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东里长气性很大。

墨珑打开盒子,好声好气道:“酥油奶饼,金银竹节卷…”

“不饿!”东里长把头撇到一旁。

“酒皮澄沙饽饽,酥黄酸酪葡萄干饽饽。”墨珑笑道,“您不是一直惦记着这口儿么?”

“谁说的,我不吃。”

“那就是我记岔了。”墨珑也不勉强,转头朝夏侯风道,“…小风,你拿着这些点心,跟小白分了吧。”

东里长立时伸手按住糕点盒子:“我现下不饿,说不准待会就饿了。”

老爷子总算有顺台阶下来的意思,墨珑笑道:“您先尝一个,看还是不是那个味儿?”说罢,他殷勤地递了个酒皮澄沙饽饽,直送到东里长嘴边。

一股子熟悉的糟卤酒香扑鼻而来,东里长没忍住,接到手里咬了一口,边嚼边看墨珑:“别以为我吃了东西,就是消气了。”

“没有。”墨珑再给他倒上茶水,笑眯眯道,“您先吃,吃饱了再教训我们。”

东里长白了他一眼。

灵犀在旁暗暗佩服:原来这样就能哄人,下回姐姐着恼了,自己也试试这哄人的法子。

吃了两块饽饽,东里长想想还是不放心,问墨珑道:“你打算拿她怎么办?这孩子也忒不让人省心了。”

“谁说不是呢。”墨珑附和着,顺带瞥了灵犀一眼。

灵犀装着什么都没听见,双目漫无目的地游移。

墨珑附耳对东里长道:“不过我也想好了,这丫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昨夜里她已经在镜湖吃过亏,今儿我再带她去见识见识,保管她就得打消念头。”

东里长一怔,抬眼看他,还是不甚放心:“可别再生出其他事儿来。”

“放心。”

还未到日中,镜湖外的雪地里已排满长长的车队,却是极为安静,在漫天风雪中,除了脚步声、马蹄声,和马匹偶尔打个响鼻,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没有人打招呼,没有人闲聊,甚至连喘气声都刻意被压制在最小。

灵犀不太明白,墨珑所谓的带自己见识见识,就是来镜湖前看车队?墨珑也不解释,只让她等着看。夏侯风实在惦记莫姬,也跟了来,很快找到运送泉水的两辆大车,不敢靠太近,双目可怜巴巴地一直看着。白曦就在旁陪着他。东里长本不愿意来,可对这几只小崽子着实放心不下,站得远远的往这边看。

还是头回见这么长却又这么安静的车队,灵犀缓缓顺着车队往前走,直走到最前头,才看见伫立在镜湖前的一对铜雀。昨夜她来时,只看见黑乎乎两团影子,现在才算看清它们的模样。

片片铜羽,丝丝分明,栩栩如生,它们就这样静静立在雪地上,静静承受着寒风,承受着雨雪,已有数千年之久…

午时将至。

阴霾天地,漫天风雪,忽有一声清冽高亢的鹤鸣,裂开混沌天地。两只白鹤不知从何处而来,白羽胜雪,如玉如壁,轻飘飘地落在镜湖冰面上。

灵犀禁不住轻轻“呀”了一声,生怕它们被冰面冻上,如此轻灵如仙的生物,任凭是谁都不忍看见它们受苦。墨珑拉她往后退了退,示意她莫要出声,只管看着就是。

凌厉绝寒的冰面,在白鹤脚下却是异常温和,它们翩然几个起落,飞羽振起,雪花消散,利爪在冰面上留下淡淡的痕迹——从没想到,羽禽竟能美到如此境地,灵犀看得入神。突然,冰面下传来隐隐的隆隆之声,把她骇了一跳,忙询问地看向墨珑。后者气定神闲,似早就知晓,示意她接着看下去。

第四十三章

隆隆声愈来愈大,湖面开裂,冰屑四下飞溅,一座长长的拱桥从湖底升起,通体洁白,雕栏玉砌。待桥身落定,桥头正好就在铜雀身后。灵犀这才知晓那对铜雀原来是拱桥所在的标识。

