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的日子,准备一点儿东西,你坐下吧。”葛天籁头也不抬地说。

她听见“大喜的日子”这几个字,脸红了,心想这也算大喜的日子吗?葛天华和王即来那样的,才算得上是大喜吧?坐在桌子边上,眼睛盯着他,见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蜡烛,满满当当的桌子上,有几本影集,还有几个盒子,她眼睛盯着那几个盒子,心跳如鼓,有点儿像小时候过年了,外婆买回来糖果之后,自己想吃但是又觉得有点儿不配吃的那种感觉。

身体跟上刑似的,全身都不得劲儿起来,自己对自己现在这样没出息的状态很生气,又很无力,浑身雪白的皮肤都因为惭愧和害羞而变得通红,眼睛盯着葛天籁,以一种英勇就义一般的心态看着他,心想不管是什么幺蛾子,赶紧过去吧。

就跟既然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破处了,眉头一皱,眼睛一闭,赶紧过去算了,跟实际操作相比,这个等待的过程真的太难受了。

葛天籁蹲在了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葛晴想不到他玩真的,被吓了一跳。仪式感对她这样出身和成长经历的人来说,惊吓大于感动,因为实在太不真实,就像人在台上演戏,明明演的是主角,心态却是观众。她甚至吓得想要站起身,赶紧走人。

心中知道自己没出息,这么大不管任何事情都有没怕过,可是眼睁睁看着葛天籁单膝跪在自己面前,面前的这张脸是自己思慕想念了太多年的,突然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让她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血冲上头顶,眼睛有些热。

苍天大老爷的,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哭。

葛天籁显然也没干过这种事儿,他脸也有些红,眼睛看着葛晴,犹豫了半天,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我准备的不太好,不过——将来有一天我会补偿你更好的。”

现在就很好啊,葛晴在心里想,那些蜡烛挺像那么回事的啊?电视剧里通常还有花巧克力什么的,不过对一个原本猴急地想去酒店开房的男人来说,那些东西太苛求了。

她比葛天籁还紧张,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干脆说不出话。

“我——”葛天籁平生第一次卡词,要说的话全都言不及义,俊美的脸更红了。他后来干脆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的项链,很漂亮,很特别的是坠子的位置挂的是一只戒指,上面闪光的钻石很大颗。

真的很大颗,对首饰完全没概念的葛晴都知道眼前这个戒指价值不菲,除非那颗钻石是玻璃做的。

葛晴呼吸停了,没想到在这个时间和这个场合看见戒指,她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然后快速地收回,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有一种自己一旦开口,眼前的一切就如梦如幻泡沫一般消失的感觉。从未在生活中有此刻的经历,偶尔看电视的时候,还对电视剧里那些男男女女搞的肉麻仪式什么的不以为然,可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发现,这随大流的、肉麻的仪式,却有着让人心动难以自持的力量。

因为足够重视,眼前这个怕麻烦又骄傲的男人,才会准备这样的东西给自己吧?

“我的事情还没结束——本来因为没结束,我想等等的,可我现在不想等了。晴晴,未来我的事情全都办完的那一天,我们就结婚吧?”

葛晴啊了一声,样子有些呆,呆得一脸的纯真,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连一句好啊都说不出来。

葛天籁看她呆呆的模样,笑了一下,十足开心的笑容,他伸手将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凑上前去,给葛晴戴在脖子上。

他的动作十分温柔,扣项链的搭扣时,手指触碰在葛晴颈上的肌肤,让葛晴浑身一震。以往跟他之间不是没有肌肤接触,可是似乎那个时候葛天籁极力自控的缘故,那些触碰从未在她身上引起此刻火烧一般的感觉。她感到葛天籁的手停留在自己脖颈的肌肤上,戴完了项链也没有移开,反而微微用力,将她推向自己。

两个人的嘴唇相触,柔软的温热的他的嘴唇,吻起来的感觉让人心跳瞬间加速,她感到他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紧闭的双唇,舌头探了进来,葛晴的脑子嗡地一下,全身上下的神经好像瞬间被注入了兴奋剂,她忍不住嗯了一声,这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明明白白的是她情动的时候发出的呻吟。

她脸红了,伸出手抱住葛天籁的脖子。吻加深,下一刻她感到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葛天籁抱了起来,向着楼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帮朋友校对一个翻译的稿子,弄了很长时间,搞得我这个文写得都无力了。但愿这个月底能完结吧

