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直接点会死么…你讲得东西我听得我那就不是你认识的我了。”她捂住额头,佯装恼怒,同时后退两步,和他拉开一米的距离,“我不想上搜索榜。”

自从他课上公开已有女朋友后,“沈流默女友”已经在学校BBS左侧的搜索榜上雄踞第一已久,八卦的猜测从没停息过,她可不想由正转侧充入某人的预备后宫。

露台的灯没有开,楼下校园内的路灯和二楼走道灯成了他们唯二的光源。他的脸笼罩在黑暗里,依稀衬了一层暖暖的黄。但在她的眼中,万千灯火也不及他熟悉的一笑那般耀眼夺目。

两人心照不宣地在必要见面的场合保持着距离。这样算来,今天这幕应是从路心和入学始他们在本部的第二次交谈。有些不可思议,她觉得。

额头上一热,他的手突然覆上来,脸孔也跟着放大。

“沈老师,我们在学校…”她下意识慌忙地躲闪。

“你在发烧。”他用的是陈述句。

“很烫,脸都烧红了,眼睛水汪汪的。”症状补充确凿。

他厉声道:“生病怎么不好好休息?”

“经常这样的,没事。”

“为什么没告诉我?”他没有理睬她的理由,声音陡得凛然。

“我没事…”

谁也没有再说话,任凭骤起的凉风刮过他们之间。

因为爱你,想给你温暖和煦,而不是雨雪风霜;想给你阳光灿烂,而不是阴郁角落。但也许,我们都错了。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沈流默回过神,向室内走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塞给她一个钥匙,说:“去把书包拿好,到办公室等我。”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后听话地回到教室和朋友们打了声招呼,在百人见证下上演早退。

数学系的办公楼,即数院小白楼是C大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不仅因为它古朴端庄的建筑风格,更因为它曾孕育过多少大师、发生过多少影响深远的事件。

早过了下班时间,仍有半数窗户依旧明亮着。她尽量无声地打开204的门,怕惊扰到那些埋头做学问的数学家们。

沈流默的办公室没有人,看来季妍妃下班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这不长不短的时间,似乎应该找点事情做。

换做在校外,她会顺手打开他的电脑,不过,在校内她带着在校学生的紧箍咒,不敢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何况现在还发着烧,浑浑沌沌的,只想睡觉。

缩在沙发一角,越坐越冷。她抱紧书包,又随手拿过茶几上的杂志打发时间。

该死,是系刊。路心和用几秒钟就翻完了几十页纸头,除了看懂了数院即将承办本年度全国数学年会,余下的一个字都没看懂。不过也有收获,就是又过了几秒钟后,她抱着系刊成功睡着了。

许是生病的原因,她睡得特沉。梦中似乎有人将她抱起,又放下,似乎还敷了冰块为她物理降温,而她只知道她一直牢牢抱着那本系刊。

次日醒来时,她看着身边的人和周围的环境,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眨巴得睫毛都要掉光了,然后“啊”的一声惊叫着从床上弹起来,结果动作太猛失了重心,从床上滚落到地板上,顺带着一头磕上床头柜的尖角。

床上的男人被巨大的噪音吵醒,爬坐起床,绕到另一边,伸手去扶痛得抱头呜呜哭的路心和。

她楚楚可怜地转过头,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某人昨天在我办公室睡着了,我难道放任其不管,自己回家?”

“哦…那,那为什么会在一…一张…床上?”

她真没看出来啊,沈流默是匹披着羊皮的狼呢。虽然大家衣衫挺整,虽然他真要怎么她她也不反对,可是…事出突然还是件挺惊悚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带上眼镜,睡眼惺忪一览无余。听完她的话,他摆出了个无辜无奈的表情。

“某人一直死死抱着我的手臂,我坐不能坐,站不能站,睡不能睡…”

“我记得我抱的是你们的系刊…”

“哪个系的系刊可持续发热…”

“…”

“我错了…”她瞄到了他未换下的衬衫,以及折至肘部的袖管以下的隐隐压红。他没骗她。

想到昨天露台分别时,两人的气氛不算太好,而一晚折腾下来,竟然自然而然恢复到了熟悉的模样。大概这就叫|床头吵架床尾和吧,她不由脸一红。

面部肌肉的抽动带动头皮运动,方才磕出的包生生发疼。路心和边捂住头上的包块,边手脚并用地扑向他,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肩上有些歉疚有些撒娇地说:“下次不会不跟你说了啦,所以不要和我生气啦,你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沈流默被她一撞,直接席地而坐。他本就后悔不该冲生病的她发火,但没控制住。他捧住她的脸,缓慢凑上,额头相抵,片刻后才柔声开口:“幸好现在退了。”然后微微退后,露出个媲美童颜纯净无暇的笑。

她愣住,有如一碗温汤水入肚,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起来。接着露出八颗小白牙,摩挲着像只无尾熊般双腿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密密贴上他的。

“流默?”

