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幸乐呵呵的伸手,从孙建国怀里接过馨妍,一脸不好意思却满目得意非常的道:“这丫头忒讲究,除了我跟你婶子外,她不爱让人抱。提着行李快进屋歇歇,喝点茶等会你婶子就该回来了。厢房空着一间,等会收拾出来就能住。要不是妍儿现在不爱跟我们一块住,你住西屋更方便些。这丫头打小就有主意,我跟你婶子也放心。现在呀她决定的事都得依着,好在丫头聪明懂事,从不让我们操心。”

孙建国提着个帆布包跟在凤天幸身后进院子,闻言一直看着馨妍笑,直到馨妍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笑容越发灿烂笑道:“就该如此,咱家妍儿长的好,人拐子可爱挑这样的下手。拍花子的丧心病狂着呢,我战友的妹妹都十七了,结果大白天的去姥娘家走亲戚,就莫名其妙的丢了。我看妍儿心性挺好,你跟我婶子教的那指定的更好。”

这种事凤天幸也听说过不少丢闺女儿子的,女人还好一些,最差就是给傻子瘸子聋子当媳妇,男的就惨了,被卖去当板儿,最后都是被活活累死。板儿也就是老板的干儿,可待遇就是天差地别,那是一种死契奴隶。卖家买了人之后,就把人户口入在名下充当干儿子的身份,就是去查面上也挑不出大错。当年他们夫妻两个还碰巧救了两个被拍晕的青年,就是准备卖去当板儿的。

“说的是,干坏事的人丧尽天良,不少拍花子的为了省事,都用一些猛药,直接迷坏脑子,脑子不清楚了外人都以为是傻子,剩下不少的事。唉,不说这些了,妍儿去弄些红糖,爹给你建国哥把把脉,等会冲点红糖茶给他喝。”

馨妍被放到地上,应了一声就去厨房取红糖,用木勺舀了三勺红糖放到竹杯里,冲了开水后双手小心的捧着端到堂屋里。孙建国已经伸手坐在桌旁,爹爹正闭目仔细摸脉。见馨妍端茶过来,孙建国笑着赶紧用空着的右手接过。

“小心烫到,等会哥自己倒就好。女孩子家爱俏,万一烫到留疤就不好了。”

馨妍嗯一声算是礼貌的回应,只对方那句女儿家爱俏的话,怎么听都不顺耳。女人都重容颜,不说倾城美貌,绝对没人愿意有疤,馨妍更能深刻理解疤痕对女人的伤害程度。可来者毕竟是客,馨妍没反驳的意思,也不想继续待在堂屋里,反正家里还有爹爹在。转身去了厨房,娘亲应该快回来了,有客人怎么都要多弄两个菜。

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东西想做也做不了,在菜地里挑大的香菜蒜苗和萝卜,拔了一些够一盘菜的量,清理了干叶子后放到木盆里等会一起洗,在用竹片刮了四个大土豆皮。家里还有五个鸡蛋和馨妍巴掌大的一小块咸肉,蒜苗炒鸡蛋,咸肉炒萝卜,土豆丝。三个菜肯定不成,四菜待切三菜待鳖,更何况还是上门做客的第一顿饭。要是在村里怎么都好说,因为家家都不容易,能吃顿干饱就是好的。

可放在城里显然不行,凤家两个人吃公粮,不管你家里真实的是什么状况,过了温饱的分水岭后,就会计较起虚的了。所以,不说鸡鱼肉蛋全都有,至少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表示对客人的重视给客人的面子,也是做主人家自己的面子。里面的道道馨妍怎么可能不清楚,前世一辈子可不是白活的。

干脆又去菜地弄了颗嫩白菜,在加一个酸辣嫩白菜就刚好了。白菜刚拿进厨房,开着的大门口就传来曲红霞差异询问的声音:“今个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这是?”

略眯起眼睛看清堂屋里冲她笑的人,意外惊喜道:“呀,是建国呀,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家里能呆多久?怎么找到的,前些时候八月十五前边,你叔回村里才知道你寄了信回来。可惜信被石家嫂子不小心弄丢了,连给你回信都不知道往哪寄。”

凤天幸也已经摸好脉,孙建国赶紧从凳子上站起身迎了上去:“婶子回来了,那封信也是我托战友帮着寄回去的,等了几个月也没见战友转寄回信,心里担心你们,刚好这次有探亲假,就回来看看你们。回了村里才知道你们都进城了,也是从村长那里问了家里和医院地址,才寻问着走来的。”

孙建国也不再提那封信的事,至于信里的十张大团结和二十斤粮票,村长只愧疚的还给他五张大团结,剩余的都被用掉了。对此孙建国并没有多气愤,在战场上厮杀亲身经历过太多次的生气,也看开了释然了很多事,人生除了生死无大事,再大的坎都有迈过去的那一步,人死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对村长承诺以后肯定还钱和粮票这事,内心并不感兴趣它的真是度。往后如果还活着,除了有假期回去给他爹添坟,亲近的凤家也搬走了,大石村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和那些堂兄弟因为两家的事,从小就一直不亲近。曾经玩过的小伙伴,在懂事后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就已经慢慢疏远了。现在他们都各自有家,承担着养家的重任,也都已经回不到往昔的纯真了。

走出了村子,接触更多的人和事之后,孙建国才明白,以往为什么总觉得凤家有很多事,都跟他们村里人不同。那是因为心胸和眼见不同,对待生活和人生也不同的感触和感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名言警句都是非常有道理的。战场即便是有太多瞬息危险,孙建国都不曾后悔过去当兵。保卫祖国是每个国人的责任,也因为走出了村子,他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同祖祖辈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只能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没来急更新…

第37章

午饭四个菜主食是二合面的馒头,待客已经不错了。就爱上 …菜端上桌,馨妍就端着娘亲专门给她留的菜和小半个馒头回屋,在自己西屋里吃。有外人在,馨妍不习惯也不喜上桌,关键是受不了同外人一起吃饭不用公筷的习惯。除了凤天幸夫妇之外,馨妍没法接受外人如此。前世一辈子形成的习惯和观念,一时真的改不了,尤其凤天幸夫妇并没有勉强她的意思。