第 135 章

44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 长这么大了, 经历的公主抱都是他给的,十六岁那年被他抱进这个门, 十年后的今天也是这样,也许女儿富养是真的有道理吧?像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去酒店的路上换了注意, 改在这个房间里送那只串在项链上的戒指。然后人家不过就是跪了一下, 跟着公主抱了一下,自己就感动得热泪盈眶,害怕当着人家的面哭丢人, 还非要把脸埋在葛天籁的衬衫里面,偷偷地掉眼泪。

你可是葛晴啊,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都不掉眼泪的葛晴,怎么能因为葛天籁的这点儿小小的花招就哭了呢?这家伙现在把你抱到这里,就是想要将你推倒在床从里到外吃得渣子都不剩的吧?

做嗳的那些步骤, 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男性肢体的部分如何物理地紧绷, 女性则要尽可能相对地柔软,才能让完成完成的质量更高。她一贯冷心冷情, 过去的几十年,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第三性无性恋,对异性与性从不好奇。现在躺在床上, 跟怀中的人肌肤相亲,温度,湿度,气息,肢体从轻缓到急促甚至是急不可耐的摩擦,她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身体渐渐燥热,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发出大大的啊的一声,双腿被猛地打开,来不及让她想,来不及让她冷下去,一切就那么开始了。

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是结束,当了半辈子的医科生,她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新鲜感会让人的身体产生怎样不可预知的能量,比如眼前的葛天籁。以前有同事满嘴跑火车地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她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忘了说那耕不坏的地绝对不是处女地。

后半夜的时候,她干脆地睡过去了,用与她吃苦耐劳的人生信条截然不同的姿态,浑身摊平,爱谁谁地两只眼睛一闭,睡着了。

她在天亮之前醒来,小半辈子每次醒来总是有无穷精力的人,今天却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跟被劈开了似的——严格来讲,她也确实被某人用某物劈开了。她忍不住啊了一声,随着这声,紧挨着她有个身体跟着动了动,葛晴看过去,见葛天籁躺在自己身边,房间暗淡的光线下,他双眼紧闭,睡得正香。

心口怦然一动,最亲密的夜晚之后,见到身边躺着的他安睡的样子,渴望与心动压倒了身体中所有的感觉,满满地占据了她。葛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因为看着一个人的睡脸,就会情难自已。浑身赤/裸着,她弯下身子,用她多年医生的双手用力地抱住沉睡的葛天籁,一直把他抱醒。葛天籁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见葛晴,嘴角勾起,有些迷糊地问道:“怎么了?”

“——爱——”她嘟哝着,说的是那三个字,但是因为嘴巴太过凑近他的脖子,声音很含糊。身体被打开,心也跟着门户洞开了吗?她在心里想,双手用力把葛天籁抱紧,常年手术台上练出来的双臂力道不小,紧紧地箍住怀里的人,病态地不肯松开一毫,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有个人了,这个人就是我的呀,她在心里想。

葛天籁微微一动,双手抬起,反抱住葛晴,约定好了一样,跟她一起一言不发,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沉默地紧拥。

“今天是婚礼的正日子,要早点儿过去准备吧?”后来葛天籁对她说。

葛晴嗯了一声,却一边侧过头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本来只是想要亲一下的,可是亲了之后似乎是没有亲够,忍不住低下嘴唇,凑到葛天籁的双唇上,用力地吻了起来。

辗转反侧,相濡以沫,仿佛过去二十多年的性无感都是对时下汹涌勃发的情/欲的积累,原本她只想要亲一下就起身,可是嘴唇撬开了葛天籁的,舌头触到了他的,她脑子一昏,突然伸出手将他推倒在床,双手探出,准确无误地在葛天籁身上所有的敏感地带游走,她是医生,对人体的熟悉让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用力。她一边抚摸着他,一边在心里想这就是发/情了吧?尼姑一样活了半辈子,她终于也有开窍发/情的一天了!一想到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了,单单是这个认知本身就让她的手颤抖,越是抚摸着他,身体的饥渴与热度就上升一分,她感到自己的额头甚至开始微微冒汗,浑身上下仿佛火烧一般,终于忍不住张开口来,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咬得如此用力,她甚至感到了血液微微的腥甜的味道。

