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默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八卦的小朋友,说:“不是有首著名的打油诗么,什么A大女生一回头,吓倒一排教学楼,事实倒没这么悲惨,不过我那时还小,入不了人家的眼。还有我也没时间和精力耗在感情上。”

短短的几句话,听得路心和心惊肉跳。她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神情放松地说着往事的沈流默,眼前的他似乎又和学校里那个阳光亲切的沈老师慢慢重合在一起。

路心和的大书包里一直放着从家里带来的有趣书籍和轻快音乐,每过几天就回去精挑细选更换一批,她希望这些精神食粮能多多少少让三人心情放松。

这天,路心和才到病房,她就兴冲冲地把一个CD机的耳机塞进沈流默的耳朵里,另一个则塞进自己的。她冲沈流默挤挤眼,说:“给你听首我超喜欢的歌,新鲜出炉的。”

随着按下的play键,欢畅的旋律,轻快的节奏,干净的女声,一下子让沈流默的心头如饮了口清泉般惬意。他侧过头,看见路心和微闭双眼,表情闲适自在。她忽的对上沈流默的眼光,莞尔一笑,说:“好听吧?是Every Little Thing的《Home Sweet Home》。我在广播里一听钟情,然后从专辑发售就开始等等等,一直等到我表姐这次去日本出差才带回来给我。恩!果然没让我失望!”路心和说完转过头,跟着歌曲摇头晃脑地一起哼唱。

Home sweet home,沈流默心中默念了一遍。他听不懂日文歌词,但是从明快的旋律中就可以知道是首温馨的歌。沈流默看看路心和,又转而望向窗外的如洗碧空。上海的冬天,可是难得这般风和日丽呢,他想。

那年的春节来临的比较早,大街小巷都被喜庆的红色装点着。

路心和对春节没什么很好的记忆,唯一可以期盼的只有和父母多了一些的共处时光,辗转忙碌了一年的父母也只有在这短短的春节假期间能和她好好地聊聊天、吃吃饭。

得知了沈伯伯再次入院的消息后,除夕那天,路心和一家三口专程拜访了医院。春节期间的精神卫生中心格外冷清,六病区的床位空出几乎一半,情况比较好的病人都被接回了家共度佳节,剩下的只有像沈伯伯这样的重症患者,或是逃不出那句俗话的印证者——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还是精神病。沈伯伯的情况比入院时好了很多,他不再一直望着窗外不吃不喝不睡,虽然仍旧不言不语地躺在病床上,但是生活起居基本恢复了正常。

正如路心和所料,探视病人最终演变成一场迟到的家长会。她的家长感谢沈流默对路心和学习上尤其是数学上的帮助,沈流默也客气地感谢这段时间来路心和对他父亲的照顾。

坐在回家的车中,路心和看着窗外张灯结彩的树木向后倒去,有些怅然若失:这些天的默契和没有距离都是她的幻觉,他们自始至终只是师生。

大年初一早上,路心和和大洋彼岸的外公外婆以及舅舅一家通过拜年电话,就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大姑姑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谈天说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大人睡午觉的睡午觉,打麻将的打麻将,聊天的聊天,表姐的男朋友吃过饭就来找她约会去了,表弟窝在书房里看高达,无所事事的路心和看着楼下谁家调皮的小男孩憋不住白天出来放鞭炮。她突然想到不得不在医院里过春节的沈伯伯和沈流默,不知道亲戚朋友会不会去陪陪他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顿丰盛的年夜饭。于是路心和告知了大人们一声,出门去医院。

大姑姑的家离精神卫生中心不远,路心和手里抱着刚刚出锅的十个圆子和那张Every Little Thing的专辑,一路小跑,小小的鼻尖上涔出一层细汗。

她拉开那扇熟悉的病房门,却看见沈流默正神采奕奕地和另一人聊着什么,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抹靓丽的身影坐在她平时坐的椅子上。这是她来到这世上以后见到过的最有气质的女生,路心和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很期待写两人独处的场面 但写着写着就有些卡文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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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路心和觉得三个人吃饭坐四个人的位子,那个和空气面对面坐的人就会很尴尬,譬如现在的她。身旁的两人一直愉快地聊着他们的话题,银铃般娇俏的笑声和不同与往日的爽朗磁性的男声一阵阵飘来,听得路心和各种心烦郁闷。她真是脑抽了才跟着他们来叙旧,明明就是来欣赏他们打情骂俏的好吗?

