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似水之此生不换上一章:第 23 章
  • 流年似水之此生不换下一章:第 25 章

“妈,我想你做错了一件事。”齐轩缓缓说道,眼里的失望一览无遗,看得乔芸心头一颤。

“……”

“如果你真想我跟女人上床,你不该给我吃安眠药,”齐轩冷笑一声,说道,“你该直接给我下催情剂,那么说不定,我会考虑你的要求。”

“你……”乔芸的脸色一变,随即沉下起来,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妈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吗?”齐轩反问道,然后走到床边,倏地掀开盖在章黎韵身上的那床薄被,惹来章黎韵一阵尖叫,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遮住自己的身体。

“齐轩,你这是干什么?”乔芸马上走上去,想阻止他。

“妈,你最好看清楚了,你看她的身上有任何跟男人上床过的痕迹吗?妈既然生下了我,这种事应该最清楚不过吧?还有,你看这床上,床单这么干净,你觉得我们要是上了床,会是这样吗?还有,你说她清白是吧?如果我们真上过床,为什么我看不到一点处女该有的血渍呢?还是,她根本就已经没有什么清白可言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凭什么又要我负责?”齐轩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尖锐,显然已是气到极点了,乔芸的脸色白了又白,章黎韵更别说了,本来还梨花带泪的俏脸,瞬间惨白,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不过乔落落倒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甚至还对着齐轩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齐轩,你说谁人尽可夫?”章黎韵颤抖着双手指着齐轩,“你算什么东西?你真以为本小姐看上你了?”

“那章大小姐又是为了什么爬上我的床?”齐轩嘲讽地问道。

“你,你……”章黎韵气得说不出话来。

“黎韵,你别生气,乔姨会为你做主的。”乔芸走到章黎韵旁边,安抚道。

“哼,不用了,追本小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不劳乔董事长费心了,倒是我觉得您该把今天的事好好跟我爸交代一下。”章黎韵说完,便将衣服套上,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妈,如果你需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用这种手段的话,那么,我只能说,我对你很失望。”齐轩说完,便拉着向晴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回到公寓,向晴和齐轩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向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毕竟今天的事大家谁都没想到,而且齐轩的压力比她大得多。想到这里,她不由轻叹了口气,但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落到了齐轩怀里。

他紧紧地抱住她,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向晴并不说话,只伸手环住他的腰,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小黑,谢谢你。”

“我说过我会相信你,我不会食言而肥。”向晴唇角微扬,轻轻地说道。曾几何时,她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竟也会变得如此感性,她不得不说,自己已经成长很多了。而促进她成长的人,正是拥着她不放的人。

齐轩微微松开她,俯下身来,温热的双唇印到她的唇上,轻轻地吻着她,温柔缱绻恍若她是他生命中最无法舍弃的珍宝。

向晴的眼眶微微湿润,多少情侣因为互相猜疑而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从此陌路不相逢,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什么筹码都没有,唯一拥有的,是齐轩在她耳边情深不悔的诺言。而信任他,是她唯一可以给他的回应。

第四十五章 真正的苦难,才正要开始

寒假快到的时候,向晴忽然接到老爸向衷的电话,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从来都是她打电话回家的,这个习惯好几年都没有变过,现在忽然反了过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果然,接通电话后,向衷的头一句话就是:“丫头,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向晴心里一怔,只感觉措不及防,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向衷叹了口气,说道:“寒假把他带回来看看吧!”

“哦。”不知为什么,向衷的那一声轻叹让她的心瞬间沉重起来,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忽然,她的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爸,她来找过你了?”

“你说你男朋友的母亲是吧?没错,她是来找过我。”向衷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她没有为难你吧?”向晴不安地问道,她没有想到乔芸会从她的家里人那边下手,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

“怎么会?你老爸也不是吃素的,谁能为难得了我啊?真是傻孩子!”那边的向衷笑呵呵地说道,让向晴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爸,对不起啊,我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向晴有些愧疚地说道,毕竟她和父亲向来是无话不谈的,他甚至还开玩笑,让她钓个金龟婿,这样就可以直接当米虫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快点把那小子带回来给我看看,我倒想瞧瞧是谁那么有眼光看上了我家的宝贝丫头!”

向晴扑哧一笑,说道:“行,一放假我就把他带回去让你鉴定鉴定,保准你满意!”

