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教授闻言笑了:“五石散你连见都没见过,居然这么推测药性,很有意思,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现在社会上流行的乱七八糟壮阳的药物,都号称补肾,你却从春药两个字首先想到了疏肝,倒有点内行的见解了,再仔细说说。”

见曲教授接茬,梅溪就开始借题发挥了:“壮阳首在强筋,强筋首在疏肝,扶生发之气;当人的肾精不足时,生发之气弱,此时才要辨阴虚阳虚补肾固气。——这是两种道理,要对症下药才行。…但我在课堂上听您说五石散的效用,服用之后全身发热却不出大汗,久服皮肤细腻,说明药力已经由心入肺、由里及表,却又能当春药用,就有些特别了。”

曲教授不置可否,反问道:“像我这样的医生,是不大可能单独开出一剂壮阳药的,你说是为什么呢?”

梅溪:“中医治症主旨在于调和,让人恢复到身体机能均衡的自然状态,而不是孤立刺激某一器官的功能强亢。”

曲教授点点头,又叹息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可现在有人误解太多,比如补肾气阴虚的六味地黄丸,竟然会被认为是一种壮阳药。”

梅溪:“不仅是误解这么简单,有吃这碗饭的人有意误导,也有吃另一碗饭的人故意歪曲,这不仅是医学的问题,恐怕是江湖手段了。”

曲教授没说话,带着怒意哼了一声。听见这声冷哼,梅溪已然明白——曲教授为什么会看张小宁那种人不顺眼。他笑了笑又小声问:“曲老,您刚才说自己不大可能单独开出一剂壮阳药来,是不愿意还是开不出来?”

曲教授眉毛一竖:“我怎么会开不出来?古时帝王让御医开的最多的就是这种方子,不论体质如何总能想办法开出壮阳药来,可不是简单的刺激血管肌体,而是真正颠倒神魂的媚药。不过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有这个能耐,但世间明医又怎能如此?于医道有悖啊。”

梅溪:“哦?那岂不是辨症壮阳?”

曲教授:“哼,应该说是辨症投毒!…不说这些了,刚才不是在谈五石散吗?你接着分析五石散。”

这就是梅溪的心眼,他不主动开口问,而是根据自己所学的一点皮毛和曲教授爱听的话,在那里信口发挥。如果他说的不对,曲教授总不能不纠正,一旦开口纠正总不能不解释,这样五石散的药性不用问也就清楚了。曲老要他接着说他就接着说:“据我推测,五石散的药性是加快耗散,有刺激兴奋的作用,有点像运动员服的兴奋剂,久服内虚易受邪,不是什么好东西。…曲教授,您为什么摇头?”

曲教授摇头道:“你这么说是想当然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随便回答,五石散为什么要叫五石散?”

梅溪一听就觉得有门,眼珠子一转开始瞎掰了:“中医辨症调理,有五行、五气、五色、五味的讲究,五石散既然叫五石散,想来是五脏五气皆能调动,五气皆动——所以它有春药的功效,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曲老头眼神一亮站了起来:“小子,你竟然蒙对了两三分!”

梅溪也很意外,摸了摸脑门道:“我还真是蒙的,既然我猜对了一点,您为什么又说我想当然?五气皆动,当然是加速耗散,有什么不对吗?”

曲教授晃了晃脑袋,神情有点得意:“对倒是对,但是你忘了,五石散既然号称神仙方,不是普通医家方,不能这么简单的理解。”

看他的样子梅溪心里就笑了,人们往往有才学要卖弄的时候都是这种表情,他赶紧追问:“神仙方?这世上还真有神仙方一说?”

曲教授:“什么一说不一说,有神仙就有神仙方。五石散不是一般人用的,它最早是修炼之人服食的饵药,有调元五气的冲和之效,只有将要到达五气朝元境界时,才以之辅助,后来药方流入民间,已经失去本意,成了魏晋名流的一种时尚,比现在的夜总会吃摇头丸还厉害,你刚才所说也不能算错。”

梅溪眼睛瞪的溜圆:“还有这种讲究?五气朝元境界是怎么回事?难道您老人家就是传说中的修炼之人?”

曲教授又笑了:“本来不想和人说这些,今天话头让你小子给引出来了,就跟你讲一讲吧。我听说你从小在乡下练过武,过来,和我搭搭手。”说着话走到实验室中央。

梅溪腆着脸走过去陪笑道:“我练的那都是庄稼把式,哪能跟您老人家这种内家高手过招。”

曲教授:“你怎么知道我是内家高手?”

