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一拂总能在时候发挥他一句话精准概括能力:“是我一见钟情。”

云:“……”

可怜才调整好自己的伯昀整个人又不好了。

于是夏尔他们一脸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聊起当初那一场饭局的诸多反常之处。

不过,教室内还有个生面孔,调侃过后,伯昀向沈一拂云简单做过相互介绍。

既是延长石油研究所的骨干,也是科学的员,闻是鼎鼎名的沈生、及一直“操”持研究所投资的林小姐,位中年人亦不掩饰钦佩感激之意。

云到“科学”三个字,诧异看向沈一拂。

“邹老曾是延长石油厂功勋,”沈一拂说:“位应该也是邹老的弟子吧?”

“沈生说的没错,当年邹老因病离开,我们的开采也遇到瓶颈,苦苦支撑多年本打算离开,直到林教授来到延长。”

云问伯昀,“哥也加入了科学?”

伯昀颔首,“国处危难,个体之力,不如众志成城。”

云忽然想到楚曼姐,难怪她当年留下那样一封信给骆川,是因她早条石油救国之路是殊途同归的。

“但延一井可开采的余地已是不多,如今石油官厂又被人控制……”伯昀道:“我本来还愁如何把家都带出来,没想到沈生托人联系上了我,若非有沈生,些年的研究成果还有人,也不能如此顺利到上海。”

众人正要随伯昀作揖致谢,沈一拂对伯昀道:“一家人不必客气,是我分内之事。”

伯昀瞄向红着脸默不作声地云,“你不是为了救哥,才身相许的吧?”

众人皆笑起来,伯昀又问:“家里人都道件事么?”

云与沈一拂相视对望了一眼,看出情形有异,伯昀不开玩笑了:“怎么,出什么事了?”

三人另去了一间屋子,云简略地将前段日子的事说给伯昀。

伯昀疼惜妹妹,到巡捕房那段怒得连连捶桌,于是到她把几张地契合同交给他时,他收也不收,道:“当初若没有你接手,我们整个研究所也都支撑不到现在,反正我们现在也打算推出延长了,些店铺自然归你。”

云当然说自己用不上,人左右推拒,偏偏伯昀态度强硬,说她要是非要塞给他他卖了给她当嫁妆,她无奈,只得求助沈一拂。

他适时将林赋约留下的地图递过去,直到伯昀摊开,“露”出难置信地神“色”,沈一拂徐徐道:“虽然当年部分证、推演的材料数据被烧毁,份地图好歹还是留了下来,对你们研究应当有用……”

伯昀握着图的手打着颤,眼眸也起了雾,“有用、有用了……我们研究所地质数据是很的一块缺失,此图虽只是结,但可此为依据、缩小范围去实地进行倒推证,、是在东北么?若我们想进入东北勘测……”

“局势不宜,国力不许,技术……只怕也难支撑。”沈一拂说。

伯昀眸“色”黯淡下来,沈一拂言简意赅,却是字字珠玑。

“国人不言败,局势总有转机,到那时,我们需要有自己的人、自己的技术,否则依托于外邦,历史仍重演。”沈一拂一字一顿道:“你们研究所的勘测技术已经超过了上一代,但邹老、还有你四叔他们用命换来的图纸,对你们而言亦有互补的价值,不起点何而始,总是要一代接一代共同往前,林老留下的八间铺面,亦是如此。”

云没想到沈一拂三言语把伯昀说服了。

伯昀收好店契与地图,心里对未来也有一些新的规划,迫不及待地与书呆子、老学究他们探讨商议。

云忍不住想给沈一拂竖起拇指。一偏头,见到他负手而立,静静伫立在窗边,看着里边的人热烈讨的样子,眼中泛着淡淡的笑意,及……羡慕。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一群志同道合的挚友,面红耳赤争着、憧憬着,哪怕在天寒地冻的陋室间,也驱不散心里的热。

人牵着手迈出石楼,她几度欲言又止,是怕勾起他那段伤心事。

“怎么不说话?”还是他发现了她的低落情绪,“是担心你哥他们不安全么?”

她摇头。

“那是怎么了?”

话没来得及说,江随一阵小跑上前,身后跟着阿成,“少帅,您让阿义他们去保护的那名学生受了刀伤,人送往医院……”

沈一拂脸“色”骤变,“哪家医院?伤哪了?”