堂屋里凤天幸夫妇跟孙建国坐下,孙建国在曲红霞的热情下拿起筷子,扭头看了看没见到馨妍出来吃饭,询问道:“妍儿呢?怎么不来吃饭?都是自己人用不到见外,婶子还张罗了这一桌子的菜,来一起吃,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见外。”

这个时代家里来了人,女人和孩子基本是不上桌的。不过凤家并没有如此,曲红霞笑道:“婶子哪里是跟你见外,两三年没见面,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这回来家了还不让婶子心疼心疼你,条件有限也没啥好东西。妍儿在房间里吃呢,给她留得有菜,那丫头忒讲究,家里来人从来不肯上桌一起吃饭。”

凤天幸也深以为然的点头:“吃饭偏爱平淡,不吃外人夹的菜,也不爱让人喂。我们刚来城里那会,去董县长家感谢人家的帮助,中午吃饭董县长老娘和孙子给夹的菜,都被这丫头给借花献佛的换个调给推了。”

孙建国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孩子,农村家庭条件都不好,兄弟多了争抢着吃,哪里会在意这些。在说多大点孩子,吃都吃不饱的话,还能讲究这些?仿佛看出孙建国的疑惑,凤天幸咽下嘴里的酸辣嫩白菜,搁下筷子笑道:

“丫头除了这点事讲究些,打小就特别懂事乖巧。就是不爱吃油腻的荤食,其它的饭菜不论好坏,只要给她盛到碗里,都乖乖吃。在村里日子过的艰苦,家家孩子都跟大人闹腾着肚子饿。妍儿这丫头哪怕只吃半颗土豆,从来不跟我和你婶子闹着喊饿。”

孙建国也想到以前住一起的那阵子,就从来没见馨妍哭闹过。乖巧的孩子见得太多了,跟馨妍一样乖巧可人疼得,还是非常的少见。人生在世很多人很多事都讲究一个缘分,夫妻缘分,朋友缘分,父母缘分,兄弟姐妹之间的缘分。馨妍的小怪癖也就因缘际会的遇到凤家的父母,换作村里其他人家,一冬天不洗头,跳蚤一大堆的人多的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你们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在说了女孩子嘛,爱干净也正常,要是比男娃子还邋遢,那才让人犯愁呢。”

曲红霞点头,自家女儿就没有不好的,不贪嘴不挑食。爱干净是美德,不爱肥肉荤食有什么,多喝点骨头排骨汤一样有营养。在说了要是见到好吃好喝就走不动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才遭心呢,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们呢。

“什么环境就过什么日子,我跟你凤叔要是一辈子都窝在大石村种地,那也就不说其它的了。既然能给妍儿好的生活环境,就会尽努力的去安排好。就一个乖宝贝,不替她打算替谁打算,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好。”

三人有说有笑的吃完午饭,曲红霞来不及收拾碗筷就跟孙建国说了一声,匆忙回百货大楼去上班了。孙建国在医院找到凤天幸时,他就已经请了半天假。把碗碟收拾道厨房里,凤天幸就跟孙建国一起动手收拾厨房旁边的厢房,一个多月的病假期,收拾利索也住的舒心。厢房里并没有太多东西,把杂物都放到厨房里,点燃干材在屋里熏烧,在火里撒了药一起,不仅能除潮还能驱虫。毕竟没住过人,砖缝里寄居着不少的小虫子。等火堆升起来,凤天幸让孙建国看着火,自己出去一趟再回来,带回来一张一米二的板床。

现在天气并不算冷,家里准备好冬天加盖的两床棉,这时被正好派上用场。等西屋熏好收拾好,馨妍已经睡完午觉起来弄水洗脸。在厢房门口看了两眼,一张木床外,床头用木板和木墩支起一个临时简易桌,桌上放着孙建国的帆布行李背包。见馨妍起来,孙建国拉开行李包,从包里拿出两盒东西出来。

就是之前被忘记的糖果和糕点,七彩色的水果硬糖,和略带杂质的墨绿的绿豆糕。孙建国既然知道了馨妍的脾气,也没在逗她玩,上前两步弯腰把两个盒子递到馨妍面前,冲馨妍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

“给,路过省城时买的,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有喜欢吃的东西跟哥说,哥下次回来指定的给你带回来。”

馨妍一直都知道爹娘待孙建国如自家子侄一样,只要对方不做出格的事情,馨妍也不愿把关系弄尴尬,就是知道爹爹娘亲会向着自己,馨妍也不会做让爹娘为难的事。伸手接过面前的两盒东西,浅笑谢道:

“谢谢建国哥,娘亲说糖果属于紧凑的东西,一般很难弄到票,买这么多东西让你破费了。”

孙建国咧嘴笑,冲院里修木凳脚的凤天幸道:“叔,难怪她这么小上学你们都放心,说话清晰还一套一套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呵呵,打小就这样,尤其是叮嘱我跟你婶子多穿衣或者多吃饭,小嘴说话更是利索,好像不按照她的意思来,就跟犯了大错一样。”

把木签子用砖块砸进凳子腿里的缝隙中,夹紧后凳子腿不再左右摇晃,稳稳当当的免费坐的人摔倒。把凳子放到身边,示意孙建国坐院里歇着聊天。馨妍走到爹爹身边,等孙建国坐在凳子上,才把两个不大的硬纸盒递给爹爹。

“爹爹跟建国哥聊,我回屋写作业去了。”

凤天幸以为馨妍被夸不好意思害羞了,呵呵笑着打开印着简单糖果形状的纸盒,从里面抓了四五个糖给馨妍。馨妍伸手接过后,先习惯性的剥了一颗糖塞进爹爹嘴里,才转身回西屋。而含着糖的凤天幸,脸上的皱纹舒展,表情比糖都甜,连鬓角的斑白都透着幸福的活力。