当寒假来临的时候,向晴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又一年过去了,她甚至还没仔细回味这一年的点点滴滴,浓厚的冬装便将大地装饰。向晴一向对季节没有多大的感觉,除了抱怨夏天的热冬天的冷,依旧那么一年年地过去,每一年都相安无事,所以,再怎么讨厌的季节,过去了,就很难在她心头留下痕迹。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才可以活得这么快乐无忧!

但是,今年的冬天,似乎厚重地有些不寻常,每当看到室外萧瑟的场景,她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心里隐隐有些害怕,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似的。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是很准的,但她没想到的是那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天傍晚,向晴提着行李回到家中,才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阿姨和老爸的声音,虽然他们平时也会小吵一番,但像这次这么激烈的争吵却从来没有过。所以她二话不说便急急推门进去,刚好看到平时经常乐呵呵的老爸竟然气势汹汹地甩了阿姨一个巴掌!

“爸,你干什么?你干嘛打阿姨?”向晴冲上去,站到向衷面前,眸光瞥见张悦眼角含泪的模样,声音竟有丝颤抖。

“丫头,你让开,我今天不好好教训她,她就不知道谁是一家之主!”向衷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凶狠,双手更是要把她推开往张悦冲过去。

“爸,你干什么啊?阿姨做了什么事你要这么生气?”向晴使劲拉住他,心里有些害怕,然后转头问张悦,“阿姨,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向衷忽然接嘴,声音依然狠厉,“她竟然嫌我没出息,不就是被工厂辞了吗?到哪儿不能找个工作?现在更好,连烟都不让我抽了!你说到底是谁错?”

“你还好意思说?你如果答应了那事儿,老张会辞了你吗?半年的工资都被扣在那里,这么多钱你到哪儿去赚回来?现在还要抽这么贵的烟,我把它踩掉怎么了?”说着,张悦还在扔在地上的利群香烟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显然也是气急了!

“你抽烟怎么了?你再踩一下试试,别以为丫头在我就不敢打你了!”说着,向衷就要冲过去打张悦,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爸,你别这样,阿姨,你们别吵了……”向晴紧紧地拉住向衷的胳膊,不让他过去,声音已经带了丝哭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但她知道爸爸虽然平时笑呵呵的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他真正发怒起来是很可怕的,所以这会儿只能使劲扯住他,以免发生家庭暴力。

“啊……”但是向衷却完全不听,猛地甩掉向晴的手,胳膊不小心甩到向晴的脸上,她痛呼一声。

听到向晴的痛呼,向衷猛地停了下来,似乎回复了些理智,侧头看着向晴,有些焦急地问道:“丫头,是不是被爸打痛了?给爸看看。”

向晴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说道:“爸,你别打阿姨好不好?有什么事用说的就行,你别动手!”

“丫头说得对,刚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好好谈谈。”张悦看了他们一眼,也放缓语气说道,毕竟就快过年了,她也不想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但是向衷却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向晴,怒气依旧没有完全平复下来,“我去Y镇一趟,昨天跟老林说好了的,去谈谈打工的事。”

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Y镇离H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算是向晴的老家,很多叔伯之类的都住在那边,他们也是在爷爷奶奶都过世了之后才搬到这边的。

“现在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去?”张悦忽然拉住他的胳膊,说道。

“是啊,爸,现在已经没车了,你明天再去好不好?”向晴也上前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今天去,有什么晚不晚的?难道我还会没办法会老家吗?”向衷气呼呼地说道,无论张悦和向晴说什么他都不予理会。

拉了向衷好久,向晴也累了,心想让爸爸冷静一下或许也好,至少他和阿姨不会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所以,她便松了手,也让张悦松了手,说道:“阿姨,你让爸回去吧,反正现在还有出租车,爸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向衷已经冲了出去,张悦忧心地看着门外,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那么一会儿,向晴就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在学校要时刻准备应对乔芸,没想到回到家还是不得安宁。她沉默地回到房间,在窗前看着向衷坐着出租车绝尘而去,疲惫地躺到床上,心想,等老爸在老家呆两天,回来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吧!

但是,向晴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刻的松手,将成为她永远无法挽回的伤!

谁会想到,这一放手,就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伤痛!

第二天一早,向晴是被张悦叫醒的,一张开眼便看见张悦红肿的眼睛,她吓了一跳,马上问道:“阿姨,出什么事了?