梅溪:“我听说你老人家曾经露了一手捻针入玻璃的绝技,当然是内家功夫了,我就不敢献丑了。”

曲教授把眼一瞪:“你把我的瘾给勾起来了,就不陪我伸伸手了吗?是不是看不起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你放心,我是不会伤着你的。”

“那好吧,既然您老这么说,我就得罪了。”说着话梅溪上步拿了个不丁不八的架子,曲一膝护阴,侧身结腕平推单掌向外一封,攻向曲正波胸前。他的身形刚刚一动,就觉得面前的曲老头身形好像缩了一圈,如猴子团身,紧接着往外一展又如白鹤展翅,动作快的就像错觉,然后曲老一手挥出架在他的前臂上。

就这么一下,梅溪耳边听见似是空气压缩产生的“波”的一声轻响,一股柔劲传来带动全身,双脚不由自主的离地向后飞去。在两米开外才稳住身形拿桩落地,为了给老人家面子,又蹬蹬蹬连退几步,贴到靠墙的地方这才稳住身形,抱拳道:“老前辈,真是受教了,惭愧呀,别看我年轻力壮,却连你一个照面都接不下来。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老头乐呵呵的说道:“你小子不赖啊,可不是普通的庄稼把式,也练成内劲功夫了,否则我刚才能把你打到墙上去。…我这功夫无门无派,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话,算是形意拳吧。”

梅溪:“形意拳?戴龙邦、马学礼、李存义的大名我可听说过,您的功夫是哪一支传下来的?”

曲教授:“我练的形意拳不是你说的形意拳,武术拳法中的大小架我没学过,只是医家的内养功夫,最早是神医华佗所创,是药王爷孙思邈传给我们曲家祖上的。…今天和你搭手,就是想和你解释五气朝元的境界。我问你,《黄帝内经》中所说‘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你相信吗?”

梅溪:“听说民国的时候,就有学者拿这一句话批判中医,但我相信这种人生状态是存在的,很多人不相信是因为他们在生活中做不到而已。我太爷梅太公,今年九十三了,身子骨好的很,所以对这句话描述的境界,我一点都没有怀疑。”

曲教授连连点头:“你小子说话深合我心啊!你的功夫是和太爷学的吧?既然你相信,那我就能和你解释什么是五气朝元的境界。下面的话有些是真的,我自己可以印证推断,有些只是传说…”

《内经》有言“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将人身看作一个与天道运行相感应的系统,提倡将人的五脏五气经络巡行调摄到一个最佳的状态,那么这个最佳状态称之为“五气朝元”。虽托名上古之人,实际上真有所指。

达到五气朝元的境界,意味着一个普通人身体状态的巅峰,五脏的功能、五官的感觉都处于最佳的状态,其人也能享尽天年安然而去,自己过的舒服也不拖累其它人。这种人当然不能长生不老,但是能“形与神具,而尽终其天年。”天年,就是指一个人在保持身体各器官都在健康状态下自然的寿命。

五气朝元的境界,是一个普通人调养身体的极致,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发,天赋的生机一点也不浪费。这是自古以来修行之人的根基,从这个境界再往上,那就不是普通人的修行了。

五气朝元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易筋洗髓”。五气朝元只是将天生的身体状态调养到极致,而易筋洗髓指的是通过修炼的方式,使自己的身体发生变化,使之具备平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寿命也极大延长,达到易筋洗髓的最高境界,理论上有三元之寿,一元就是一甲子。各派修行人都有秘传功法,效果和途径也各不相同。

易筋洗髓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脱胎换骨”。当身体的变化达到极致,整个人内外都会重现全新的生机,那已经不是一般凡人了,据说算得上是传说中的飞仙了。

脱胎换骨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出神入化”。到了这个境界,那世间所称的仙人了,上古传说中的仙人无不如此。至于出神入化再往上的境界,曲正波教授也没听说过。

梅溪本来只想问五石散的药性,没想到却问到这么一大串玄之又玄的东西来,他眨了半天眼睛才问道:“曲教授,你说的也太玄了,这些都是真的吗?”

曲教授眯着眼睛答道:“真的假的我也说不清,我曲家祖上是这么传说的,五气朝元的境界是我自己也能印证,但我也就到达这个境界而已,毕竟就是个凡人。”

梅溪:“您刚才提到有神仙就有神仙方,难道您认为世上真有神仙吗?”