“这丫头,只要手里有吃的,不论是什么都要让我跟你婶子先吃才肯吃。孩子爱吃的糖大人哪有几个挣着吃的,国强那孩子爷爷是县长,家里也不缺稀罕物,跟妍儿也玩的一块去。上次给馨妍两颗糖,搁一般孩子哪个能忍住不吃,可这孩子就心性好,一直放在书包里,留到放学带回来给我跟你婶子一人一颗。要不是国强那孩子说起,我们都该还不知道她自己一颗都没吃。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仍旧我行我素,拿她没办法。”

被夸孝顺懂事好女儿典范的馨妍,借口写作业躲进屋里,略无语的听爹爹跟孙建国一个劲的炫耀。一点点小事,爹娘都恨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让馨妍总觉得夸张也不习惯。前世的儿孙那个不是孝顺百倍,这边咳嗽几声,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挨个的问安。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对那些所谓孩子最爱的东西都没兴趣。

就说糖果,馨妍就知道二十多种不同口味,口味咸甜酸都有的做法。这些所谓的硬糖果,也就在物资缺乏的大环境下有市场,等经济自由流通,各种口味的都会慢慢跃上台面。货比三家不吃亏,有竞争才有绞尽心思的更新换代。跟她前世府内的奴才一样,商家想要熬出头,除了嘴巴那套花把式,自身的使力也或不可缺。

拿了药方书继续琢磨,思绪沉寂在药房中。直到听到爹爹哈哈开怀大笑声,才从书中回神。侧耳倾听,才发现院里多了董国强几人的声音。男孩子对军人有天生的崇拜和向往,几个熊孩子在发现馨妍家多了个军人大哥哥,个个都一脸崇拜天真的追问打鬼子的英雄事迹。,搞得孙建国非常的无奈,跟他们解释鬼子早就打跑了不一定能听懂,说边境战役他们也不一定知道。

好在挑些有意思的传闻,绘声绘色连比带划的跟说书一样,听的几个熊孩子一愣一愣的,对军人英勇更是崇拜了,一直在凤家玩到天黑,才恋恋不舍的结伴回家。孙建国也奔波了一天,晚上吃了三碗面条的晚饭,梳洗后回他的房间倒头就睡着,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多,才终于睡饱了起床。

凤天幸夫妇已经都去上班,家里也只有考完试放两天假的馨妍,见孙建国起床,就去厨房里端温着的大渣子粥。粥放在陶罐里温着,不热可在灶台的锅里,馨妍个子矮还是要踩着凳子才能够着。而刷牙洗脸完的孙建国见此,吓得一个机灵感激跑过来把馨妍抱了下来,心有余悸道:

“傻丫头胆子到不小,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办你要弄啥跟我哥说,你歇着哥来弄就成。”

馨妍沉默片刻,到底没挥了对方的好意,只是事实就是道:“娘给你留了粥在锅里温着,锅里是热水,锅底也没有火烫不到。等吃完饭还要用陶罐给你煎药,爹爹说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只要养回伤破后的元气就好。”

胳膊上替领导挡了一枪一弹,伤口都已经一个多月,子弹取出来肉都长合了,可手臂仍旧有些微的不适。孙建国习惯了部队的生活,在没意外的话情况下并没有退伍的打算,当然也希望身体能恢复最佳状态。对凤天幸的医术,孙建国还是非常信服的,既然说没大碍,那肯定是真的没什么大碍。

良药利病苦于口,还别说,凤天幸拟的方子效果非常明显的,孙建国喝了十来天的药,明显就觉得手臂越发灵活挥动自如。凤家挑水除草浇水劈柴这些活干的更勤快了。吃住都在凤家,就算凤家不在意,孙建国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身上的钱就是不算上石长春退还的五十块钱,也还有四五十块钱。

凤家不肯要他还的钱,孙建国就干脆的用跟战友换的票,买了五十斤大米,四五斤肉还有些琐碎东西。至于布票有限,也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样的,干脆就直接塞给曲红霞,让她买喜欢的布料,做给馨妍她们两人穿。

孙建国买大米和肉拦不住也就算了,布票曲红霞也没客气,直接扯了深蓝色布料,给孙建国做了一身薄的秋装,一身加厚棉花的冬棉衣,剩下的碎布刚巧能给馨妍做一双棉鞋。嘴上说着有衣服穿,可抱着新衣服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高兴。回屋试了试方大两寸的大小刚好合适,不会显得衣服大,也不会让人穿着过紧。

这两套衣服是孙建国唯二的新衣服,有家的味道,也有娘亲的味道。当然孙建国心里,那个女人不配称作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和支持

第38章

孙建国在凤家住了一个月,十月中旬假日快结束,只能不舍的背上行囊,带着曲红霞和馨妍做的干粮,去省城坐火车回部队。孙建国在部队的情况一直都没提过,凤天幸问过一次,被他转移了话题后只能叹气不再追问。既然不肯说,除了保密的必要,应该是非常危险。孙建国也拿不准未来的情况,同样不希望凤家跟着担忧。

天气冷白菜已经抱成团,萝卜已经收起来放到厨房墙边用土覆盖住,免的被冻坏。等白菜能收了,也要用报纸包起来储存,这样能放的久。收了菜的空地,整理好之后又种下了菠菜和香菜,小白菜也种了一小块。这个时代没人会嫌弃东西多,只会拼命的继续种东西,手里有粮不饥荒。

天越发的冷,馨妍除了必要的上学放学,基本就甚少出门。十一月末阴冷的天气飘落一场鹅毛大雪,雪下了快两天一夜,地上的积雪都盖住了馨妍的脚背。这年月鞋子都千层底,软塑料的鞋底县城里能用起的也不算多。家家都不宽裕,衣食住行哪一样都需要钱和票。千层底很容易就会湿,馨妍本就怕冷更不可能出门。