几小时前,当路心和捧着十个圆子拉开沈伯伯的病房门时,就看到沈流默和一个大美女在谈笑风生。眼前的美女明媚动人,气质高雅,一笑起来明眸皓齿、娇艳欲滴,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路心和虽然也经常听人夸她长得漂亮,但和这等花容月貌比起来,自是小巫见大巫了。再看另一边随意翘着二郎腿的沈流默,目如朗星,眉宇间没有一丝阴霾,声音抑扬顿挫,一举手一投足尽显气宇非凡。路心和似乎听见玻璃“喀拉”一下碎掉的声音,但她不得不赞叹这两人天造地设的相配。

看到杵在门口,犹豫着该进还是该退的小身影,沈流默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路心和慢慢移进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沈老师。”然后,又朝美女深深鞠了一躬,鬼使神差地说道:“师母好,初次见面,我是沈老师的学生,我叫路心和。”

病房里顷刻安静,路心和诧异地抬起头,却见美女和沈流默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美女拉过路心和的手,道:“你就是路心和?你们沈老师经常提起你,方才还说到你。还有我可不是你师母,虽然我喜欢你们沈老师好多年了,可他根本就不理睬我的芳心。”

沈流默抿嘴一笑,对路心和说:“这是季妍妃,我A大数学系的学妹。你别听她胡扯。”

季妍妃听完他的介绍,双手一摊,无奈地叹道:“别老学妹学妹的,虽说我比你低了两届,但我们年龄其实只差了一个月而已。”

路心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季妍妃,23岁,介于女生和女人之间的年纪,原来是这样的啊。季妍妃婷婷袅袅地靠在窗边,她身材修长,比路心和足足高出半个头,深棕色的大波浪卷披在胸前,身着考究的黑色风衣,里面搭着酒红色连衣裙,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叉,随便一站就是个优雅的姿势,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脸庞不失青春的光泽又透着一份成熟的韵味。怪不得沈流默说A大女生“事实是没这么悲惨”,这哪点悲惨了?简直是才貌双全、天外飞仙!那首打油诗的作者如若见到了季妍妃,百分之一千自抽耳光自毁诗作。

路心和把季妍妃送来的形形色|色的华丽礼盒一一放进沈伯伯的柜子里,转过身,发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盒圆子十分扎眼。她想,有这么多营养丰富的礼盒,她寒酸的十个圆子显得太多余了,于是她默默把饭盒塞回书包。

由于季妍妃还没吃午饭,沈流默便和她下楼找个地儿垫垫饥。路心和本不想去,沈流默回头给她一个“去”的眼神,她就习惯性的听从沈老师的意见,背着书包磨磨蹭蹭地走在他们身后。于是,就出现了开篇时的场景。

他们来到的是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大年初一的午后这里几乎成了他们的包场。

季妍妃点了牛排套餐,沈流默只要了杯美式咖啡,他把菜单递给路心和,用眼神示意她点些她能吃的东西。路心和扫了圈菜单,点了孩子气十足的焦糖布丁。

餐厅里若有似无地回荡着Carpenters的歌曲,是路心和喜欢的,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在身旁的两个人身上。她琢磨着他们两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吧,季妍妃叫沈流默为“流默”,说话时有时也会用撒娇的口气,第一次听时路心和心里打了个小寒战。沈流默倒是连名带姓一起叫她,不过他似乎对她这种口吻很习惯。

从他们的谈话中她知道了季妍妃是沈流默A大数学系低两届的学妹,现在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读研。季妍妃沮丧地说她拼死拼活地努力申请去普林斯顿完全是因为沈流默,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普林斯顿的全奖。路心和在得知沈流默就是那位十六岁考入A大的天才之后就心怀崇敬,如今这崇敬又更上一层楼。傻瓜都知道普林斯顿的数学系是有多么的牛气冲天,虽然路心和这辈子不可能进数学系,但她作为一名怀揣着留学梦的准应考生还是知道全世界有多少人想挤进这扇门,而沈流默竟然随随便便地说拒绝就拒绝掉了全奖!

