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凤旨赐婚,到底还未成亲。

万一天家退亲,谢明曦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一向耿直得近乎毒舌的颜蓁蓁,也忍不住道:“是啊!你还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真是急死我了。”

方若梦也蹙眉道:“我已和二婶娘说过,约束方家下人,不得胡乱传言。只是,流言已起,想平复可不是易事。谢妹妹,你一向聪慧,可得快些想个法子。”

原来,同窗们都这般关心她。

谢明曦心底涌起一丝近乎陌生的暖意。

这样的关切,在她前世的生命中稀少罕有。这一世,她真切地尝到了友情的温暖。

“我…”

谢明曦刚一张口,盛锦月便抢过了话头:“谢明曦,这些传言,和我们淮南王府可没半点干系。”

众人:“…”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也太明显了吧!真当大家伙儿都是傻瓜不成?

盛锦月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强作镇定:“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姑母已经和离,我们淮南王府和谢家也再无瓜葛。谁有那份闲心传这等闲话。”

谢明曦瞥了色厉内荏的盛锦月一眼,淡淡道:“是与不是,你心里自然清楚。”

“你祖父病重不起,你父亲背着他做这些事,现在倒能瞒上一时。待日后事情曝露,你祖父不知会被气成何等模样!”

“到时候,你别忘了替你父亲求情。人蠢是天生的,让你祖父多多担待,别被不肖子气得下不了床榻。”

盛锦月:“…”

她怎么忘了谢明曦这张利舌是何等讨厌?

盛锦月怒瞪谢明曦,目中的火星几乎喷出眼眶:“哼!你现在逞口舌之快!等过些日子,我等着看你哭都哭不出来的惨样!”

谢明曦呵呵一笑,转过身,不再理会盛锦月。

根本不必等过一阵子,第三日,淮南王便从管事的口中知道了此事。

淮南王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眼前阵阵发黑。

淮南王世子也没料到淮南王会气成这等模样,心里一慌,忙扶住淮南王的胳膊:“父王!父王!”

淮南王这一口气,缓了一刻,才呼了出来。

淮南王世子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松,淮南王就长叹一声:“你这是害了永宁啊!”

“这和永宁有什么关系?”淮南王世子听得一懵:“永宁不是好端端地待在慈心庵吗?谢家闹腾得再凶,也碍不到她身上吧!”

在慈心庵里,虽然日子孤寂清苦些,也没了外面的纷扰。

淮南王面无表情地看向淮南王世子:“皇后娘娘曾告诫过我。谢明曦有任何差池,这笔账都算到永宁头上。”

“我没将此事告诉你,是怕你口风不紧。”

“没想到,你未听我告诫。竟出手对付谢明曦!你这么做,有没有坑到谢明曦不好说,总之,先坑了你妹妹。”

淮南王世子:“…”

第四百六十四章 坑人(二)

淮南王世子心里懊恼不已。

早知这么做会害了妹妹,他怎么也不会出手对付谢明曦啊!再气永宁郡主,到底疼着护了她多年。此次他一怒出手,也是想为妹妹出一口恶气。

谁能想到,谢明曦竟在暗中攀上了俞皇后!

现在该怎么办?

流言已经放出去了,想收回也不可能了…

“父王,”淮南王世子扑通一声跪下,一脸悔恨:“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不听父王劝诫,不该擅做主张!”

淮南王世子满面疲倦,连生气的力气也没了:“祸已经闯了,说这等话有什么用?快些起来,立刻命人去平息流言。备礼送去谢家,你就不必去了,让你媳妇去。”

淮南王世子立刻应下,刚起身,府中管事便急匆匆地进来禀报:“启禀王爷,宫中皇后娘娘派了人来。”

俞皇后的人来了!

淮南王心里一沉,扫了神色慌乱的长子一眼,心里那股无能为力的怒火再次燃起。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只会冲动添乱!

“你亲自去相迎。”淮南王咳嗽两声,声音有些沙哑:“不得怠慢来人。”

到了这等时候,淮南王世子一声不敢多吭,老老实实应下。

片刻后,一个身着宫装的秀丽宫女走了进来。

这个宫女,正是如今俞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芷兰。

芷兰生得秀雅,声音也颇为温柔:“王爷久病未愈,娘娘心下颇为惦记,特意命奴婢给王爷送些补品来。还望王爷早日病愈。”

淮南王自有亲王风范,哪怕此时病重,也硬撑着坐了起来:“多谢皇后娘娘关爱。臣一病不起,不能亲自去宫中谢恩,还请芷兰姑娘待为谢恩。”

芷兰含笑应下,然后,又蹙眉轻叹,一脸为难:“奴婢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禀报王爷。”

“昨日晚上,慈心庵送信进宫。说是永宁郡主忽发高烧,面上身上都生了红斑。皇后娘娘特意命太医前去看诊,太医一时难以断定是何恶疾。”

“不过,还请王爷和世子放心。皇后娘娘已吩咐过太医,每日前去问诊开方。绝不会袖手不管。郡主是有福之人,想来定能安然无恙。”

淮南王世子陡然变色。

谢明曦有任何差池,这笔账都算到永宁头上…

这句话,不是威胁,而是警告!