床成了汹涌起伏的海面,葛晴松开嘴,跟她的人唇齿相接,那之后她全程紧紧地含着他的舌头,陷入这辈子最疯狂的迷醉当中。

结束时她晕晕乎乎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脑海径直忽略中间无数的环节,直接蹦出了一个孩子的模样——没办法,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精神正常的医疗行业从业女性,不设防的性行为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怀孕的可能性。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葛天籁,眼睛在他眼睛鼻子上停留,要是怀了八成会跟他一模一样吧?前半生浮萍一样,在人世间飘来荡去,过一天算一天,不知晓什么是苦,也不知道哪样的人生才是甜,活着无所谓,死了也没什么,现在想想,如果跟葛天籁以后天天这样爱来爱去,渐渐地制造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有了牵绊和维系,他俩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两个人了。

她这样想着,嘴角微微地翘起,这时身边的床微动,葛天籁已经站在地上,向犹自躺着的她伸出来,将她拉起,问道:“一起洗?”

天亮了就要赶时间了,葛晴要赶到葛天华那里,化好妆换好衣服,而葛天籁,虽然他从未说过,但是葛晴清楚,这个日子,他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蛰伏十年,以他的性格,等的或许就是这一天,换做是自己,她八成也不会放任仇人人生得意的。可他会怎么做呢?葛晴在心里想,揽着他肩膀的手微微抓紧,眼睛看着他,想问,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一起洗了澡,换上衣服,外面天还没有亮,她坐在葛天籁的车上,向着葛天华待娶的别墅行去。葛天籁沉默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脸色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显色心事重重。快要到别墅时,葛天籁靠边停下车子,意味深长的沉默充斥着整个车厢,直到葛天籁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递给一直看着他的葛晴,对她说道:“找个机会,把这个插在司仪外放录像的笔记本上。”

葛晴伸手去接,想到葛天华,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把U盘握在了手里。

“不是什么过分的东西,就是我爸爸的录像,算是我们爷俩给我叔叔的一个惊喜。”葛天籁淡淡地说道。

惊喜还是惊吓,葛文瀚知道他哥哥还活着,会在婚礼上吓个半死吧?葛晴在心里想,一边把U盘放在口袋里,一边想到这样也好,如果这样就能让天籁出气,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毕竟再怎么想报仇,今天终究是葛天华和王即来的婚礼,这俩人一个是他表弟,一个是他堂妹,他跟他叔叔之间的仇恨,没必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葛晴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听见身后的葛天籁喊了自己,她回过头,葛天籁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用手指着眼睛对她说了句什么。

葛晴没听清,问他说什么,他只是勾唇笑了笑,没再重复,开车走了。

一直到画好了妆,换上了伴娘服,坐在珠光宝气的葛天华旁边,她才想起来刚刚葛天籁说的是看戏两个字。

心下一沉,目光不由得就在葛天华脸上看了一眼,恰好葛天华也在看着她,还对她笑着说道:“晴姐今天真漂亮。”

新娘子最漂亮,葛晴说道,不光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今天的葛天华确实漂亮,不光是她身上那价值不菲的婚纱和首饰,让今天的她看起来仿佛公主,而是普天下即使是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女人,嫁给心上人的这一天,也都会闪闪发光,仿佛闪着光泽的珍珠一般。

从不是心软的人,她相信自己并不关心王即来,甚至是葛天华,对即将发生在俩人婚礼上的一切,惊喜也好,震惊也好,她也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但是这样看着她,看着葛天华目光里闪烁着喜悦与期盼的光芒,她隐隐地并不想让这喜悦的光芒消失,不是同情,也不是里外不分,她想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变成了仇恨的战场。

她伸出手来,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葛天华脖子上已经戴了一套钻石的项链,葛晴就给她缠在手腕上,嘴上对她笑道:“心意我领了,接受这礼物的时候不知道那么贵,你呀,送我价格这么离谱的东西,是不打算让我睡好觉了吧?”

葛天华有些急了,她是新娘,今天的主角,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可她偏偏谁都不理,只是抓住葛晴的手,嘴上对她说道:“晴姐,你不要,是不喜欢吗?那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挑好吗?”

