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连忙躬身行礼。

翁怡君大步走进殿内,环视了一圈之后,发现有很多禁军,便问道,“发什么了什么事?会谈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禁军?太子?你不好好呆在东宫,来集英殿做什么?”

“皇后娘娘,我只是在处理国事。”

翁怡君挑眉道,“好大的胆子!你有什么资格处理国事?皇上明令把这次两国和谈的事情交给礼部尚书,与你何干?马上出去,返回你的东宫殿。否则本宫就派人拉你了。”翁怡君指着门外,用不容置喙的眼光盯着赵康。谁知,赵康竟慢慢直起身子,诡异地笑了,“您说我没有资格处理国事,难道后宫就可以干政吗?”

“你…”翁怡君握紧拳头。

北朝的官吏见南朝的中宫和东宫势同水火,皇帝又不知所踪,便知道此次的和谈大大的不妙。有人低声向阮吟霄禀报道,“丞相,不如等崇光陛□体好转之后再继续谈判?眼下,北朝的官员实在不适合再呆在这里。这毕竟是南朝的家务事。”

阮吟霄一听有理,便抱拳对翁怡君道,“皇后娘娘,看来今日的和谈无法继续了。我朝仍然坚持我朝的观点,既然是崇光陛下邀请我们来的,贸易一事便只与陛下谈。等陛□体好转了,我们再进宫。此刻便先行告辞了。”

翁怡君带着歉意,微微点头,让内侍送北朝的官员出去,又对内侍交代了一番。

翁照帆看见北朝的官员都离开了,这才说话,“恕老臣直言,殿下刚刚的行为极为不妥,有损我国国威。”

“老东西,凭你也敢说我!”赵康毫不犹豫地给了翁照帆一拳,直把翁照帆打得摔到地上。翁照帆为官多年,是老论中的领军人物,赵康此举激怒了大部分官吏。翁怡君上前把翁照帆扶起来,怒视着赵康,“赵康!你别以为当了储君,就能为所欲为,这个国家的皇帝还不是你!来人啊,把太子给本宫拉回去,让他面壁思过!”

越香凌领命,叫人强行把赵康给拉了出去。赵康被拉走的同时还叫嚷着,“你们给我等着!我早晚要你们好看!”

翁怡君闭上眼睛,更加忧心忡忡。

阮吟霄和裴凌南行到宫门口,一个内侍小跑上来,拦住了裴凌南,“裴大人请留步。”

“何事?”

“皇后娘娘有请。”

裴凌南看了阮吟霄一眼,阮吟霄开口道,“不知皇后娘娘找裴大人有何事,可否明说?”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请裴大人行个方便。”

裴凌南点头,“好,你前面带路吧。”

花事三十三

内官带裴凌南走到景福宫外,裴凌南见前方的玉栏上倚着一个富贵的丽人。

内官小跑上前,“娘娘,人带到了。”

翁怡君先是向裴凌南这边看过来,点了点头,才对内官说,“你退下吧。”

黄昏把整个皇宫笼罩进了一片橘黄里,白鸽擦着天际线飞过,落下“咕咕”的几声鸣叫。翁怡君执着缂丝团扇,一身水色大袖,端庄典雅。她走到裴凌南的面前,轻柔地微笑,“早就想见见你,这样把你叫来,你不会见怪吧?”

裴凌南虽然不讨厌她,但是一想到她是沈流光的原配,心里就有疙瘩,淡淡地应道,“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翁怡君亲切地执起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皇上,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裴凌南无法做出回答。她不自觉地往翁怡君如藕般的手腕上看了看,并没有看到赵显取下的明月流金。翁怡君知道她所想,拉着她的手道,“你跟我来。”

他们进入景福宫,立刻闻到了刺鼻的药味。药味对于翁怡君来说,已如一日三餐,很寻常,裴凌南就不怎么闻得惯了。翁怡君带着裴凌南去了南面的大殿,那是赵显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

