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阳拿手指他,还没骂出来,那家伙就抱着孩子跑了。

甥舅俩美滋滋吃了早饭,坐在客厅的软垫上打电视游戏,幼儿园的女同事米晴突然来了。

“昨天檬檬走得急,把书包落下了。”米老师晃了晃手里的汤姆猫小书包。

“啊,太麻烦你了,进来喝杯茶吧。”翟辰请米晴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米晴第一次来翟辰家,有些拘谨,眼睛没敢乱看,就盯着翟辰瞧:“翟老师,你是不是发财了,竟然穿两千块一件的T恤。”

唔?这短袖值两千块?翟辰低头看看身上纯黑色只印了一个小标志的T恤:“没,昨天晚上睡朋友家跟他借的。”

翟辰跟谁都能聊两句,哪怕明知女同事大周末过来送一个无关紧要的书包意图不明,也能跟她相谈甚欢。

“小胖奶奶就是太娇惯他了,天天让他吃炸鸡,脸都胖得变形了。”两人的共同话题就是幼儿园的孩子们,米老师说起这个就不拘谨了,跟平时俩人上班聊天一样。

正聊着,翟辰的手机响了,是刑警队打来的,让他马上到警局一趟。

“你去吧,我帮你看着檬檬,”米老师说完,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不由得红了脸,“你不介意我在你家呆着吧?”

“你能帮忙实在太好了,有什么介意?家里有点乱,你不嫌弃就行。”翟辰倒是无所谓,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说完就拿起包出门去。对门朱阿姨家门大开着,不舍得开空调的老太太就敞着大门通风。跟朱阿姨交代一声自己出去,有个女同事在家里帮他看孩子。

上了年纪的人这一点上很通透,朱阿姨立时就明白了:“你放心吧,我正煮了藕叶茶,一会儿给檬檬送一杯过去。”

翟辰拎着几杯冷饮去了刑警队,扔给小陈让他发给大家。然而这次刑警队里的人并没有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一个个沉着脸,只有老实的小陈冲他笑笑。

“呦,这是怎么了?”翟辰把包扔到方初阳的桌上,好奇地看他们。

“你干的好事。”方初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抓着他直接扔进了审问室。

坐在审问室的木凳子上,翟辰有些意外。避嫌的方初阳在外面听着,由范队长和另一位同事来问。范队长虽然跟翟建国一辈,但其实才四十出头。常年熬夜操心,头发已经花白了。

“别紧张,就问你几个问题。”范队长笑眯眯地说,仿佛他不是坐在审问室的嫌犯,还是个目击证人。

翟辰还真不紧张,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您问,我知无不言。”

“7月8号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7月8号就是李婷死的那个周日,这个问题警察早就问过他,今天怎么又提起来?

“小区门卫反应,你白天出去了,晚上没回来。”

“我回来了,就是有点晚,所以翻墙进去的,”翟辰照实说,老家属院是有门禁的,晚上10点以后就锁门了,为了不打扰门卫大爷他就翻墙进去,“这一点夜市摊的水老板,还有24小时便利店的营业员都可以证明,我回来的时候跟他们打过招呼,还在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应该是十点半左右。”

范队长没有任何表示,接着问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的问题:“昨天晚上那个卡车司机的胳膊是怎么断的?”

“!”

看来是昨天晚上遇袭的事已经上报到市刑警队了,交警根据现场痕迹判断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并且推演出了非常不合逻辑的现场。这样的现场,让警方对他和高雨笙的个人能力产生了怀疑。

而杀死李婷的凶手,就是个使李婷没有丝毫反抗余地以至于没有打斗痕迹的人。

第12章 天上星(12)

“那个卡车司机抓到了?”翟辰很是意外,那个人的各种手法驾轻就熟显然是个老手,既然敢在大马路上杀人就肯定算计好了逃跑方案,决计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抓到。

“现在是我们问你话!”旁边的小刑警黑着脸提醒被审问者。

信息的不对等才能把实话框出来,这时候问刑警什么都是徒劳。翟辰一拍脑袋似乎刚想起来:“啊对对,您接着问,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小刑警似乎被气到了,说话几乎是用吼的:“胳膊怎么断的?”

“我打的。”翟辰很是光棍地直接承认了。

“怎么打的?”