她声音里的殷切,甚至微微的乞求如此明显,以至于一贯不揣测人心的葛晴都意识到了。为了什么有求于自己呢?葛晴在心里想,无钱无势的自己,唯一稍微拿得出手的就是医术,但是刚刚入职的新医生,再怎么崭露头角,在医疗系统里横行的葛文瀚一家人也不至于费尽心思巴结自己——她越是百思不得其解,越是对葛天华的殷切避之唯恐不及,项链说什么都不肯收。

葛天华的失望几乎掩饰不住,她的妈妈秦欢抱着孩子进来的时候,她看着襁褓中的弟弟,大喜的日子,双眼泫然欲滴,几乎流下泪来。屋子里的人都以为新娘子是情绪激动,才会眼眶通红,甚至连秦欢都这样认为,小心翼翼地将儿子交给身边的保姆,上前抱着女儿温柔地哄来哄去。仿佛葛天华不是二十四岁,而依然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女孩儿一般。

葛晴看着被母亲抱在怀里的葛天华埋在婚纱裙子里微微颤抖的双手,难道葛天华知道了些什么吗?常理来讲,应该是不可能,否则她应该会告诉她爸爸葛文瀚吧?就算跟父亲关系不佳,但是眼前紧紧相拥的母女二人关系显然亲睦异常,葛天华没理由不跟她的妈妈讲啊?至少给她妈妈提个醒吧?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自行烦恼,对任何人都不提呢?她对葛天籁家的家事知之甚少,想到葛天籁,想到他一脸平静说“看戏”两个字,葛晴轻轻咬着嘴角,神情若有所思,目光无意中跟秦欢对上,她看到秦欢眼中一闪而过的凉薄和敌意,心中一凛,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葛天籁那只行动不便的胳膊来。

既然他让自己看戏,那就好好看戏吧,葛晴回视着秦欢,目光瞬也不瞬,心里想着。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来了,阵仗极大,诚心想让这个城市的人都知道今儿结婚的人特别有钱。别墅里外到处都是彩带和飞舞的彩色气球,夸张的巨型充气拱门甚至占住了别墅区的大门口。鞭炮神,鼓乐声,吆喝声,鸣笛声,所有的声响仿佛刹那间鼓噪起来。王即来带着孟田宇和一群兄弟,喜气洋洋地迎了进来。葛晴是平生第一次参加婚礼,每件事每个人每种神情都让她感到好奇,空气中的喜悦与幸福如此的满溢,先前因为葛天华的表现而略微有些不安的内心,很快就因周遭的气氛而烟消云散。

每一样物事,每一个流程,每一句话语,对穷困出身寒窗苦读二十多年的她来说,都新奇极了。哄闹到后来,看戏的葛晴都跟着众人一起笑了,不是看戏的笑,而是真心因为在哄闹中亲吻的王即来和葛天华二人的相爱而由衷一笑,心中甚至觉得,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这样热热闹闹地在众人的眼里当一次众星捧月的主角,如果自己是葛天华,也会希望一辈子的这一天顺顺当当,无波无澜地过去吧?

她伸手摸着手腕上吊袋里的U盘,站在人声鼎沸的银杏酒楼舞台的后台,有些犹豫。

舞台的外面,衣香鬓影,冠盖云集,公众号的网络同步直播几乎吸引了所有知道这场婚礼的相关人士。她对自己即将成为破坏眼前这一幕幸福荣景的一份子,微感忐忑不安,手捏着那小小的U盘,踌躇着没有迈出第一步。

司仪已经上台了,王即来和葛天华的过往,青梅竹马的童年少年时代,在屏幕上出现,引来下面一阵阵的笑声和鼓掌声。葛晴站在台上幕后,眼睛盯着台下那一张张幸福的脸,我的所作所为会让这些幸福的表情消失殆尽吧?她在心里想,目光看着葛天华,看了一会儿,落在葛天华旁边葛文瀚的身上,葛文瀚怀里正抱着他刚刚出生不多久的嫡子,有力的右手托着孩子,一脸的志得意满。

葛晴想到葛天籁行动困难的胳膊,转身抬起脚步,向着主控台走过去。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竟然是今天的男主角王即来,他脚步匆匆,显然也刚刚从主控台那里过来。看见葛晴,王即来笑了一下,应该应接不暇的人,刻意走到葛晴身边,对她说道:“晴姐累不累?要不要我让人带你到楼上找个屋子,你进去躺着歇会儿?”