一打开门,就有一股熟悉的墨香。很多以前,裴凌南曾经帮沈流光墨墨,把香粉洒进墨汁里,是他特有的习惯。

翁怡君指着窗边一块被布遮住的地方,轻轻推了一下裴凌南,“你过去看看。”

裴凌南疑惑,缓缓地走过去。那块墨绿色的布后面,好像藏着什么玄机。她小心翼翼地自布的一角慢慢掀开,发现是一副画。那幅画画的是一个鸡舍,一个女子扑倒在地,鸡舍外面画着两个焦急的厨娘和一个男人的背影。

只见画上的女子哭丧着脸,嘟着嘴,虽然只占了很小的篇幅,却是画得惟妙惟肖,好像这副场景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她看到画的左上角题了几行字,“那年那月,繁华美梦,惟愿此情此景依旧,今生无憾。”下方是一枚红色的印章,红泥显示出沈流光印四个字。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站在鸡舍外的那个男人,寥寥数笔,画得很潦草,好像在把这个人添加进这幅画里之时,作画之人内心纠结了许久。而鸡舍里面的那个女子,小到袖口和领子的一个花纹,都画得极为仔细。

那年那月,他还记得,她也从未忘却。她从未忘记他的好,他的温柔体贴。他的一言一行,一顾一笑,都在他离开的岁月里面,长成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个花图腾。

“皇上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娶了你,便会把你当成妻子,全心全意地爱护你。那时,他是要留在北朝,过完这一生的。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北朝会想要南伐,先皇会病重,昭王会如此地不争气。”

翁怡君又从角落里面搬出了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一封封信,叠得整整齐齐。收信人写的是裴凌南,寄信人是沈流光。原来他把他每天所做的事情,所经历的故事,都用这样的方式一点点地记录下来。

“皇上说,在北朝的时候,你们每晚总会在自己的小屋里面,把自己一天所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说给对方听。他说,那是他这辈子所拥有的最平凡,而又最最刻苦铭心的幸福。”翁怡君哽咽着抚摸那些总数过千的信函,“你不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因为要守住这个皇位,要为万民谋福祉,他成为了众矢之的。大臣反他,昭王反他,有几次杀他的刺客还得了手,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就把他派去北朝的探子急急地召回来,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说你和两个孩子的事。他是因为你们才活下来的,才活到今天的!”

“不要再说了,皇后,不要再说…”裴凌南跪在木箱子前,泪水打湿了信封上的名字。

翁怡君握住她的手,“对,我是他的妻子。可是那个时候,他才十岁,我只有八岁。我们甚至不懂什么叫□情。父亲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么可怕而又广阔的宫殿里面。我常常哭,常常吵着要回家,皇上却总是不厌其烦地陪着我,任我出气,把我当成妹妹一般爱护。他十二岁那年,出事的前一夜,他可能预感到自己回不来了,就交代我偷偷逃出皇宫去,去过新的生活,把他给忘了…他不是背信弃义的男人,这些年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把你们接到身边来。可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确保,怎么忍心让你们母子涉险?”

“凌南,我们都是女人。我清楚地知道,在皇上的心里,我是幼年时与他在这个寂寞深宫里面相伴的妹妹,好友,而你,才是能够填满他内心的人。你应该看见皇榜了,我得了藏结症,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多,再也不能陪伴他了。所以我求求你,哪怕你把这看成是一个女人能为自己所爱的男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不要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凶险的皇宫里。我怕他会撑不下去,我怕下一次他倒下去之后,就再也不能醒来…”

话说到一半,翁怡君的痛症发作,双手捂着疼痛的地方,翻倒在地上。裴凌南大惊,忙把她抱起来,惊慌地冲门外叫道,“有没有人在外面?快来人啊!”

翁怡君牢牢地抓住裴凌南的手,“求你…陪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力量…今生,你是明月流金唯一的主人…我…我其实真的很嫉妒你,凌南…因为我一直望着的那个男人眼睛里只望着你一个人…他…他把你私藏在心底,甚至觉得说出口都会伤害到你…”

“皇后,皇后!你振作一点!”