桥的另一头延伸向天镜山庄,雾气弥漫,叫人根本看不清楚那边是怎生光景。很快,一群黑影自雾中飞出,尖喙如钩,利眼藏锋,竟是一只只苍鹰。幸好,虽然目带凶光,它们并无攻击之意,在拱桥上方盘旋几圈,便前前后后,参差不齐地停栖在桥栏上。

灵犀着实好奇得很,忍不住想问:“它们…”

墨珑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仍不让她说话。

桥的那头传来齐整的脚步声,很快出现了一队青衣人,衣袍整洁,发髻一丝不乱,大约有三、四十人。他们大步朝铜雀桥头行来。

看见青衣人,原本等待的车队,纷纷将拉车的马匹卸下。为首的青衣人行到最前头的大车前,将套车的绳索往自己身上一搭,拉着车便上桥。那车上运载着六缸海盐,少说也有近千斤,他竟然拉着就走,轻轻松松,毫不费劲。其他的青衣人也如他一般,依次拉上其他大车。

青衣人走得并不快,拉着大车,在桥栏上苍鹰的注视下缓缓往前走。车轮碾过桥面,声响很怪,和碾过冰面的声音一样。灵犀听在耳中,有种莫名的紧张。

突然,一只苍鹰凌空飞起,双爪扑向一辆载着柑橘的大车,利爪一勾,直接拎起一箩筐柑橘,在空中抖落——箩筐中掉出来的,除了一个个柑橘,还有一头将自己盘成团白耳白喙的狙如鼠。

露了馅的狙如鼠在半空中惊魂未定,立时有另一只苍鹰扇动黑羽,腾空朝它扑去,在狙如鼠堪堪落到桥面时,又将它拎起,重重抛至镜湖冰面。狙如鼠立时被冻在冰面上,身上几处被鹰爪所伤,血迹斑斑,虽一时不致命,却是动惮不得,甚是狼狈。

见状,灵犀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这群苍鹰为何要停栖在桥栏之上。寻常苍鹰已有敏锐的目力和嗅觉,这群苍鹰来自天镜山庄,想必比寻常苍鹰还要更加厉害上几分。

她正想着,忽又见一只体型较大的苍鹰扑向一辆载着食盐的大车。盐装在大瓮中,用木塞封存好,苍鹰利爪力量甚大,仅凭双爪便把大瓮拎起,直至半空才松爪,大瓮落地裂成数块碎片,白花花的盐洒了满地,一只极不起眼的灰白色小甲虫混在其中,惊慌失措地想逃走。

鹰喙一啄,再一甩,小甲虫被摔在冰面上,腾地一下显出原形——竟是一位穿着灰白衣袍的矮小老者,毫无例外,也被冻在了冰面上。

狙如鼠和矮小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中透着亲近,亲近中透着生疏。

镜湖边,灵犀看得目瞪口呆,变身为小小甲虫,藏在封存的盐瓮里,居然都能被找出来。按她原先的设想,藏身在运水的大瓮中,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发觉,然后…她目光移向被冻在冰面上狙如鼠和那个矮小老者,众目睽睽之下,着实是丢人。

此时最紧张的人是夏侯风,心中忐忑不已,生怕莫姬也被抓出来。眼看运泉水的大车也上了拱桥,在群鹰目视眈眈中,缓缓而行…一只苍鹰偏头盯着,忽然扇了扇翅膀,幸而只是它只是舒展一下,并未飞起,但已骇得夏侯风心跳如鼓,手心中全是汗。墨珑、东里长等人也是紧紧地盯着,替莫姬攥着一把汗。

运泉水的车一直行到拱桥中间,尚未有苍鹰扑过去。

前几个被揪出来的都是在桥的前半截就被苍鹰发现,夏侯风抽隙给自己喘了口气,岂料一口气还没换好,最大的那只苍鹰双目阴沉,扑腾着翅膀,直飞到莫姬那辆大车上,就立在车辕边——它不动,却也不走,像是本能地察觉到这车有异常,却一时找不到异常所在。

夏侯风心慌之极,手边无可凭借之物,一把拽住白曦。无意之中,气力比寻常还要大出数倍,可怜白曦疼得咬牙切齿,硬是忍着没叫出声来。

一直在冰面上优雅踱步的白鹤,昂起头颈,见苍鹰遇上难题,展开白羽,飞上桥面。只偏头看了一眼大车,它便伸出又长又尖的喙,轻轻啄了啄车轮…白曦没忍住,低低地痛叫一声,因为紧张过度的夏侯风差点捏碎他的臂骨。估计莫姬也要被抓出来,灵犀没敢看,紧揪着墨珑的衣袖,把头埋进去。