第007回、夜遇浮声抽魅影,仙踪飘渺自正一

曲教授一晃脑袋:“这种话我也就跟你说,我当然认为有神仙,我家祖上还留下过记载,我相信他们是不会骗自家后人的。”

梅溪:“那我怎么没见过神仙?也没听说有别人见过真的神仙。”

曲教授:“如果你去读各家史书,我说的包括史志资料,不仅是野史小说,会发现中唐以前的记载中,神仙和凡人是杂处的,出门碰到个神仙也不意外。…但很少有人知道,唐代时出了一个人叫正一祖师,据说是他定下了规矩,划出了神仙与凡人的界线,所以后来很少有人见过神仙,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知道了也很少会说。”

正一祖师?梅溪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个名字,他太爷演示法术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人,说此人定过什么规矩,怎么曲教授也会提到此人?真是太奇妙了!他上前一步问道:“真有正一祖师这个人吗?他定了什么规矩?”

曲教授:“正一祖师定了什么规矩我也不清楚,事情可能是传说,但这个人绝对是真的存在过。二十年前,我根据祖上的记载,到江南芜城去寻访正一祖师的传人,还真的见到了。”

“什么?你还找到了正一祖师的传人?是什么人,你是怎么找到的?”

曲教授踱着步子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这才答道:“是他主动找到我的,好像知道我要来找他,至于这个人嘛,嘿嘿,是个同行。据说一百多岁了,是乡下的一名老中医,和我切磋医道,一点都没有保留,我是获益良多啊,我看这个人真有点出神入化的感觉,对祖上的传说也有些不得不信了。”

梅溪:“怎么出神入化了?”

曲教授嘿嘿笑:“你小子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不过我告诉你,正一祖师与我还有些渊源呢,他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和我们曲家两位祖上是师兄弟,那这个人不会有假了!”

看老头的表情,感觉有点像当初演完法术之后便不再多言的梅太公,梅溪知道再追问下去他恐怕也不会说,也就换了个话题:“您老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您老说的那些修行境界,五气朝元、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出神入化等等,都能是真的吗?我也看过一些修行书,好像和你的说法不太一样。”

曲正波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如果你去当和尚道士,估计说法又不一样,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套名词。但我们是医家出身,所谈的概念是从身体本身的变化出发,所以才会这么说,估计过程大概都是类似的吧?反正都是传说,你问我也没用。”

曲正波提到了正一祖师,这勾起了梅溪极大的兴趣,可惜梅太公有嘱咐,不能把他当初讲的那番话告诉别人。梅溪在心中暗自思量,等过年回家好好问一问太爷,到时候自己也年满二十岁了。还有,找个时间再想办法好好套一套曲老头的话,看还能问出点什么来?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寻访那传说中正一祖师的后世传人。

“五石散的药性真的就这些?你没有漏下什么吧?”这是第二天中午在食堂的小餐厅,曲怡敏又请梅溪吃饭,特意问了五石散的药性。

“你爷爷就是这么说的,我全都告诉你了。…对了,曲老爷子功夫很好,你们家传的形意拳你会不会?”梅溪趁机又问道。

“切,什么形意拳,就是华佗五禽戏,两千年前的体操而已,爷爷教过我,我看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曲怡敏撅着嘴答道。

梅溪也不反驳,而是笑着解释:“有可能是你练的不得法,还没有入门而已,老爷子是有真功夫的。”

曲怡敏神色有一丝懊恼:“我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在爷爷身边没几年,可能是真没学会吧。…不谈这些了,今天我又给你带来一套功法和一方汤剂,你拿去试试?”她递过来几张纸,上面画着人形动作图案还有讲解,纸旁边放着一个真空汤剂袋——现在医院里的中药汤剂很先进了,可以熬好了这么带出来,直接口服就可以。

梅溪的脸色苦了下来:“姐姐,你不要总这样好不好,我相信这功法是真的,但古书里的方子不经检验是不能拿来直接就用的,就算是《本草纲目》上的记载也不能。”

曲怡敏一瞪眼:“我是中医研究生,又不是不懂药性,方药有问题我能给你吗?我听说你是练武的,这才在古籍中找到各种修练功法与配合的汤剂,这不是在帮你吗?”

梅溪:“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觉得自己都快成小白鼠了,我现在根本没到达那种五气朝元的境界,你把易筋经和洗髓经都找出来给我也没有用。…你那些功法和汤剂,一共有七十二篇,这苦药我得喝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知道有七十二篇?我可没有对你说过,你告诉我爷爷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曲怡敏吃了一惊,很不满的责问道。

梅溪一不小心说走了嘴,只有解释道:“这是《增演万育仙书》中的方子,对不对?不是曲教授告诉我的,我二大爷就是个江湖郎中,家里的书不多但偏偏就有这一本,我看过。”

曲怡敏很不满的一撅嘴:“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装傻充楞,逗我哄我是不是?”