内官闻声跑进来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匆匆去景福宫的正殿叫来了医官。

裴凌南看着翁怡君被抬走,叫住医官,“大人,皇后娘娘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医官警觉地盯着裴凌南看了几眼,摇了摇头走了。

裴凌南心事重重地走到景福宫的正殿门口,忽然想进去看一看赵显。可是内官把她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皇上现在危在旦夕,我怎么能让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去?走走走,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这位大人,你说皇上危在旦夕,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怎么还不走?”内官推裴凌南走,裴凌南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呵斥,“放肆!还不放开!你知道这是谁吗?”

她转过头去,看到沈括正走过来。内官连忙敛了嚣张的神色,毕恭毕敬道,“将军。”

沈括不看内官,只是盯着裴凌南,“你是来看皇上的吗?我要确定,你不是来要他的命,我才会让你进去。”

“我…”裴凌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低下头。

“跟我进来吧。”沈括在前面带路,内官和禁军们纷纷退开到两旁。裴凌南跟在沈括的身后,觉得脚踩在一片虚无上。正殿的药味浓烈得刺鼻,是一种会让人窒息的苦味。医官和宫女跪在龙帐前伺候着,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很严峻。

“这几年,九死一生,现象重重,皇上受了许多伤,其中还有几处很致命,导致身体每况愈下。那夜与你分开之后,你走得决绝,皇上却口吐鲜血,晕厥在地。明月流金对他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怎么可以…你…”沈括摇了摇头,说不下去,挥手让医官和宫女全都退出去。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错是对,只希望你看在你们曾经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否则,在他死于政敌的屠刀下之前,会先死在你手里。当年,是我敲昏了他,制造了火事,强行把他待会南朝的,要怪,你就怪我。他怕北朝的皇帝和太后发现他的身份,从而伤害你和孩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打探你们的消息。他已经尽了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他的人生,从来就由不得他自己选择。”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立昭王为东宫吗?因为他宁愿把老虎养在自己的身边,也不愿你们的孩子和你卷进这么危险的漩涡里面来。是,他思念你们,日日夜夜盼望能跟你们一家团圆。可哪怕是这次,他假公济私地要求你出使南朝,也从没有想过要把你留下,要把孩子从你身边夺走。他要的,只是亲眼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好不好,他甚至都不敢奢求自己的儿子喊自己一声爹!”

沈括伸手擦掉老泪,也退出了宫殿。他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皇帝心里想什么他最清楚。皇帝要是知道他和皇后所做的事情,一定会怪他们。可是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不想让皇帝一个人,把所有的苦和痛都承受下来。

裴凌南上前,缓缓地掀开龙帐。赵显一动不动地躺在龙床上,脸上盖着那个毫无生气的银色面具,双目紧闭。她伸手把那个面具拿下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苍白得好像随时会在人间消失一样。她伸手抚摸他脸上的每一寸地方,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流光,这五年,你过得好不好?对不起,我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可是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有多么感激老天,让你还活在这个人世间。所以醒来好吗?不要再让我的美梦破灭。”她想要握他的手,却发现他手里紧握着明月流金,上面还有几滴干掉的血珠。

她把脸埋进他的手心里,“沈流光,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而我这个笨蛋,居然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你…所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现在这样。”她痛哭起来,泪水不断地落进他冰凉的掌心里。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竟然动了动。

“流光?”裴凌南着急地倾身察看,见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花事三十四

赵显看到眼中模糊的影像,口中干涩,轻声说道,“不是告诉你回寝宫去吗?自己还是病人。”

裴凌南愣住,而后慢慢地站起来。她的双眼暗沉如同夜里的大海,心像是无底的深渊。

赵显眼中的影像还是模糊的,他本能地认为那是翁怡君,便唤道,“皇后?”

裴凌南苦笑了一下,好像忽然从一场梦中醒了过来,转身掀开龙帐走了出去。

沈括一直守在门口,他看到裴凌南出来,忙问,“皇上还好吗?”