翟辰抬手比划了一下:“他拿着射钉枪,改装过的那种,差点打我脑袋上。我一急,就抓着他胳膊往膝盖上咔嚓这么一磕,想把钉枪弄掉。可能用力过猛,给撅折了吧。”

一套动作演示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两位刑警根据格斗经验,能判断出这个动作的可行性,任何成年男子这么做都有可能把对方的手弄断,特别是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

然而范队长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一秒不停地接着问:“你这格斗技巧是跟老翟学的吧,那把王竞航摔骨折也是你干的了?”

“那件事可是他先攻击我,双方互殴不立案的,”先声明一下自己是无罪的,这才言归正传,“他从背后冲过来,我直接弯腰一个过肩摔。”

范队长被他夸张的演示动作逗笑了:“你小子可以啊,怪不得能攀着钢筋跳上去。”

“什么钢筋?”翟辰无辜地望过去。

无论是用膝盖折断手还是背后过肩摔,都是通过技巧便可以达到的。而从车中攀着钢筋跳上桥,那就不是技巧可以解释的了。范队长说话像是平时聊天,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话赶话一秒不停不给任何思考时间。

这是一个语言陷阱,不管翟辰回答“是”还是“不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回答“是”,证明翟辰确实臂力惊人,具有把李婷从楼上抓举扔下去的能力;回答“不是”,证明他在说谎,因为前面根本没有提到从车中逃生的问题,直接问的“钢筋”,既然翟辰注意到了钢筋,那就证明是他攀着钢筋带高雨笙跳车的。

范队长看了看他,低头在纸上写了两句话:“那辆车驾驶室被挤压变形,副驾驶那边悬在半空,你们两个昨天晚上怎么从车里逃出来的?”

“高总抱着我跳出去的,我夜盲,不是很清楚他怎么搞的。”

“…”

这是昨天晚上在高雨笙家里商量好的说辞,高总表示如果警察问起就推到他身上。

“这怎么行?”虽在在刑警队侯问室外的留学经历让翟辰学了一身的臭毛病,但这里面绝不包括推卸责任。

“我有办法解决,”当时正往玻璃杯里倒冰薄荷水喝的高雨笙,忽然笑了一下,“说过会帮你保守秘密,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到底谁是保镖?翟辰受之有愧,但为了自己不被送研究所切片,最终还是同意了高总的方案。

方初阳听到这里,悄悄松了口气,摘下耳麦离开了监听室,路过审问室门口,模糊听到了范队长问最后一个问题:“8号白天你去哪里了?”

翟辰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南山疗养院。”

方初阳背对着审问室的门,深深叹了口气。

“副队,王强他老婆来了。”陈朝晖过来跟他低声说了一句,指向坐在等候椅上的女人。

方初阳眯了眯眼:“把她带到2号室,全程录像。”

南城立交桥坠亡死者王强的妻子周玉芬,是个还算漂亮的女人,只是上了年纪有些憔悴,眼角皱纹明显、脸上还起了许多斑。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棉麻料裙子,长发在脑后盘起来,微微低着头,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警察同志,是有什么新进展吗?”

“进去说,”方初阳带着小陈一起进了2号审问室,冷着脸观察了周玉芬一会儿,直把人看得坐立不安才收回视线,“王强死之前,你曾经说过要他不得好死是吗?”

“是我婆婆告诉你们的吧?”周玉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是我俩吵架时候的气话,我婆婆就喜欢在中间搅合,我说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王强在外面养了个小三,这事你知道吗?”方初阳低头看手里的资料,并没有盯着周玉芬,而黑到与背景墙几乎融为一体的小陈同志,也不会给被审问者造成多大的压力。

周玉芬扣在一起的手指突然紧了一下,艰难地说:“知道。”

“你刚生了二胎不久,孩子还小又是个家庭主妇,不好离婚的吧?你有没有去找小三的麻烦?”方初阳抬眼看着木凳上的女人,眼看着她的手指绞在一起。

“贱人自有天收,我不会去找她的。”周玉芬缓缓吐了口气,语调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王强就是被天收走的吗?”

周玉芬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是这个吗?”方初阳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A4纸,上面印着外卖单后面的奇怪图腾,复杂的纹饰拱卫着中间那鬼气森森的眼睛。骤然放到周玉芬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任何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让小陈送周玉芬走,方初阳自己在监控室反复看了几遍录像,沉着脸走出来,就看到翟辰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喝冰饮。

“我看你还不出来,这冰要化了怪可惜的,就帮你喝了,”翟辰晃晃只剩个底的饮料,“来来,还留了一口给你。”