来凤家寻她玩的董国强几人,喊馨妍去打雪仗,费了不少嘴皮子馨妍也不为所动。董国强和潘国明几人无法,想让馨妍当战利品的愿望落空,几人只得自己跑出去玩。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场大雪阴阴晴晴的到腊八,地上也没彻底干利索。腊八要吃的腊八粥,也因为条件有限,跟米一起熬粥的也就白菜萝卜,等熬好之后,在撒上翠绿的香菜。

用白菜萝卜跟米一起熬的咸粥,跟馨妍印象中的腊八粥一点都不同,就是这还是在县城里条件好了才随大流熬的,在村里住的那几年可是连大米都见不到。不合胃口的饭菜,馨妍一向都是吃点,肚子不饿就罢了。见馨妍只要了半勺的粥就说饱了,搁下碗回西屋房间里去看书。凤天幸夫妇见比,就知道馨妍不爱吃这种很地域性的腊八粥。

凤天幸夫妇也是当初在大石村定居后,才知道这里的腊八粥不是他们印象中的那般,用红枣核桃黑米香米玉米葡萄干红豆小米一起熬制的,而是在米粥里放海带和黄豆压成的豆皮肉,在加上调味料就算是腊八粥。海带和豆皮肉都吃不上,干脆的随便在粥里放些菜,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曲红霞也没勉强馨妍多吃些,搁下碗在灶台里点了火,滴了一点油炸了葱白,加一碗水煮开后,把杂粮面搅拌成絮下到锅里。锅开后在加点盐撒一点香菜,一碗面疙瘩汤就出锅了。盛出来直接端到了馨妍的西屋里,见馨妍坐在桌前端坐着看书正入神,曲红霞柔声喊道:

“妍儿,娘给你弄了点面疙瘩汤,你在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那一点粥不顶饿。快,吃完饭再继续看书也不迟,你爹也是,多大点孩子就天天让你看医术,以后的时间多的是,非的这么早就学。天天窝在家里看书,国强都说你快成书呆子了,也不怕用心过度长不高。”

馨妍放下书,对着一碗面疙瘩汤犯愁太多了她真的吃不完。在说天天看书没什么不好,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在者,长不高跟看书多累到没太大关系。知道娘亲是关心自己,可还是没不住笑出声:

“娘亲,爹爹说看书能懂更多道理,要是真的不长个,那也跟看书没关联。在说外面那么冷,我怕冷,出去冻生病,到时担心的还不是你跟爹爹嘛。”

曲红霞也被说笑了,把碗放到馨妍前面的桌子上,勺子顺手递给馨妍,笑道:“坏丫头,就知道堵我的话,快点吃了,天冷饭凉的快。凉了可容易吃坏肚子。”

馨妍用勺子搅动一下碗里的面疙瘩汤犯愁,礼拜天学校不上课,一天都在家里没怎么活动过,哪里会觉得肚子饿:“娘,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下。”

曲红霞叹气,手指轻轻点了点馨妍的额头,无奈道:“吃饭跟个小猫一样,嘴巴又刁,不合口味的吃两口就不吃了。你什么时候能跟国强一样,肚子饿了好的歹的都能塞个肚儿圆,壮实的瞧着就觉得喜人。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让你爹吃,没事。”

馨妍点头,男孩子跟你孩子怎么食量可能一样,董国强他们一天到晚就是上课也没见闲着,经历旺盛的太过。就算这个时代的人,都觉得白白胖胖的才好看能干,馨妍也不能接受膀大腰圆的形象,太辣眼睛了有没有。粗瓷大碗比都快比馨妍脸大了,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小心的吃,四分之一吃完就吃不下了。

剩下的被吃饱了的凤天幸给解决了,胃口这东西很难说,有些人吃几口就饱了,有些人吃饱了还能在吃几口,身体素质不同,当然也没法勉强。而腊八过后没几天,学校里也开始准备期末考试,课程少内容简单,阴天下雨都能放一天假,冬天这么冷肯定都早早的放假,让孩子们在家里猫冬。

至于是猫冬还是结解了枷锁疯跑疯玩,就全看个人是怎么认为的了。馨妍在考试上也没藏拙,跟期中考试一样,语数两门都考满分,带着两张奖状和一张通知书回家,当晚馨妍的奖状就被凤天幸弄了浆糊,给糊堂屋里的西墙上。也不是第一次如此高调,馨妍索性也不去搅爹娘炫耀儿女的爱好和兴趣。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你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炸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在董国强他们几个天天顺口溜中,终于迎来了重要的春节,长了一岁对馨妍来说还是很开心。

过凤家在县城里没亲戚,董家都回了省里过年,要初二才能回来。年初一馨妍跟着爹娘,去了爹爹医院里的院长家,以及娘亲部门主任家拜个年。两家人哪家都有不少孩子,一个孩子两毛钱的压岁,馨妍收到四毛钱压岁钱,爹爹和娘亲却送出去了四五块钱。关系人际网就是这样,上级下级有关系送礼,也是非常讲技巧的。

肯定要去董家拜年的,不过董家年初二家里来往的肯定不会少,凤家没打算那天凑热闹。年初三早上吃过饭,馨妍就穿着红色新棉袄,跟着爹娘去了董家拜年。一盒果子一盒糖,一家三口出门没几分钟就到了董家。董家才吃玩早饭,儿孙都在省里没回来,董家只有董县长夫妻两个人在家。

说了没一会客套话,董家就又有人上门拜年,凤天幸带着馨妍母女就告辞回家。这个年总算没什么事了。至于回大石村拜年,凤天幸没提,曲红霞更不会上杆子的要求回去。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是根,大石村,不过是住过几年的地方罢了。华国人的归属感,主要的还是建立在个人独立的空间,有房子有妻儿就是有归属感的家。