梅溪摆手:“不是不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你功法给得多了,我这才觉得熟悉,前两天刚回想起来的。…姐姐,你既然让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就听我一声劝好不好?”

曲怡敏:“你想说什么就说呗,姐姐不跟你生气。”

梅溪:“我知道你对中医的神秘好奇,又想在曲教授面前证明自己的水准,但是学中医光看古书没有用,古方也不能这么拿来用,比如那五石散的药性就很有讲究。…经典中讲的是医理医道,一个好医生,是无数临床经验堆出来的。”

曲怡敏的俏脸微微一沉:“梅溪,你小小年纪和我说话,怎么与我爷爷一个口吻?”

梅溪笑了:“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还真是你爷爷亲口讲的,我只不过是转述给你。”

曲怡敏低头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说?其实我明白,现在已经去京华医院做实习医生,就是想积累临床经验。…梅溪,姐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这几天我在急诊值夜班,一个人害怕,又不好意思对别人说,你去陪我。”

“害怕?有人欺负你吗?”

“不是人,医院里——闹鬼。”曲怡敏低着头,终于很不情愿的说出那最后两个字。

北京中医药大学有附属医院,而且还不只一家,其中京华医院是规模最大的,离学校只隔两条街,因为附近有一座京华寺而得名。

不要以为中医大学的附属医院就是中医院,京华医院是一家中西医结合的大型综合医院,各种科室都有,与常见的大医院没什么两样。京华医院尤其以肿瘤科著名,该科以中医汤剂配合术后化疗,在延长患者生命、降低化疗毒副作用、提高术后生活质量方面成果显著。目前社会医疗资源紧缺,尤其在北京这个地方,各大医院每天挂号都要排长队,住院与手术安排往往也要排队等待很长时间,京华医院每天也是门庭若市。

医学院与附属医院的关系很特殊,很多人都有双重身份,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兼职。附属医院的不少医生就是医学院中的老师,很多实习医师就是医学院中的学生,以各知名教授带的研究生为最多。现在中医大学分配不景气,能留在附属医院任职是最理想的结果,往往也需要有关系有门路才行。但是因为曲教授的关系,曲怡敏不需要操心这些,曲教授把她安排进来,让她从实习医师做起。

现在大学里学中医,是中医西医都得学,尤其是研究生,相关的西医临床科目也都需要涉猎。所以中医学的好有可能改西医,但西医改中医却很困难。实习医师往往需要在每个科室都待一段时间,曲怡敏一开始就去了急诊科。

曲怡敏值夜班,让梅溪去陪她,梅溪乍一听见心里还砰砰跳了好几下,美女让你半夜去陪往往意味着什么呢?结果是因为害怕医院闹鬼,这让梅溪有些哭笑不得。梅溪当然不会对曲怡敏有什么歪心思,毕竟现实情况差异太大了,但二十岁的小伙,偶尔有点胡思遐想也正常。

一个女人夜里怕鬼,让一个男人去陪,要么是不知不觉中已经亲密无间,要么就根本没把他当作威胁,究竟是哪一种情况?也许曲怡敏最直接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梅溪这个人老实听话,还会武功,更有安全感。不过她也没深想会不会武功跟鬼有什么关系?

天黑之后,从外面看去,急诊科是整个门诊大楼唯一亮灯的地方。坐在里面感觉也有点渗人,主要是太安静了,十月末北京的天气还很热,可在急诊值班室里穿长袖T恤还有些凉飕飕的。曲怡敏属于天生事就多的那种人,当十点来钟急诊值班室里只剩她和梅溪两个人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把手机忘在外科手术室那边了。

没办法,梅溪只能自告奋勇帮她去拿,急诊科和外科手术室不在一栋楼,这两栋楼的三楼之间有一道空中走廊,不用出门可以直接穿过去。梅溪取回曲怡敏的手机,转身向门诊大楼走,空中走廊微弱的灯光惨白而昏暗,梅溪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也传来回声,让人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就在此时,梅溪听见了推小车的声音。在医院里,有时候护士送药用小车推,送病人去手术室也用车推,但是现在听到的那种丁零咣琅的响声,是送餐车的声音。夜餐的时间早就过了,怎么还有送餐车?况且这里也不是病房,送餐车是不会推到这里的。

梅溪侧脸看去,空中走廊两侧镶着透明的大玻璃,借着玻璃的反光可以看见他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任何人,可那声音却无比的清晰,一直就跟在他后面三米左右的地方,而且是突然出现的。