季妍妃又说她昨天才回国,听闻沈伯伯病重入院,大年初一一早飞到上海,又从浦东机场辗转了两个多小时才到X区,被家里人说是“女大不中留”,偏偏沈流默还对她没什么意思,是她一厢情愿。路心和默默瞟了眼沈流默,她要是沈流默,绝对天天女生宿舍楼下献殷勤也要把季妍妃追到手,哪像他美人都主动明送秋波了还无动于衷。

渐渐他们的话题转到数学上,路心和听不懂也完全不想听。她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用调羹漫无目的地戳着布丁,可怜的布丁被她戳地千疮百孔,她的眼睛四处打转,找着有趣的东西。终于,不远处收银台上一大一小两只金色招财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盯着那两只一前一后不停晃动的猫爪,忽然就觉得很可爱,“扑哧”一声笑出来,握着调羹的手也不安分地跟着招财猫一起动起来。

好几年后的某个儿童节,沈流默买了个招财猫送她。她起初不解,后来才想起和他一起照顾沈伯伯的那个寒假所发生的某桩糗事,窘得红了脸。她轻打他一下:“你不提我都忘了,那次好丢脸。”沈流默把她环在胸前,柔声说:“我有没有说过,你学招财猫的样子真的真的很可爱。”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路心和突然感到聊天的两个人没了声音,然后发现了自己诡异的动作,瞟到一眼他们使劲憋住笑容的表情,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沈流默的手机响起,他走出去接电话,餐厅里只剩下并排而坐的路心和和季妍妃,两个女人竟然无话可说。最终还是路心和没话找话先开了口,她问季妍妃:“季老师,您是哪里人?”开口之前路心和纠结了很久怎么称呼她,不是师母,叫姐姐又怕季妍妃介意,算了,还是叫老师好了,反正比她路心和厉害的都是老师没错。

季妍妃显然对这个称呼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答道:“北京人。”怪不得,路心和想,季妍妃说的普通话字正腔圆,不像她和她周围的人前后鼻音不分,平时说话连翘舌音平舌音都混淆在一起。

季妍妃趁这个机会细看了番路心和。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却与自己不同,是种清秀淡雅的美。稚气未脱的脸上,极淡的眉眼包绕着灰色的眸子,眼神清澈却又浮着一层烟雾缭绕般的迷离,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也是只如朱笔一点,什么都是小小的。如果说她季妍妃是北方殿宇般大气磅礴的美,那路心和就如水墨江南,别有一番韵味。她看着眼前的小女生,别有意味地一笑,问:“你难不成,也喜欢你们沈老师?”

路心和吓了一大跳,忙摆摆手,正色道:“没有。”脸却出卖她似的绯红。

无论路心和喜不喜欢沈流默,季妍妃都不介意。虽然沈流默的确会经常提起她,虽然她和沈家父子很有缘分,那又怎么样呢?这个毫无心机的小女生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因为季妍妃家在上海的房产在市区,沈流默和路心和先去车站送走了她。目送季妍妃的身影离去,路心和也向沈流默告别去她大姑姑家。

她刚转身,沈流默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声音带着柔柔的笑意,说:“把圆子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 偷偷爱着你

1

短暂寒假的最后一天,路心和陪沈流默护送沈伯伯出院回家。沈家在X区城中闹中取静的小区,从三楼的窗户往下看,古老的护城河蜿蜒流淌,眺望不远处,沧桑古塔,白墙黛瓦,拱桥林立,水桥错综地亘在细水中,只是这些江南水乡的标志已经变了味道,被开发过度,两岸皆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夹杂着带着全国各地口音的普通话。她从前也曾住在这小桥流水人家中,她最喜欢在江南的雨季,拿着个截了一半的雪碧瓶,把手伸出窗外,去接屋檐瓦片上滴落下来的雨水,或者静静地趴在潮湿的木质窗框上,看着楼下青石板小路上偶尔飘过的把把雨伞,听着隔壁传来的上海本地话。可惜,这里的老居民和路心和家一样,大多都搬去了周边的各个新区,当她趴在沈家的窗户上望着窗外本该熟悉的一切时,恍如隔世。