流言不过三日,永宁郡主在慈心庵里已生了怪病。若流言继续喧嚣,永宁郡主又会如何?

他的冲动,果然坑了妹妹!

淮南王城府极深,哪怕心中怒极,面上却半点不露,张口道:“有劳芷兰姑娘,替我谢过皇后娘娘救治永宁之恩。”

芷兰微微笑着行了一礼,告退离开。

芷兰走了之后,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淮南王世子二话不说,再次跪了下来:“都是儿子害了妹妹。请父王责罚,儿子绝无怨言!”

淮南王闭上双目,许久未曾说话。

不知多了多久,淮南王才重新睁开双眼,声音冷凝如寒冰:“我交代你的事,你立刻去办。”

“永宁能否熬过这次‘恶疾’,端看你能不能平息此事。”

淮南王世子羞愧地不敢抬头:“是。”

当日下午,淮南王世子妃便携厚礼去了谢府。

谢钧伤势痊愈,已去了官署当差。谢老太爷还躺在床上静养。

徐氏领着儿媳阙氏招呼淮南王世子妃。

淮南王世子妃倒是舍得下脸,张开便道:“世子爷因郡主之事,迁怒谢家。一时不愤,让人传了些不大中听的话,损及三小姐声名。”

“世子爷做了这桩错事,心中颇为悔恨自责。已命管事平息流言。我今日前来,是特意道歉赔礼。”

“这是一处千亩的田庄地契,还有一匣子宝石一匣子珍珠和二十匹绸缎,还请老太太代三小姐收下。”

徐氏听的心里砰砰直跳。

诶哟!她生平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那处千亩田庄地契少说也值万两银子,宝石珍珠绸缎,也都是值钱之物。

淮南王府这一赔礼,真是毫不含糊!

不过,徐氏再眼热心动,也不敢轻易收下赔礼。一边打发人去给谢钧谢明曦母女送信,一边义正言辞地对淮南王世子的行径表示谴责。

总之,谢明曦和谢钧不点头,这礼绝不能收。

淮南王世子妃来之前便已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厚颜一直待在谢家。

一个时辰后,谢明曦打发扶玉回了谢家。

徐氏如释重负,忙问道:“扶玉,明娘是何心意?”

这份厚礼,到底是收还是不收?淮南王府的道歉,是受还是不受?

扶玉张口道:“小姐说了,道歉不必接受,礼收下无妨。”

徐氏:“…”

真是后生可畏!她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也做不出这等翻脸就不认账的事啊!

不管如何,谢家收下了厚礼。

淮南王世子妃熬了半日,脸面全无地回了淮南王府。

没想到,淮南王世子的脸色更难看。

淮南王世子妃一惊,急忙问道:“世子爷为何面色这般难看?莫非出了什么差错?”

淮南王世子咬牙切齿:“我下令命人去平复流言,让那些闲汉不再乱说。没想到,七皇子的侍卫快了一步,竟将那十几个闲汉都抓去送进了府衙。”

“那些闲汉禁不住审问,几十板子下去,就一五一十地招认了。”

“半个时辰前,赵府尹打发师爷送了传票来。说是七皇子亲自写了状纸,状告淮南王府恶意中伤未来七皇子妃声名!”

淮南王世子妃面色也彻底变了。

七皇子一插手,此事更难善了!

“世子爷,现在该怎么办?”淮南王世子妃惊惶不已:“难道真的要去府衙不成?世子爷颜面何存?淮南王府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还是问一问父王,该如何应对才是。”

淮南王世子一脸晦气:“我刚才去问了父王。父王说了,我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府衙开审,我亲自前去,不得言辞抵赖。”

淮南王世子妃:“…”

第四百六十五章 声名(一)

“能屈能伸,淮南王此人,着实不是等闲之辈!”