阿成:“广仁。说是伤及腹部,阿义已经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了。”

沈一拂让阿成与他们一道上车,路上再说。本来没头没尾的,云也不敢多问,行至半途到伤者的名字时震惊了一下——朱竹文,高她届的那位沪澄才子,当初参加新文学赛,他曾在火车上向她借过报纸。

沈一拂派人暗中保护他?为什么?

“在哪里受的伤?”他问。

阿成:“是报家路上被人行刺,那刺客乔装成卖报的,我们的人见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刺客呢?”

“逃了。”阿成说:“但阿义认得他的身型,是许副将身边的那个高手。”

沈一拂解开袖扣,没再说什么。

车到广仁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说是人已脱离险境,沈一拂在病房外看过一眼,让江随打点过医务人员,到车中静坐片刻,又让阿成安排了几人扮成护工暗中保护。

一直到司令府,沈一拂拧着的眉心依旧没松开,阿义护人不力,一进门主动要求惩处。

军士们亦是屏气敛声,好似等着他发怒。

也确实,除了那一次深陷沈宅,云很少见到他流“露”出样的戾“色”。

种场合她不便在场,只同他说了句“我房”,便匆匆上了楼。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到军靴踩着木质地板的响动,她站起身来,还没说话,被他轻轻拥入怀中。

明明他高过她许多,一抱,竟有些依偎着她意思。

“公务都处理好了么?”她也揽住他的腰,感觉到他背上凉凉的,好像出过一身冷汗,“我去给你放水吧。”

他没说不要,她去浴室放完水,见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微阖着眼,想必是疲累了,她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才触上去他睁开了眼,她说:“你之前不也都么照顾我的。”

他紧绷的眉目放松下来,由着她给自己擦拭,随后手拍了一下沙发,“坐过来。”

儿眸“色”清明了些,她他需要人陪,坐下。

“没有话问我?”他问。

“你想说自然说,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他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竹文他,是佑宁的儿子。”

她心头一颤。

是他第一次她提个名字。

当年,新婚夜前夕,那个受他连累、死于狱中的同盟义兄。

朱佑宁。

个名字,已足解释她的满腹疑问。

难怪当时在火车上,朱竹文对沈邦那般咬牙切齿,也曾说过“各国变法无有不牺牲者”,原来他是故人之子,他应该也道她的父亲是林赋约。

那么想必,沈一拂对他也是多有照拂,所朱竹文才说沈一拂与他的父亲不同。

“你们刚刚说到的刺杀……”

“他现在是震旦学的学生,也是《励志报》的主笔之一,笔锋犀利,之前发表的几篇反军阀的文章在青年刊物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算起来,楚曼当年位置相当。”他说:“近来他们报响应《新青年》的号召,四处散发传单,所……”

此间细节不必多说,她已明了:“你专程派人保护他,是不是提早道了什么?”

“此次南北议,明面上的谈判官是我,但与我一道同行的许副将则是暗中施为的长官。一旦议失败,待我京,他将留下执行剩余的任务。”

“是刺杀么?”

沈一拂沉声道:“他手中有一份秘密处决名单,我也是日才掌握到的,除了南方“政府”的人外,首当其冲的亦有我昔日的故交,竹文虽是其中之一,在名单中相对靠后……是我疏忽了。”

她握住他的手:“本来是防不胜防的,不是你的错。”

“妘婛。”他轻声说,“我自责,不只是为个。”

他抬指,微微分开她的刘海,微叹了一口气:“当年答应我父亲进入直系,本意是想要保护你,也是想要保护他们。一年来,我体到北洋“政府”是烂到根里的,他们多是帝国主义在中国豢养的走狗,也有人怀抱赤子之心,最后不是被迫害,便只能为求自保同流合污……”

他微侧着头,视线在衣架上那件靛蓝“色”的军装衣停顿了一下,“此次南北义更让我看清,我穿上身军服,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想要保护他们,便不能光明正。一次,许副将在议结束前动手了,纵是我想派人护送他们离开上海,因个护军的身份,反而要被他们盯着,处处受到掣肘……”

他说到里,怕再往深处说给她平添烦恼,于是摇摇头:“我是想同你说一说。”

她默了片刻,“那哥他们……”

“暂时还不是,我现在还能护着住他们。”沈一拂也在想个事,“只是谋害科学的主谋一日未除,隐患始终存在,我在个位置上越久,想要带你全身而退便更难……”

他摩挲着她的掌心,凝住着她,“我自责,是因我才求过婚,却没有办法许你一个安定的生活。”

屋内一时寂静,只余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

云与他目光相对,手在他掌心里,被握着微微有些湿意。

她忽然换了话茬,问:“如果在上海举办婚礼呢?”

