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孵出来…怀英顿时大汗。

龙锡泞一提起他爹就心塞,完全不能体会怀英的心情,哼道:“他活该,不生这么多不就好了。”

怀英见他心情仿佛有变化的趋势,立刻就噤声不语,接过苹果开始“咔嚓咔嚓”地啃。

这么一折腾,大家都到快半夜了才睡下。龙锡泞坚持着没回自己家,就在怀英隔壁的厢房住下,说是方便帮忙。萧爹的心里已经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居然也没出声阻拦,萧子澹虽然有心想开口,却被萧爹给瞪回去了。

“怀英你晚上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我立刻就赶过来。”临走时,龙锡泞还不住地叮嘱怀英,怀英有些啼笑皆非,小声道:“不会的,我要是有什么事,这不是还有小环在么。”

万一她半夜想如厕了,还能把他一个大男人给叫进屋里来?一想到这里,怀英又有些紧张,小声道:“我要是没叫你,你可别瞎往里冲,听到了没?”

龙锡泞似乎也猜到了这种可能,脸上一红,终于扭扭捏捏地出去了。

……

黎明时分,怀英忽地一声惊呼从床上一坐而起,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屋里的小环也立刻起了身,赶紧点了蜡烛关切地上前问:“萧姑娘你怎么了?”

她的话刚说完,龙锡泞的急切的声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怀英,你没事吧?怎么忽然喊起来了,我能不能进来?”

怀英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的惊魂未定。小环有些心慌,想了想,还是起身去给龙锡泞开了门,又道:“像是做噩梦了,忽然吓醒的,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呢。”

龙锡泞飞快地进了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紧紧握住怀英冰冷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柔声道:“没事,都是假的,只是做梦,有我在呢,不怕啊。”

他温柔的声音很能给人安全感,怀英慌乱的心总算渐渐沉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想擦擦额头上的汗,才发现两只手都被龙锡泞包在掌心。龙锡泞见状,飞快地寻了丝帕给她,他倒是想亲手帮帮忙,又怕唐突了她,所以才竭力忍住了。

小环见怀英衣服头发都汗湿了,悄悄出了门去厨房烧热水,龙锡泞则耐着性子等怀英渐渐安定下来,最后才低声问:“又做噩梦了?”

怀英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太可怕。她完全不记得那个梦怎么开始的,脑子里只有一团模糊的记忆,各种妖魔鬼怪一路追杀,血雨腥风、鬼哭狼嚎,就算现在醒来了,甚至都能依稀感受到那些腥热的鲜血飞溅在脸上的可怖。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三天两头地做噩梦。”怀英吃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身上一丁点力气也提不上来,“龙锡泞你会那种不让人做梦的符吗?”

龙锡泞顿时傻眼,想了想,道:“回头我去问问我大哥。”若是辟邪驱鬼,他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不让人做梦,这恐怕得去找大夫才行。

小环又帮着怀英洗了个澡,这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开始亮了。这头一个晚上就闹得小环没睡好,怀英有些愧疚,至于龙锡泞,他除了怀英洗澡的时候守在门外,剩下的时间一直都陪在怀英床边。

怀英贪恋这种难得的安宁,硬是没开口赶他走。

她做噩梦的事,龙锡泞并没有告诉萧家父子,只是特意回去与龙锡琛提了提,又疑惑不解地道:“怀英不是那种心里头总压着很多事的人,照理说,怎么会做这种奇怪又可怕的梦。要不,我还是让三哥帮我叫个太医过来,给怀英开点镇定安神的药。”

龙锡琛却皱眉道:“若只是偶尔一两次倒也罢了,她若总是做这种相似的梦,不会是被什么魔物给魇着了。”

龙锡泞立刻否定道:“不可能,我一直陪在怀英身边,而且她身上还带着护身符,怎么会被魇着。”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还是有些紧张的,想了想,又朝龙锡琛求道:“还是大哥帮忙去看看吧。”