张悦抽抽噎噎地说了半天,向晴才明白,昨晚老爸说是去找老林,却只在他那里喝了一瓶啤酒就离开了,也没在任何一个叔伯那里过夜,今天一大早才回到老家的大宅里,说他竟然在外面游荡了一夜不曾睡觉。老家的大伯说老爸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回家就胡言乱语,自说自话不算,还跟人打架,连手机都扔了,揣在兜里的几百块钱也没了。老家的几个叔伯一合计,估摸着老爸这是精神上受了刺激,所以大伙儿一起将他送到了H市第二医院的精神科,现在打电话过来,说是确诊为精神分裂,问亲属意见是要带药回家吃还是直接住院。

向晴一听,当场就懵了,要不是看见张悦急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还不信,只当是有人跟她开了个玩笑。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个劲地问张悦是不是弄错了,爸爸怎么可能会得精神分裂,那也太扯了!他那么开朗乐观的一个人,每天都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似的,怎么可能会有想不开的地方?

“都怪我,都怪我,好端端的我跟他吵什么架?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谈?丫头,你说你爸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可怎么活啊?”张悦说着,更是泪如泉涌了,看得向晴心中难受得紧。

“阿姨,你别担心,爸这只是一时的,你放心,过不了几天他就好了。”向晴强打起精神安慰道,其实她心底也一点底都没有,但是她知道担心也没用,便只能自我安慰了。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向晴整天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因为向衷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刚开始的半个月,她并不怎么担心,因为老家的大伯说过老家也有一个同乡得过精神分裂,后来送到第二医院治疗,半个月就痊愈了。而且向衷的主治医师也不让向晴去探望向衷,说是患者需要冷静,一旦见到熟悉的人估计情绪又会有波动,那治疗就白费力了。所以,那半个月向晴就在姑姑的花店继续帮忙,顺便赚点零用钱,毕竟爸爸住院需要一大笔医疗费,她帮不了家里的忙至少可以不用问家里要钱。

只是,向晴没想到的是,向衷的治疗又持续了一个月,期间,向晴去探望过他两次。第一次去的时候,向衷的神智依旧不甚清醒,只不过尚能认识她和张悦,一看到她们就牵住她们的手,坐在病床前跟她们讲话。向晴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他,本来以为自己不是那么担心的,但看到他的时候眼里却忍不住盈满泪水。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他那般神志不清的模样吧,但是,真正让向晴感到心疼的是,却是他消瘦的身影,嘴角和身上清晰可见的伤痕,而且因为吃药的关系,他的嘴角一直流着哈喇子。向晴无法不为这样的父亲心痛,甚至,他都没有好好洗过一把脸,问护士,护士只说向衷的脸盆已经被他自己给砸了,所以无法洗脸。当时向晴的火气差点没上来,她向来不怎么待见精神科的医生和护士,总觉得他们不把精神病人当人,他们一不听话就把他们一起关在封闭的房间里,任他们吵架斗殴,自生自灭。

一想起自己的爸爸曾经被他们关在房间里拳脚相向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破口大骂,甚至揍人。她不是没有为他的伤痕质问过医生,但医生只说伤痕是向衷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得来的。向晴自是不信,却也无法证明什么,便只好忍着气,缓下语气请医生对父亲多多费心。但是,那时年幼,她如何会晓得,不管对方口头上应得多么爽快,真正为父亲做过的,却是只少不多。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能再见到父亲,父亲的主治医师只说是因为她那一回的探望,使得父亲的情绪有很大波动,治疗上又颇费了一番心力。向晴担心自己真会对父亲产生不好的影响,每次便只将水果牛奶之类的放下,便离开了医院。只有一次,她在前台的监控器上见过向衷,还是那个封闭的房间,里面有很多精神病人,父亲一个人走来走去,偶尔看看电视,面无表情,消瘦得愈加厉害。

当时的向晴,站在电脑屏幕前久久不肯离开,直到护士不耐烦地催促,她才不得已移动脚步离开。她隔着外面的铁门看了一眼,只拜托护士把自己带来的新鲜水果交给父亲,她不敢抱怨,更不敢骂他们,因为她怕,怕因为自己一时的口舌之快,反而让父亲受到更差的对待,她没有发怒的资本。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花店帮忙,很少联系同学,连齐轩也不曾经常联系,只说爸爸身体不好,她要帮忙打工,没时间出去。齐轩自己似乎也很忙碌,所以并没有怀疑什么,只嘱咐她注意身体。