审问完了还赖着不走的嫌犯,大概也只有他了。死皮赖脸地跟范队打听昨天晚上的杀手。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个袭击他们的人并没有抓到,车也不是他的车。等警察找到停在路边的渣土车时,人早已离去,真正的卡车司机还在后座上昏迷着。根据司机的供述,他是在郊外等进城的时候被一个搭顺风车的人给捅了一刀,为求活命便一直装死,在后座上看不清状况,只隐约瞧见那人离开的时候断了一条胳膊。

“滚!”方初阳踢了他一脚,让他起开,转头向范队长道,“周玉芬明显认识这个图腾,但是不承认。”

“该不会是什么邪教组织吧?”翟辰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看,试图跟老实的小陈讲解关于“李莫愁和血手印”的故事。

“你闭嘴,赶紧回家给檬檬做饭。”方初阳把纸抢走,叫他快滚。这边查案,不适合让翟辰这个普通群众听,翟辰立时站起来,圆润地滚了。

“邪教…”范队长接过那张纸仔细看,渐渐皱起了眉头,“小张,你去资料库查查,十年到十三年前,各地出现的邪教资料。”

先前方初阳让小张查这张图,在近十年的电子档案里并没有发现相关的记载,网上也没有踪迹。而十年前的资料,大部分都是纸质档案,还没有录入。

“您见过这个?”

“有点印象,但不确定。”

另一边,东篱玉棠湾的房子里,高雨笙早上醒来翟辰已经不见了。沙发上堆着那人盖过的毯子,看起来是很努力地叠过了,只是手法有点糙,像夹了芝士片的吐司,十二个角朝着十二个方向。

展开重新叠整齐,高雨笙从柜子里拿了一小盒玉米粒,打开玻璃门走到后院去。他住在洋房的一层,有前后两个花园。后院里放着一架精致的笼子,笼子里站着几只尖嘴生物。

“高总!”郑秘书突然从树丛后面冒头,把高雨笙手里的玉米粒给吓掉了,“我在前面按门铃没人开。”

这小区安全有保障,因此也只有一个铺了草皮的土坡挡住外面的视线,很容易翻进来。郑秘书就不走寻常路地直接跳了进来,盯着笼子里的动物啧啧称奇。老实说笼子里的生物颜色不怎么好看,灰不拉几的有点像鸡,但羽毛是人工精心打理过的,肯定是什么名贵品种。

“这鸟长得真壮实,油光水滑的,是孔雀幼鸟吧?”既然是总裁养的肯定很贵,郑秘书决定闭眼吹。

“这是鸡。”高雨笙把玉米放进食槽里,拍拍手回屋去。

“您真是别出心裁,把鸡养成了观赏鸟!”夸错方向的郑秘书强行挽尊。

“这是吃的。”高雨笙斜瞥他,用眼神劝他闭嘴。

“…”郑经终于想起了自家老板的精益求精强迫症,不敢再提那几只鸡,跟着进屋把带来的早餐放桌上,说起了正事,“袁小爱的事我打听到了,她之所以这么闲是因为她们公司最近停业了。公司老板意外身亡,老板娘不会经营,维持一个星期就乱了套,索性关了。”

翟辰只看到袁小爱周五在财富大厦堵门,其实这一周她都在,一骂一整天。“高雨笙负心汉”无限循环,洗脑能力堪比卖假皮包地摊上的“黄鹤王八蛋带着小姨子跑了”。

听到“意外身亡”,高雨笙打开早餐盒子的手顿了一下:“老板叫什么名字?”

通常不都是问公司叫什么名字吗?郑秘书赶紧翻了翻手机备忘录:“王强。”

第13章 天上星(13)

翟辰骑着小电驴回家,路上买了几根冰棍回去分给帮他看孩子的人。刚走进楼道,就听见朱阿姨那震天响的笑声。朱阿姨不让自家孙子吹空调,又惦记着翟辰交代的事,便索性坐在门口跟米老师聊天,这样可以不动声色地看着翟檬檬。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翟辰递给朱阿姨两根冰棍。

“说你小时候的事呢,”朱阿姨乐呵呵地接过来,起身把一根放进冰箱里,自己拆开一根来吃,丝毫没有给小孙子尝一口的意思,“小孩子不能吃凉的。”

兢兢业业帮翟辰看孩子的米老师接过冰棍,脸有些发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呀,这都中午了,留下吃饭吧。”跟米老师聊热乎的朱阿姨热情挽留。

“不了不了,家里做了饭正等我呢。”米晴低着头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翟辰刚把冰棍放进嘴里,来不及跟自己同事说声再见,对方已经没了踪影。狐疑地看看咔嚓咔嚓嚼着冰的对门:“朱阿姨,她这是怎么了?”这位女同事突然出现又一阵风似的消失,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其实一直戒备着的。出门前交代朱阿姨看着点,也是不放心。