初四凤天幸和曲红霞都开始上班,馨妍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无拘无束的写写作业看看书,合理的安排时间也更舒适。学生放假只到正月十六就开学,老师都是算准了时间来布置寒假作业,让孩子每天都要要写作业,也让他们有多余时间去玩。用老师的想法是劳逸结合,也免费新学期开学成绩下降的太厉害。小孩子记性快,可读书是靠慢慢积累,温故而知新。

可大人的想法和小孩子的自制力,明显的不可能同步。初七当天早上,走完所有亲戚的潘国明,跟其他三人再次雷打不动的来凤家。想在安静的情况下,奋发图强的开始突袭寒假作业。让馨妍无语的是,他们的作业都没写一点。家里大人也不过问,心大到让馨妍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时代和世界再不同,可很多道理还是相同的,孩子的未来除了靠他们自身的心性和聪慧,还要靠着父母精细的培养。父母的言传身教和细心引导都非常重要。一时大意养歪了心性,想要再掰正可真的不容易。忙碌糊口时,能教会孩子踏实,忙碌仕途时,可以教导孩子学会圆滑。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一个家族兴旺的延续,靠的是一辈一辈的付出和努力。

封建社会,和这个解放后的社会,谁解放了谁,又丢掉了多少纯粹…想不明白的事情,馨妍也懒得浪费脑细胞。跟他们一起写作业,唧唧哇哇有些略吵没半刻嘴巴安静得了。不过爹娘显然都很高兴于她有人陪着玩,而不是如他们脑补里的画面,孤零零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待在家里望着门的形象。

恶补了几天的作业,他们的作业总算完成了一半,还有一个礼拜才开学,肯定来得及完成任务。初九下午,董国强才一身新衣新鞋的被父母送回来,被潘国明幸灾乐祸的问起寒假作业,才大惊的纳闷什么时候布置寒假作业的。

想当初班主任潘老师布置作业时,董国强只顾着兴奋的和几人小动作不断,哪里还注意听什么作业。年前来凤家找馨妍玩,他们早就习惯了馨妍除了看书外,就是写写画画的爱好。他们没问馨妍也不是多嘴的人,就是潘国明也是去他姑姑家被问起,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又赶紧跟他姑问了作业内容,在带着小伙伴一起恶补。

可惜,董国强年底去省里一直没回来,相转告都没法。现在恶补也还是有希望完成,小伙伴们都写了,董国强也干不出耍赖这么丢脸的事。哀怨的把新小人书让馨妍帮他收起来,免费受不住诱惑,开始的奋发图强的补作业大军。被委以重任的馨妍哭笑不得,大致的翻了两页小人书,都是些神话色彩的简图故事。以馨妍目前的绘画水平,能画的比印刷出来的更精细。

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入迷的,或许这也是她跟小孩子本质不同吧。紧赶慢赶,总算在过了十五带着作业去报名,得到了班主任的夸奖。喜滋滋的跟着交了学费的大人一起回家,董国强他们几个,也终于从馨妍手上要走了小人书,五个人脑袋抵着脑袋的看,成人巴掌大半指厚的小人书,不到半天时间就被连蒙带猜的看完。

心满意足的董国强总算不用记挂着这事了,略不舍的把书大方的送给馨妍,美名其曰见馨妍很喜欢。拿着被塞到手里的小册子,馨妍真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熊孩子到底以什么凭证,能断定她喜欢这本小人书。把书递给他,再三保证自己不喜欢,让他带回家收起来,等哪天想看还能在拿出来看。

结果熊孩子硬是不肯带走,略有些心虚却又理直气壮道:“带回家就不知道会被塞到哪找不到,你的书都收的利索,放在你这里我更放心,等哪天想看了,我会在跟你要的。就这样说定了,我要回家吃饭去了。”

望着对方一溜烟就不见的背影,馨妍叹气,还是把小人书拿回房间,放到衣柜旁爹爹特意用木板做的简易书架上。一时也无事做干脆的坐到桌前,翻来下学期的课本看看。学问学问一通百通,一年级都是基础知识,语文积累字词亮,学习不同意思代表不同的标点符号。数学更简单,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中午快到饭点时,爹娘仍旧没见回来。馨妍有些担忧,不知道是两人碰巧都有事耽搁,还是说…

正思顾间,门口响动,爹爹带着说不出的感叹和伤感,沉沉道:“不管怎样,事情既然被捅到主席跟前,主席他老人家就一定会解决百姓的苦难。那群该死的东西,上行下效活该现在要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面妹子的留言,再次声明文里我并没有明指责任何敏感身份。还有六零年饿死人的事比起网上搜到的资料,我更相信老人们亲身经历过苦难。另外,本章里腊八粥也勿喷,我们这个地方的腊八粥就是用大米花生豆皮海带和豆皮肉一起煮的。另外,晚安各位…

第39章

大炼钢百姓家里铁制的锅刀农具都收缴走,后来又□□不少地方都超出事实的夸张虚报了农民产量,国家按着报上去的数征收一定的粮食,可中间虚报的数太夸张,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下面的人员只能尽所能的从农民身上扒。没粮食没农具没种子,盆地那边的几个省区,竟饿死者无数,草根树皮吃光吃净,最后饿红了眼,为了活下去人吃人的现象比比皆是。

比起那边几个省的严重情况,董县长治理下的范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很好。盆地那边几个省会的人为灾情被捅出去,主席他老人家知道后震怒到当场摔了手里的虚拟报表。当即召开了国家领导人开会,一定要追根究底,由民举官,严格公平公正的调查被举报者。一旦查出是事实,将严惩不贷的下达处分。

这场会议下达任务轰动全国,以权谋私狐假虎威的人都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四处钻营企图能混过去。只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被压迫狠了的农民,不少人家都因为没口粮只能活活饿死的,主席都已经做了裁决,仇恨使人疯狂。被危害百姓的人被一一检举,上面派下来的调查小组据经审核后,免除被检举人一切职务。