这一年的新年,是向晴这辈子过的最为黑暗的一个新年,直到很多年以后,她依旧没有勇气回首。

正月十五,向晴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向衷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正常,只不过这几天受了风寒,让亲属接回去,找个非精神系的医院医治一下。向晴接到电话的时候,真正感觉到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只感觉心口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真正的伤痛才刚刚到来,而之前的担忧,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向晴和张悦很快就去接了向衷出院,这时候的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原本圆滚滚的身子,此时只剩下骨包皮了,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瘦骨嶙峋的样子让向晴的心猛地一抖,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但她转念一想,只要病好了,还怕以后补不回来吗?

向晴没有想到向衷的“风寒”这么严重,他一直拉肚子,更可怕的是,竟然拉出血便,张悦看情况不对,便忙找来老家的大伯,打了120,将向衷送到了信誉最好的中医院。

向衷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在安排他住院的时候,他一直说自己想要回家。而且他看着医院的眼神明显地带着畏惧,向晴心里一痛,心想肯定是之前在第二医院受到了不好的对待。

“爸,你放心,只要把病医好了就马上能回家了,你放心啊,就几天而已。”向晴在一旁安慰道。

向晴一直都这么觉得的,过不了几天,爸爸的病就好了,然后,一切就都过去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恢复跟以前一样,一家人依旧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但也就是在那一夜,她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又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呢?这一切,又怎么可能过去?什么都无法过去了,真正的苦难,才正要开始,而她,除了咬牙承受,别无他法!

第四十六章 晴天霹雳

向衷住进中医院的当晚,在中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初期诊断是痢疾,可以治好,但情况严重的话不排除死亡的可能,但是,向晴却始终相信,向衷肯定是能治好的,毕竟,她完全无法想象,向衷会在现在离开她。

但是,后半夜,好不容易等到的CT化验单,却彻底打碎她的梦想。当中医院的老医生,拿着化验单,对她说:“你父亲得的是,末期肝癌。”

向晴当场就懵了,只是这个时候的她还算镇静,并没有什么表示,许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只听到自己用异常平静的嗓音问道:“肝癌?你的意思是,没治了?”

“已经是末期了,机会微乎其微,你要清楚。”

末期肝癌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清楚,她知道很多人都因为癌症死掉,她从来不以为意,却不曾想这种事竟然也会发生在她身上。这太狗血了,她完全无法相信,饶是她看多了言情小说,也无法相信这么戏剧性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母亲早亡,恋情受阻,父亲肝癌……好像她就是小说里的悲情女主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她眼前发生,却无能为力,甚至欲哭无泪……

张悦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一脸怔然的向晴,问道:“怎么样,丫头,结果出来了吗?”

向晴看向张悦,木然地说道:“医生说爸爸患的是肝……”“癌”字尚未说出口,向晴的声音便哽咽了,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她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想阻止自己发出如此脆弱的声音,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弯下腰,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她却没有办法阻止眼泪的滑落。

“丫头,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别光顾着哭啊,你倒是说啊!”张悦也急了,心里怕是已经有些知晓,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

“肝癌,爸爸患的是肝癌……”向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以最快的速度说道。有那么一瞬,她想隐瞒事实的真相,但是将心比心,此时不告诉她,只怕以后她会更加痛苦。

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哭出声来,蹲到地上,依旧捂着嘴巴,嘤嘤地哭泣,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一不小心就惊破心中曾经幻想过的美梦。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张悦一脸震惊,许久才缓过神来,却是一下就哭出声来了,冲到医生面前,几乎就要跪下来了,颤抖着声音乞求道:“医生,我知道你们可以救他的,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这,不是我们说救就能救的,你女儿知道,他已经是末期了,发现得太晚了,我们也没办法……”医生为难地说道。

“不不不,一定可以救回来的,我求你了,医生,你救救他……”张悦泣不成声,一脸悲恸地瘫倒在地上。

向晴止住了自己的泪水,知道此刻张悦并不比她好受,她必须保持清醒。她走过去,想将张悦拉起来,却怎么也拽不动她。

“阿姨,你先起来,你别这样……”向晴劝道。

张悦却忽然挣脱了她的手,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医生面前,跪在地上,死死地拽住他的裤脚不肯放,只重复着一句:“医生,我求你了,你救救他……”