“好像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沈括大喜,正要进去,忽然又停住脚步,“凌南,你…”

“我先回去了。麻烦你转告皇上,北朝使臣希望他早日康复,共商边境贸易一事。”裴凌南行了下礼,不等沈括再说话,就大步离开了。

沈括有些疑惑,刚刚他明明听到了哭声…怎么会这么匆忙地离开?他进入正殿,跪在龙帐之外,叫道,“皇上?”

“沈将军?”龙帐后面传来赵显虚弱的声音,“刚刚是不是有人在这里?不是皇后吗?”

沈括一下子明白了,重重地叹了口气,“皇上,刚刚是凌南在这里。”

龙帐后面的人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轻不可闻地说,“是吗?”

裴凌南从景福宫一路走到宣德门,而后又沿着宣德门外的大道走。她经过林立的店铺,热闹的市集,一路穿过鼎沸的人声到寂静的小路。人与人,有的时候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距离,有的时候,隔着一株花或者一棵柳相望,还有的时候,站在命运的两端。

她走到池塘边,静静地看远处即将沉落的夕阳。

晚风轻柔,几处炊烟,水落红莲,笛声悠扬。

这就是金陵城在繁华的尘世之外,独有的一份安详。

当时只道是寻常,淡而深远,亦如弹指间的地老天荒。

裴大一整天都坐在房间里面发呆,阮吟霄用了坑蒙拐骗的各种伎俩,仍然没能把他从郁闷中解救出来。铁蛋儿是唯一能进裴大房间的人,但前提是他不能张嘴说话。

裴凌南回到驿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阮吟霄一个人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子旁,很显然,筷子没动过一下。他看到裴凌南,连忙站了起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去看了看金陵城的黄昏,豁然开朗。”

阮吟霄道,“皇后可有为难你?”

“没有,她是一个好女人。我们只是像朋友一般聊了聊。光儿呢?”

阮吟霄凝重道,“在房里,一整天都不出来。你吃过了吗?”

“我去看看他,你先吃吧。”说着,裴凌南便向楼上走去。

裴大坐在桌前,铁蛋儿站在他身边给他墨墨。他只能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如果那夜他更用心些,也许能把全貌滑下来。很粗的眉毛,眼睛很大很亮,眼皮只有薄薄的一层。鼻子很圆润,嘴唇薄薄的,没有蓄胡子。他握笔的姿势已经很老道,只是绘画的技巧还有待提高,线条都是歪歪扭扭的。

他作画太认真,连裴凌南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光儿?”裴凌南出口叫他,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把面前的纸揉成了团。

裴凌南转向铁蛋,“铁蛋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少爷说。”

“是,夫人。”铁蛋儿的话很少,但一向懂分寸。

裴凌南看着裴大,明亮的大眼,漆黑的瞳仁,雪白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已经能想见长大以后的风姿。她虽然没有见过崇光皇帝的画像,但从这个孩子的长相已经能猜测出七八分来。若不是那般国色天香,怎么会有这么绝妙的小人?

她对裴大微笑,“嘴上说恨他,心里却想要画他,然后小心地藏在怀里,像你的那些绝版棋谱一样,是吗?”

“才没有!”裴大别过头,嘟起嘴巴。

“别瞒我,知子莫若母。”裴凌南走到裴大身边,拿起他刚才扔下的笔,“我来帮你画,好不好?”

裴大兴奋地转过来,随即发现了母亲的阴谋,又把头转了回去,“不要。”

“你爹的脸,长长方方…”

“他不是我爹!”

裴凌南不理他,继续画到,“宽眉毛,却不浓密。眼睛是半月形的。看,你们虽是父子,却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谁说的!抓我的坏人说,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鼻子长得很圆润,你的鼻子长得很挺,说起来,还是你长得好看些。”

“鼻子圆润那是有福!”

