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了许久,一手始终不离心口,另一手却凭空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铃铛,十分精致,正是哭玲。

他轻轻一晃,清脆好听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他这才轻点足尖,飞身而去,白衣墨发迎风而飘摇,远远望去,犹如谪仙,潇洒自在。

然而,那清脆的铃声却越来越响亮,随着他的身影不断往上,铃声也渐渐地充满了十八层地狱。

一时间,鬼魂、鬼差、判官,全都哭成一片,原本的惊叫,喊冤,求饶,疼痛之声,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凄惨的哭声,从低鸣渐渐地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即便是最疾苦之地地狱也从未有过如此情景吧,仿佛整片天地都凄凉悲怆了。

独独他,安安静静地落在了悬崖之上,这才缓缓地收起了哭玲,往黄泉路而去,清冷的脸上至始至终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傻帽,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呢?

哭玲没那么快能找到她吧。

她回来了,一定会气呼呼地,腮帮子鼓鼓得冲来质问他吧。

他该怎么回答她呢?

心,没有一刻是不难受的,可是,理智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要这颗心完整,他想知道对那个女人的那种陌生的感觉,究竟是什么,究竟为什么。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目的!

忘川河已经到了,孟婆婆一如既往等在奈何桥上,端着一碗茶水,背对着他。

昊天迈上石墙,淡淡地开了口,“孟婆婆,如若有朝一日佛一统了六界轮回道,你是否一样会守在这座桥边?”

孟婆婆这才转身,看了昊天一眼,淡淡道:“会,不管是神是仙,是妖是魔,若往来世去还一直惦记着今生事,那往生有何意义呢?”

昊天没说话,同孟婆婆错身而过,继续往前走,过了奈何桥,这才止步,又是淡淡道:“怎么不问我为何进了又出?”

“老身只管进,不管出,公子是何人,同老身没有关系,公子也不必怀疑什么。”孟婆婆笑着说道,心下却是感慨万千着。

这孩子定是猜不到彼岸其实早就不介意他知道他的存在吧。

“孟婆婆,这彼岸花开得如此的美,奈何只能开在黄泉路上。”昊天感慨道。

“是啊,也只有去往生的人才能看到它们。”孟婆婆亦是感慨。

昊天却没有多驻足,继续缓缓而前。

远远望去,身影孤独而落寞,孟婆婆无奈地直摇头,喃喃耳语,“若是佛有朝一日能统一了六界轮回也好,不得大自在,神也好,魔也罢,活那么久,忘不了种种苦恼,修为再高,皆不如凡人一碗忘情来得自在逍遥啊!”

一步一步徒步而走,连接鬼界和人界的漫漫黄泉路都走到人界这边的尽头,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昊天依旧是低着头,扶在心口上的手都僵了。

这才抬起头来,手中凭空出现了那颗泛着幽幽蓝光的琉璃泪,他端详了许久,终于是收了起来。

竟又是转身,入了黄泉路。

依旧是静默地走着,还是徒步而行。

一个月后,他过了奈何桥,在接近悬崖的一个岔口停了下来,这是黄泉路唯一的一个岔口。

他驻足了许久,终于是轻点足尖,飞身而起。

这便是通往鬼界通往修罗的唯一道路了。

很快,他便落在界碑前,才朝前迈出一步,被那炙热感逼得立即退了回来。

这里的炙热感比须臾境地那边的入口还要强烈好几倍,这完全有违常理的!

昊天又尝试了几回,始终不得入。

然而,不见他脸上有丝毫烦躁气馁,还是清冷依旧,缓缓转身,仍旧是一步一步,徒步而行…

鱼聿不知所踪,琉璃死的消息外界根本就无人得知。

此时的魔宫,还是那么冷冷清清的。

几个月来,傒囊守着若离守得都携带了,整日里忙其他事情,不是先前那么勤快地出现在紫玄殿。

空荡荡的紫玄殿里,除了婢女们,也就是夕颜和若离夫妇两人了。

这夜,晴阁的大门仍旧紧闭,透过纱窗只能见屋内的红莲烈火还在静默地燃着。

难得有这么一夜,男主人不在,女主人也跟着不在了。

自从傒囊不常到紫玄殿来后,若离的行踪便越发的诡异了,夕颜什么都不问,只管替他守着晴阁。

然而,这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毛管家的伤势一直就没有好过,至今还未下榻,就住在宸宫的偏殿中。

