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戈铁马之音,曾经是她无限向往的。虽然一直被姐姐保护着,告诉自己,那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可心里,依旧渴望能站在姐姐身边,凤家的一切,再如何阴暗诡谲,至少可以彼此分担。而姐姐其实一直渴望平静的生活,却不得不面对那些明争暗斗。

她们姐妹俩,性格差别很大,但其实又很像。同样的骄傲而倔强。

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她们的身份不能互换下,或许,那样才是真的各得其所。但又觉得,也许,互换之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将琵琶放回之后,便离开了乐器收藏室。在走廊上慢慢地走着,心绪却没来由得纷乱异常。

姐姐,你到底在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这样地想念她。即使明知道将来必定会相遇。依旧止不住那种想念。那个突然空出的位置,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那个从出生起就陪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个在过去的生命里无时无刻不存在的人,习惯了依赖,却在突然间,清晰地发觉到她的远离。当真的必须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才明白了那种孤身战斗的悲凉。现如今的她,遇到的那些,或者说,将来必定遇到的那些,恐怕不及曾经姐姐遇到的十分之一吧。毕竟,现在的凤家,她有着很高的地位。而过去,姐姐面对着那些伺机探出的虎狼利爪时,她们还很小,姐姐必须一边保护她,一边防备着那些随时可能将她们啃食干净的所谓的家人。

走廊尽头,转身走下台阶,下意识地伸手扶着楼梯栏杆,手指上突然传来一股刺痛,她这才回过神来。

而此刻,有人正看着羽离的背影消失于转角。

他的脸上,微微有些迷惑,若有所思。

随后,他身后,另一人从房间里出来,那是乐器收藏室的隔壁,像是一间资料室。

“跡部?人走了?”之后走出来的正是榊监督。

而跡部只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学校里,居然有人会弹琵琶。”榊监督似乎并没有特意说给跡部听,倒更像是自言自语而已。

“凤宓月姬,凤家的公主。”跡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那个凤家?”这位榊监督似乎也是知道凤家的。

“恩。”跡部应了声,然后随意地靠在门上。

榊监督却越过他,取出钥匙,打开了乐器收藏室的门。跡部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也随之走了进去。

榊监督走过去,取下琵琶,淡淡地扫了眼,然后轻蹙了下眉头。

察觉到监督神色的异样,跡部也朝那把琵琶看了看,然后,同样禁不住双眉微皱。那弦上,隐隐的红色,似乎是血。

这时,榊监督才开口说道:“刚才听着琵琶声,后面的部分渐渐有些奇怪。果然没猜错,她是直接用手指弹的。真是够乱来的。”

跡部沉默了会,面色平淡,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他忽然对榊监督说道:“监督,那我先走了。那些资料我会尽快整理好的。”

榊监督点了点头。

跡部慢慢地走下楼,快走到底楼时,转过弯,便剩下最后一段台阶。

不过,他却忽然停住了。

因为,刚巧看到羽离转过墙角,往教学楼左边走去。虽然只是一晃眼,她的身影便看不见了,但还是看清楚了,她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抬着手,甩来甩去,像是很疼的样子。

这让跡部微微有些疑惑。之前,虽然看到了琵琶上的血迹,但他是看着她离开收藏室的,没发觉有什么异样,怎么这会儿就成那模样了。难道之前没感觉到疼不成。

不过,说起来,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一丁点公主的完美仪态啊,跟那天在凤家见到的完全是两个人了。

还有刚才那一曲琵琶。当时,在资料室里的他和监督,听到时,都禁不住愣住了。他出来时,看到离开收藏室的人,竟算是熟人,真的有些意外。没想到,那样一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女孩,可以弹出那样的声音。

忽然轻笑出声,凤宓月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还有多少可以让人吃惊的地方啊?

跡部依旧慢慢地走下台阶,走出教学楼时,朝左边看了眼,便看到了羽离的背影。

他收回目光,抿着唇,微微撇了撇嘴角,然后转头对着羽离的背影唤了声:“凤宓月姬!”

不过,她居然像是没听到。

跡部微微皱了下眉头,提高了声音:“喂!”

这回,她倒像是反应了过来。转过身时,看到是跡部,愣了下。

其实,之前,跡部叫她凤宓月姬的时候,她还真的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真的很少有人叫呢。大多数人,叫她“凤”或者“HIME”。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跡部,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住自己。

跡部面色微微一沉,说道:“医务室在那边。”然后伸手朝右边指了指。

羽离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本大爷叫你马上去医务室!”看她这神色,似乎根本没打算去医务室,没来由地,跡部忽然有些恼意。

看着跡部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羽离又是一愣,然后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可是,让羽离意外的却是,跡部突然又朝她走过来,拽起她的手臂就往另一边走去。

他朝她的右手扫了眼,握着她手臂的手忽然紧了紧,然后蹦出两个字:“疯子。”

察觉到他的视线,羽离这才明白过来,然后笑了笑:“这个啊,不用去医务室的,小伤而已。”