好似是他没跟上她的思维,“嗯?”

“我是说我们如果个月,或是更快结婚,你军中的那些将军、副将一定都要在场的吧?”她边想边问:“你要救朱竹文他们离开,旁人也一定想不到在结婚当天吧?”

沈一拂懂了,摇头否决:“一次,我不愿我们结婚是因为什么目的,我希望给你的婚礼是……”

她打断他,“么说,个法子当可行?”

他坐直了,“妘婛……”

“对我而言,婚礼是什么形式一点儿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结婚的人,是你。”她望着他,眼睛晶晶亮亮的,“过去是你,现在是你,后还是你。”

“只是前,没有能力、也未能够同你一起承担……”

“一拂哥哥,一次,我不想只是被你保护,我也想同你一起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二更!

橘黄“色”的壁灯将她整个人照的分外柔软。

他是失了神,既挪不开眼,也没应声。

她怕他觉得自己只是在说漂亮话,又换了种说法:“我道,你当众求婚是为了保护我。我看到你爹发给你的电报了……”

他微怔,又忍不住微微的笑。

“我不是故意偷看……”夜半三更起来喝水,无意中看到沈邦发给他的份催促相亲的电报。

“是怕你看了生气才没告诉你。”他解释。

“生气不至于……介意还是有的,不如早些结婚,免得夜长梦多……”

她一心想劝他允诺,说完句,双颊后返劲的泛起了淡淡可爱的红。

到水声渐弱,估“摸”着是浴缸满了,她要起身,被他一双长臂背后抱住:“你的,结婚,结。”

“也、也没有说是马上,总还是要准备一下的吧?”

“嗯,要的。”

“你可有想法了?该事朱竹文他们通个气吧?我是不是也要备点嫁妆……去银行里取点黄金行不行?还得找人问问,别让你军中的那个许副将起疑心……”

她给他带到怀里,人坐在他腿上,绵长的吻同时落了下来。

在嘴唇与鼻尖去而复返,最终停在眼睫,他攒眉笑道:“我们又不是假结婚,有什么疑心好起?一直都是你不肯给我个名分……”

“我哪有……”

她微啜着嘴唇,才注意到,刚刚那一个吻,他手搭在她背上,扣子都被他解开了颗。

空气中的缱绻被漫出卧室的水打断,她“呀”了一声,沈一拂总算起身,让人进来处理。

阿成拿拖把进来时小声嘀咕:“怎么漏么多呢……”

他低声轻笑,她剜了他一眼,红着脸退到柜子边把扣子扣去。

南北议持续一个多月,双方代表均不同意对方的主张,谈判桌上的矛盾愈发尖锐,意味着“议”即将告吹。

谁也没想到,北方谈判代表护军沈司令在此时宣布结婚。

消息瞬间占了各报纸的版面,据闻北方“政府”当即发电质问,南方的更多是质疑,面对诸多声音,沈司令皆“私事不误公”应,有将军奉命上门探询,一律派人在门口奉上请柬与喜糖——诚邀司令府参席婚礼。

自然不少人去打探天而降的新娘,是苏州林家的孙女儿。

沈家位在北京向林瑜浦的孙女儿求过亲,在北京城本来也是有传闻的,时隔一年多突降婚讯,也算不上是空“穴”来风。一些小报记者还专程去南学找了些学生做采访,到那张求婚照流出来,主笔编辑添油加醋了句“仔细看,林家五小姐眉目肖似沈琇司令前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游走于坊间的传闻又多出了好几个情深不悔的版本。

鸾凤园内,祝枝兰没好气地将报纸丢到地上,他几日因为婚事焦虑的坐立难安,再被街小巷一更是不悦:“扯呢不是?侧着脸能瞧出什么名堂?”

