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握着手机,扬起左手作势抽她:“小混帐!”

手掌在伍月笙面颊擦过,有什么东西刮碰到她夸张的大耳环。金属相撞的细微声响,悄悄传进耳朵。伍月笙下意识望向李述的左手。

一款简约经典的男戒套在他手指上——进行誓约的无名指。

相传从古罗马时代以来,人们就习惯将婚戒戴在无名指上,据说此指与心脏相连,最适合发表神圣的宣言。

伍月笙想起来了,李述倒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伍月笙下午没回公司,吴以添觉得她太会偷懒,通知说明天一早开编辑例会过稿,差一个选题提头来见。伍月笙不太耐烦,明天吴以添要是因为稿子找她茬儿,很可能这份工作又让她弄丢了。所以再没有心情,还是捋胳膊挽袖子强打精神把稿子从头到尾喽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了,坐在电脑桌前抽烟发呆。忽然发现手腕上的血红蝙蝠好像真的越来越淡了。

难道李述用的是壁虎血吗,破处了之后就消失?

程元元来电话的时候,伍月笙正在网上看“揭示处女身守宫砂的神秘传闻”,母女两个闲扯了一会儿,程元元支吾地说:“对了,这礼拜天你姥爷过生日,你回不回来?”

伍月笙没特别表情:“你去我就去。”

程元元犹豫半天:“那他要给我打电话,咱俩就去。”

伍月笙答应。“我今儿见到李述了。”

程元元惊道:“真的吗?在哪?他变模样儿了吗?”

伍月笙说:“他好像结婚了。”

程元元很惋惜:“还指望你跟他旧情复发呢。”

伍月笙嘟囔:“发梦吧。”

晚上果真发梦。梦见天阴阴的,像要下雨,一堆杂毛野鸭子在天上飞,自己在下边查数,怎么也查不明白。这时候李述背杆猎枪过来,说我都打下来让你慢慢查。梦里还很幸福,李述真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因此甜蜜地醒过来时,还觉得遗憾,意犹未尽似的,又急慌慌睡去,想再梦一次。

结果梦到了奇怪的人。

天亮以后把这些个梦都忘了。

第二天审稿会,被吴以添枪毙了一篇,还有两篇要做大结构调整。大概在中午的时候,伍月笙接到李述电话,约她吃饭。伍月笙说超忙,过两天吧。李述嘱咐一句自己也要想着吃东西,没多再说,挂了电话。

伍月笙又想早退,跟吴以添商量说回家改去行不行。吴以添说你别想好事,赶快改完了我今儿不让你加班。伍月笙认命,细细把每一句话都ctrlX再ctrlV个其它地方。吴大主编那儿好算是通过了。这时已经过下班时间两个钟头了,主编很仁义:“顺你一段儿。”伍月笙浑身乏力,告诉他最近的一个站点儿。开过一个红绿灯后吴以添说:“要不你到文化宫下车再往回坐车吧,反正从文化宫到你家和从公司到你家都一般远。礼拜五憋车,我一人开车多没意思。”

伍月笙有种被骗上贼车的感觉,从东绕到西,里里外外她多花了一个小时。“你住那么远啊?”

吴以添看她一眼:“约了朋友吃个饭。”

伍月笙观察他的表情:“六零?”

“哎?这都知道!真聪明”

伍月笙又想起了六零和那大脑袋妹妹互相扇嘴巴子的事儿,心情徒地大好。

吴以添很费解,不就夸她那么一句吗?至于高兴成这样!

更让他费解的是,伍月笙竟然问:“还有谁吗?没什么正经人的话领我一起去吧。”

吴以添转转眼珠子:“什么叫‘没什么正经人’啊?”话听着真不舒服。“埋伏请吃饭,上次咱从‘蓝河谷’回来路过的那足球酒吧,还记得吧?”

伍月笙点头:“我知道是谁。”

吴以添犹豫地说:“那就都认识了,跟来吧。反正明儿也不用起早上班。”

伍月笙吓唬他:“你不怕发生命案?”

吴以添被说中恐惧,心里颤悠,表面还是镇静的:“不至于吧。怎么说上次可是六零把你从酒吧送回家的,人还替你付的酒钱呢。”

伍月笙心说他还替我付的房钱呢,你不知道吧。

似乎能感受到伍月笙的和平,吴以添加紧甜言蜜语哄劝:“我还没告诉你六零夸过你呢。说你漂亮。就是那天追尾之后,他在你车旁边等着的时候,你出来,一开始他都没认出来你,以为哪儿的模特儿呢。这是他原话。我可没造谣…丫头你多高啊?有一米七吧?”