“嗯?”

“你以后能不能都不要戴眼镜了?”

“不行,看不清。”

“只要看清我就行了。”

“心和?”

“恩?”

“别这样了。”

“额?”

“我不是柳下惠。”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节本章结束,开虐!奇怪,心情豁然开朗。。。

6

她正尴尬地默默向后退,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狂叫。来电不用看名字也知道是谁的,因为是516寝室内部专用铃声——大音量超恐怖鬼叫…把静谧卧室中的两人都吓得不轻。

这次是她首先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抬手越过脑袋,往柜子上一阵拍摸,顺利地把手机攥到了手里。

“不好意思,我们寝室专用铃声,也当集体闹铃用,惊悚是惊悚了点,不过效果很好。”她讪讪地解释道。

他回过神,从地上站起,瞄了一眼手机,示意她立刻接听,以停止这会让邻居误会的尖叫。

只是路心和还未来得及按下通话键,鬼叫就戛然而止。她正想回拨,才发现是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死了死了,她们的号我一个也背不出啊!”她一下慌了,试图从记忆中找出几个数字来,未果;再次苦苦回忆寝室电话,也因为各有手机又不打长途而忘得干干净净。

正在戴眼镜的沈流默转头望向愁眉苦脸的她,问:“怎么了?”

“手机没电了,室友的手机号和寝室电话一个也记不起…”

他似乎是猜到了她的窘境,随口报了一串数字。

“谁的号码?”她问。

“满可盈?你们寝室是有这么个人吧?”他反问。

“对啊。”

“就是她的。”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背后突然冒上来一股寒气,各种电影电视演烂了的情节在脑子里乱飘:商业对手重金委任沈流默调查路氏集团商业机密,遂决定从年幼无知的路家大小姐身上下手,让他长年以老师的身份埋伏在她身边,并且引诱她爱上他,靠她上位,最后一举摧毁路氏…

他看到她涣散的眼神就知道她又在想些不靠谱的东西,善意地催促:“还不快拿我手机回电?”

“哦,好。”她从自编自导中逃出来,跑到他身边,在他的注目下按下一个个数字键。

“嘟”声只想了半下,就被接起。

“喂——”那头的人把声音压得很低。

不过,确实是满可盈,无误。

“是我。”她跟着轻声细语,别人看来她们像在拍什么告密者。

对方听出了她的声音,空白了片刻,然后传来了比鬼叫铃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嚎叫,甚至还有回声。

“路心和,夜不归宿死在哪里啊?要我们来收尸伐?如果没死那你看看现在几点了?现代史还上不上呐?”

她一经点拨,急忙看钟,一呆。再跑去拉开窗帘,外头的太阳早已日上三竿。原先深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还亮着床头灯,不想原来几近中午,就算她再想上现代史,插翅飞过去也来不及了。

她哀怨地看向沈流默。嗯,都怪他家的窗帘遮光太好。

由于满可盈的分贝巨大,开和不开免提达到了同样的效果,同在一屋的沈流默听得一清二楚。

“近代史?”他无声地做着口型。

她点点头。

“点名么?”

“大课,不点名。”

“那跷了吧。”他终于出了声。

路心和接到授意,举起了手机,说:“室长,我不来上了,沈老师让我跷课。”

一句话秒杀。

那头一片肃静,她正想收线,对方却换了个人,传来了黎糯刻意小声又激动万分的声音:“原来你们已经同居了啊?”

她黑线:“有你们这么上课的么?集体厕所大逃亡啊?”

对方不满:“少岔开话题,同居了?同居了?”

“没有,事出意外。”

“骗谁啊?大家都成年人了。”

“真没有…”

她一边苦口婆心解释,一边瞟沈流默。他倚门框而站,似笑非笑,一副我就不走看你好戏的架势。

好不容易把她们劝回教室,他看好戏散场才去洗漱。她找出自己的充电器,也亦步亦趋跟进厕所。

“今天还有别的课吗?”他问。

“没了。”

“很好,可以陪我一天。”

“哦。”好是好,可是他不是很忙么?她问:“你今天有空?”