他都开口求了,龙锡琛自然要卖他的面子,从善如流地跟着他一起去了萧家院子。才进门,就听到身后有动静,龙锡泞扭头一看,顿时讶然,“杜蘅你也来了。”杜蘅对怀英还真是上心啊。

“大哥也在。”杜蘅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龙锡琛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萧子澹大清早就出去买菜了,萧爹没见过杜蘅,自然不晓得他的身份,见院子里又来了客人,赶紧出来打了声招呼,又将人往屋里引。

龙锡琛终究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朝龙锡泞摇了摇头,龙锡泞却松了一口气,暗下决心还是去叫个太医来开药比较妥当。杜蘅一改平日里自信飞扬的姿态,显得有些缩手缩脚,直到龙锡琛出了门,他这才好转,和颜悦色地与怀英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你有没有觉得杜蘅今天怪怪的。”怀英上午补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烧,“他是不是有点害怕你大哥?我看他在你大哥面前怪老实的。”

龙锡泞“唔”了一声,随口道:“我大哥是他姐夫啊。”

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

怀英有半天没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龙锡泞。

龙锡泞刚开始还挺得意,转了转脑袋,把自以为更英俊的左边侧脸朝向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小声道:“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

“你怎么都不说?”怀英一脸激动地道。

龙锡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问:“说什么?”他顿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就不悦了,怀英怎么老是想着他大哥呢?

“你又没问过。”他扁扁嘴,不高兴地道:“再说了,我大嫂是谁关你什么事。”他从来都没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跟怀英说过话,话一出口,怀英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心里头反倒有些不自在,态度立刻又放软了,委委屈屈地道:“你自个儿的伤都没好,别管这些闲事了。”

怀英倒也没生气,无奈地拍了拍床,摇头道:“这伤又不是我想让它好,它就能好的。那个太医不是说,我得在床上静养两个月,这是要我的命吧,还不让我自己找点乐子。”

不过,龙大殿下是杜蘅姐夫这事儿,显然不是个乐子。怀英的声音立刻又低了下来,托着腮,略有些伤感地道:“天帝的子女也挺不容易的,几个孩子就剩杜蘅一个还活着,剩下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哎——”再看看老龙王一家五个生龙活虎的儿子,真是太凄凉了。

龙锡泞也被她说得情绪低落起来,趴在床边小声地叹着气,“我听三哥说,两个公主都很温柔貌美,尤其是大公主,性子最是和气,天界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其实她和大哥都没来得及成亲呢,婚礼才到一半,天界就乱了起来,大公主便急匆匆地走了。”

谁曾想,她那一走,就是永别。龙锡泞生得晚,并不曾亲眼见过那两位公主的风姿,但是,能让他大哥情根深种,心心念念一千多年的,自然不是寻常神仙。

二人一起沉默,半晌后,还是怀英打破了这种低沉的气氛,小声道:“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我去厨房问问。”龙锡泞立刻就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转过头看她,沉着脸吩咐道:“快躺下,你衣服穿得少,小心又冻着了。”

怀英虽然不大习惯他这种突然的强势,但还是乖乖地拉了拉被子把上身盖了起来,又从被子底下伸出手使劲儿挥,“别磨蹭了,快点去!”

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怀英却不得不承认,有龙锡泞在身边,她好像整个人都踏实下来。可接连几天的晚上依旧是老样子,只要一睡过去就开始做噩梦,那梦境也越来越清晰,梦到了最后,她无路可退,只得扔下手中的长剑,朝那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如此几天下来,怀英的脸色越来越差,到后来,索性晚上都不肯睡了,到白天再来补。龙锡泞也没办法,一会儿去找他大哥,一会儿去找杜蘅,方法都想尽了,最后还是杜蘅不知从哪里寻了个老御医过来给怀英开了个方子,也不知到底是治什么的,怀英一喝就晕晕沉沉像喝醉了酒似的,噩梦倒是不做了。