沈家路心和不是没有来过,老式的三房一厅,和现在越来越宽敞的新房当然不能比,但还是能透过装饰和摆设看出,这里曾经住着个不错的小康之家。沈流默的卧室和书房她倒是第一次进去,比起他过于简单的卧室,书房显得拥挤和杂乱。路心和在整墙的书柜前踱步,原版专业书占了半壁江山,主要是英语的和德语的,她看着就头晕,只好放弃了找本有趣的书借阅的念头。

路心和在吃晚饭的时候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成最最和宋雅正在聊着天。

成最最看着路心和一脸疲态,不住朝她努努嘴,嘲笑地说:“呦,我们的称职家庭主妇、沈家媳妇来了。”宋雅无奈地拍了拍成最最,朝路心和笑了笑。宋雅和她们现在处得不错,又因为同住一屋檐下,成最最在寒假里把路心和和沈流默父子的渊源向她说了个大概。

路心和懒得搭理她们,径自理了东西,早早爬上了床。许是一个寒假没有好好休息,她真的累了,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她一夜无梦,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即将到来的高一第二学期又是个无比折腾的学期。

开学第一天,路心和全宿舍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餐后,便不紧不慢地向教室进发。路心和心里泛着纳闷,路上和别的学生擦身而过也好,在食堂里吃早饭也好,为什么她频频听到“沈流默”这个名字?

她拉拉成最最的书包,小声问:“我怎么听到好多人在讨论沈流默?你听到没?”

成最最白她一眼,道:“没有。你不是昨天才见过他吗?怎么?想他了?”

路心和无语,生生地把疑问压回肚子里。直到她们踏进教室,才知道方才并不是路心和的幻听。

她们三人刚坐下,旁边的女生就探过身来,眼里泛着八卦的光芒,说:“你们听过我们沈老师的传奇故事了么?全校都传开了!”

路心和和成最最面面相觑,对看一眼。要说现在对沈老师最了解的学生应该是路心和,不过自从寒假里知道了沈流默曾经也是X区一中的,虽然只读了一年,她就奇怪了怎么她没有听到过类似“X区一中高手排行”的传说,原来只是出现时间晚了点而已。有资格被八的人早晚会被八的,她想。

路心和很配合得摆出张好奇心害死猫的脸,问那个女生:“没有啊?沈老师怎么传奇了?”手臂上却生生一痛,成最最飞了个“你真是个演技派”的眼光过来。

女生愈发兴奋地轻语:“我们沈老师,身高182公分,体重71公斤…”路心和听得暗暗惊叹:这么具体的数据哪里来的?难不成有人跟踪偷拍他?

沈流默的传奇出自一位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而该长辈的儿子正就读X区一中。沈流默自小是X区有名的神童,他母亲原是X区一中的音乐老师,所以他又遗传了一身的艺术细胞,据说钢琴吉他都弹得很好,唱歌也很了得,可惜他母亲后来突然病故。这点和路心和有些相似,她想起沈流默弹琴时优美的手型,遗憾地叹了口气。后面的故事有路心和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沈流默的父亲原是位优秀的刑警,却在他十六岁北上读大学后不久就原因不明的罹患精神疾病。沈流默在A大读书时在应用数学领域就很有作为,在国内外知名杂志上发表的一些论文让年纪轻轻的他在数学界收获了名气,故多个著名学府都向他发出全奖,其中包括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但他为了父亲放弃了这些全奖,选择继续在A大直研,师从当今中国最有名的数学家。然后一毕业,就回到家乡X区照顾父亲,顺带提出回母校,同时也是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X区一中教书。校长自然欣然同意,这种花钱都请不来的人才竟然主动要求回这间郊区学校任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听完整个传奇,路心和陷入了沉思,原来她真的没那么了解他。沈流默拒绝普林斯顿的原因她想到过是因为沈伯伯,她只是没有想到他优秀得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而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居然还没有半点架子的为她补习,和她共听一盘CD,安慰她别哭,拉住她让她把圆子留下,而她竟然还默默地喜欢他。过往的沈流默顿时虚化得像缕幻影,她的心跳也愈来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了。

末了,女生还暧昧地补了一句:“听说,沈老师现在有个神仙般的女朋友在美国,等学成归来就谈婚论嫁。”

路心和自嘲般地笑了笑,她真天真。神仙般的季妍妃说她不是师母,路心和居然相信了。沈流默那般爽朗的笑声,是她从未听过的,不如学校里的阳光,不似和她两人独处时的淡然,这不是情人间独有的么?而季妍妃对他的撒娇和娇笑和对她的正常口气,不也正证明了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么?