靠,还真闹鬼了!梅溪身上的毛孔几乎都竖成了细疙瘩,全身血流都为之一滞。但他却没有尖叫,也没有回头,而是行走中把手往后用力一挥,只听见身后三米多远的地方“啪”的一声空气爆裂的脆响,推餐车的声音消失了。然后梅溪加快脚步飞也似的跑向门诊大楼,如逃跑般的穿过楼梯来到一楼,在急诊值班室前面深吸一口气安定心神,尽量没有露出异状来。

走夜路遇鬼——抽它!这是梅太公曾告诉梅溪的话。

“好快呀!”曲怡敏正在惴惴不安的等着,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我跑过去跑回来的,速度当然快了,就是不想你一个人害怕。”梅溪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有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就算想对她说,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也不合适。

护士都在护士站那边休息,值班副主任跑到住院部病房去了,不知道是睡觉还是找另外的值班医生聊天。梅溪和曲怡敏在值班室里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曲怡敏渐渐打起哈欠。其实在急诊值班很无聊,不需要查房但又必须有人守着,说不定什么时候有需要紧急抢救的病人送来,而往往一连好几天又什么事都没有。

“你要是困了,到隔壁手术室躺一会,有事我叫你就是了。”梅溪见曲怡敏有倦意,好心的劝了一句。急诊值班室隔壁有一间紧急处置手术室,分别有门通向走廊和值班室,里面有张小床,可以躺着睡觉,有梅溪在外面盯着,想来曲怡敏也不能太害怕。

梅溪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一听见手术室三个字,曲怡敏好像受了点刺激,打了一个寒战立刻就清醒了,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说来真是怪了,就在此时手术室里传来极轻微的“嗡”声,门帘上突然染了一层淡淡的青紫色光芒。

“怎么回事?”梅溪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

“是紫外线灯,它自己开了。”曲怡敏声音发颤,脸色发白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梅溪尽量平静的说:“可能是开关接触不好,把它关上就是了,不要怕,我陪你去。”

也许是因为梅溪在,曲怡敏胆气也壮了一些,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手术室。曲怡敏伸手推开了门,只听见吱呀一声响,还没等梅溪反应过来,她就发出一声低促的惊呼转身一头扑到梅溪的怀里,双手把他抱的紧紧的。梅溪只觉得一阵女体幽香传来,曲怡敏颤抖的身体几乎毫无间隙的贴在自己身前。

“是它,它又出现了,你看见了吗?”曲怡敏把脸埋在梅溪的胸前惊呼道。

梅溪此时怀抱暖玉温香却没有其它的遐想,只觉得后背有凉气上窜,因为曲怡敏扑到怀中的时候,梅溪也看见了那个“东西”。一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身披白色的长裙,脚穿红色皮鞋,头发披散着盖住面目看不清五官,但看身材是个年轻的女子。梅溪清楚的知道手术室里刚才根本没有人,这个女人是凭空出现的,诡异而恐怖。

如果是梅溪一个人见到如此情景,他的反应可能也会和曲怡敏差不多,但此时将受惊吓的曲老师抱护在怀中,他反而奇异的冷静下来,冷静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深吸一口气,一手轻轻拍着曲怡敏的后背,小声道:“姐姐别怕,我也看见了,没关系,我帮你赶走它。”

说着话一挥右手,袖中飞出一根细细的长鞭,鞭梢在空中一转,发出啪的一声,正抽在那诡异女子的耳侧。就像幻影被打灭,那女子奇异的消失了,紧接着空中的细鞭如灵蛇般的回缩,又消失在梅溪的袖中。

听见梅溪的话,曲怡敏悄悄在他怀中转头回望,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惊奇的她一时之间竟忘了害怕,抓住梅溪的右臂问道:“你袖子里是什么东西?”

第008回、鬼祟哪如心猿劣,邪风久染医成疲

“一根鞭子,回头再让你仔细看,先把这灯关了吧,没事了。…告诉我开关在哪?…这开关好像接触真不太好,明天应该找人来修了。”梅溪走进手术室,关上了紫外线灯,嗡鸣声消失了,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连梅溪自己都佩服自己,不久前在走廊里听见声音吓的够呛,一转眼当着曲怡敏的面看见鬼影,竟能表现的如此镇定。

关好手术室的门,扶着身体发软的曲怡敏重新坐好,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梅溪这才柔声道:“喝杯热水定定神吧,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三天之内都不会再出现了,相信我,不用怕。”

曲怡敏定定的看着他就像看着外星人,好半天才呐呐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的袖子里究竟是什么?你是什么人?”