坐在旁边的不是别人,是临时被召上海当伴郎的庆松。

他赶了日的火车,一早又来鸾凤园试衣服——祝枝兰怕外头不安全,索歇业日,把好几家礼服店的服饰搬来,说是让姐姐随意挑。

庆松瘫在戏台下的首座儿上,七爷发了好一阵的牢“骚”,心想着七爷不愧是七爷,嘴上不乐意小五结婚,置办婚礼又积极的要命。

“种八卦记者不是得哗众取宠才能制造话题。”庆松容说:“依我看,也是歪打正着,此小五亦是彼小五,你姐夫亦是你妹夫……”

祝枝兰狠狠睨过去,“你么喜闻乐见?”

庆松“嗐”了一声,“咱们群人,自小围着你姐打转,她喜,家也乐呵,她忧,咱们得跟着愁……如今个冤家终于安定下来,‘吾心甚慰’四个字,绝对发自肺腑……”

话音忽地止住,他看到后台走到前台上的云,不觉坐直了身子——今儿七爷将上海最的戏台给姐姐试婚服,没想到第一件把座上位男士惊艳得说不出来话。

她穿不惯西式的婚纱,总有些不自在,又看小七松松都不吭声,转头问伴娘许音时:“不有点奇怪?”

“超美。”许音时给她理了裙摆,由衷道:“校长要是在儿,眼睛准得看直了不可。”

不让沈一拂来,是想结婚当天给他惊喜。

庆松忍不住抚掌,看向七爷:“我收上一句话,现在是发自肺腑的嫉妒。”

原本不赞成姐姐穿洋人婚服的祝枝兰咳了一声,“还、还行……是得晃眼,到时还得盖红盖头,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全丢。”

云笑着对小七道:“行,总归得你儿出嫁,你的。”

鸾凤园儿出嫁,是祝枝兰没想到的,名义上他只是她的义兄,他起初不同意,怕她的名声受自己所累。

“反正我是让林家赶出来了,你不同意,我也只能自己走进婚堂了,到时,别人说我没娘家……”

经她么一讲,七爷也不顾忌那么多了,甭管名声好坏,他祝七爷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饶是时间仓促,嫁妆首饰到婚车排场一样都不能缺,婚当日,他一如既往一身长马褂,挽着新娘的手下婚车,全程嘴角扬上了眼,眼底却是通红的。

云是在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欢声笑语的簇拥中迈进的司令府。

红盖头蒙住了视线,鞋踩在铺满花瓣的地毯上,像踏过朝飞暮卷,穿过迤逦的时空。

证婚人声腔激越地让新郎上前,祝枝兰缓缓将她的手递到宽厚的掌心中,她是到弟弟的声音:“一次……”

也不是让周围的欢笑声盖过去,还是七爷更住了,她没清后边一长串威胁满满的话,只另一个声音笃定地道:“一次,我再也不松开她的手。”

与旧式婚礼不同,新郎是要当众掀新娘子盖头的。

也不沈一拂出了什么糗,堂内宾客笑了起来,她疑“惑”着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下一刻,盖头被掀开,她看到那双俊眉秀眼,仿若望穿了前世今生,笑起来如弯月:“你裙摆长,我差点给绊倒了。”

伴郎适时在一旁起哄道:“新郎官是拜倒在新娘子的石榴裙下呀!”

又是一阵哄堂笑,云脸上晕了红,咕哝道:“老不小还么欠……”

蕾丝织的婚纱,映着新娘娇俏如许,耀人花眼。他样对着、看着她,眸间有笑、有雾:“一次,说的是实话。”

云嗔了他一眼,满堂宾客皆笑,其后,她在笑闹声中退场。

到新房,她让许音时帮她褪下婚纱,许音时诧异:“不都等新郎来再……”

“脱”字没好意思出口,云笑说:“婚席不定得吃多久,他也不定得喝多醉,洋人的婚服绑带么长,你觉得男人能解得了么?”

许音时一想也是:“未必是解不了,怕急起来硬扯,么好看的婚纱扯坏了可惜……”

话里话透着羞羞人,云挠着她的痒痒,好一阵打闹后,换了一身桃红的软缎连身裙,许音时陪着她吃了点小蛋糕,情识趣地离开了新房。

旁人是想给新人留二人世界,但云却,今晚沈一拂概是不来了。

原定的计划,是酒过三巡,他借着醉酒的由头新房,趁此机离开一阵——他早一日安排朱竹文等人藏于货舱内,离沪各出入口遭到封禁,唯一的出口是法租界的港口,要送他们离开,需得他本人出面。