傍晚时分,习武过后,盛鸿和谢明曦照例有盏茶的独处时间,不免提起淮南王府。

淮南王世子冲动易怒,行事莽撞,不难对付。

淮南王却是一只老狐狸,想挖坑让他跳,不是易事。

他本想借着状告府衙之事,激怒淮南王父子,将事闹大之后,顺利成章地闹至圣前。狠狠地削淮南王颜面。

没想到,淮南王二话不说就忍了。

谢明曦慢条斯理地擦拭额上汗珠,慢悠悠地笑道:“要是那么好对付,他也不配为执掌宗人府的实权亲王了。”

“不必心急。此次先让淮南王世子狠狠栽回跟头,借机令淮南王府声名扫地。”

“圣眷已弱的淮南王府,已呈败落之势。有永宁郡主之事在先,再有淮南王世子被状告在后,淮南王纵是再厉害,也禁不住儿女这般一坑再坑!”

“淮南王在宗亲中也不是没对手。”

“譬如临江王,岂会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譬如河间王,难道不想将“暂时”两个字去掉,直接执掌宗人府?”

敌人的敌人可暂时为友,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

盛鸿目光一闪,低声道:“我已暗中命人去了临江王府和河间王府。”

他在皇子中根基最浅势力最单薄,不过,到底是皇子身份,天然就有许多便利之处。状告淮南王府之事,只有他才有这个底气资格。给临江王和河间王递话,也只有他出面才有分量。

谢明曦冲盛鸿微微一笑:“且拭目以待。”

盛鸿定定地看了谢明曦片刻,然后笑道:“明曦,我真喜欢你刚才的样子。”

谢明曦挑眉:“哦?什么样子?”

“轻描淡写间拿捏人心,谈笑间收拾仇敌。”盛鸿的目光璀璨如星,绽放出令人心醉的光芒:“明曦,你再笑一回。”

谢明曦:“…”

谢明曦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

盛鸿反应何等迅捷,原地一翻,轻松闪过。顺势闪至谢明曦身侧,在她脸上偷亲了一口,才脚底抹油溜了。

谢明曦瞪了盛鸿的背影一眼,很快,嘴角扬了起来。

隔日,莲池书院休沐。

谢明曦和一众同窗先去了萧府。

萧语晗年龄稍长,今年已有十六,性情温和,平日人缘颇佳。再者,萧语晗是嫁给排行第三的三皇子,婚期在先。按着皇子妃排序,日后也在李湘如之上。

众人便先来了萧府。

“今日我们特意来探望萧姐姐,恭贺萧姐姐即将出嫁之喜。”

“萧姐姐这些时日没来书院,我们心里都惦记得很。以后萧姐姐嫁入天家为媳,我们想见萧姐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啊!趁着还没出嫁,我们可得常来萧府。”

萧语晗脸皮薄,禁不住众人这般打趣,臊红了一张俏脸。

谢明曦看在眼中,也微微笑了起来。

萧语晗今世为三皇子妃,若三皇子成了储君,萧语晗便是一朝太子妃,日后会入主中宫,贵不可言。

她这一世和萧语晗是同窗好友,情谊颇深,日后做了妯娌,想亲近也不是难事。

说笑一番后,萧语晗看了过来,语气中露出些许忧心:“谢妹妹,我近日听闻一些不利你的传言。你可得想法子应对才是。”

谢明曦从容一笑:“多谢萧姐姐关心。我已有应对之策,一个月之内,便见分晓。”

谢明曦成竹在胸,萧语晗便不再多言了。

在萧府用完午饭,众人又去了李府。

李湘如和谢明曦简直是天生的对头冤家。

一见面,李湘如就故意提起此事戳谢明曦的心窝:“…一听说这些流言,我心里便为谢妹妹不平。万一流言传进宫中,皇上和皇后娘娘听闻谢妹妹不孝之名,只怕心中不喜。若亲事有变,谢妹妹可怎生是好?”

谢明曦尚未回击,林微微便抢了话头:“谢妹妹早有对策了。你安心等着瞧热闹便是。”

死鸭子嘴硬!

能有什么对策?

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怎么说便怎么说。谢明曦再厉害,也得吃回闷亏不可!

李湘如心中轻哼一声,口中未再多言,很快扯开话题。

谢明曦没放在心上,林微微倒是生了一回闷气,从李府出来,便对谢明曦低声道:“我就看不惯李湘如那等口不对心的模样!”

谢明曦哑然失笑:“被压了四年,从未翻过身,心里不知何等恼怒不甘!难得逮着机会奚落我一回,权当是可怜她了。”

林微微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张嘴,真是比刀子还厉害!”

是啊!谢明曦什么时候吃过闷亏?

对上谢明曦,李湘如从来只有憋闷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