“我就知道姐姐会很意外,其实也没什么神奇的,就一根鞭子。”说着话梅溪挽起了右边的衣袖,他的手臂上缠着一根细长的鞭子,普通电话线粗细,金黄色半透明,似是牛筋制成。既然已经被曲怡敏看见了,梅溪也没有隐瞒,介绍了这根长鞭的来历。

梅溪的打猴鞭是跟他三叔学的,他三叔家原先是走江湖卖艺的,过去的江湖艺人行走荒郊野岭的机会很多,不会两下子防身是不可能的,所以三叔一家都会武功,梅溪最早的功底也是这么打下来的。拳脚功夫就不说了,最神奇的是一套打猴鞭法。

这套鞭法据说世代相传主要都是耍猴使用的,猴性最为顽劣,训猴的时候不仅要哄而且要吓,还要防止猴逃跑。打猴鞭法可以对付最顽劣的猴,不论猴子有多调皮多灵活,长鞭抖开都能抽得它无处躲闪,而且力道巧妙还不伤猴。

过去耍猴人玩的猴虽是家养的但很少是家生的,都是从山上抓来的,训的再好毕竟是畜生,碰见有猴凶性大发要攻击人的时候怎么办?此时还有一招绝技——昏厥鞭。

这一鞭子带着内劲抽出去,鞭梢的巧妙可以从任何方向不同角度打在猴子耳后脑侧一个地方,左右都可以。劲力可大可小,可以让猴昏厥半个时辰,也可以让猴昏厥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却不受真正的内伤。据说过去梅家耍猴人在农忙的时候都把猴子放归山林,需要唤猴的时候只要站在山下抖开长鞭,啪啪啪三声鞭响,猴子听见招唤就会自己下山。

听到这里曲怡敏忘记了害怕,露出笑容问道:“这么夸张?你们家那里能在山上抓到猴?”

梅溪也笑了:“梅家原地处秦岭余脉,过去山上有很多猴,现在猕猴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耍猴已经淘汰了,但是打猴鞭却留传下来。”

曲怡敏不解的问:“不是打猴的吗?你怎么连鬼都能打?”提到这个鬼字,她又面露惧色偷偷看了一眼手术室方向。

“这一手绝活可不仅仅能打猴,凡带九窍者皆可打,还可以打人,也是一门防身绝技。…”

这一手绝活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十八般武艺中长鞭是最难练的,功夫不到不仅打不了人弄不好还会伤到自己,练成之后又是最为神出鬼没难以防备。三叔的儿子就没学会,三叔自己也没有完全练成,只有梅溪将这一手昏厥鞭所有的巧妙都彻底掌握。

学完之后梅太公又告诉梅溪,其实他所学打猴鞭法也不全,那招昏厥鞭只是一整套鞭法中的一招,但是梅氏家传只有这么多。绝活虽只有一招但用处却很神奇,传说能打世间人鬼神,至于能不能打中、打中之后有什么效果,那要看梅溪的功力和对方的修为了。

梅溪从小夜路走的多了,梅家原一带的荒郊野岭乱坟岗都走遍了,从来都没遇到过鬼更别提撞着神了,所以能打世间人鬼神之说他也不知真假。没想到今天第一次陪曲怡敏值夜班,就接连遇鬼。在走廊上听见异声,他听声辨位甩手一记昏厥鞭,果然把怪声打灭;在急诊手术室中又看见“鬼影”,当即又是一记昏厥鞭出手,仍然奏效,看来梅太公没骗他。此时的梅溪艺高胆也大,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两人正在说话间,值班副主任王医生回来了,推门笑道:“小曲呀,值班还带着男朋友?你们聊什么呢?”

梅溪有些尴尬的起身:“不,我是曲老师的学生,曲老师值夜班害怕,我特意来陪她的。”

王主任:“小曲,你是医生,难道还怕鬼吗?”

听见这个鬼字,曲怡敏的脸色有点变了,皱眉问道:“紧急处置室闹鬼,医院早有传闻,我问护士她们支支唔唔都不肯说,主任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刚才还真见到了,不是幻觉,他也见到了。”

原以为王主任会解释几句,哪有医生承认医院闹鬼的,没想到他却淡淡的像开玩笑一般答道:“哦,是吗?你们是新来的,那种东西欺生,等熟了就好了。”

曲怡敏闻言站了起来:“还真有鬼?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王主任一摆手:“坐,别站着说话,你们今天晚上看见的是不是躺在手术台上的长发女人?已经好久没出现了。…那是一个跳楼的,送来的时候很怪,衣衫整齐外伤并不明显,但人已经不行了,抢救的时候一直瞪着眼睛喘粗气,到死也没闭上。”

曲怡敏:“急诊室里死的人多了,为什么她不走?”