倘若一切顺利,待天亮后他能安然无虞来最好不过,要是有人另生事端,她边也做好了随时撤离司令府的准备。

考虑着还得要收一箱行李,散满一桌子的红包顾不上数,半箱子堆着治外伤的“药”,还有几件衣物装满信的小匣子。

把庆松叫来,也是为了防万一。

如此想,竟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婚宴。

时钟过了十一点,司令府内厅外院仍热闹着。云怕熬坏了身,没精力应付之后索留了一盏琉璃灯,又恐安静惹人怀疑,想了想,将房内的留声机给开了,方才覆盖上喜被,伴着歌声合上眼。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是周旋的《花好月圆》。

她一合眼,“迷”“迷”糊糊不睡了多久。

睡梦中被什么惊住了,翻了个身,缓了一儿意识到留声机没声了,一个激灵坐起来。

继而手腕被握住,她头,看到身边躺着个人,一身笔挺熨帖的新郎服未脱,笑问她:“新婚之夜,新娘子要跑哪儿去?”

她下意识去看窗外的天“色”,未亮,壁灯给他关了,看不清时钟,到他说:“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宾客已经走了。”

“人都平安送走了么?”她问。

“嗯,平平安安的。”

她松了一口气,“你来多久了?”

“一个小时是有的。”

“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他没答句,只问:“你刚刚做了什么梦?”

来时,拭过她眼角的泪。

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梦到你来……”

一声浓情不解,把人都带了十二年前。那时红烛燃了一夜,她未能等到她的丈夫,而他,既没能保全他的挚友,也没有寻他的新娘。

喜欢不易,恨也不易,隔绝了一世相思,还能到羁绊的最初,才是最难。

此时屋内没灯,点着根红烛,许是他点的,她只望一眼,眼睛不受控制的酸涩起来,泪珠落在地板上,“啪嗒”一声,在寂静夜里分外清晰。

才想起,婚夜哭不吉利。

她抹了眼泪,问他:“要喝交杯酒么?”

说着起身翻箱倒柜去找酒,可前头都收起来了,一时找不着,“……我为你要天亮才来。”

沈一拂走到她身后,将把她揽到怀里,耳后开始亲吮,一寸一寸厮磨着挪向前,终于覆上了红唇,她接纳他口中的滋味,带着几许醉人肠的醺然……

“我喝过酒,便算是饮过了。”

嗓音也是哑的,他没告诉她,方才不叫醒她,是因他也恍若梦中,不舍惊扰。

“我到你放的歌了……有句词,甚是应景。”

“什么?”她被他埋在颈间的呼吸呼的阵阵麻。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

“你都是我夫人了,还怕羞?”

……

眼前的个女孩,他自幼便喜欢极了。

初见时是新绿发芽,后来聚少离多,早已落叶生根。

分别后才,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程度竟可无止无歇的增添,装满一颗心、溢满整个人、遍及整个世界……

今夜方晓,哪怕树根深,有一天,树梢还能开出新的花骨朵,令他再年少气盛时的悸动。

沈一拂看着她,怎么都看不够,目光触及之美好妙曼,掌心下的纤腰盈盈经不住一握,他双臂一劲,让她双腿勾住自己的腰,她未被种姿势抱住,不得不攥着他的肩膀:“哎你……”

但有无穷无尽的情话絮语到了嘴边,他也只剩一句:“上有外人在,未能细品,赶上花烛夜,不妨……”

不妨耳鬓厮磨,肆意妄为。

第一百零二章 许我浓情人间诸般苦,……

晨光透过雕花窗照进,洒得绸被金斑。

正是紫藤花开,杨柳浓时。

距离大婚大半年余。从上海回到北京,由护军司令府住到了西城胡同,时睡醒,听到好远处传来走街串巷的虎撑铃响,困倦间都会以为梦回幼年时……

若是身边这男人总把她搂得汗涔涔的话,这场晨梦兴许还能多做会儿。

南北和谈中止后,沈一拂就带她回北京来,没去沈邸,就在西胡同买了一处紫藤满园的寓所作为半个少帅府。沈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一来是沈一拂如今手握重兵,二来也盼着人能给沈家延续香火。