并且把被检举人聚在一起,接受人民的批判,当众承认讲述自己的罪行,接受最高的精神再教育。这场再教育运动从主席下达命令到贯彻事实,中间经历不算长的两个月时间,就是县城里,所有人都时刻关心进展,闲话家常也都跟此事有关。哪怕是学校,对这些事懵懂的小孩子,都会讨论着坏人都被抓了,主席他老人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董县长从任务下达就一直忙,因为在他治理下的村镇也有不少上行下效的现象,不仅要忙着配合上面的工作人员调查,更要处理下面人惹下的祸根。疲劳过度心力耗费,董县长夜里就病倒过两次。每次都是董国强泪眼汪汪的跑来凤家找凤天幸去,可凤天幸只是医生又不是神,董县长的身体只能靠静养,开药或者针灸也只能缓解。

好在这场审查运动也快结束,在馨妍学校提前放暑假后,运动已经进入了尾声。轰轰烈烈的开始,大快人心的结束。上面做出了弥补行动安抚民心,民众得以解了心头恨意,在继续干活挣公分糊口。欺上瞒下的坏分子,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家人被波及的也不少,就算划清界限,可曾经做过的事也没人会忘记。

黑与白被有意的划成两个阵营,不是白那就是黑,灰色地带是不准许存在。放权者稳固政权的手段,馨妍前世活的虽说也历经三朝。人老成精,遇到过看到过切身体会过,心里没什么不明白的。从根本上站到制高点,让民众心之所向的放权乐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当然,最后的结局如何,只能且行且看了,毕竟这个世上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

大炼钢为了建设和未来发现,□□更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可结果呢?每一代帝王,都励精图治,但欺上瞒下的贪官年年差,仍旧年年有。这个世界讲究民主,祸不及家人亲朋,只对当事人严惩不贷,要知道前世贪官污吏祸及九族。何为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姻亲同气连枝说的就是此,可贪官仍旧抓不完杀不尽。

为何?不过利益所驱,酒色财气能抵挡住的是圣人,挡不住的是碌碌凡人。人活在世,只图一时不图一世的很多,只想一辈子不顾下辈人的也很多。在着方面,馨妍也不知如何评价和世家的区别。大世家,树繁叶茂,可藏污纳垢的龌蹉也一样不少。利弊在所难免,只要利大于弊,那就值得称颂。

抛却国家大事,馨妍安在家过暑假,沉稳了不少的董国强,跟潘国明他们继续来凤家写作业。小孩子或许不清楚那些事件背后的错综复杂,但却明白只要一家平安无事,那就是最重要的大事。刚入学的小学生嘛,暑假诺言其实也就是把学过的课文,在从第一课抄写两遍,难度没有,不过是让小孩子温故而知新,巩固之前学习过的内容。

六月中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早晚的温度适中要有三十度的气温,稍微做点事就能出汗。蝉鸣的吵噪,无端的令人心情生闷。这几天天气更是干燥闷热憋着股雨,也同样憋闷的人心头更烦躁。好在连着憋闷了两天的雨,总算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伴着雷声降落。一夜大雨的滋润,院里的菜园子青翠欲滴,黄瓜豆角又挂了不少的串。

呼吸着雨后清晰的空气,仿佛把胸口的浊气都呼出。爹娘都去上班,董国强他们也没来,馨妍索性换了双旧鞋子,把菜园里能摘的豆角都摘下来,两拢架藤豆角秧竟然摘下了半篮子的鲜豆角。吃肯定是吃不完就要老了,没过三伏天也不能腌制,不过可以煮开一滚,再拿到太阳底下晒干,这样放两年都没问题。

有事可做时间眨眼的功夫就过去,等把豆角从锅里捞出来,正打算挂在架子上就听到有敲门声。杂乱的声次和力度,不是馨妍所熟悉的人敲门,望着反拴着的门,馨妍弄水准备洗手,嘴里扬声清脆对门外询问:

“请问找谁?家里大人都不在,有事可以等中午下班在来。”

爹娘从没忘记叮嘱她不要随便开门,除非是熟悉的人,否则都让他们等大人回来在来。馨妍自己也行事谨慎,县城里不会有闯门的社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者如果是来凤家找爹娘,等他们下班回来在找也不迟。会来找馨妍的,也就董国强他们几个。班级里的五六十了学生,馨妍年龄最小可成绩却名列前茅,女生们更不爱带馨妍玩。

有董国强他们几在,别的男生更不敢招惹馨妍。当然来的是陌生人就更好说了,一个孩子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敢给你开门。门外敲门的声音停顿,继而响起馨妍耳熟的苍老声音,对馨妍笑着喊道:

“丫头,俺是你大石村的石伯。这两天空闲,俺来看看你们。你爹娘啥时候下班啊,俺本来打算去医院先找你爹的,可来的路不好走,俺赤脚走来的,两脚泥巴去找你爹,怕给他丢人,就先来你家等他们回来。”

自去年中秋爹爹回了一趟大石村,这一眨眼快一年时间没回大石村了。擦干手上的水,赶忙走到门口,抬手拉开了门栓。门外灰褐色旧衣的石长春,身旁放着半布袋东西,赤着的脚有半腿的泥巴,卷到膝盖的裤腿上也被染脏一点。瞧这比以往又显老两分的石长春,馨妍把门拉开忙道:

“石伯快进屋歇歇,我爹娘也要不了多久就能下班回来了。我先给你倒水喝,等会在洗洗脸。这么远的路走着来,该是累坏了吧。”

石长春咧嘴笑,黝黑的脸上是不以为然的神情:“累啥,伯干惯了农活,这点路真不算什么。俺年轻的时候,一个上午就能跑镇上来回趟。今个俺天刚透亮就来了,这不不到中午就到了,还能在你家蹭上顿饭呢。”

馨妍笑着看他提着布袋进院子,院子里厨房屋挡着的阴影处有凳子,石长春也没进屋,留在院子里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眼院子的布置。有人气的房子就是不一样,见馨妍把豆角搭在菜园边的木架上晒,接过馨妍递来的温开水一口喝光,抹了抹嘴道:

“给俺弄碗凉水就成,这天气和凉水沁凉沁凉的,心里头都舒坦。队里的地都补种完苞谷,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不你伯娘也种了不少菜,俺就带了点豆角番茄辣椒户子瓜,跟的上水在加点沤肥,这玩意一茬一茬的能结果子的很。”

馨妍又给他从厨房里舀了碗井水,等他喝完接了碗又弄水给他洗脸洗脚。本来要去拿爹爹的鞋出来,就见石长春就着洗脸水,站在菜园边上用手撩起水就直接洗腿上的泥巴。期间让馨妍帮着加了水,把腿脚上的泥洗的差不多,从布袋里拿了双旧鞋出来穿。个人有个人的习惯,馨妍无权干涉外人的习惯。

世人都讲以水为净,卫生习惯什么的,多洗洗几遍就干净了。馨妍不清楚石长春来的目的,不过有爹娘在也用不到她关心就是。等到中午爹娘回来,馨妍见他们三人拉着叙了会旧,石长春没继续憋着话,跟凤天幸讲起了这次来的目的。没别的,就是跟凤天幸说说发生的事,顺便看看能不能讨个注意。

“这次被举报的人不少,咱们镇上有七八个祸害咱的黑心肠领导,主席他老人家派来的调查员铁面无私,把镇里的一个主任几个社员,还有下面的两个支书村长都抓起来关起来,调查清楚情况后,就公开调查内容,让那群黑心干的跪在地上忏悔,检讨自己的犯下的罪行。不少人都没忍住脾气。刘家村的一个女人脾气爆,也恨急了刘家村支书,她们一家大小十二口人,最后饿死的只有三口人。现在恶有恶报,直接拿了插满针的千层鞋底,直接往刘家村支书身上脸上招呼。”

想到当时的情形,石长春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头皮发麻的继续道:“好家伙,刘家村支书被打的一身针眼,血糊糊的也没见调查员拦着。最后还是被那女人的爹给拦下的,劝着人都死了打死支书也活不回来了。可打的人太多了,刘家村支书鼻青脸肿一身的针孔。天气热连着几天,伤口里都生活的了。受尽了罪活活疼死了,咽气时都没啥人样了。其他的人也没好到哪去,没死的也丢了半条命。”

最终石长春冲皱眉的凤天幸叹气道:“人间正道在轮回,不信问天饶过谁,干伤天败德的事,早晚都得遭报应,家里妻儿老小为了自保,都纷纷同他们断绝关系。这人啊,就不能昧着良心,报应不爽,不在老一辈,就报应在下一辈。”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那个时代的残酷,让人无法用正常三观来评论…刘家村支书的遭遇,是根据事实来写的,而且那个用针鞋底打人的女人,就是我们爱一起聊天的老太太…

第40章

生而为人,百态五味俱全。为祸乡里的人恶有恶报,的确大快人心。都只是普通人,不是大慈大悲的佛祖,断不掉贪嗔痴。就是佛陀中也还有怒目金刚的存在呢。秉持良心的底线,坚持不越过那条线,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惜,抱有侥幸心态和赌徒心态的人太多,在一败涂地时,那时后悔早已晚矣。

家里有客,中午在石长春的阻拦下,仍旧弄了四个菜。吃完饭石长春就要走,凤天幸好说歹说的把人留下。大热的天走回大石村都得半夜,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在说石长春岁数不小了,一来一回肯定吃不消。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走也不迟。凤家现成的空屋,孙建国离开后屋子就一直留着,等人再回来也有个地方住,临时也能当客房。

大夏天也不用棉被,一张草席一个草籽枕头就能睡一夜。石长春来的突然,凤天幸也没来急提前请假,石长春赶紧让人去工作,别耽误了看病人。这个年代的人也有着特有的纯朴和实诚,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时,就算斤斤计较,却也没几个真正的恶心肠,日子稳当了,在旁人遇到事了,能搭把手都不会吝啬。

等凤天幸夫妻都去上班,石长春在凤家也没坐住,跟馨妍说了一声,就出去在县城里溜达溜达。上次来县城还是帮凤家搬家,当时来的急走的也匆忙,县城里啥样子还真没仔细看。难得有机会逛逛开开眼见,石长春当然愿意出去看看。气派的二层砖瓦楼,镇里都没几个人穿的上的的确良衣服,石长春是看什么都觉得稀罕,

这一趟来县城,回村里能说一个月的稀罕事了。在农村人看来,城里人的日子跟掉进福窝一样,不用天天风吹日晒的地里刨食,在工作的单位和厂子里干轻省活,一个月有粮有钱,还有生活用品的票。要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没那好命投胎当城里人,就只能指望下一辈人努力。有了学问懂得多,在城里有活干才能慢慢安置下来,今后的代代都能成为城里人。

被农村人羡慕的城里人,嘴上说着有多体面,内里的情况也就各自心里清楚明白。这年头又没有计划生育一说,娱乐生活少为了省点油灯天黑就早早睡觉,两口子一个被窝里不发生什么事那才不正常,发生什么事后怀上更正常。没避孕措施,也没打胎药,怀上后也没b超做。孩子生下来就得养着,当然孩子多的人家,生了儿子养不起也会送人讨□□命。

如果是女孩家里有能力就养着,没能力就看孩子命硬不硬能不能活。不过这个年代的人普遍认为女孩命贱,一天几口米汤都能养活。不是只有农村里生下女儿养不起丢尿桶里淹死,城里一样会把孩子扔到人少的地方,任她们自生自灭。不是狠心没人味,生下来养不活,早晚都是饿死,比起大了能知饥和饱,还不如趁着什么都不懂时扔掉。

谁又比谁好到哪去,每个时代都有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一个人改变不了一个时代,可一个时代却能被所有人共同努力来改变。淹没在时代里的故事,泯灭在时代里的生命终究化作尘土,再无见天之日也不留痕迹。事不关己的事,不过听后一阵感慨,过后就被丢之脑后。没谁会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裹足不前,也没谁会为了存在的痕迹去较真。

