过这样的野性子,为她目光所摄,竟后退了两步,惹得秦诗明一声冷笑,鄙视之意,显露无疑。

旁边好似传来讥笑声,“同样是喻家的姑娘,这二姑娘可比三姑娘差远了。三姑娘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二姑娘被秦诗明这草包瞪上两眼,就吓得后退了。”

静翕心中这个懊丧,就别提了。她瞪她的,我害怕什么,后退什么?我这一后退,心中的胆怯显露无疑,就算我诗做的再有意境,也不会有人赞美我这才女的!

静翕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为自己的后退而沮丧,也后悔自己为玲珑出头。“我若不为三妹妹出头说话,也就不会有这个失误了啊。”她思来想去,后悔这个后悔那个,暗暗怪过玲珑,也因此恨上了秦诗明。

是秦诗明害她出丑的。

徐传捷柔声道:“乔夫人,喻家小妹妹怕是身上有伤,还是快请大夫来瞧瞧较为妥当,您说呢?”乔思柔点头,“你想的周到。”一迭声的命人请大夫,又命人给玲珑收拾出歇息之处。乔家的侍女忙活开了。

玲珑瞅着这个阵仗挺大的,不大好意思,嘻嘻笑了笑,“姨母,舅母,我没什么事的,别这么兴师动众的,我担当不起。还有,千万莫闹的大了,让我娘知道,会吓着的。”

“这孩子多懂事!自己都被吓成这样了,还担心兴师动众,担心让母亲担心。”王夫人等都是感叹。

玲珑被夸得飘飘然。

她一飘飘然,决定好人做到底,诚恳的看向秦诗明,“秦五姑娘性子爽直,她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罢了。此时想来她已后悔了,姨母,舅母,各位夫人,请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责备她。”

乔致俊、苏胜春、静嘉等人诧异的看着玲珑,心中惊骇莫明。不要责备秦诗明?小命快呜呼了,还不要责备她?玲珑你…这会儿是不是…

玲珑偷眼瞅了瞅表姐们、堂姐们,心中得意。你们准是以为我脑子坏掉了,对不对?才不是呢。我就说这么一句表现我宽宏大量不记仇的话,然后我就要…嘻嘻。

玲珑说过那番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软软的倒在乔思柔怀里,闭上了眼睛。

“珑儿,珑儿!”乔思柔惊呼。

郑氏也瞧着不对,吓了一跳,“孩子这是怎么了?昏过去了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命人把玲珑扶往厢房歇息,又催大夫快些过来。

情形很有些慌乱。

徐传捷凝神想了想,自动请缨,“郑夫人,乔夫人,两位是主人家,还有许多事要料理,喻家小妹妹由我照看,如何?我虽不才,到底比乔姑娘、喻家两位姑娘年长些,若论照看人,总是比她们要强。”乔思柔和郑氏都反对,“你是客人,哪里劳烦客人的?”徐传捷微笑,“彼此世交,何出此言。”乔思柔和郑氏见她诚恳,也乐的依她,“如此,有劳了。”

她俩确实没法在玲珑身边久留。做主人的把一院子的客人扔下不理,确实不像话。

乔致俊原本也算能干,可一遇到事就显出孩子本色了。苏胜春和静嘉、静翕更别提,年龄更小,更靠不住。徐传捷就比这几个人强多了,从容镇静,做事有条不紊,把玲珑交给她照看,乔思柔和郑氏也放心。

徐传捷可不是普通的闺秀,她是皇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姑娘。

大夫来为玲珑看过,沉吟许久,“若看脉相,小姑娘是没什么的。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吃两贴药安安神。”开出了药方。乔思柔和郑氏知道玲珑无事,便拜托给徐传捷,出去招呼客人了。

“哎,徐姐姐。”玲珑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喜滋滋的看着徐传捷笑。

“小妹妹,你醒了?”徐传捷微笑着走过来坐在玲珑床边,伸手探探她的额头。

玲珑乖巧的一动不动,由着她折腾,“徐姐姐,你真温柔真美丽,我生病了你都会照顾我么?那我宁愿生病。”

这本是甜言蜜语,可是由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来,便显得格外真诚。

徐传捷微笑着嗔怪,“生病是好事么?不许这么说。”很体贴的替玲珑掖了掖被子。

玲珑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用爱慕的眼光看着徐传捷,“徐姐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的很美,让人一眼看上去,便移不开眼睛?”