好难得的殷勤,葛晴在心里想,跟葛天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殷勤不一样,王即来对她的主动中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亲近,仿佛跟她认识了很久,或者是关系很密切的亲人似的。

葛晴心中有事,还是会给眼前这个婚礼添点儿不痛快的事儿,她笑不出来,有些冷淡地摇了摇头,想要走开。

“我哥——晴姐你跟我哥好好过,我哥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王即来突然说道。

葛晴停下脚步,眼睛睁大了,看着王即来。就在这时,外面大屏幕的画面突然变了,原本正在播放的MTV画面消失,葛文浩的的脸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上上下下几百人,整个葛家千丝万缕联系的亲友故交,全都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十多年没见的葛家事业创始人,葛文浩,一时间整个酒楼会场鸦雀无声。

屏幕上的葛文浩说道:“——”

“关了!”葛文瀚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屏幕大叫道:“把它给我关了!哪个王八羔子的在这儿给我添乱?老子毁了他!”声音震耳欲聋,在鸦雀无声的酒店大堂里,跟震雷一般突兀,人人都转过头看着他,全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身体原因,不能亲自来参加天华和即来的婚礼——赠送新婚夫妇我名下文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百分之三的股权给二人,作为新婚礼物,祝你们一生幸福——”葛文浩的声音在葛文瀚的怒喝中断断续续地被人听在耳朵里,斯斯文文,不疾不徐,跟疾言厉色的葛文瀚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葛文瀚怒不可遏地盯着屏幕上的大哥,听见文南科技的名字,嗤笑了一下大声说道:“瞎说,他想王文南想疯了做梦吧!屁文南科技,他早就一穷二白了,这些话也就是骗鬼,我才不信呢。”

这些话说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坐在主位的葛家至亲的八个人全都听见了。王文东夫妇脸上勃然变色,神情极为不悦。葛天华脸色煞白,对满脸盛气凌人的父亲低声说道:“别说了爸爸!”

“你老实儿一边儿呆着去,乖乖地嫁你的人完了,张什么嘴!”葛文瀚不容女儿开口,呵斥道。

过去十年的意气风发,志大心高的葛文瀚有多得意,就有多跋扈,养了五房小老婆,外面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生,他早就习惯了事事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葛天华是他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嫁的又是王文东的儿子,加上秦欢肚子争气,给他添了个看上去最出息的小儿子,否则他才不会这么费劲巴拉地给葛天华张罗长脸呢。

看看前排的这三个贵宾席,整个城市的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冲的是谁的面子?是他!是他葛文瀚!葛文浩算老几,想这么多年之后来这一手,给他添堵,门都没有!

谁都甭跟他闹鬼!葛文浩手下败将,既然已经滚蛋了十年,就接着滚蛋好了。

他示意身边人去后台拔了电源,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声。他不以为意,心想先解决了碍眼的大屏幕,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哪知惊呼声越来越大,此起彼伏,他回过头来,看见从大厅的门口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另外一个推着轮椅,向着他的方向慢慢行来。

越走越近,葛文瀚心中砰砰地跳,见了鬼一样盯着轮椅上的哥哥葛文浩,十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借着酒劲儿,指甲在嫂子王文南的虎口上留下一个狰狞的血口子,被大哥当场抓包的那种恐惧感,突然占据了他全身,手中托着的儿子刹那间有千斤重。

额头冒出汗来,侄子和哥哥到了跟前,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脑子嗡嗡地,根本听不清。

爸爸——爸爸——

有人在大声叫他,葛文瀚没有焦点的目光找了半天,才看见新鲜出炉的女婿王即来站在自己面前,拉着自己的大女儿葛天华,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着什么。

“什么?你们说什么?”他问王即来

“该敬酒了。”王即来身边站着葛天华,女婿满脸笑容,女儿倒还有良心,看上去有些担忧——敬酒就敬酒,问老子干什么?你身后跟着那么一大群的伴郎伴娘,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

“姑父和天籁哥哥这么多年没回来,爸你带着姑父一起过来,跟大家介绍一下,正好一起喝杯酒,不是很好吗?”

这个吃里扒外的女婿,当初我不同意嫁给他,果然是对的。葛文瀚哼了一声,情势骑虎难下,他就不下,婚礼完了,他当年怎么把这份家业夺过来的,现在就再接再厉把当初留的尾巴割了,有什么必要这会儿跟个死人虚与委蛇?