“三三,你可有定时打扫水阁。”夕颜问道,正同三三往宸宫偏殿走。

“奴婢入宸宫伺候后,就每日收拾水阁,就盼着圣后娘娘和圣君能回来,宸宫本就清净,他们俩一走,这里就更冷清了。”三三说着,在前面提灯引路。

“毛管家的病如何了?前些日子忙,一直想来瞧瞧都不得空。”夕颜又问道。

“奴婢也不清楚,大夫说是还不能下榻,奴婢去瞧过几回,总见毛管家咳嗽。”三三如实答道。

“就是前面那屋子吧,我自己去就成,你忙去吧,一会让屋里的人带我出去便可。”夕颜止步,淡淡说道,还是那一脸的温婉。

“那奴婢先行告退了,郡主,你可别久待,傒囊少主要是知道了,又会念叨奴婢的。”

“嗯,我知道的。”夕颜还是浅笑着,亲自提了灯。

毛球管家这屋子无时无刻都有人守着,这自然是傒囊的意思了。

只是,傒囊低估了毛球管家在紫玄殿的势力了。

不过一声通报,夕颜便被请了进去。

屋内甚至宽敞,毛球管家确实一脸病容地倚躺在榻上。

“夕颜郡主,老奴抱恙,不能下榻给你问安了。”毛球管家恭敬说道。

“毛管家多礼了,我时间不多,不如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夕颜十分干脆,说着,径自在床榻旁坐了下来。

毛球管家冷冷一笑,挥了挥示意侍从们离去…

正文 【初衷不改】

偌大的屋子里,就毛球管家和夕颜郡主两人。

只听得毛球管家笑声连连,并没听到夕颜郡主说了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传来夕颜郡主的声音。

“毛球管家,无论如何,只要你保若离平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夕颜郡主,你这是何苦呢?”

“答应还是不答应,即便你伤得再重,如今也可下塌,你迟迟不下塌,是在求圣君宽恕吧。”

“这是我于圣君之间的事情,跟你所求无关。”

“你该比我还了解圣君的脾气,一旦囚禁不用,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这宫里,只有我可以帮你。”

“夕颜郡主这话未免说得太过于自信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只要你保若离平安,他交待的事情,我定当一一办妥。”

“若离长留魔宫,自会平安。”

“我要的是他永生永世的平安。”

“奢求,这世间何人能永生永世平安?”

“有什么办法能打消圣君的念头?”

“夕颜郡主,老朽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修罗极有可能是被灭了族,只剩若离一人,也就是说,圣君要得唤醒修罗弩,就必须若离引路,也必须若离等修罗王位,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圣君先得到七弦琴。”

“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如果我没有料错,这一回圣君回来,应该是冒险入修罗了,契了妖弩、魔弩、鬼弩,已可勉强入修罗了。”

“毛管家,伸出魔宫,你知道的却比傒囊少主还要多!”

“夕颜郡主,老朽有一计可保若离,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了。”

“洗耳恭听。”

“琉璃。”

“琉璃?”

“让琉璃带若离先入修罗!”

“不可能!”

“醋意浓了。”

“毛管家,你明明知道若离的身体承受不住七情六欲的,万一记忆被唤起,七情六欲归,我岂不是反害了他的性命。”

“所以要琉璃带他走。”

“究竟怎么回事!”

“因为将计就计,彼岸不会让他死的。”

“彼岸?”

“去吧,待圣后回来,你去求她,圣后心软,不似你,她会答应的。”

“毛球管家似乎对我有所误解了。”

“夕颜郡主,当初涟太后是不会看错人的,魔界中最善良的女子是雪晴,不是你,圣后娘娘都说过,比起月妃,你更需抵挡,月妃不折手段,而你…”

“圣后娘娘同圣君情深意重,如何会背弃圣君!”