王主任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说来也巧,那女人轻生是因为感情纠纷,而那个男的就是我们医院的医生,那天夜里恰巧在急诊室值班,当时那女人一直瞪着他,感觉就别形容了!”

曲怡敏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不禁移了几步,站到了梅溪身边:“我们医院哪个医生?”

王主任:“你不认识,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医生早就辞职走了。听说到了南方一家医院,现在混的还不错。”

曲怡敏:“你说的好轻松啊,就像一点感觉都没有?闹鬼了,就是刚才,就在这里!”

王主任:“小曲呀,你还是太年轻,等医生做长了你就知道了,医院经常死人,什么没见过?哭天抹泪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他的语气仍然平淡,梅溪却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一句江湖话叫作“久医成疲”,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迎生送死见得多了,人往往会变得麻木起来,这种情况有利有弊,冷静不感性本来就是医生上手术台的基本要求,但是麻木不仁的淡漠感会消磨一个医生应有的济世之心。曲正波谈医道的时候,经常强调这一点——冷静,但不要麻木。

正在梅溪感叹间,王主任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急诊室闹鬼不仅是欺生,医院里各种传闻多呢,据说哪里要死人哪里说不定就闹鬼,很可能急诊室今天夜里要死人。”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鸣笛的汽车呼啸声与刹车声,王主任皱眉笑道:“你们看,送死的来了吧?…咦,怎么不是救护车而是警车?”

这声音梅溪早就听见了,正在惊疑中,就看见警车鸣着笛来到了急诊室楼外,来的不是一辆而是两辆。车一停,就有几个警察七手八脚架着一个挣扎的人冲了进来,有人大叫道:“医生,急诊!”

一看这个架式,应该是有警察在执行任务时受伤了。护士站的护士也惊动了,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大家把病人送进了紧急处置室,梅溪帮不上忙只能退在门外看着。他发现来了七、八个人,有的穿警服有的穿便服,其中还有一对衣衫不整的母子,那孩子也就十六、七岁,瞪大一双惊慌的眼睛身体有些发抖,而母亲搂着孩子在那里抹眼泪。

听了几句议论梅溪才知道,原来这个患者不是执勤时受伤,而是换班之后和同事喝酒突发急病。这病来的很怪很突然,好好的就突然发了疯一样抡起酒瓶摔打,话也不会说了人也不认识了,神智不清且狂躁不止。幸亏身边都是警察,当场把他制服,呼叫巡逻的同事开车赶来把他送到医院。

最早送的还不是京华医院,可是被那家医院的急诊赶出来了,因为在手术台上根本按不住这个狂躁的病人,注射镇定剂也不好用,医院建议把这名警官送到精神病院去。好好的怎么就成了精神病呢?同事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那么做,又换家医院试试这才送到了京华医院,此时他的家属也被接来了。

梅溪还没搞明白情况,就听手术室里哎呦一声惨叫,紧接着曲怡敏喊道:“梅溪,快来帮忙!”

梅溪赶紧推门进去,警察们都在手术室门外,而曲怡敏和几个护士显然按不住手术台上的这名警察,刚才那声惨叫是王主任发出来的,他的一只眼圈都青了,捂嘴蹲在那里,地上还落了一枚带血的门牙,显然是刚才挨了一下。梅溪赶紧上前,一把将手术台上的警察翻了过来,扭臂控住后腰不让他乱动,感觉这人全身都在抽搐,力气大的惊人。

王主任站了起来捂嘴喊道:“快,大剂量镇静!”

外面有警察听见了,大声喊道:“医生,刚才在别的医院已经注射过了,不好用,针管都挣弯了,剂量太多会不会出问题?”

王主任闻言把手术室的门推开了,怒道:“别的医院推出来就送我们这?警察就可以乱打人了?我的牙怎么算?…你们还是送精神病院吧,快送!”

警察的妻子上前哀求道:“打坏您哪里我们赔偿就是,他是个病人,医生,我求求你!”

这时手术室里的曲怡敏叫了一声:“王主任,这好像邪火狂躁症状,不能送精神病院去电击,试试十三鬼针怎么样?”

王主任不耐烦的答道:“又不是外客上身,用什么十三鬼针?再说了,他这样能下针吗?…赶紧转院,总不能…”看着外面全是警察盯着,王主任总算把“死在这里”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们说话间就听嘶嘶几声,原来梅溪扯开几条医用绷带把那警察的手脚都绑了起来,转身一把抓住曲怡敏的肩膀:“他是什么病症?你能治吗?”