等了好半晌,并未听见物件被砸落在冰面的动静,她才探出来,轻轻“咦”了一声。运泉水的大车已经平安无事地过了桥,驶入浓雾之中,进了天镜山庄。

“怎么回事?”她诧异道。

墨珑目光复杂,紧盯着大车消失的桥那头,不吭声。他也没弄懂到底怎么回事,白鹤明明已经发现了莫姬,为何又放过了她?东里长也不懂,更不消说夏侯风和白曦。

也许方才那一啄只是试探,莫姬忍痛捱了过去,没有露出破绽,所以白鹤没有继续为难她?

心有余悸的灵犀站着镜湖边,看着所有的车队都过了拱桥,其间又有想混进天镜山庄的人或精怪被揪出来,丢落在镜湖冰面上。最后,卸空了的大车又一辆辆被送了出来,仍回到桥的这边。

运泉水的大车,少了一辆,正是莫姬所在的那辆车。运水的人不明白怎么回事,青衣人只简短告知车在庄内坏了,会另外用钱两找补。天镜山庄出手向来大方,既然肯补钱两,必然是只多不少,运水的人立时就不再计较。

车坏了?这点讯息实在让人无法预料莫姬究竟是否安然无恙。

夏侯风急得直抓头发,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青衣人折回,苍鹰与白鹤振翅归去,拱桥复沉入湖底。

“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夏侯风心里一阵阵发慌,拉着东里长问道。

东里长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安慰他道:“莫姬比你聪明得多,方才那关能过,到了里头,她应该会随机应变。我们且在外头安心等着,不要自己慌了阵脚。”

夏侯风喃喃道:“还得等上七日…万一七日到了,她没出来怎么办?”

东里长语塞。

灵犀在旁理所当然道:“到时候我们想法儿进去找她就是。”

东里长立时气恼,瞪她道:“看了今日这般情景,灵犀姑娘不知有何妙招?”

“我…”这下轮到灵犀语塞,她踌躇片刻,转头看向镜湖冰面上的狙如鼠,还有矮小老头等等,不禁同情问道:“它们怎么办?会被冻死吗?”

“他们若有同伴,待会儿等没人了就会来救他们。”墨珑不甚在意道,“就算没同伴,双影镇还有专门做这等生意的,谈妥了价钱就能把人弄出来。”

灵犀点点头,过了半晌,诧异问道:“为何有这么多人想进天镜山庄?他们也想找澜南?”

墨珑冷笑道:“据说在天镜山庄内,上古时代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得其一便可富甲一方,且还有可修仙的丹药和秘方,可令人白日飞升。外间的人听了这些传闻,自然对天镜山庄趋之若鹜。”

原来如此,灵犀默默地想到,外间也有传说东海水府有各色珍宝,常有人试图潜入水府,起先会把他们关上数月,以示惩戒。可就算这样,还是有断不了的人。为了此事,姐姐不堪其忧,后来干脆也不关他们了,抓着就让巡海夜叉打个半死再丢回沙滩上,这才稍稍好些。

天镜山庄只将这些人丢在冰面上,自然也是惩戒之意。只是山庄戒备如此森严,怎生才能想个法子混进去呢?

“走了走了!”

东里长怕冷,不愿在这里多呆,再则他总觉得灵犀不会死心。这个丫头在山寺时就骗了他,说要回东海去找姐姐,结果自己偷偷摸摸来了天镜山庄。明明还是个孩子,明明知晓让东海大公主出面事情会容易得多,可她偏偏就是要自己来做,执拗至此,究竟是何缘故?