在以前,她弹的比较多的便是古琴,而古琴是不需要带假指甲的。因为习惯了如此,所以偶尔弹其他拨弦乐器时,也都直接用手指了,虽然不可能弹太久,但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如今这个身体,这双手该是第一次弹这类乐器,有些不太能够承受。不过,虽然有些疼,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而且,若是去了医务室,把手指给包扎了起来,还怎么弹啊。

“我手指没事,真的不用去的。”

“闭嘴!”羽离没料到惹来跡部一记怒视。

然后,忽然觉得,这什么状况啊,还真是有些古怪呢。

他有些生气。这点,羽离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但是,总觉得,他的生气有些奇怪,似乎,还有一些烦躁夹杂在里面。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跡部绝对不是个率直的人,可是,她也不是那么眼神敏锐的人,真的不太看得懂,跡部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才会突然地羡慕起姐姐来,总是那样目光锐利,任何人的心思都难以逃过她的眼睛。也有些怀念起过去看动画的日子,那个时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总是很容易看清楚眼前这个人暗藏的情绪。

是不是站得近了,距离反而远了?

羽离禁不住有些出神。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哐——”一声巨响,似乎是开门声。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拿门出气。

羽离怔怔地抬头一看,已经到了医务室里了,那个老师看着突然出现的跡部和羽离,也愣住了。

然后,跡部把羽离拉进医务室,朝那老师看了眼,便立刻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他伸手捋过头发,说了句:“我在干什么啊。”他只是自言自语,透着一些烦躁,一些怒气。说得很轻,羽离却听到了。

看着跡部头也不回离开,羽离突然笑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笑,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真的想笑,似乎在忽然之间,心里涌上一阵愉悦,然后,笑容便忍不住舒展开来。

转过身来面对那老师时,羽离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姿态,温和有礼,朝那老师稍稍一躬身:“拜托了。”然后,伸出手,请他给自己包扎。

此时的羽离,嘴角还是那一缕浅笑,却总有些不同,似乎恍惚之间,面具成为了真实的容颜。

转身离开的跡部,初时脚步有些急,是真的有些烦躁吧。

然后,渐渐地,脚步慢了下来,面色也平静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下意识地伸手抚过眼角,目光里,隐隐绰绰间,流露出一些迷惑。

慢慢地朝前走着,想起之前的那些举动,似乎连自己都有些不能理解了。

忽然地,停住了脚步,走廊边的窗户开着,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见那条樱花大道。今天风有些大,花瓣被风吹起,漫天里飞舞,有些像是晕染开的粉色水墨。

身体往窗台上靠过去,跡部看着那些樱花,是看着的,却又似乎并没有看着。

凤宓月姬。

突然出现在意识中的这个名字,让跡部禁不住敛起了双眉。

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抚平有些纠葛迷乱的心思,却发现,向来奏效的方法,此刻却完全失去了作用。

禁不住面色一沉,目光稍稍冷了一分。

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要脱离自己的掌握,朝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走去。

从小,他就明白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所有人都羡慕他跡部家独子的身份,以为偌大的家族,注定有他来继承,不需要付出任何,就可以拥有一切。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个人,他的祖父,在他刚懂事的时候,就很明确地告诉他,想要得到跡部家的一切,就要证明给他看,他是不是有这个能力。

继承的资格不是上天赋予的,是要靠他自己去争取的。

从小,他就是个好胜而骄傲的孩子,只懂得往前走,挥开任何的阻碍,一直地朝前走,不会被任何东西牵绊住脚步。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从来都是那样心思坚定。

对网球的执着也是如此,全国大赛的优胜,是他一定要得到的。只是因为想要,所以会付出所有的心力去争取。

曾经,祖父找过他,跟他谈过网球的事,说他在网球上放了太多的心神了,告诫他不要被一些无意义的东西转移目光。

当时,跡部只是说了一句:我只是不容许自己的失败。

可现在这种感觉,真的从来没有过,像是陷入一团迷雾,越想看清却越模糊。

凤宓月姬…

初见她,只是觉得,是很漂亮,但也仅此而已,一个漂亮的木偶而已。

他也曾听说过关于凤家,那个“神氏一族”,还有凤家公主的一些传言。只是,却不太能够理解,祖父对娶凤家公主一事为什么那么执着。虽然,对于娶这样一个漂亮木偶没什么兴趣,毕竟,真的有些无趣。不过,对于自己的婚姻问题,他还是很早就明白了的,不可能任由自己做主。不过,至少,在有限的范围里,选择一个让自己稍稍有些兴趣的人吧。

所以,当他发现她似乎并不像外表那样无趣之后,禁不住被挑起了一些兴致。只是,知道了那次所谓的相亲,原来自己竟是被选择的一方,禁不住有些恼意,再加上被迫相亲的郁闷,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了吧,依旧她有些排斥。