伍月笙严谨地回答:“一米七二点五,没一米七八。”

吴以添捧场笑笑:“说真的,我那小哥们儿可没怎么夸过女的漂亮。”都是夸男的来着,在进球的时候。

伍月笙不买账:“我可是总挨夸。那年去庙里上香,下山了好几个和尚扛着行李卷儿跟下来,说啥要为我还俗。”

把吴以添乐得没及时并线,愣是绕了一圈盘桥上去了,又开出好几里地才转下来。

到饭店门口停好车,吴以添抽空向伍月笙解释此餐的由头:“埋伏最近成天让我们替他相亲,这回带来这个还不知道啥样呢。”说话间和腆个腐败肚子的埋伏正走一顶头碰。异口同声道:“你也才到!!”彼此眼里都有了惊慌之色。

埋伏身后一个漂亮小姑娘不解地看着他们,最后选择对伍月笙示好地一咧嘴。

伍月笙干脆也装着听不懂。

陆领一人坐在包间里,瓜子皮嗑了满桌子,不想拿这带东西填饱了肚子以便宜老埋那孙子。挑选粒大饱满的摆成一排练起弹指神通来。埋伏那一对儿刚进来,他弹一粒过去。中!小姑娘唉哟一声。陆领龇牙直笑。轮到吴以添,又弹出去一粒。中。

曲指放到最大颗的第三枚前面,施施然进来了伍月笙!可瓜子已经条件反射地弹出去。打在伍月笙肩膀上。陆领噌地站起来,桌巾碰翻了整碟瓜子,哩哩啦啦撒一地,他没顾多看只急着声明:“不是故意的哦。”

埋伏哧地一乐。

伍月笙笑颜如花:“原谅你了。”主动坐到他身边。

吴以添不自禁道:“俩人这又唱的哪出啊?”不应该是张飞战尉迟吗?

埋伏摇摇头说:“还是这出。”

陆领轻哼,暗骂自己反应过度。别开脸大声喊服务员进来点菜。

埋伏坐定了,挨个儿看看,脸上浮现惊人的羞涩:“在下给大、家绍介绍介…老吴。六零。三五…这、在下女朋友。”附以涂炭众生的露齿一笑。

女朋友大方地自己报名:“我叫苏亮。”

吴以添热情地打招呼;伍月笙朝她勾勾嘴角;陆领瞥她一眼,告诉服务员:“地三鲜来一个。”

“成天就知道地三鲜。”吴以添抢过菜牌,递给苏亮,“女士点菜。”

苏亮客气道:“你们点吧,我随便。”

埋伏说:“点吧,吃什么自己点,这些都不是外人。”替她翻菜谱,每道菜都问一问。

陆领坚持地问服务员:“地三鲜记了没?”见人点头才肯罢休。点菜任务被抢走,开始追究吴以添晚到的问题。他在饭店等快一小时,再不点菜服务员都快把他请出去了。

吴以添先是说谁请得动你个臭流氓,跟着手一指旁边,找人顶雷:“都是这丫头拖着稿子编不完,等她来着。”

陆领切他:“就不能明天再编啊?”欲盖弥彰多说了句:“让老子一人等你们一帮。”

伍月笙微微侧头。告诉自己,这人不过是嫌她拖累吴以添。

陆领被瞄得竖起了刺儿:“你看什么看?”

伍月笙嘴不张唇不动:“没看你。”

陆领不妥协:“明明看了。”

伍月笙贴过去几公分,轻声说道:“坐这么近,看看有什么不行?”

吴以添比了个界外的手势横插进两人之间:“三五咱俩换个位置。”瞧埋伏那派头,过会儿上来的菜不会大众了,别让这二位活佛都给掀了,那可是糟蹋钱。

陆领表现了明显的不满意:“吃点儿东西真不够折腾的!你们俩,”他对埋伏皱眉:“比做菜的还慢。”

苏亮问服务员:“差不多够吃了吧?”

埋伏叠声否定,一道接一道地看下去,嫌人家菜谱太少,好多菜品图片下方贴着“停牌”的胶条。服务员说这些菜现在材料不齐,无法供应。埋伏看着胶条上的字,突发起想地说:“那我把它撕下来,不就是揭牌儿了吗?”

吴以添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形象。

苏亮掩嘴低笑。

伍月笙夹着烟杆向陆领摇晃,后者绷着脸不肯接,喉咙里喃喃着:“看就看。问还不承认…”伍月笙缓缓吐烟,手支撑着下巴看他。

吴以添刚加入埋伏他们的点菜研究组,谁都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波澜暗动。

第十七章[VIP]

散席后,埋伏没有同往常一样邀大家去他酒吧。陆领这才算看出来,今儿老埋伏是不容打扰的,索性溜溜钻进了吴以添车里。伍月笙刚接过车钥匙,看他坐进来,随口问:“你不是说跟埋伏顺路吗?”人家埋伏巴不得全世界人都死光了,就剩他跟苏亮。偏这位没什么深沉,死要跟着。

吴以添听出她揶揄,偷偷笑。对伍月笙说:“那先给他送回去吧。”

陆领的眼睛在前排两颗后脑勺上来回瞄,还是忍不住要问:“给我送回去了,你们去哪?”