回到双影镇,夏侯风因为担心着莫姬,心事重重;白曦因为胳膊太疼,默默找药酒疗伤;灵犀因为想不出好法子而满腹心事,众人各自回屋,默默无语。

东里长和墨珑在廊上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前者仍是担忧,后者却已轻松许多。在墨珑看来,灵犀虽然做事一根筋,又有一身蛮力,但好在她没灵力,能力着实有限,在天镜山庄这等严密防护之下,他料她也无计可施。且让她沮丧几日,他在旁时不时再泼点冷水,估摸着她就不得不打消主意回东海去。

其实想想,她没灵力应该是老天开眼,墨珑心想,否则的话,依她的性子,即便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那时候不知要闯出多大的事儿来。

东里长叹着气回了房,墨珑立了片刻,想到老爷子在镜湖边冻了半日,遂去客栈的灶间弄了热水,端到东里长房中给他泡泡脚,驱驱寒气。

升腾的热气,将双足往木盆中一放,感受着暖流从脚底慢慢向四肢百骸蔓延,东里长舒服地眯了一会儿眼,然后似忽然想到什么,睁眼看向桌边摆弄杯子径自走神的墨珑。

“我有一事想不明白,灵犀哥哥失踪,对于东海来说是件大事,为何只有灵犀一人来寻他?”

墨珑也不明白:“龙族的事情谁弄得清呢。”

“你去问问。”东里长本能地感觉,从事儿入手的话,说不定有望彻底打消灵犀进天镜山庄的念头。

墨珑懒懒的,不想动弹:“若是能说,她肯定早就说了。”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她眼下又没钱,咱们总不能一直围着她转吧。”东里长见墨珑眉头微微一挑,便转了语气又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就是送她些钱两也不打紧。可你别忘了,她身后是东海,东海的人现下还在四处寻她。若是找到了她,头一件事儿是她人好端端的,第二件事儿就得问龙牙刃,到时候怎么办?”

墨珑不吭声,倦倦地伸了个懒腰。

“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过应对之策吗?”东里长偏偏要追问他。

墨珑只得告饶,起身逃也似的出门去:“…我去问问她,好了吧!”

东里长看着他出门去,才摇摇头,叹道:“这俩孩子。”

第四十四章

敲了灵犀房门,没人应,墨珑心里一紧:她不会是又偷偷溜到哪里去了吧?脑中才这么一想,手上便加了劲道,门压根也没栓好,架不住他的劲道,砰得一下就推开了。

屋内正骑在窗口往外探头的灵犀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墨珑进来,惊讶道:“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敲门都不应。”看见她尚在屋内,墨珑这才放下心来,瞧她模样好笑,“你,这是打算出去做飞贼?”

“不是不是。”灵犀招手让他也到窗边,指着街面上一个人影问道,“你目力好,帮我看看,是不是那个被丢到湖面上的老头儿?”

“这么快就出来了?”

墨珑将信将疑,把她的脑袋拨拉到一旁,自己探身望去——不远处酒幌下果然有个灰白老者,瞧模样和打扮,倒真是之前那人。

“是他么?”灵犀偏头问。

“有八成像。”

他话音刚落,灵犀跳起来就往外去,被他拉住:“你干嘛?”

“找他聊聊。”灵犀急道,“他也想进天镜山庄,我也想进天镜山庄,加上小风,三个臭皮匠,顶得上一个…”

墨珑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这些话都是庸人用来自我安慰的话,事实上,莫说三个,就是三百个臭皮匠,也不会想出一个真正的好主意。”

灵犀有点恼了。

墨珑无动于衷,慢悠悠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事不是人越多就越好办,你当是码头上扛大个儿呢。”

虽然很想反驳,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灵犀只能瞪着他:“你想说我笨,就直说。”

“我可没说。”墨珑放缓语气,“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想问问你…”

“嗯?”

“你哥哥,为何只有你来寻他?东海的其他人呢?你姐姐不关心他么?”

“当然不是!”

灵犀立即反驳道,说完便不再吭声。她默默行到窗边,把窗子关好,才转过身来,面色分外凝重:“他们,包括我姐姐,都认为他死了。”

墨珑立即想起东里长说过的话——“逆鳞为白色,方才那片已离体多时,黝青黯淡,这条龙恐怕早已亡故。”他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我觉得,他还活着。”灵犀咬了咬嘴唇,“大概因为我与哥哥是一卵双胞,冥冥之中,我能感觉到他尚在世间。”

“你哥哥…灵均,对吧?”

