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新正(3)

  而若微奉命回到太子宫,将小郡主交给各自的乳母侍女,安置妥当之后,她就独自返回静雅轩。

  远远地望见静雅轩的院门,她却停下了步子,要回去吗?她摇了摇头,静雅轩内除了紫烟和湘汀,孤寂一片,了无生趣。

  那么,该去哪儿呢?

  她一个人在宫内小径中游荡,寻寻觅觅,没有方向。也不知走了多久,想着自己的前世,今生,恍恍惚惚,终于有些累了,就在湖面的一块大石头,也顾不得凉,一屁股坐了上去。

  “举头望星空,心事寄谁知?”

  默默地念了这一句。

  “今天,谁会与我一样呢?”她默默盘算着。

  “也许福姬姐姐与我是一样的,她也是背井离乡。”随即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着,“她有保姆尚宫跟着,连厨娘都是从家里带来的,而且还有陛下,今晚一定是陛下在陪着她,她肯定不会孤单的!”

  “那么就是贵妃娘娘!”她点了点头,“贵妃娘娘没有孩子,宴会散去,一个人留在那么大的柔仪宫中,肯定也是寂寞得很,而陛下今天应该不会去她那儿。”

  她深深叹了口气。

  “咸宁,对了,咸宁应该与我一样,她说过,她的母后几年前就过世了,今天她也定会感觉到孤独无依。”

  “对啦!咸宁应该去陪贵妃娘娘,如此就两全了!”她居然拍起掌来,而且笑出了声。

  就是,这样就对了。

  突然想起,这会儿宴会也该散了,顾影自怜不是自己的作风,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的每一天都要让自己快乐。

  想到此,她站起身,掸了掸裙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回去。

  可是她居然找不到回静雅轩的路,转来转去,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看到远远地过来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太监手执灯笼头前相引。

  她立即跑了过去。

  “什么人,黑灯瞎火的,意欲何为?”头前引路的小太监大喝一声,吓得若微立即跪下,头也未抬,只小声说道:“这位公公,小女是东宫太子妃跟前的,刚刚迷了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多有得罪,还劳烦公公指引!”

  “太子妃宫中?”一人轻声笑着,与之前那名小太监的公鸭嗓自然不同,有些英气逼人,若微不由好奇,抬起头一看,立即又低下了头:“汉王殿下,”心里想着,惨了惨了,上次因为给太子殿下处方一事,显然已经得罪了他,今日相遇,更是撞在他的手上。

  心里上下扑通,忐忑得很。

  “除夕佳节,宫内各处均在饮宴,你不在太子妃跟前随侍,一个人躲在这里做甚?”他今日倒是平和得多,不似那日那般吓人。

  若微不敢不回,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想爹想娘了,在前边宴席上怕失仪,就跑出来透透气。”

  “哦?”汉王眉头微皱,望着这个小女孩儿,有片刻的失神儿,自己不也是因为看着父皇身边,不见了母后,又补了新人,心中难过,才出来走走的吗?他淡然道,“守岁樽无酒,思亲泪满巾。”

  “想不到这禁宫之中,你我倒是同命相怜之人,也罢,本王就做回好事,送你回去。”汉王一脸和色,态度亲切,若微愣了一下,才回道:“谢汉王!”

  于是便跟在汉王身后,在他的影子里,跟着他小心翼翼地回到住所。

第69节:误会(1)

  误会

  神色焦急地守在静雅轩门口的紫烟与湘汀二人,看到汉王送若微回来,均有些吃惊,不过仍是连忙上前请安行礼:“参见汉王殿下!”

  汉王驻足,低头看着若微,有些说教又有些警告的意思:“本王劝你日后还是好好地呆在静雅轩,不要再出去多惹是非了!”

  他的眼神中令人感觉到片刻的沉溺,虽然一闪而过,但是若微捕捉到了,那是深藏的一种莫名的忧伤、孤独、破碎和弃绝……

  然而只是转瞬之间,他就重新恢复了以往那淡定从容的眼神,沉着而专注。

  若微点了点头:“谢过汉王殿下!”

  汉王神色微微一滞,转身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若微这才收回思绪,转过身,一抬眼,正对上了朱瞻基的眸子,他的嘴紧紧抿着,微微有些生气的神色。为什么要生气?若微不明白,欢欢喜喜地上前去拉他的手:“可是给我带礼物了?”

第70节:误会(2)

  “日后离二皇叔远些!”瞻基面上一沉,甩开手,转身进了屋。

  若微满头雾水,也跟了进来。

  “姑娘,殿下等了你一晚上!”紫烟好心小声提醒。

  若微点了点头,而瞻基仍在生气,若微不知他气从何来?也并无刻意相劝,两人似是对峙,就那么不说话地熬着,若微靠在床上有些困倦,哈欠连连之后,才忍不住开口相劝:“长孙殿下,天晚了,回去歇息吧!”

  朱瞻基看着她,一语不发,起身就走。

  湘汀与紫烟跟上去要劝,而若微则说了一句:“随他去!”