“害羞了呗,”朱阿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嗦了口冰,见他还是不开窍只得提醒,“人家姑娘喜欢你,这都看不出来。”

“嗨,我还当她要管我借钱呢,这么神神秘秘的。”听到是因为这个,翟辰顿时放松下来,不甚在意地回屋去。

“哎,你这孩子,有姑娘喜欢你,怎么这反应?”朱阿姨不甘心地追到翟辰家来,一边嗦冰一边教育他。

翟辰伸手把自己的冰棍递给翟檬檬,等小孩张嘴靠近的时候再猛地缩手,重新放回自己嘴里:“喜欢我的人多了,有什么稀奇。”

“…”朱阿姨自觉年近六十已半脚入棺,都没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就不考虑一下?”

“我这身体您也知道,靠氧气瓶活着的病秧子,不好祸害人的,”翟辰再次把冰棍递过去,笑着对朱阿姨道,“您不是门儿清吗?”邻居大妈大婶都张罗着给方初阳找对象,从没有人考虑过他,就是因为他众所周知的身体不好,又是一个月工资不到三千块钱的男幼师,实在是滞销货推不动。

谁知道你这么受欢迎啊?朱阿姨嘀咕了一下,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她知道你身体不好的,也愿意照顾檬檬,又是同行,我看挺合适的。”

翟辰缩回手,又让小外甥咬了个空:“不少社会精英高富帅都喜欢娶幼儿园老师,觉得温柔又善良,我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

朱阿姨劝不动他,感慨一句他跟翟建国一样死脑筋,便气哼哼地走了。

翟檬檬被戏弄了两回,不再理会舅舅,转头继续看他的动画版《三国演义》,正演到曹操头疼医治不好以至于大发雷霆:“要你何用!”

“舅舅,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翟檬檬看着屏幕,虽然大家都说舅舅身体不好,但他知道,自家舅舅身体好得堪比超人。

“没学历没钱,讨不来。”翟辰怕孩子多想,赶紧自黑一把。

翟檬檬转头看他,面色凝重:“一把年纪还讨不来老婆,要你何用!”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翟辰揪下一只拖鞋就要打孩子,慢吞吞地追了两步,手机响了,“这谁呀大周末的?”

翟檬檬已经躲进卧室,冒出半个脑袋,细声细气地说:“估计又是暗恋你的人。”

“一边儿去!”翟辰低头一看来电显示——负心汉。

“突然想起来今天要看一个摄影展,你陪我去。”高雨笙那边有杂音,像是在马路边打电话。温和平静中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任性,让翟辰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他男朋友的错觉。

“大少爷,你现在生命安全处于各种威胁之中,还看什么摄影展?”毕竟这位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硬邦邦的雇主,如今又是非工作时间,翟辰果断选择拒绝。

“付你加班费。”

“不去。”

“一天五千。”

“成交!”在金钱的腐蚀下,翟辰同志轻易抛弃了“安全第一”的原则,把服务宗旨手动换成“顾客就是上帝”。

高雨笙似乎笑了一下,说自己正在赶往公安局的路上,等处理完就来找他。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便出现在了公安局家属院外。翟辰对于高总怎么解释跳车这个问题十分好奇,奈何对方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总之警方会相信的,也不会再找你麻烦。”高雨笙跟翟檬檬一起坐在后座上,大眼瞪小眼。

“这车哪儿来的?你竟然开国产车。”翟辰看看方向盘上的标识,有些意外。那辆带小翅膀的进口豪车被撞成了重度残疾,返厂维修了,这辆车内没有任何装饰品一看就是临时找来的。

车标是一对镜面的“J”,中间插一个横杠,像是双鱼座的标志,又像一个写出头的“九”。这是目前国产车中比较高端的一个牌子,叫“九逸”。性能、外观各方面都不输进口车。最开始是伪装成进口车卖的,名叫“JOY”,还编了个跟欧洲皇室有关的美丽传说,最后被揭露出来是土生土长的国产车,受了好久的嘲笑。

“借的,”高雨笙身体坐得笔挺,淡定地看路,“前面路口右转。”

“新车就借给你,谁这么大方?”有人指路,翟辰就完全不带脑子地跟着开,没多久就到了艺术展览中心。

“4S店。”高雨笙推开车门,顺手把孩子抱了出来。

“嗯?”翟辰没听清,拔了钥匙锁好车门,把翟檬檬接过来自己抱着。

“你为什么不把孩子放在全托的幼儿园里?”高雨笙不是很理解翟辰的做法,明明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却还要呆在那个工资极低的幼儿园,靠兼职补贴家用。