他抱着儿子,拿亲儿子当挡箭牌,没理这个茬。

白痴女婿带着泼出门的女儿,还有瘫巴葛文浩死人脸葛天籁,一群伴郎伴娘一起敬酒去了,他坐在座位上,脑子里想着婚宴之后的大事。这时候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他的胳膊,他看过去,见秦欢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夫妻二人目光相对,看了半晌。

足足一个半小时,敬酒结束,一对儿新人回到主桌,智障女婿拉着女儿的手,不知道从哪个犄角里掏出两张机票,对葛文瀚说道:“姑父送我和天华欧洲蜜月游,爸,妈,我和天华现在去赶飞机,剩下这些客人就麻烦你们二老招待了。”

葛文瀚哼了一声,没说话,秦欢脸色雪白,看着葛天华,女儿嘴唇微微抖着,却没有看向父母。秦欢内心深深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既然是大伯请客,你们就好好玩,在那边儿注意安全。”

葛天华像是点了点头,又像是没有点,她始终没有看向爸妈,双手紧紧地握着王即来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浮板一样。王即来转身拉着她向外走,葛天华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葛晴身边,突然将嘴凑到葛晴耳朵边,轻声说道:“晴姐,求你一件事行吗?”

葛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眼睛盯着她,满脸莫名其妙。

“我们姐弟对我爸妈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您让我哥——别赶尽杀绝,行吗?”

他本来也不会赶尽杀绝吧?葛晴在心里想,还来不及回答,王即来已经伸手把葛天华拉走,急匆匆地,仿佛真的很赶时间一般,出去了。

婚宴到此应该就结束了,葛晴看见酒宴上的来宾有一些已经开始站起身,贵宾席的几桌人,葛文瀚应该是安排了后续的节目消遣,一时间还没有人离开。就在这时候,沉寂了半天的舞台大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一份大大的文件出现在屏幕上,停留的时间特别长,播放这份文件的人还特别促狭,似乎生怕别人看不清楚似的,关键字在屏幕上被放大,不停地放大,直到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葛文瀚愣愣地盯着那些字,眼神都呆了。

搞事儿的人显然对葛文瀚这号人特别了解,这张图直捣黄龙,直击他最不能接受也最不能承受之事,那就是他的几个私生子的亲子关系证明。

他脸色红了又青,青了转白,看看大屏幕,又看着台下的人,所有将走又没有走的人,这时候全都停在座位上,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盯着屏幕上的那张纸。五张,所有的鉴定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无亲子关系”。鉴定书上的名字仿佛匕首一样刺进他的心里,这可能是假的,应该是假的!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以后这座城里,他的儿子们全都会是笑柄。

人的记忆很短暂,但是人的记忆也很长远,未来他的儿子们默默无闻泯然众人也就罢了,可是一旦他们想在这个人吃人的地儿干出点儿人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会跟个用过了的卫生巾一样,粘在他儿子的脑门子上,甩都甩不脱。

他气血上涌,脑门子一热,扬起手来,就向一旁坐着的葛天籁脸上打过去。他根本不用证明,就知道今儿这出儿是谁干的,他大哥没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么阴毒。背后的黑手,只能是当初王文南留下的这个孽种。

葛天籁坐在葛文瀚的左手边,他胳膊活动不便,眼睁睁看着葛文瀚的手掌扬起,向着自己的脸颊落下,却反击无力。葛晴一直坐在葛天籁后面,从葛天籁进来开始,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这会儿起身挡在葛天籁身前,双手抓住葛文瀚的手,用力一推,力气用大了,葛文瀚气怒攻心站立不稳,一下子栽倒在旁边的秦欢身上。葛文瀚大怒,起身要揪打葛晴。他旁边的王文东站起身抓住葛文瀚,拦阻道:“文瀚,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今天不宰了这小杂种我就不算人!”葛文瀚大怒地叫,极为失态,王文东怎么可能放开他,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俩亲家扭做一团。

留在原地没离开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家子。

“叔叔,你着什么急啊?好戏还没开始呢,都演完了你再打我也不迟吧?”葛天籁对葛文瀚说道。

“戏?什么戏?谁要跟你演戏?”葛文瀚发作,声音大得很,根本不理会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的笑话,这些年他嚣张惯了,懒得揣摩别人的心思。只要他有钱,他就持有了这个世界无往不利的通行证,人人都对他笑就行了,谁管他们心里想什么啊?