不知谁低声惊呼一声“沈老师来了”,全班顿时肃静。

穿着黑色尼大衣的沈流默手拿教材踏进教室,修长的身形落下一道同样挺拔的倒影。听完传奇故事的同学们献上一束束崇拜的炙热目光,仿佛沈流默的身后漂浮着许多光环:“神童”、“A大”、“普林斯顿”、“全奖”…

路心和慢慢抬起头,看着讲台后神明爽俊的沈流默,灰色的瞳孔蒙起一层雾光。

放学后,路心和很有自知之明地缺席了沈流默的补习。在这种传奇传遍全校的风口浪尖,他的办公室肯定会涌现出一大批崇拜者。

果然,交完作业回来的数学课代表成最最气喘吁吁地说:“太…太夸张了!找沈流默答疑的学生围了三层,还有些来问他A大、普林斯顿的事情,甚至办公室门口杵着一排女生在那儿什么都不干光发花痴!我交个作业像突围一样!有个大众偶像当任课老师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晚自习结束后的路心和宿舍,八卦讨论会继续进行着。

成最最眼露邪恶光芒地问路心和:“人家说沈流默有女朋友,你知道什么吗?”

路心和从作业本中抬头,说:“应该有吧,而且我…我好像见过。”

宋雅和成最最同时跳起来,嚷道:“你见过?”

成最最一把把路心和扳向自己,语速超快地说:“快!坦白从宽,他女朋友漂亮吗?”

路心和点点头,把她知道的季妍妃的所有信息都交代了出来:“非常漂亮,气质也一流。比沈流默小一个月,在A大数学系是低他两届的学妹,现在在普林斯顿数学系读研一。”

成最最仰天长叹道:“帅哥和美女,天才夹天才,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啊!”

宋雅想了一下,说:“如果真像传闻所说,那沈流默还有两年就要准备结婚了咯?”

成最最随即一声狼嚎。

路心和像垂死挣扎般地小声说:“可是沈流默并没有说那是她女朋友,那个女的也说不是我师母…”

成最最和宋雅不约而同丢了给鄙视的眼神给她:“这话你也信?现在当然还不是师母,是准师母!”

过了熄灯时间,路心和躺在床上,双眼死死盯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路心和,你死心吧!你快死心吧!如此优秀的沈流默是你能喜欢的吗?他有季妍妃了!他们那么的般配!…”

翻来覆去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路心和心不在焉地点开短信,然后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敢相信地盯着手机。

为什么没来补习?沈流默。

眼泪就这样没有预兆地流了下来。路心和不知道该回什么,她的手指放上键盘,又颓然退缩回来,一次一次。

她鼓起勇气,一个键一个键用力按下:“季妍妃是你女朋友吗?”豁出去了,她想。

手机沉寂了很久,然后又振动起来。

你相信传言还是相信我?沈流默。

一句选择疑问句又让路心和心里一阵波澜,她收住了眼泪,嘴角弯起浅浅的笑。

我相信你。

手机已经关机,路心和仍然辗转反侧睡不着。她从枕头下拿出笔和随笔本,借着窗外并不明亮的月光,一笔一划写下一段话:

15岁的路心和喜欢上了23岁的沈流默,平凡的女学生喜欢上了天才的男老师。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但是,已经覆水难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建议看时可以听听许嵩的《如果当时》~

2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着。路心和和沈流默只在平时上课和课后补习时见面,此外,再无交集。偶尔在校园里遇见,她继续轻轻地叫一声“沈老师好”,而他声音明媚地答“你好”。路心和觉得这样很好,就让她心里的秘密永远锁在潘多拉的魔盒里吧,不需要被打开。