第二次见面时,知道她是凤的姐姐,真的有些意外。而之后,在监督的办公室里,偶然看见樱花树下那张纯真的笑颜时,真的有些怔忪。

很像,真的很像,跟第一次见到小夜时的样子。那样干净的笑容,同样的澄澈无华,纤尘不染。

那一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的恍惚而已。

她不是小夜,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禁不住会想,这个凤家公主,到底有多少容颜。

再之后,便是刚才,那一曲铮铮琵琶,真的让他非常意外。

跡部突然抚上额头,想起了那些连他自己都有些搞不太清楚的举动。

不过,或许,其实,他本该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明白吧。

凤宓月姬,她…

“跡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突然的声音,让跡部稍稍一愣。

转过身时,看到是忍足,稍稍有些意外。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眉一挑,朝忍足看了眼,说道:“本大爷在这里关你什么事,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没事吧。”忍足突然有些促狭地笑着,然后朝身后指了指,“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有课啊。”

这时,跡部才想起,刚才那医务室所在的教学楼,正是属于医学院的。忍足在这里上课,确实没什么可奇怪的。奇怪的是自己。

跡部突然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这让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忍足,面色微微一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嘴角一扬,低声自语道:“好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第九章 选择而已

羽离在冰帝大学的专业是德语,其实,她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祖父会安排她学习德语。

一直到这一天,上课时,独自坐着的羽离,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其实,开学以来,羽离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或许是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有些异样吧,她始终没有主动与人交谈。

然后,昨天,偶然间听到两个学生的闲聊,才知道了,学校里,竟传着,她是跡部的未婚妻的流言。

那一刻,她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她倒是更想知道,跡部有没有听到过这个传言。

突然间,周围一阵细语纷纷,羽离回过神来时,朝门口看去,是他啊。

凤哲也。她该称呼为表哥的人。

这时,羽离才明白了,祖父安排他进德语专业,是因为凤哲也的缘故吧。

看着教室里那些人的反应,看来,凤哲也在冰帝也不是无名之辈了。想来也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清澈少年,怎么可能不受欢迎呢。

他走进教室时,目光微微一晃,看到羽离时,似乎稍稍有些意外。

隐隐约约间,羽离听到旁边有人在说着“终于回来了”之类的话。

凤哲也走过羽离身边时,稍稍停了下,然后,朝她微微一笑,淡淡点了点头。

羽离亦微笑着点头回礼。

那一天,在凤家门口,初见时的锋芒暗涌,似乎彼此都已经忘记。

本就备受瞩目的两人,这一回,更加惹来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像是这个时候才想起,凤宓月姬、凤哲也,两个人都姓凤。

不过,这一刻的疑惑还没歇止,不久后走进教室的忍足侑士,更是让所有人惊讶万分。

羽离朝忍足看了眼,他也是德语专业的?应该不可能,开学起,就从来没遇到过。而且,看周围这些人的反应,明显是意外的表情。

这个俊美的少年,嘴角带着斯文而优雅的淡笑,缓步走到羽离身边,轻轻点头致意,随后在她旁边坐下。教室里,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羽离的脸上,尽管依旧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可事实上,却真的有些头疼的感觉。

她总觉得,忍足的出现准没好事。

“忍足君也是德语专业的吗?”羽离转头问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不,我是医学院的,因为有需要,所以申请了德语课的旁听。”忍足回答地很随意,似乎这是很平常的事。但真的只是这样吗?羽离真的有些不太相信。对忍足,她不像周围这些人,会被他的外表影响,毕竟是看过网王的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这个人的心性的。

其实,忍足会来旁听,一半的原因,确实是因为自身的缘故。至于另一半嘛,只不过是因为,那天,看到跡部明显的异样,而偏巧之后无意间看到羽离走出教学楼。只是直觉吧,觉得或许跡部的异样,跟她有些关系。

这一堂课,羽离的疑惑并没有得到答案。忍足似乎真的只是来听课的而已。

至于凤哲也,与她保持着一些距离,始终只是温和有礼的态度。

不过,这堂课后,学校里又传开纷纷流言。

对此,羽离稍稍有些无奈,但也只能不去在意了。

她依旧如往常一样,独来独往。日子很平静,却总让她觉得,这种平静下,似乎藏着无尽的暗流。

当走下楼,遇到迎面而来的人时,羽离稍稍愣了下,有些眼熟,微一思索,才想起来,宫泽香织,网球部的经理,确切的说,是前任经理。

对方似乎也因这样的相遇稍稍有些意外。宫泽皱了皱眉,停住了脚步。看着羽离时,目光有些冷,藏着淡淡的锋芒。

羽离依旧只是往前走着,与她擦身而过时,宫泽忽然说道:“不要以为,倚仗着家世,就可以进网球部。我失去了经理这个位置,你也别想得到。”

她的话,让羽离禁不住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你进网球部,难道不是倚仗着家世的吗?”羽离说得轻描淡写,没有讽刺,似乎只是疑问。

不过,宫泽显然认为羽离是刻意的嘲讽,她侧过身,看着羽离,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甘心:“如果我现在还在女子网球部,应该已经是第一单打的位置了,可我却都放弃了,只是因为跡部回来了,所以我去做那个男子网球部经理。我牺牲了这么多,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凭什么,你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凭什么得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羽离稍稍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

“那不是你的牺牲,只是你的选择而已。”说完,羽离朝她淡淡地扫了眼,带着些许的怜悯。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她的话,让宫泽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突然一笑,带着一些自嘲,但下一刻又收敛了笑意,看着羽离的背影,眼底,藏着谁也看不懂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