曲怡敏摇头:“这是凶险急症,继续发作下去有生命危险,我不会治,恐怕只有爷爷…”

她没说完梅溪的手就一紧:“姐姐,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曲教授打个电话,让他来救救这个人?这个警察我认识,他是好人,也帮过我。”刚才他已经认出这名警察,就是在火车站时巧遇的那位。

“你的手松一点好不好?我这就给爷爷打电话。”梅溪把她的肩膀抓的很紧,语气紧张而诚恳,曲怡敏不知为什么立刻就被他说动了,掏出电话拨号,另一只手还揉了揉肩膀。

梅溪面带歉意的说:“对不起,我把你的肩膀弄痛了。”

而另一边的王主任却瞄了他俩一眼,似乎对梅溪的节外生枝很不满,但曲怡敏已经拨通了电话,他捂着嘴也没有说什么。

“唇干裂,舌苔黑紫,手腕寸脉洪、大、数,关、尺脉几近于无。颈脉与手腕寸脉相符,趺阳脉与手腕尺脉相符。狂躁不止,神无定主。入院之前已用加量安定针注射,无效;全身抽搐肌肉痉挛,无法静滴。…这是阳明经狂躁症。这种急发病症非常少见,医生遇到往往措手不及,怡敏,你把我的脉案、诊断、用药都仔细记录下来。”

曲教授赶来之后,看了一眼病人神色十分凝重,叫梅溪松开那警察的一只手开始诊病,对曲怡敏说了一番普通人听不太懂的话,又问道:“阳明经狂躁症,该怎么治?”老人家诊病的时候也不忘了教育孙女。

曲怡敏想了想答道:“这是邪火横行、神无定主的实症,首要祛邪去火。”

梅溪有些着急的插话:“曲教授,他的病能不能治?”

曲教授看了他一眼:“你很着急?我也着急,但不能因急而乱。你放心,此人病症难以下针却可以用药,天亮之前用药还能有救,再晚就性命堪忧了,幸亏你们打电话把我叫来。…这很可能是情志病,我要问问病因,你把患者家属叫进来。”

眼泪汪汪的警察妻子被叫了进来,刚要说话就被曲教授摆手制止了,老人家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患者家属吧?能不能尽量告诉我,你丈夫发病前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工作情况?”

通常在医院里,如果病人家属看见医生护士慌慌张张也会十分紧张,说话往往语无伦次,现在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心平气和的问话,家属也心下稍安,带着颤音哭诉道:“工作就是治安巡逻,风里来雨里去辛苦的很,看不惯的事情多又管不了,儿子学习不好还不听话,他干这么多年职务也升不上去,心里憋闷爱喝点酒,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曲教授:“先别激动,告诉我他有什么病史?最近吃过什么药?”

“身体一直好得很,几乎没生过病,就是经常值班吃饭不规律肠胃不太好,而且值外勤时间长了,一直有腿疼的毛病,到医院也看不出名堂来。对了,最近有人告诉他一个偏方,用中药泡酒,喝了有一段时间了。”

“正面疼还是后面疼?酒里都是什么药?”曲教授插话问道。

“前面疼,大腿正面从膝盖一直到小腿面,酒里有杜仲、当归、红花、牛膝…我亲手给泡的,记得很清楚。”

曲教授:“好了,你先出去吧,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病人家属出去了,曲教授沉吟道:“心不受邪,积郁成躁火,病起阳明胃经,前腿疼说明早有症状。他泡的偏方药酒,是补骨强髓的方子,根本不对症。…怡敏,你认为应该怎么用药?”

曲怡敏:“承气汤?”

曲教授:“不错,总算你没有白读《伤寒论》,此时实症凶险,应用大承气汤灌服,你快去准备汤剂,梅溪,你去帮忙煎药。”

《伤寒论》阳明篇记载的大承气汤:大黄四两,厚朴半斤,芒硝三合,枳实五枚,除芒硝外,其余三药都要求熟制,煎成剂量约有两中碗,一斤左右。需要强调的是,这药有毒,而且用的剂量相当大。

两人去准备药剂,王主任的脸色却变了,半捂着嘴劝道:“曲老,不是我不信你的医术,但是你这么用药实在太冒险了!…你不用药,咱们常规处置一下,他就是死了也跟我们医院没关系,你一旦用了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我们说都说不清!”也就是曲教授开方子王主任不敢阻止只能劝说,要是别的医生这么干他早就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