“你别这样,别这样……”那医生显然也被张悦的举动吓了一跳,结巴着说道。

寂静的夜里,张悦的哭喊声显得格外嘹亮,在医院里发出不小的骚动,已经有不少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向晴知道这会影响其他病人,便只能使力将她拖起来,只是张悦却怎么也不合作,让她感到力不从心,差点又哭出声来。

到后来,来了好几个护士,与向晴一起合力将她拉开,向晴这才松了口气,让闻讯赶来的几个叔伯送已经哭喊地声嘶力竭的张悦回家。她自己则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向衷的病房走去,每走一步,就觉得绝望一分。

此时的医院格外寂静,护士台亮着几盏灯,隐约可见几个护士忙碌的身影。她慢慢地走到病房,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熟睡中的向衷,哀恸满目,悲伤地无以复加。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她心里的苦涩蔓延了一地,她再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了,让他在那家医院白白受了那么多苦,却再也不能好好地孝顺他了!

眼里的泪意又涌了出来,向晴不敢哭出声,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地关上了门。一到外面,冰冷的寒意便向她涌来,她沿着墙壁走了几步,身子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慢慢地滑落在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好累,好累啊,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尽头?

她看着走廊尽头,窗外那暗黑的苍穹,没有一颗星星,绝望就像这庞大的黑夜,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避无可避。

向晴想,这一生,都不会有一个夜晚,比那晚更为恐怖和绝望!她所有的希冀都在一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余下的,只有深沉到无以复加的绝望!她要怎么形容?她一个人在医院的病房外,倚着墙壁,呆坐了一夜,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她只知道,她快要没有爸爸了,她快要没有爸爸了……

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却是那么苍白无力,她可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眼泪已经快要流干了,双眼酸涩得紧,却怎么也敌不过心中的痛!当年妈妈离开的时候,她还小,小得不懂何为悲伤,现在才知道,要亲眼见证自己最重视的亲人走向死亡,是怎样锥心的痛苦!她到现在还无法从这个事实中摆脱出来!这一刻她可以放纵自己在绝望中逃避,独自将悲伤流放,那天亮之后呢?天亮之后她该怎么办?

天一亮,她就必须面对这一切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会儿,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不过立春虽然过了,天气也依旧寒冷,外面也还是漆黑一片,不过此时的护士台却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

“咦,陈医生又逃回家了吗?今天又是你帮他值夜?”一个护士看到来人,惊讶地问道,眼里却明显有一丝兴奋。

“嗯。”对方的声音有些低沉。

“这小陈真是有了孩子就不要事业了,小齐啊,这段时间要不是你帮忙,那家伙可要扣不少奖金咯!”一个年长的护士笑着说道。

“我只是帮他照看一下,今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吧?”齐轩淡淡地答道,陈医生是他的堂哥,老婆刚生了孩子,所以总是恨不得天天守在那两母子面前,刚好他在这边实习,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便偶尔帮他顶一下,让他好回去陪老婆孩子。

“嗯,今天还好,没什么特殊情况。”先前那个护士答道,双眼盯着齐轩的俊容,久久移不开视线。心想,自己熬了一夜黑眼圈马上就出来了,脸色难看地不行,可齐轩却依旧面容清俊,看上去依旧神清气爽,丝毫不见疲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你看那边那个小姑娘,在地上坐着一夜了,唉,也真是可怜,好像是父亲得了癌症,这不,也只有她一个人守在这儿,估计哭了一宿,这么冷的天,哪熬得住啊?”年长的护士忽然开口说道,语气里含着一丝怜悯。

齐轩顺着护士的视线望去,只一眼,就凝住了视线,心里微微一颤,那个身影,怎么这么眼熟?

未及细想,齐轩便快步走了过去,脚步有些凌乱,转眼间,他已经站在了向晴面前。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女生,只见她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膝盖上,背靠在墙上,头发有些散乱,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单薄的身影孤单而悲伤。

齐轩已经能够确认眼前的女生就是向晴了,只是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会在此时此地看到她,惊讶过后,首先浮现的是心疼!