  随后的日子里,朱瞻基与若微就像是赌气似的,不论是在太子妃宫中,还是在咸宁公主处,即使见面,也没有了往日的和睦亲切,仿佛有了间隙。若微隐约知道瞻基为何生气,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错处,于是也没有刻意求和,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人还是闹着别扭。

  清晨,权妃照常带着保姆尚宫和侍女去贵妃所在的柔仪宫请安问好。

  “贤妃娘娘请稍候!”柔仪宫的管事姑姑态度亲和,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正月里的宴请聚会多,事务繁杂,贵妃娘娘旧疾犯了,昨夜里睡得不安稳,今儿起得迟了,贤妃娘娘只好委屈了,多等上一会儿!”

  “无妨!”权妃依旧穿着大红的韩服,这是朱棣的特许,在这大明宫中来自朝鲜国的妃嫔不止十人,但是唯有她可以着故国的服饰打扮,权妃福姬站在院子中,初春时节,天气丝毫不见暖和,冷风来袭,更有些飘零的感觉。不多时,乌云密布,大雨来临。

  “娘娘。”跟在权妃身后的保姆尚宫立即解下外衣为权妃遮挡,“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权妃摇了摇头。

  “那就去殿内避避雨吧!”她神情更是急切。

  “不必,天要下雨,避往何处?”权妃脸上如常,只是心中明白,她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好,就看看如今在天子的心目中哪个更重,哪个为贵吧!

  雨水打湿了崭新的韩服,弄散了插着金钗珠翠的鬓发,也弄花了侍女精心打扮的妆容,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点一点明朗起来,来吧,该来的总会来,只是这一次是你先挑起的争斗,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第71节:误会(3)

  当权妃全身淋透,寒战连连的时候,柔仪宫的大门终于打开,那管事姑姑撑着伞走出来相迎,依旧是满脸的亲切与平和,多了些歉意,口中连忙说道:“这天气真是的,怎么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了,这可怎么好,我们贵妃娘娘听说贤妃娘娘在外面候着,硬是支撑着身子要亲自出来相迎,娘娘快随我进去吧!”

  权妃颔首而视,满面堆笑。

  进得宫中,果然,素以贤名闻世的王贵妃立即捶胸顿足,骂着宫女与太监,又热络地上前拉着她的手,“妹妹,快到里面,把湿衣换下吧,要不受了凉,再有个闪失,岂不是本宫的罪过!”

  “贵妃娘娘哪里话,福姬的身体一向很好,被这雨水一淋,反而觉得浑身通透,筋骨尽展,舒服得很!”权妃反握住她的手,目中尽是关切之色,“倒是贵妃娘娘身体娇贵,听说旧疾犯了,也不知要紧不要紧,福姬一会儿命人将从故国带来的高丽参送一些过来,这参均是六年根生,最是滋补养人!”

  如此一番,你来我往,分明是一对情谊深厚的好姐妹,王贵妃一反常态,拉着权妃说了好一会儿话,急得曹尚宫在一边就差点跳起脚来。终于在权妃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王贵妃这才说道:“只是觉得聊着投机,光顾着说话,都忘记妹妹还是一身湿衣服呢!真是姐姐的错,快去,快回去把湿衣换下,别着凉了!”

  如此,权妃才行礼退出。

  外面此时,大雨转作小雨,曹尚宫拿了伞为权妃撑开,而她居然轻轻一推,拎着裙子跑入雨中。

  “娘娘,可是疯了吗?”曹尚宫与随侍宫女在身后紧紧追着。

  权妃反而笑个不停,伸开手,以手接雨,在雨中轻轻舞动。

  只是觉得痛快。

  回到寝宫,至夜晚时分,已然有了高热。

  朱棣驾临权妃宫中时,正好王贵妃派来太医问诊。

  朱棣坐在权妃榻边,“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会受了寒?”

  “万岁,娘娘去贵妃宫中请安,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正值天降大雨,这样的时节淋了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呀!”曹尚宫在一旁垂着泪回话。

第72节:误会(4)

  朱棣面上一沉,权妃挣扎着说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退下!”

  “是!”曹尚宫看朱棣面色阴沉,心中窃喜,心道皇上自然会给我家娘娘出气的,于是弓身退下。

  权妃拉起朱棣的手,轻轻覆在脸上,轻声说道:“不怪贵妃,是贵妃娘娘旧疾犯了,起得晚了,福姬多等了一会儿,从柔仪宫出来以后,下了雨,贵妃还派人送来雨伞,只是福姬一时贪玩,在雨里跑了一会儿,没成想,就病了。”

  朱棣听着,不发一语,突然站起身:“既是病了,就好生养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起身出殿。

  “万岁摆驾!”

  众人跪地相送。

  曹尚宫匆匆近前,脸上有些惶恐:“娘娘,陛下怎么突然走了,可是我们开罪陛下了?”

  权妃面上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曹尚宫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侍候权妃把药服下,又让侍女退下。

  “娘娘,我派人跟着,陛下像是回了乾清宫,今日没有召其他嫔妃侍寝!”

  权妃笑意更浓,索性闭上了眼睛,曹尚宫帮她掩好锦被,面露忧色,不免轻声叹息。

  “嬷嬷放心,陛下心意如何,如此一试便知。”仿佛是梦语,却让曹尚宫着实吃了一惊。

  独自在乾清宫就寝的朱棣,正有些心绪不宁。

  发妻徐后在世的时候,后宫宁静和顺,妃嫔虽然众多,但并没有争宠的是是非非,徐后故去,自己痛惜不已的同时,也略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