活在当下的人,仍旧在各自的生活轨迹里继续前行,习以为常的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感悟着年代里的酸甜苦辣咸。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生,也是寄托希翼未来的过度段。黎明前的黑暗,终究会消逝在光明乍现的面前。努力的生活,在艰苦中温暖着永不被磨灭的亲情,幸福着抓在手里的幸福。

五九年六零年六一年的天灾**度过去,六二年老百姓生活开始稳定篇章,各地大城市的有志青年们,在主席他老人家授意的日报中提出: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再城里吃闲饭。鼓励了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支援西北建设,把自身的优势全部发挥出来。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再锻炼,更深刻的感悟农民努力的魅力,用自己的知识,来帮助农民一起进步。

在这场积极向上的运动下,全国人都关注着此事,馨妍倒是没见到新和县有听到安排知青的问题。在馨妍前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是很金贵的。大家族有族学,为的就是更好的培养族中年青人才,持续家族兴旺。而农家想要供出一个秀才,要倾家之力来供,可见读书需要的资源之重。

这个世界读书的条件和环境,都要比馨妍前世放开太多,相对而言两者有所不同,却也有所大同。国家的进步靠的是人才。哪一类的人才都很知识阅历有关,馨妍想不明白领导人费心费力的让读书人下放农村,是学种地呢还是让农民也都去学习呢?俗语有云,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终各司其职。

国家大事都不是馨妍应该管的,做为一个乖孩子,她只要好好上学,力所能及的帮爹娘做点事,不给他们增加任何负担,是她所该做的。有过夏天迎来秋冬,斗转星移四季轮回,不便的是岁月的脚步迈动,给人留下的是两鬓的斑白,和少女对老去的伤怀。拿了小学毕业通知书,馨妍早就习惯了旁人对她年龄的惊叹。

八岁的年龄一米三不足的身高,白皙细腻的肌肤迎着光带着晶莹剔透的质感,五官比起小时候的童稚,张开的瓜子脸上五官更加精致,浓淡相宜的柳叶眉,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却给人沉稳淡然如水的静谧气质,会使人不自觉中忘了她的年龄。琼鼻粉腮水润的唇色,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齐耳学生头,一头齐腰的乌黑长发,就算是最普通的半旧棉布宽松衣裤,也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用旁人的话来说,就是整个县城的姑娘,比得过馨妍更出挑的是真没有。不论什么年代,容貌是利器,同样的也伴着弊端。好在凤家跟董家关系亲近,董国强潘国明他们和馨妍一直都在同班,馨妍就算不怎么跟他们一起出去玩,却也是他们心中小伙伴的一份子。馨妍是他们罩着的人,还真没谁找馨妍麻烦。

至今为止,也就一个人明显表达过对馨妍的不喜情绪,就是潘国明跟馨妍同岁的妹妹潘青青。两人同龄,潘青青比馨妍大了三个多月的月份,只是不论从身高长相还是智商,委婉一点的说馨妍都要胜她一筹。没人喜欢总被拿来比较的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馨妍小学都以名列前茅的成绩毕业了,潘青青才只读二年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潘青青每次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跟着她哥,和董国强他们去凤家找馨妍一起上学,都是斜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已经十多岁的男孩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女孩子的小矫情在他们看来挺烦的,被冲了几次越发反骨。不是谁都如馨妍一样,安静从不对他们玩闹指摘评点,除非玩的过火,才会出言让他们冷静。

除了自小就形成的习惯,及对美好事情本能向往外,好孩子再玩闹都保有底线,只是缺一个能让他们听进去话的人罢了。孩子们的世界永远比成年人简单,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也就是讨厌,黑白永远都是简单直接,而不是同成人的世界里,把出发点是善意的事件,酝酿成了大规模的敢怒不敢言。

主席他老人家下放有志青年到西北,目的是为了锻炼年轻人更深刻的学习和建设,不成想上山下乡从自愿,慢慢发展成大规模非自愿。大城市初高毕业生,都基本安置到各地区的农村,或者是林场牧场。插队下乡的人多,新和县也安排了百十多名额。都是十七**岁的年轻人,基本都是从学校里刚毕业的孩子。说句良心话,与其指望这群孩子建设农村,一群没做过农活的大城市孩子,他们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国家做了这样的安排,下面就得想折子安顿人,国家给予知青口粮和生活费,至少生活基本能解决。紧接着知青的安顿还没结束,主席他老人家希望通过斗、批、改的运动达到天下大治,也是对最初运动内容目标的设想和概括。但意愿是好的,往往后期的发展脱离了掌控。以至于在馨妍他们初一结束,变质了的运动成为别有用心的阴谋。

叫嚣着无产阶级的革命,打倒一切当权派,保护主席保卫国。世间不缺乏聪明人,隐在背后推出缺一窍心眼的人出头做红兵头,带领着十七八岁一二十岁的年轻学生,开始了打倒当权派的行动。从县里的党委书记到主任,镇政府主任,合作社里的主任,医院院长主任,生产队里的大队长富农,学校里的校长和主任。

总而言之,一切实权的人物,都被带红袖章的小红兵拉出去文斗。国家政策暧昧不明,开国元勋老党员老干部都没被撤职调查,下面的人除了忍着又能如何。铲除异己趁乱□□的不少,容易被煽动的红兵,用好了就是一把无人敢责锋芒的利剑。凤家一家在县城里生活,首当其冲会受到波及。

凤天幸当初可以说是走的董县长的路子,才进入中医院坐诊,红小兵不会管你的医术和医德。好在凤家来县城之前,户口在大石村,属于中下贫民,凤天幸在医院一直与人为善,没挡住谁的路,也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才没跟院长一样,被挂牌泼墨拉出去游街□□。百货大楼也一样不平静,不过供销社主任一直都是聪明人,有些挂着处理的次品,都内部消化人人有份,有心捣乱的人折腾了一阵子,也没翻起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