他刷完了牙漱完了口,说:“做学问也需要劳逸结合。”

一股薄荷味随着他的话语钻入鼻腔,她第一次觉得牙膏的气味真的可以沁人心脾。踮起脚尖,想去撷取他口腔中更多的薄荷香,却被一块毛巾扑了个满脸。

他笑着下令:“刷牙洗脸去。”

“呜呜呜,你居然嫌弃我。”她盖着毛巾悲鸣。

既然不许亲,那就抱吧。

伸出手,从背后环住他比之前少许壮了些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寝室长的手机号的?”

“刚才你拿手机的时候我瞟了一眼。”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瞟了一眼就记住了?”她惊讶得松开了手。

记忆力好的人她见过,就现在所处的班级里这样的人才也不少。班里的学霸是外省某市的状元郎,据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路心和与他熟了之后,学霸告诉她,他看一页满是文字的纸,通常只需从第一行斜向下扫到最后一行,再折向上扫回第一行,即扫一个“V”型,3秒之内便能看完全页;如果要记住的话,只需再多扫个几遍“V”即可。在学霸的指导下,她按照他的方法来了几次,发现无论扫多少遍“V”,也只能断章取义地捕捉几小段话,意思根本没看懂,更别说记了。

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她的书包里正好有本图书馆借来的短篇小说集,可以考一考沈流默,于是翻出来,一脸推销保险状,屁颠屁颠坐到他身边。

“沈老师,让我做个测试呗,看看你和我们班的学霸哪个的记忆力更强?”

他正提着水壶往桌上的两碗方便面里倒水,是路心和一贯只吃的那种上海汤面。他放下水壶,欣然接过书,说:“好啊。”

规则是她定的:看完一篇满满两张的小说,复述大意,计时。

9秒之后,沈流默又继续提起水壶倒水,一边提着手臂一边毫不含糊地给她说了个完整的故事,和她看过的完全无差。讲完后又意犹未尽地问她:“要不要我背一段?”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背了起来。

小说的最后一段,三百多个字。她仔细地核对,一字不差。

“哇…”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文字的会慢点,数字的记得更快。”某个人一点也不懂得谦虚。

“天生的?”她朝着他的身影咽了咽口水,真是嫉妒此人身上的基因。

“天生不错,大学里练过一段时间的记忆恢复训练后就更强了。”

“真的真的?怎么练的?我也想练!”她跃跃欲试,妄想着重生变个天才。

他笑而不语,把方便面推到她面前。过了会儿,才说:“你不需要。”

“我哪里不需要了…”

“快吃吧,今天叫你陪我是有原因的。”他打断了她的罗里吧嗦。

“什么原因?”

“季妍妃晚上来这儿吃饭。我觉得如果你不在的话她只能吃蛋炒饭或者炒蛋了。”

一口汤呛到气管里,她咳得面红耳赤,而对面的肇事者仍旧淡定地挑着面条。

“你说话可以不用这么婉转的…”

工作日下午的大卖场不知为何仍然人声鼎沸。

号称“买菜达人”的路心和同学,从蔬菜区兜到冷冻区,半个楼层过去了,推车里还是空空如也。

“季老师喜欢吃什么?”她无数次问旁边的人。

“不知道。”沈流默答得一本正经。

“不知道那我烧什么?”

“随便烧点就行了。”

她翻翻白眼,终于动手往车里扔了些拿手的食材,最后还不忘拿了包水饺,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北方的代表食品就是水饺,至于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听他说季妍妃这是第一次上他家来,他把她留在身边,她其实挺高兴的,起码这证明了她是沈流默女朋友的身份。对外不必张扬,但对着情敌,那还是有必要的。

季妍妃在黄昏时依约前来,一进门就责问沈流默:“你家门上的门铃怎么按着没反应的?”

他笑着接过客人手上的礼物,说:“心和怕门铃声,所以就让它静音了。”

路心和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在卡通围裙上搓干,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季老师好”。

季妍妃一愣,换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半晌,才瞟瞟沈流默,又瞟瞟路心和,说:“怪不得流默要我上家里玩,到头来是要我来温居啊。”

原来是这样。她偷偷瞅了眼他笑意盎然的嘴角,低下头不住红了脸。

晚饭的餐桌,理应祥和,却气氛诡异。一向阳光灿烂的季妍妃除了称赞她的手艺了得,竟然无话可说,直到后来他们聊起数学年会的事情,才打开了话匣子大聊专业问题。

席间,季妍妃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忽然朝沈流默揶揄地一笑,对着电话那头说:“我在流默家呢。他啊?他可好着呢,美人在怀…”

对方听了貌似大惊失色,扯开嗓门叫了起来:“什么!?沈流默这小子居然也会动心!?小子脱光了也不告诉哥一声!”这一嚷嚷,不仅让季妍妃快速将手机拉离了耳朵,也让一张桌子上的另两人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