路心和原本自说自话地停了沈流默的补习,但是她可怜的数学成绩又往下掉了,眼看即将再次触及年级的底,她只好硬着头皮闯进他的数学办公室,每天都在一圈比镁光灯更耀眼的眼神注视下,埋头默默地做题。

成最最来交作业本,看到原来已经搬到沈流默办公桌旁边的课桌,被迫越挪越远,再次抵上了窗边的墙,无奈地走过去对路心和说:“沈老师太有人气了,你又何苦在这里做题呢?回教室里做吧。”

路心和苦恼地摇啊摇头,“没办法啊,之前我也努力在教室和寝室做数学来着,但是成绩还是下滑。你就当我在沈老师身边沾沾仙气好了。”

成最最点了一下路心和的脑袋,嘲笑她:“忘了谁起初不要来补课,天天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倒是赖在这儿了?”

路心和瘪了瘪嘴,没出声。

她想起第一天补习的时候,她不敢坐到沈流默身边,拖了办公室里空着的一副课桌和椅子直直拉到窗边,还美其名曰光线好。当时沈流默一定默默黑线,都夕阳西下了还光线好,还语文课代表呢,编个理由都编得不像样。路心和这样想着,不由地笑了起来。

现在呢?现在不一样了。一颗少女心因为卑微的慌张而自作主张停了补习,却因为分数下滑这个正当理由再次“不得不”开始,她暗自欢呼雀跃。可惜,独处的福分是没有了,还得接受一群射线的扫描。

沈流默的崇拜者们好不容易结束了轮番轰炸,路心和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到晚自习开始的时间了。她背上书包准备离开,突然想起这个点了沈流默晚饭都还没吃,于是拉开书包一阵扒拉,翻出一个面包和一板巧克力。她望着拿下眼镜,揉着太阳穴,疲惫的沈流默,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吃的递到他面前,说:“现在食堂没菜了,你先吃点这些吧。”

沈流默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接过去,当着她的面撕开面包咬了一口。

路心和正欲跨出办公室的门,听到身后沈流默带着歉意地说:“这几天不好意思了,都没能帮你补什么。”

路心和转过身,刚想出口说“没关系”,却收了声,注视着喝水的沈流默,问:“沈老师,当初你怎么会答应帮我补习的?”

沈流默诧异地回头,停下手里的动作,笑道:“因为你,我可怜的工资都要被扣光了。”

小小身影歪了一下,然后消失在门边。

沈流默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若有所思。当时他也只是受1班班主任李老师之托,翻了一下路心和的档案,觉得这女生文科这么优秀,若以后高考因为数学的原因,没有进到她本可以考入的大学会很可惜,没想到,他的恻隐之心竟重拾起一段未完的缘分。

路心和快步往教室走去,心里的失望还在蔓延。不过她转念一想,托沈流默的福,不然她路心和早就被请到教导处洗脑训话劝退学了吧。

事实证明,是你的总是你的,有缘的是逃不掉的,譬如教导处之于路心和。

空调外机“呼呼”地低鸣,热气一阵阵吹拂于路心和的脸上,白皙的脸庞泛起两团大大的红晕,这样的路心和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抑或愧疚。教导主任激情洋溢地对着路心和大讲特讲:“成千上万的例子告诉我们早恋的危害,你们怎么就听不进呢?你们这些孩子也都算是X区的精英了,为什么你们就分不清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呢?…”路心和怔怔地盯着自己白色运动鞋的鞋尖。

“路心和!你听到了吗?”一语唤醒梦中人,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李老师都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地杀人犯。见路心和循循善诱后仍“无言反抗”,教导主任神情哀切地拍着她的肩,无比心痛地说:“路心和啊,虽然你数学不好,但是你看你文科多好啊,中考全区语文状元啊,只要你数学再加把劲,什么A大B大不都任你考吗?你万万不能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待啊!早恋,有百害而无一益…”

路心和终于忍不住了,她抬起头,直视教导主任,缓缓地说:“主任,我对天发誓我对于一超只有同学友谊,绝没有半点超出同学的感情。何况…”何况她有喜欢的人,“何况现在我以数学为重。”她的确以数学老师为重。“所以,你们请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待,争取做祖国未来的栋梁!”她总结完毕。

话音刚落,教导处的门被推开。路心和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额…张主任,我来拿资料。”她的身子晃了晃,双目炯炯地盯着眼前的地板,希望用念力使它裂开个缝好让她瞬间消失。

教导主任顿时变脸,喜形于色地朝来人招手,“小默,你久等了。”然后冷淡地瞥了眼路心和,说:“路心和,既然你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回去吧。记住今天你说过的话。”

路心和转身,和沈流默擦身而过。她暗自苦涩,怎么她出糗的状态好死不死总是会被沈流默撞到?