“你都演完了,才想起来不演,怎么行呢?对不对,婶婶?”葛天籁说着,目光落在秦欢身上,那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秦欢不吭声,她原本脸色雪白,这会儿反倒豁出去了一般,正襟危坐,只问了旁边人一句孩子呢。天华大小姐刚才离开去度蜜月的时候,又跑回来了,跟姑爷一起把小少爷抱走了,旁边人回答。秦欢听了,嚯地站起身,眼睛瞪着答话的身边人,嘴唇有些哆嗦,眼睛渐渐落在葛天籁身上,好像第一次看清这个小伙子一般,声音颤抖着问:“你干的好事?”

“谢谢你女儿嫁了个好女婿,不然你以为等会儿你那孩子还有命在?”葛天籁问她。

“我儿子怎么会没有命在?啊?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敢打我儿子的主意?”葛文瀚气坏了,这个嫡子是他的底线,葛天籁这话一出口,这事儿就没法儿善了了。

“是你儿子吗?”葛天籁就是来找是非的,根本不嫌把是非闹大,挑衅地看着葛文瀚。

葛文瀚脸被这句话堵得脸色发青,猛地转过身来,看着秦欢,眼睛通红地瞪着她。

秦欢已经镇定下来,她看着葛天籁,过去这十年苦苦找他和大哥找不到,果然留下了今日之患,一朝疏忽,满盘皆输了吗?不,不应该是这样,她怎么会输,她怎么能输?她为了今时今日,为了将来,忍耐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她怎么可以输?她看着葛文瀚,都是这个东西,都是这个庸才,她这辈子如果不是嫁给了这个平庸之辈,今时今日怎么会这么被动?怎么会被葛天籁这个小兔崽子打个措手不及?

这些年来,不是大哥和自己扶持,就凭眼前这个男人,开个小药店他都做不到收支平衡吧?秦欢整理了一下思绪,对葛文瀚镇定地说道:“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自乱阵脚,今天的笑话还没有闹够吗?”

“你在教训我?”葛文瀚不捡西瓜,捡起芝麻地问秦欢,气头上,对这个半辈子的老妻也不给面子。

“我怎么敢,你理解错了。”秦欢在心里冷笑,嘴上却柔和地仿佛带着歉意地说道。说完了不理会依然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公,她目光放在葛文浩身上,对他说道:“大哥,你已经回来了,也说句话吧?咱们家的事儿,咱们关上门说不好吗?这么大张旗鼓地演戏给别人看笑话,对咱们都没有好处吧?别的不说,咱家医院的大门总要开着的呀?”

葛文浩听了,原本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怎地,最后一句话竟然逗笑了他,于是自进入酒店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很低沉地答:“关了也没什么。”

秦欢没想到葛文浩竟然这么回答,眼睛落在这个大哥的脸上,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向来是很尊敬这个大哥的,她心里明白,葛家要不是因为这个大哥,至今还在乡下种地,什么都不是。年轻时候的她,要不是看中葛文瀚有这么有本事的大哥,又怎么可能嫁给他呢?可惜当年葛文浩喜欢的人是王文南——又漂亮又有本事的王文南!

现在听了葛文浩的话,她先还很淡定地笑了下,细品品,笑容消失,渐渐地心里害怕起来,手心冒出细汗,拼死生下一个老来子亏了的身子,有一阵发晕。这个局破了,她在心里想,筹码都在大哥父子手里了,不然他们不会回来的。

来者不善,先看看他们手里都捏了哪些把柄,谋定后动吧。

她不再说话,慢慢地坐下来,想着破局之策。

哪知没等她想好对策,葛天籁像是聊天似地对桌子上的家里人说道:“我婶婶刚生的孩子也不是我叔的,我叔对我和我爸爸赶尽杀绝,老天爷罚他呢。”

葛文瀚和秦欢脸都蓝了,葛天籁说话的声音不大,旁边桌子上的人都没有听见,但是这个桌子上的葛家至亲全都一个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去了。王文东第一个问道:“天籁,怎么回事?你不能没根据地胡说吧?”

葛天籁看着王文东,他突然开口,石破天惊地加了一句:“舅舅,我妈就是死在他们两口子手里的,你这些年蒙在鼓里,想不想知道细情?要是知道了,想不想替我妈妈报仇?”

他这句话一落,葛文瀚已经站了起来,再无顾忌,径直让保全人员上来,把葛天籁拉出去。葛天籁转过身,对愣着的王文东说道:“舅舅,我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叔要杀我呢。你帮不帮我?”