礼亲王府也在这一带,选此处安家,言而喻。

新婚眨眼就过了数月……

白他忙公务时她温书,怕她惯,就将福瑞从沈宅招来差使,后厨虽厨子,她也会学着下厨,让他猜哪道是她做的,新手的厨艺一眼就能瞧,他会装猜错逗她开;也会些小打小闹,譬如他时会从丈夫这个身份转换教师,非教她十种八种解题之法,一旦她气狠了理他,他又变回那个青梅竹马沈琇,温言惜语够,便得似模似样推掉题册,卿卿我我在榻、在沙发、在书桌亦可。

每每回想,小子当真甜蜜似幻——算上偶尔的一“颠簸”的话。

颠簸譬如:他让游/行的学生误认作卖国的无良军阀被揍得浑身淤青、遭数所大学师生口诛笔伐还得千般费护他们周全、以及两回险而又险的被刺未遂……

每一次,她都在他的身边,甚至比江随、庆松他们知道的还晚。

他确如当初许诺那般,将她保护得极好,可就是太好了……好到能为他分担的都限。

云知捻起床头的表,边戴边瞄了一眼时间,七了。

感觉到怀的妻子钻被窝,他连手带脚将她捞回,将醒未醒道:“天还没亮……”

“这叫天还没亮。”

他昨夜应酬,她睡得早,记得他回家,此时想嗅嗅他没饮酒,一凑近就给他捧住了头,唇对唇蹭来一个早安吻,一个够又亲了两下:“陪我再睡会儿。”

“我还得上课呢。”

来北京三个月,赶上所大学春季招生,她毫无悬念考进北大,了军阀夫人堆唯一一个在读女大学生,也了女大学生唯一一个军阀夫人。

“还一个多小时……”沈一拂明明也醒了,手还恋恋舍抚着她的肩,“来得及。”

谁能想到,这个一大清早在被窝耍赖的,是人前苟言的沈中将。

“我约了同学一起晨读,哪沈将军那么闲适。”

云知把他手打开,起身去换衫,他听她的话音,问:“我又惹夫人开了?”

他昨晚饭局是在韩家潭,一想到他一整夜身畔围绕着“色”艺双绝伶人,她哪能开:“没。”

“胡承景邀了少本公使,陆军次长和高市长也在,来唱戏的清“吟”小班只唱过曲就走。”他起身,拉过她的手,“酒,我也只喝三杯。”

胡承景是陆军上将,沈一拂的直属长官,她自知这是得去的场合,“……我也没说什么。”

她一边扭头一边从梳妆台上拿梳子,见到边上放着一张帖子,展开看了一眼,“这是?”

他道:“胡承景今晚会在他府上办宴席,邀请了少政客名流,他叫我把你带去,说是想介绍你给他太太认识。”

“好呀。”

沈一拂凝着她,欲言又止。

如今局势愈演愈烈,且提南方“政府”,奉系随时二次攻伐北京的可能,他身在北洋系这一大染缸内,想将她也陷进去。

是以,婚后来北京,他极少带她席这等场合,理由是——夫人年纪还小在校读书,众人起初只当他保留着当校长的习气,话沈中将把老婆当学生一样看管着。

沈一拂的顾虑她也知道的,他太想把她藏好。

看他站在身后沉默了好秒,她指尖叩了叩镜子:“我们结婚时弄那么大阵仗,全京城都知道你的家眷是我,藏的了一时,藏了一世啊。”

她后半句用着半说的语气,他却没:“妘婛,你知道我是藏你,只是……”

料他又长篇大论延伸到时局上,她道:“前两个月那许将军把他表妹塞给你做姨太太那一茬我可还记得呢,沈中将莫是在头还什么莺莺燕燕,怕被我发?”

“……”他失。

“还真虚。”她仿佛真恼了。

听得福瑞在轻轻叩门:“少帅、少夫人可起了?”

云知应了一声,复又睨向他,等他继续说。他拿手帮她理理发梢,“先吃早餐。”

她整好衣裙,又说:“这次既然是胡承景亲自邀请,我再藏着掖着就惹人生疑了?”

这倒说的没错。

他总算服从了,“听你的。”

她得逞了,主啄了他一口。

沈一拂暂时放下重重事,指尖在她短发后撩了撩,“是打算留长发了?”

“剪短才发短发的好处。怎么,好看?”

“好看。”他温柔地说:“就是以前总想着娶到你之后,给你扎辫子。”

她他老土,“时下都兴辫子啦……哎,别“揉”“乱”了,又得重梳。”

又是一清早,夫妻间无非搂搂抱抱,缠绵闹,险些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