开学不久后的情人节打破了路心和波澜不惊的生活。

这西方的节日在东方不断地被炒作,渐渐的人尽皆知,而锦瑟年华的校园则是重灾区,X区一中自然不例外。愈接近2月14日,就愈暗波汹涌。连成最最这个家务白痴双休日都拖着路心和去买了星星形的模子、巧克力棒、果酱和杏仁。

路心和好奇地问她:“你要送谁?”

“沈流默呗!”成最最敲了一下路心和的额头。

路心和张圆了嘴,“你你你…喜欢他?还要让他知道?”

成最最扔了个“你乡巴子啊”的眼神给她,不以为然道:“我崇拜他不可以啊?人情巧克力懂吗?当然唯一的人情巧克力其实就是情人巧克力。你也做一个吧?”

路心和慌忙摆手,“我不用了。”她的崇拜中夹杂着太过浓郁的喜欢,这样虚伪的人情巧克力她是送不出手的。

成最最用手肘捅了她一下,说:“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你等着看吧,我们沈老师啊肯定是那天的人气王。”

路心和不可置否。

结果成最最不仅回家路上把一半的巧克力棒给吞了,回到家后她两手一摊,把道具和食材都推给了路心和。

路心和拎着成最最的耳朵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你的诚心被狗吃了?”

可最终,成最最的各种粗糙另路心和实在看不下去,从溶解、混合、搅拌、入模、凝固到最后的凝结都是她一手代劳的。

成最最感叹道:“心和,你可真是贤妻良母啊。若你真是沈家媳妇,沈伯伯和沈流默就太有福咯。”

情人节的早上,路心和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同学送的人情巧克力,连宋雅也送了她一根原封不动的脆香米。她本是个礼尚往来之人,此刻立马不安了起来,思忖着等下是不是该冲到小卖部买些德芙还送给同学?

路心和既然被奉为高一级花之一,也收到了一些表白的小纸片和短信。成最最看着她的短信和纸片,揶揄地说:“路心和同学,已经有六个人约你中午智慧长廊见了,还有其他时间地点的,现在的男生可真出息啊。话说你准备一天内发掉多少张好人卡啊?”

路心和看着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没署名的追求者,淡然道:“一张也不发。”

成最最摔倒在地,艰难爬起来后,哆嗦着问:“怎么?你准备一脚踏几船?”

路心和白她一眼。

正在她们说话间,于一超突然跑过来,问路心和:“能借我下你的英语笔记吗?”

路心和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教室最后面的储物柜,拿出一本本子递给他。

于一超并没有接,而是直直看向她。路心和心里一颤,看来今天好人卡还是要发了。

她与于一超自合唱比赛后关系就不错,且两人的家离得近,不住寝室的日子里也会时而碰到,一起聊聊天什么的。路心和不知道,这一来二去中,于一超竟然对她有了好感。

他说:“我喜欢你。”本是轻轻的四个字,应当淹没在课间的嘈杂声中。可不知是同学们这天太敏感还是有谁耳朵特别好,当于一超说完后,全班突然肃静,过了片刻,发出震耳欲聋的起哄声。

路心和尴尬地摩挲着她的英语笔记,然后硬塞到于一超手里,细若蚊蝇地说了句:“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的大动静自然惊动了班主任,李老师暗自斥责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苗头呢。而教导处正在为情人节同学们躁动的粉红气氛所苦恼,眼看这一对如此高调,怎能错过杀鸡儆猴的好机会。枪打出头鸟,便是如此了,只是苦了路心和这只窦娥鸟。

从教导处回到教室,已然到了放学时间。路心和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于一超的座位,正想歉疚,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

她一惊,忙俯下|身拍拍手的主人:“最最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