他缓缓蹲下身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唤道:“小黑……”

只见面前的女生身子微微一颤,埋在腿间的头缓缓抬起来,脸色惨白,神情疲惫而哀伤,红肿干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似是不敢置信。

“齐轩……”向晴的声音艰涩无比,一张嘴,泪水就即刻落下。

齐轩一把将向晴拥进怀里,没有发觉自己的手竟有一丝颤抖,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想将自己的温暖全数传给她,让她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一个人在孤独中绝望。他发现她的手脚已经冰冷地有些微僵硬,他心里一紧,当下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急促的脚步直往值班室而去。

齐轩将向晴抱到值班室的沙发上,拿过一旁的厚毛毯,裹到她身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姜茶,冲上热水,捧到向晴面前。

向晴没有说话,伸手接过杯子,杯子的热度传到她的手心,这才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但是,她还没喝进去,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小黑,你先喝了姜茶,乖,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齐轩坐到她旁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平静的面容下却是心急如焚。

向晴点了点头,慢慢地捧起杯子将茶喝了进去,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流到胃里,让她舒服不少。

“齐轩,我爸是不是很快就会死了?他是不是要永远离开我了?”向晴放下杯子,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研眼睛此时盛满哀痛,眼里水光盈盈,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怜惜。

齐轩的心中一痛,只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向来冷静的声音,此刻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我相信你,爸爸怎么会得癌症呢?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我在做梦,在做梦……”向晴喃喃地说道,眼皮渐渐沉重起来,齐轩的怀抱给了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只觉得漂泊的心终于有了栖息的港湾,她不用再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心头萦绕的依旧是避无可避的绝望,可她产生了一种幻觉,佯装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从未绝望过……

齐轩轻轻地将向晴平放在沙发上,帮她盖好毯子,起身走了出去。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齐轩打了几个电话之后,便了解了向衷的全部情况。想起向晴悲痛的模样,齐轩的心微沉,同是学医的,他当然知道末期肝癌意味着什么,医生说治愈的机会不大其实是太过委婉了,得了末期肝癌的人,存活的几率,几乎已经是0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换肝了,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匹配的肝,谈何容易?

齐轩走进向衷所在的病房,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瘦的不成样子的向衷,他没有见过他,但是直觉就知道他该是向晴的父亲。

他站在床边看着向衷,见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聚焦到他身上,他还没开口,向衷便以艰涩的嗓音问道:“你是丫头的男朋友?”

齐轩一怔,看来这个时候他还是清醒的,便点头道:“是,伯父,我是齐轩,很抱歉现在才来看你。”

向衷忽然咧了咧嘴,像笑,又不像笑,自从进了第二医院的精神科,他便再也没笑过。此时若是向晴看到,只怕会高兴地哭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齐轩才走出病房,向衷其实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吧,他想。眉头微皱,心里越发不能平静,脑子里回响着向衷最后所说的话——“丫头就交给你了!”

向衷跟他说了很多,却句句不离向晴,他像是在交代后事,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把一切都交代清楚。齐轩一想到向晴,心绪便无法宁静,满腹歉疚,心中只恨现在医学不够发达,无法挽救自己最心爱的人的亲人。

他走进值班室,看到向晴挂着泪痕的睡脸,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这张脸,曾经挂满笑容,无忧无愁,能给身边的人带来欢乐和温暖,可是现在,却满身忧愁,满脸悲痛绝望,他无法想象,若她脸上的笑容就此消失,他该如何是好。

他只愿她可以坚持下去,撑过这最难熬的岁月,他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走出悲伤,可以重新展颜面对人生。

第四十七章 子欲养而亲不在

向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齐轩在值班室准备了午饭,但她实在没胃口,只胡乱吃了两口便匆匆忙忙地往病房跑去。

才刚到门口,就听到向衷和张悦的声音,她心里一喜,以为爸爸已经清醒过来了,可一打开门才知道,他竟然又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既不肯吃药,也不肯挂瓶,护士一把针插进去就被他拔掉。

见向晴来了,张悦急着说道:“你爸不肯挂瓶,你快想想办法。”

向晴心里一沉,坐到向衷面前,喊道:“爸,你能认出我吗?你配合护士好不好?”

但向衷却看也不看他,只歪着头看着天花板,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一些话,向晴听不清楚,心里着急,继续说道:“爸,你让护士帮你挂瓶,很快就好了,你听话好不好?”

向衷看向他,眼神却是一片空洞迷茫,似是不认识她了,好半天才大声喊道:“不听,不听,我只听丫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