徐传捷脸红了红,轻轻打了玲珑一下,“小孩儿家懂什么,净胡说。”

有嗔怪的意思,可是,语气温柔。

“有戏呀。”玲珑眼珠转了转,淘气的笑起来。

第39章

这是间丁香园中的厢房,布置得清雅洁净。玲珑往房里看了看,见有四五名侍女在,便叫过两个年纪大的吩咐,“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玩的累了,在丁香园小憩,烦她取两方新手帕给我。”两名侍女眼瞅着玲珑小脸蛋白里透粉,眼神清明,神情活泼,便笑着答应,“是,表小姐。”去跟乔氏要新手帕去了。

剩下的三名侍女年纪略小,玲珑命她们到外间守着,“我叫你们再进来。”侍女答应了,把茶点准备好,退到了外间。

玲珑亲热看着徐传捷,调皮的扬眉,“徐姐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说说私房话好么?徐姐姐你点头,这是答应我么?我很爱胡说八道的,徐姐姐会不会嫌弃我?真的不会么?嘻嘻,那我可就当真了呀。”

玲珑絮絮叼叼说起她素日在家中如何顽皮淘气,徐传捷微笑听着,颇觉好笑。

喻家父祖虽然都不出仕,这位玲珑小姑娘却真的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好不自在。

“我家是很好的,我舅舅家也是很好的,可惜姨母家不大好。”玲珑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我宋家两个表哥蛮可怜的,有一堆庶母,家里人一多事情就多,我听着就麻烦的很。有一回我说同情大表哥、二表哥,大表哥很认真的告诉我,他以后若成家娶妻,会像舅舅一样,像我爹爹一样,不会跟宋家姨父学。徐姐姐,我更觉得他可怜了,小小年纪,便要想得这般深远。”

徐传捷更觉好笑,“你才是小小年纪好不好,还说别人呢。”

玲珑嘻嘻笑,“我不小啦。徐姐姐,我去年冬天过了十岁生日,是大姑娘啦。”

徐传捷微笑,“再过五年吧。等你过了十五岁生日,行过及笄之礼,那便真的是大姑娘了。”

“嗯。”玲珑乖巧的点头。

徐传捷沉默下来,失神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玲珑很知趣,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没有打扰她。

“小妹妹你说,万一将来谁和你姨母一样也遇上位燕云卿,岂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徐传捷幽幽道:“唉,咱们身为女子,无奈之处实在太多了。”

玲珑诧异的睁开眼,“身为男子,一样也有许多无奈之处的。徐姐姐,若换了是我,我可不会坐在家里干等着,我会亲自去拜访燕云卿,诚恳的告诉她,她父亲燕大人耿直一生,我不能让她屈居为侧室,令已故的燕大人蒙羞。我会把正室的位子让出来,成全她和宋家二公子的一片痴情。”

徐传捷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听了玲珑的话,不禁呆了呆,道:“若这样真能逼走燕云卿,还算幸事;可若是一个不小心成了真,那岂不是很吃亏?”

“怎么可能成真?”玲珑不屑的一笑,“燕云卿靠的无非是个好名声,她真逼得已经没了婚约的原未婚夫之妻自请下堂,好名声还可能在么?恐怕她会名誉扫地吧。”

中国所谓的好名声往往是和忍耐、牺牲联系在一起的,一旦某人成了既得利益者,和好名声关连就不大。燕云卿要是真敢接受乔思柔让出来的正室之位,她会人神共愤,那是毫无疑问的。到时候原本支持她的士子们大概会一齐吟诵,“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斥责燕云卿是伪君子。不对,伪淑女。

宋家也不可能答应。老鹤庆侯和太夫人就算再喜欢燕云卿,也不可能不顾虑宋长青、宋长春这两个孙子,再说还有乔家呢,当乔思齐是摆设不成?妹夫家要纳个二房,他这做舅兄的可能不便多说多话,若是让妹夫和妹妹和离另娶,那是多大的事,谁忍得了。

“可是…”徐传捷面有犹豫之色。

玲珑仿佛能预知她要说什么,抬起小手止住她,老气横秋的说道:“休要提什么娥黄女英的老话。就算娥黄女英,也是一为正,一为侧,没有并为妻室的道理。《列女传》有记载,‘娥皇为后,女英为妃’,徐姐姐,咱们历来是一夫一妻,从来没有改变过。”

“如此。”徐传捷不由的笑了。

唉,小孩儿说大人话,怎么看怎么可乐。

今天怎会跟个小妹妹说起心事来了?徐传捷回想了下,自己也觉不可思议。

“我大表哥很英俊的呀。”玲珑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完后偷眼瞧了瞧徐传捷,好像怕徐传捷会打她似的,翻过身,闭着眼睛睡着了。