王文东被这些话弄得摸不清头脑,他一个正经生意人,面对这么复杂的信息,一时措手不及。但他总算不是糊涂人,不管葛文瀚如何暴怒,坚持不许任何人碰一下葛天籁,还叮嘱太太,赶紧清场,免得事态无法收拾。

葛天籁却闹事儿的不嫌事儿大,他伸出手来,当啷一下,将一把匕首丢到葛文瀚面前,嘴上说道:“凶器我都带来了,叔叔你巴不得宰了我吧?要自己动手吗?我脖子伸长了在这里等着你呢。”

葛文瀚没想到葛天籁来这一出,跟看个疯子一样看着葛天籁,他既不像秦欢一样觉得大势已去,也就不怎么畏惧。他心中还存着侥幸,当初用什么手段得来的这份家业,如今脑子里想的也是用那个手段继续霸占下去。他哼了一声,指挥手下的人道:“赶紧清场,婚礼结束了,送客。”

手下行动迅速,开始送客,人群纷纷向外走去。葛晴站在葛天籁旁边,眼睛看着他,见他漂亮的眼睛盯着纷纷向外走的宾客,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翘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这笑容却让葛晴心头一动,不知道怎地,脊梁上微微发凉。

果然葛天籁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身子却已经一动,突然走到一群本家所处的那桌,拦住跟着人群向外走的一个年轻男人,对他说道:“瑞哥是吗?葛天瑞?”

葛天瑞抬起头,他二十多岁,生得唇红齿白,身形略微消瘦,打眼就像个娇柔的美少年。他被葛天籁叫住,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害怕,脸色惨白,惊慌地想要挣脱葛天籁的手,拼命向外逃。

葛天籁偏不让他走,回过头来看着秦欢,嘴上戏谑的神情看在秦欢的眼里,残暴又狰狞,这是谋定后动的复仇,她心里明白。果然耳朵里听见葛天籁说道:“婶婶,你的小儿子呢?”

秦欢面无人色,身形微微颤抖,她向葛文瀚看过去,见他依然满脸的颟顸,到了此刻似乎依然没有搞明白目前情状。她这一生,如果最终是这么个鸡飞蛋打的结局,之前几十年的谋划和算计,到底成个什么了呢?

她微微一笑,看着葛天籁,心里破碎成了千万片,可一张脸依然温柔又和善,懂事又善解人意的葛家主母,并不肯就这样被人击倒:“你妹妹天华抱走了,她跟即来很喜欢这个小弟弟,也没跟我说一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葛天籁听见王即来的名字,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眼神里的戏谑稍微淡了一些,但是随即抓着葛天瑞的手一紧,推着他走到秦欢面前。葛天瑞是葛文浩兄弟没出五服的本家,他母亲早逝,父亲在葛家的关联企业里当个保安头儿,在家大业大的葛家根本上不了台面,参加婚礼都是借的同一个姓的光。但葛天瑞再无钱无势,也毕竟是葛家亲族,葛家本家人见自家人闹起来了,全都没法走了,上百人围在主位周围,见葛天籁将葛天瑞紧紧地攥着,对秦欢开玩笑似地说道:“天华真不懂事,孩子抱走了干嘛?那孩子还没见过他亲爹呢吧?”

葛文瀚再自大也听出来这话的意思了,葛天籁今天搞的所有这些事儿,都没有这句话让他狂怒。他被气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抬起手来,先什么都不说,扑上去就要跟葛天籁见个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几个壮汉,拉开葛文瀚,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葛天籁轻轻地扭了扭被葛文瀚掐得略微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被控制住的葛文瀚,他眼睛里的戏谑消失,仿佛先前刻意的面具懒得再戴着了,俊美的脸阴沉似地狱来客,扬手扇了动弹不得的葛文瀚一个耳光,啪地一下,响在静悄悄的酒店大堂里,让所有围观的人心头一惊。

再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只见眼前这个形容俊美到了极点的青年,竟然扇了他亲叔叔一个耳光还不够,反手又抽了一下狠的,直接把葛文瀚的嘴抽出了血,耳听他说道:“我本来还想让你接着得瑟一会儿的,可你不该亲自动手打我啊,这么多年你屡次想要杀了我,不都是让别人下的手吗?我毕竟是你亲侄儿呢?你那么爱男孩儿,现在知道了你那六个儿子都是别人便宜你的,不该对我更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