“挑拨离间不是你们女人的强项吗?他们已经去了数月,鬼界的事情早该结束了,夕颜郡主,你只有这次机会。”

“彼岸是谁,为什么他能保证若离没事?”

“信就请,不信也请,老朽这身子是一日不日一日了,夕颜郡主,请吧。”

终于,毛球管家沉了声音。

夕颜郡主无奈起身,驻足了许久,欲言又止,只得转身离开了。

然而,门一关上。

毛球管家便坐了起来,手指凭空一滑,空中便出现了一面偌大墨镜。

镜中出现的是凤华殿,若离落在殿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七情六欲早已恢复,他的身子承受得住的。”

毛球管家喃喃自语,魔中的一切,至少是若离的一切,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这是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也是力争助昊天在这场明暗较量中,驳回一局的最大努力了。

当初圣君没有杀萧逸,冰封而增起修行,而他,也不再入地牢,而是戴罪立功。

这件事,只有圣君和他知晓,就变琉璃都瞒着。

无论如何,他初衷不变,从来没有打算留琉璃在圣君身旁,这一计,终得两全了!

毛球管家并无休息,魔宫大门渐渐的墨镜中浮现。

数月了,圣君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吗?

毛球管家这么守着,如同守着若离一样,日日夜夜守着宫门。

终于,三个月后,他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顿时一阵心疼。

这身影,怎一个清瘦了得。

主子,终于回来了。

孤身一人在宫门口凭空浮现,驻足了半晌才入了宫。

是的。

昊天回宫了。

还没到紫玄殿,傒囊便远远追了上来。

“干爹,你终于回来啦,干娘去找你了,你遇到她吗?”

“干爹,干娘动用了四条龙鱼把逸儿拉走了,你不会是没遇到他吧?”

“干爹,儿臣往百纳送了好几回信,你可有收到?”

“干爹,儿臣差人去禀了,怎么迟迟没有回信?”

“干爹,你倒是说说话呀,干娘找到你了吗?”

傒囊那嘴就根本没有听过,不停地问,见昊天那清冷而苍白的脸,心下越发的不安。

昊天仿佛没有听到傒囊的话一样,仍旧是徒步缓缓入了紫玄殿,进了宸宫。

傒囊一路跟着,跟到了水阁楼前终于是止步了。

稚嫩的小脸上尽是狐疑和不安,干爹这是怎么了,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却给人憔悴不堪的感觉。

不会是干娘出什么事情来吧!

“干爹,是不是干娘出事了,谁欺负干娘了?你怎么没救他,你给她报仇了没?”

傒囊突然冷不防大喊。

只是,昊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阁里了。

此时,正一身无力地躺在那舒适的白狐裘塌上,右手几乎是僵在心口上了。

良久,一颗幽幽蓝的琉璃泪缓缓地从他右手手心里钻出,悬浮在半空中。

在黑暗中,那一抹幽蓝越发的神秘莫测。

昊天静静地看着,仿佛着了魔一样,那深邃的双眸都成了幽蓝色。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是累到了极致,双眸缓缓地闭上了。

只是,睡都不安,心口依旧疼痛着,疼得如何都无法入睡。

他猛地睁眼,那颗琉璃泪便骤然朝他心口飞来。

只是,还未触碰到心口,便又陡然停住了。

犹豫了数月,思考了数月,终于没有将这琉璃泪入心。

其实,并非理智和情感的衡量。

他哪里来的情感?

是理智与肉体疼痛的较量。

是不是他如此作为是拿琉璃的命来换一颗完整的心?

这是理智的行为,是他一贯的作风。

只是,如此的行为让他心疼得开始怀疑对于错。

每每这可琉璃泪靠近,心就会越发的疼!

疼得让他如何都狠不下心来。

右手又一次覆上,终究是握了那琉璃泪,缓缓起身,身影一掠便朝琴亭而去。

正文 【那是什么!】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缓缓地出现了几缕紫光,渐渐地越来越明亮,流光流溢着勾勒出了那悬浮在半空的高亭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