“这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放幼儿园我不放心。”翟辰实话实说,这种病不好说什么时候犯病,普通幼儿园一个老师带几十个孩子根本看管不过来,万一有什么意外救治不及时孩子就没了。而那种小班精致教学的幼儿园又学费极高。

“典型的穷人思维。”高雨笙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优雅地扣上。

“那没办法,穷人穷过法。”翟辰并不打算听高总的致富奔小康课程,率先往场馆走去。

展览中心今天还挺热闹,门前的电子指引牌上写着:

主会场:古玩字画艺术交流展

二楼小厅:Star·J 星空摄影展

高雨笙要看的就是二楼那个摄影展。艺术中心太大,而且为了突出艺术性设计得七拐八拐,翟辰看了半天没找到二楼入口在哪里,差点迷失在那抽象艺术的迷宫里。好在人型地图高总很快找到了路,这才把两圈蚊香眼的保镖牵走。

相比楼下的人声鼎沸,摄影展这里就安静了许多。没什么艺术细胞的翟辰一直觉得,这种挂几个照片让人看的傻缺展览肯定卖不动票,结果发现观众还不少。

星空摄影展,拍摄的自然都是星空,所有的出展作品都来自于同一位摄影师——Star·J,看简介说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星空摄影师之一,获得过许多大奖。

进场的观众都看得十分认真,有的小声感叹着作品的精致美妙,有的跟同伴讨论着作品的寓意,还有的竟对着一幅星空图潸然泪下。翟辰看得一愣一愣的,并不能理解这种艺术与灵魂的碰撞,觉得这些照片跟标点地图公司里的大理石地砖没什么区别。

高雨笙将外围的作品细细浏览一遍,慢慢走向更深处,在最后一面墙前停了下来。这里只挂了三张照片,是一个连续的场景,用相框仔细地装裱起来,里面的说明是古老的钢笔手写。

【1999年7月,S省】

这张十九年前的照片,拍摄的是一枚流星坠落的过程。这流星极为明亮,似乎近在咫尺。自天边而来,坠落于山林间,宛如带着火种奔向人间的普罗米修斯。

“这枚流星有个特定的名字,叫祸斗,因为当时引发了一场火灾。”高雨笙低声向翟辰解释着这三张图。

祸斗,在古代神话传说中是带来火灾的异兽。鲜少有流星会引发火灾,大多数在落地之前就已经燃尽,即便掉落也只是颗安静的陨石。当时不知道是流星引发还是山间雷电,出现了罕见的森林大火。

“Hi,又看到你了。”背后传来一声带着洋腔的中国话,翟辰回头,错开一步挡在高雨笙面前,等着突然靠近的家伙。那是个华人面孔的中年人,穿着摄影马甲、带着画家帽,还留了一撮黑白相间的小胡子。

“没事,他是摄影师,”高雨笙安抚了一下翟辰,跟那人握手,“纪先生。”

这人就是影展的主人,原名叫纪长河,后来因为痴迷星空自己改名叫纪星河,转了国籍之后又取了个洋艺名——Star·J

“高是我的忠实粉丝,在巴黎和罗马的展出他都去了。”纪星河跟翟辰解释,这份最早期的作品是他拍摄流星的开始,欣赏的人并不多,对于高雨笙这个知己非常重视,眉飞色舞讲述当时他拍到“祸斗”时候的状况。当时他正在山崖上拍星空突然就看到有东西坠落下来。一个大火球,嘭地一声爆炸了,一辈子难忘。他本来是个星空观测爱好者,从那时候起就痴迷于拍摄各种流星。

“看流星看多了,有时候会觉得那不是流星。”纪星河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地说。

“不是流星是什么,UFO吗?”翟辰看这位艺术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纪星河摸着胡子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翟辰科普这颗他最爱的流星:“‘祸斗’还留下了一块陨石,就在S省博物馆里,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说完就背着手离开了。

“舅舅,流星是宇宙飞船吗?”翟檬檬听说过UFO,大概知道什么意思。

“别听那怪老头的,他流星看多了脑袋被砸出了月球坑,”翟辰赶紧纠正小朋友的常识问题,转头看向被艺术熏陶得一脸禅意的高雨笙,“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怎么这么喜欢星空呢?每天穿深蓝色的衣服,手表也是夜光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