吴以添理所当然地回答:“她们家啊。”

陆领张着嘴,半晌,脸一扭:“不行!”

吴以添莫明其妙:“那你要怎么样?那先送三五回家?绕远啊!你家近,当然先送你回去。”

陆领听出了误会,不吭声。

伍月笙打着方向盘调头:“主编~说明白了,各回各家。”

吴以添心说这不是废话吗,猛然悟到陆领说的不行是指什么。哈哈笑起来:“你们两个的想法倒是一样龌龊嘛。”

陆领不愤,却是在想:爱回谁家回谁家,跟我没关系。迎面驶过的车,明晃晃的前灯很刺眼,他顺车窗吼出去:“开你妈逼大灯啊?”

伍月笙虽然没骂,只迅速开了远光灯向对方示威。

吴以添连忙阻止:“别介别介,那奥迪车灯就是亮,人不是晃你。”他暗自叫苦,跟这俩暴碳一起,远比酒后驾车危险。

陆领到站不车,突然想起什么来,敲敲车窗。

吴以添问:“干什么?”

陆领一本正经地问他:“你带钥匙了吧?”

吴以添雾煞煞地不知道回答,那边伍月笙噗哧笑出声,一脚油门踩下去飙走了。

那女的笑声特找揍,不过她有一张很适合笑的嘴,笑起来像个女法师。陆领双手插兜,在凉凉的风中痴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笑着进屋了。

陆老太太早已经休息,陆子鸣出差去了外地,客厅里只有陆妈妈躺在沙发里看电视。陆领看看表,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陆妈妈低声数落:“又到哪儿去玩这么晚?”

陆领嘿嘿笑,心情很灿烂:“困了,我去睡觉。”

陆妈妈叫住他:“你过来我跟你说点儿事儿。”

陆领对这种谈正事的口吻很头疼的,不太情愿地坐过去。

陆妈妈问:“你打算今年就这么混着了?”

陆领说:“那你让我爸想法儿把我处分弄掉。”

陆妈妈咬牙骂道:“胡闹!”叹口气又说:“你大哥有意安排你去他那儿工作,我们想听听你意见。”

陆领稍有些诧异:“我爸同意?”

陆妈妈摇头:“还没跟他提。他当然是希望你继续考研,不过我看你根本不像愿意念书的样儿。”

陆领挠挠额头:“我随便。去大哥那上班也行。”

陆妈妈赞同:“你去也好,锻炼锻炼,板一板脾气,免得总这么副小孩儿性子。老大这些年虽然跟咱们家来往不多,但怎么说也算亲戚,每年回来给你奶做生日的时候,对你都挺上心的。跟他好好学点东西。”

陆领对这话有意见:“怎么‘他也算亲戚’啊?那我大爷大娘是没了,大哥还是我奶孙子啊。”他就搞不懂了,这个家一向很有人情味,陆老太太五个子女,孙子孙女围满膝,偏就对这长孙特别外道。就算是离家远总也不回来,陆领也觉得说不过去。

陆妈妈挥挥手,站起来说:“反正你自已考虑一不吧,要是不想再念书了就去老大那儿。等你爸回来我再跟他商量这事。”

陆领说:“那你还是先跟他商量吧。我决定了没用。”他的家长可不像程元元那么没威严。

程元元倒不认为自己是没威严,只是养了太有主意的女儿,她也不好过多干涉。唯一想施加压力的就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伍月笙又根本不买她的账。以前是不理男人,现在却开始拿男人来调剂生活了。别人养女儿都怕被男人骗,只有程元元每天盼着女儿遇见感情骗子。可是伍月笙心硬得能摘下来割玻璃,谁也伤不着她。

帝豪交给萍萍她们几个,程元元现在可以早点回家休息,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让她没办法早眠。

看完了租来的韩剧已经十二点多钟,,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回客厅给伍月笙打电话。这孩子果然也没睡,还跟她求教:“我最近哗哗掉头发是怎么回事儿?”

程元元心想你成天熬夜不掉头发才怪,坏嘴地说:“换季了,掉毛。”微波炉加热时间到,发出“叮”的提示声。程元元若有所思地看着厨房方向,又说:“我怀你的时候也哗哗掉头发…”

伍月笙用脸和肩膀夹着电话,歪着头,木然地盯视电脑。

程元元小心地问:“你和六零那天…戴套了吗?”

伍月笙很想骂她说话没谱,却怎么发不出声音。

程元元抑制着心速:“事后也没吃药?”她心情很复杂,不用细细分析,也知道是惊大于喜。

伍月笙低语:“我又不是职业的…”

礼拜六,伍月笙一分钟懒觉也没睡,打车回到立北,跟着程元元去验孕。一纸红加号的报告单,让她成了妇产科走廊里一尊栩栩如生的腊像。

程元元同样没有表情,只是想不通当年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家里为什么清一色暴跳如雷。

腊像问:“有验错的时候是吧?”

程元元点头:“是。我到把你生下来之前一直这么幻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