灵犀点点头。

“他为何会离开东海?莫非和你一样,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墨珑问道。

灵犀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色难过:“哥哥是家中唯一的长子,姐姐想着他成年后必是要执掌东海,平日对他的教导颇为严苛。后来有一回哥哥做错了事,闯出祸来,姐姐要重罚他,两人起了冲撞,之后哥哥便闯出水府,再不肯回来。”

“你姐姐不找他么?”

“找过,他一直对姐姐避而不见。东海事务繁重,姐姐无法在外头逗留太久,便让人暗中保护他。哥哥聪明得很,把那些人全都甩了,从此便没了他的音讯。”灵犀顿了顿,语音哽咽,“后来,玉匮上哥哥的名字变了色…”

“变了色?”

“嗯,我们龙族玉匮是很有灵性的,有人死去,玉匮上的名字也会跟着发白。听说那时候姐姐把东海能派出去的人手全派出去了,自己足足在外头找了三年,可始终没有找到他。”灵犀声音愈发低沉,“因为这事儿,姐姐一直很自责。我帮不上忙,在旁看着她,心里难受得很。”

“所以你就想自己把哥哥找回来。”墨珑支着肘,偏着头看她。

她重重地点点头:“我觉得,他还活着,我肯定能找着他!”

对于这种没由来且冒着傻气的自信,墨珑很想浇盆冷水,可看着她认真的双目,他噎了一下,出口的话变成:“慢慢来,总会有法子找着他的。”

听见他这么说,灵犀欢喜得很,眼睛发亮道:“你也觉得我会找着他,对不对!”

墨珑想改口已然来不及,只得道:“找人也有许多法子,别用最笨的那种。”

“我请你们帮我,难道还不算聪明?”灵犀笑道。

墨珑无言以对,想了想,她好像也就做了这么一件聪明事儿。

接下来几日,双影镇一切如常,热热闹闹的街面并不因为闲杂人等的郁郁寡欢而有所改变。

灵犀到镜湖边去了好几次,皆是无功而返,绞尽脑汁想出的几个主意皆被墨珑驳了,且驳得有理有据,她只能心服口服。夏侯风的状况更严重,先是每日早起到镜湖边痴等,天黑才回;后来竟连天黑也不肯回来了,墨珑和东里长劝不动他,只得让白曦每日里为他送些吃的。

想不出主意的日子过得飞快,眼看明日又是天镜山庄重开之日,灵犀在街面上漫无目的地乱转,不经意间碰见了灰袍老头,正一脸阴郁地低头行路。

“你…”灵犀忙招呼他,“我认得你,那日你被摔在冰面上。”

灰袍老头面色愈发不好看,沉声道:“让开!”

“我不是想笑话你,”灵犀忙解释道,“我和你一样,也想进天镜山庄,可是想不出法子。”

灰袍老头面色稍霁,问道:“你为何想进去?”

“找人。你呢?”

“找一种草药。”

“明日你还去么?”灵犀其实想问的是,他是否又想出别的主意了?

老头警惕地盯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想找谁?”

“澜南,听说她就住在山庄里面。”灵犀如实答道。

显然觉得她的目的难以企及,老头嗤之以鼻:“找到了她又如何?”

“有事问她。”灵犀不满他的态度,也问道,“你要药材做什么?”

“救人!”

“救谁?”

老头闷闷道:“…我家老太婆。”

闻言,灵犀一愣:“她病了?”

灰袍老头抬着头,看着远处的冰川,神情忿忿:“大夫说熬不过今年冬天。可她答应过我,要陪我五十年。”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灵犀小心地问道。

“四十八年三个月十二天。”

“那还差两年…”灵犀脑子算不过来,“不是,还差一年多,对吧?”

“差一天也不行!一个时辰也不行!”

明明是满脸皱纹的老头,现下看着却像个耍脾气的孩子,灵犀怔怔看着他,直到身后有人握住她的双肩,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却是墨珑。

墨珑远远瞧见灵犀与老头站在一起,生怕她傻里傻气地反被人家利用,忙赶了过来想要拉她走。

灵犀不肯走,问老头道:“你要的是什么药材?若我想到法儿进得去,也可帮你找找。”

老头一愣:“…红杉的树皮,要三千年以上的红杉。”

灵犀点了点头:“我记着了。”

墨珑皱眉,将灵犀拽了走,不满责备道:“你瞎答应什么,自己没着没落的,还有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