徐传捷想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的,又是恼,又是气,又觉好笑。

她坐在玲珑床边静静想着心事,面目柔和,玲珑又偷偷看了她几眼,然后,真的睡着了。

春天人本来就容易犯困,更何况她今天这通折腾,实在太耗体力了。

人太累的时候睡相容易不好,得天独厚的玲珑小姑娘也不例外,睡梦中嘴角流出了晶莹的口水。徐传捷无意间看在眼中,心中生怜爱之意,她再鬼灵精也只是个孩子呢,睡相娇憨,毫不设防。

玲珑一觉睡醒,已是半下午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乔氏、乔思柔、郑氏等人都在床前坐着,乔致俊、苏胜春和静嘉、静翕则在窗前一张方桌旁或坐或立,时不时的往她这里看上两眼。玲珑眼睛眨了眨,坐起身,嘻嘻笑,“这可当不起,放着这么多客人在,大家都来陪着我,实在当不起呀。”乔思柔见她和往日一样活泼,爱怜的笑,“傻孩子,客人都已经送走了啊。”

乔氏含着一包眼泪坐到床上,拉着玲珑的小手仔细打量,“珑儿你怎样了?娘听说后,真是吓也吓死了!”方才乔思柔和郑氏一直瞒着她,大夫给看过之后,知道玲珑无事,也就如实说给她了。毕竟苏胜春、静嘉、静翕都知道,又是小孩子家,以后难免一个不谨慎就会说出来,瞒也瞒不住的。

玲珑忙探出自己的小脸蛋给她看,“娘您瞅瞅,是不是白里透粉,娇艳欲滴?”又伸出手给她看,“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白皙纤细,毫发无伤?”见乔氏还是一脸忧色,笑嘻嘻道:“要不,您让姨母和舅母出去,我脱光了让您瞅瞅,成不成?”她神色俏皮,乔思柔和郑氏虽是还担着心,也被她逗笑了,就连乔氏也露出了笑脸。

一个人有事没事,光说不行,大眼一看也能看个七七八八。玲珑脸色好,眼神灵动明快,这是装不出来的。

苏胜春忙过来看玲珑,“表妹,都是因为我,要不你也不会这样。”她当然记得是因为要替自己出气玲珑才得罪了秦诗明,招来这场祸事,心里很过意不去。玲珑笑了笑,“不是这样的,表姐,有些人特别奇怪,就爱惹事生非,这是没办法的。”安慰了苏胜春几句。

乔致俊很生气,“小表妹,文夫人和武夫人虽没说怎生处置那个秦诗明,可她们一再道歉,好话说了无数。依我看,这秦诗明没有好下场!”

她本来是兴致勃勃要充当乔家小主人的,结果却被秦诗明搅散了丁香园的玩乐,心里对秦诗明实在厌恶极了。当然了,小表妹在外祖父家遇险,也让她既心疼又觉难堪。

“对,她没有好下场!”苏胜春大力赞成。

静嘉此时已镇静下来,还和往常一样,轻易不开金口。静翕斯文说道:“文夫人虽不好处置,总会写信给秦家吧?秦家却不好放任自家女孩儿的,一定有个说法。”

玲珑不在意的笑,“随她去吧。这个人,估计咱们再也见不着了。”

镇远侯府不可能再把秦诗明留在顺天府,就算真留在顺天府也不可能再带她出来。咱们以后见不着她。既见不着,管她怎样呢。秦诗明落不着好处,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一个心肠恶毒的名声她是跑不了的,有了这名声,秦诗明小姐的前途很不光明。不过,那是她自己的事了,玲珑不关心。

玲珑抽了个空,拉住姨母说了会儿把悄悄话,把自己和徐传捷的对话拣要紧的说了说。乔思柔愣了半天,“小妹这是怎么养的孩子?珑儿,你怎恁地伶俐?”玲珑乐的合不拢嘴,“哪里哪里,我不过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罢了,姨母过奖,过奖。”嘴里说着谦虚的话,却已经是眉飞色舞了。

玲珑因为受了这场惊,在乔家巷是受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没完没了的问候,回到喻家之后又被父母、哥哥、祖父祖母、叔叔婶婶等人关怀了好几天,惹来无限怜惜----这是后话了。

夜深之后,喻家一片静寂。

喻家并不交结官场,也极少其他的应酬,入夜之后,灯火就全熄了。青砖甬路上,只偶尔有巡夜的家丁、婆子提着灯笼路过。

喻大爷的书房静寂无人,灯火全无。子夜时分,一个黑衣人从屋上轻轻跃下,推开窗户,轻巧的进了屋。

这黑衣人不光身穿夜行衣,脸上也是黑纱蒙面。进屋之后他机敏的四处看了看,见这里真的没人,便打亮火折子,低头在书案上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