“啧啧,你看嘴唇这么薄,很薄情呢。”

裴大瞪大眼睛,看着在裴凌南的描绘下,终于在纸上显现出来的赵显的画像。他们真的长得一点都不像。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想努力地从赵显的脸上,找出他们是父子的证明。他用力地看,看到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他如果薄情,为什么要冒险去救我呢。他不是不爱我们吗。”

裴凌南搁下笔,俯身把裴大抱进怀里,“光儿,不要怪他,他并不是不爱你。他是不能尽情地把你抱进怀里。记得娘说过吗?他给了你最宝贵的生命,这便值得你用一生去感激。”

“娘,你不怪他了吗?”裴大抱着裴凌南的脖子,贴着她的脸说,“孩儿是替娘生气。”

“生气,气到没办法去原谅他。娘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他是没有守着我们,但是他不欠我们。”

裴大眨了眨眼睛,不甚明了裴凌南话中的含义。可他忽然轻松多了,因为一直想要的答案,好像已经握在手心里。

赵显的体力一天天地恢复,而翁怡君经过医官们的精心照料,也终于挺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赵显开始处理政务的时候,弹劾东宫太子的奏折已经堆得像是山一般高。玉翩阡和越香凌来拜见赵显,赵显却埋在奏折山里,“你们先坐,朕一会儿出来。”

内官上了茶,还端来糕点。

越香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陛下,身体刚好就这么劳碌,是不是不妥?”

奏折之后的人笑道,“皇帝便是劳碌命,没得抱怨。”

玉翩阡饮了口茶,叹道,“皇上这话可不对。皇帝还是富贵命,能喝到别人喝不到的好茶。”

赵显笑着走出来,目光轻柔地落在玉翩阡如花似玉的脸上,“玉官儿,贪嘴可是会发胖的。”

玉翩阡吓得把糕点扔回碟子里。

越香凌刚要说明来意,赵显已先道,“明日在集英殿,朕会亲自与北朝的使臣谈贸易的事情,这次太子不会参加。你们一定都觉得朕把赵康立为太子,是做了一件蠢事,可现在,”他指着山一样的弹劾奏折,“可明白朕的用意了?”

玉翩阡摇头,越香凌微笑。

“子襄,你给玉官说说。他的脑子,只顾钻研歌舞了。”

越香凌说,“当初皇上回来继位的时候,是承了先皇的旨。昭王虽然有恶名,但因为没有处理过政事,所以没在大臣中落下什么口实。皇上把他立为东宫,按照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必然干预政事,而以他乖戾的作风一定会惹是生非,这样一来,重臣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弹劾他,从而对他执政彻底失去信心。另外,将他置于眼皮底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再敢搞什么暗杀的小动作,我们也能洞察先机。”

玉翩阡一边听,一边打哈欠,待越香凌说完,已经昏昏欲睡了。越香凌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大不敬。”

赵显摇了摇头,“罢了子襄,玉官就是个榆木,不要理他。朕让你准备的文书都备好了吗?明日会谈之时要用的。”

越香凌把几份文书恭敬地呈到皇帝面前,斟酌了一下还是说,“裴大人…皇上,不要紧吗?”

赵显本来正在翻阅奏折,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说,“不要紧。”

“恕臣直言,裴大人和皇子,皇上预备如何安置?”

“朕没有皇子。”赵显用稳当的口气说,“裴大人是北朝的官吏,何须朕来安置?子襄你说笑了。”

越香凌猛地抬头来看他,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仅仅是一瞬,就反应过来,震惊得无以复加。皇帝的意思,难道是…?放他们母子回北朝?!以现在皇后的身体,昭王的行径,皇帝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皇…”

“子襄。有的时候,放开会比握紧快乐。不是便不是,留不住便不强留,人生聚散各有其因由。有必须要行之事,就不如潇洒些。”

“可是臣…!”越香凌张口却不能言。

“你去准备礼单。明日的会谈完成之后,朕会设宴为他们践行。南朝正值多事之秋,北朝人不宜再多逗留。便由你代朕送他们出城吧。”赵显说完,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越香凌还要再言,却被玉翩阡强行拖走了。

“小玉,你放开我!我还有话要对皇上说。”

“笨蛋,该说的沈括将军都说了,皇上如果能听得进去,会做这样的决定吗?”

越香凌看着他,“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