……

又过了两天,宦娘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也过来看她,她进来的时候原本还红着眼圈,结果进屋瞅见她被龙锡泞伺候得跟太后似的,立刻瞪大了眼。

龙锡泞还记得她,难得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起身道:“你们说话吧,我去隔壁屋里眯一会儿。”他倒是并不乏,只是想着女孩子凑到一起,总有些私密的话要说,他若是这么大刺刺地站在一旁似乎不大好——这都是他三哥教的。

他人刚走,宦娘立刻就激动地奔到怀英床前,两眼放光地问:“那是谁?谁家的小郎君长得这么俊,是不是中意你?他看你的时候那眼神可不对劲,哎呀,怀英你真是走了桃花运了。”

怀英从来不知道宦娘这样的高岭之花也会有这么八卦的时候,她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不老实交待,宦娘一准儿要跑到龙锡泞面前去问东问西,万一龙锡泞说漏了嘴,泄露了他的身份就不好了。

“那是五郎的哥哥,唔,他四哥。”怀英有些不自在地道:“最近才来京城的。”

宦娘闻言顿时抽了一口冷气,“他也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这样的相貌和家世,全京城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了。当然,国师大人除外。

“怀英。”宦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地道:“你可要把握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像龙四郎这样的郎君,京城里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别犯傻说什么不好意思,也别觉得自己年纪小,若是错过了,以后可有得后悔。这世道本就不公,我们都是女儿家,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尤其是年岁渐长,一直寻不着合适亲事,家里头的亲戚眼睛里就像带着针似的,仿佛留在家里头多一天,就玷污了府里的名声。”

怀英虽然早猜到宦娘在家里的处境不是很好,却没想到有这般艰难,听得此言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她也听说宦娘家的情况,她们柳家在京城里算是个大家族了,只是这些年渐渐衰败下来,宦娘的父亲在家族中并不出色,快四十岁的人了,到而今也只是个从六品。他若老实本分也就罢了,偏偏还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遂想方设法到处钻营。

因宦娘貌美,柳父便打上了她的主意,想着借此攀上一门好亲。早先府里头也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的,只是他通通瞧不上,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心思,来提亲便渐渐少了。

柳父的眼光倒是好,整个京城的年轻才俊筛选了一个遍,最后才瞅准了莫家大少爷,还特特地寻了机会把宦娘送去钱塘。可这大户人家议亲,又岂是单单只看相貌的,门当户对才是正理,以莫家现在的地位,怎么看得上柳家。

因那桩亲事未成,柳父便一直有些不痛快,三天两头地责骂宦娘没用。就连亲生父亲都这般态度,府里头其他人就更不用说。柳家原本就人多,兄弟姐妹又总爱比来比去,宦娘貌美本就为人嫉恨,而今自是落井下石,每天的话不知道说得多难听。就连她今儿出门,她四妹妹都还阴阳怪气地讥讽她了一通。

怀英既心疼宦娘的遭遇,却又对她的劝告有些无奈。当然,她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好端端的,最近大家怎么都开始讨论起这么严肃的话题来了。就连萧爹,最近几天还总是欲言又止地说了一通龙锡泞的好话,什么“四郎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什么“你也别太挑剔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会听不懂吗?

“我们不说这个了。”怀英苦笑着把话题岔开,但心里头却还是颇受震动,虽说萧爹和萧子澹待她亲厚,可这婚姻大事,有时候还真是说不好。怀英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但她一直相信,生活是自己的,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只要积极向上,乐观进取,就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没有爱情也没有关系。

宦娘果然从善如流地不再说这事儿,转而问起怀英的伤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听说你受伤,我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你居然会伤得这么重。对了,你是怎么伤的?上次在船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都好好的,怎么这回还把腿都给折了。”

怀英顿时就噎住了,这种丢人的事,她可不好意思说给人家听。

“她呀——”龙锡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一边摇头一边进屋道。

怀英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使劲儿地朝他使眼色,生怕他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也不知是真被她的眼神给唬住了,还是他原本就只是故意吓唬她,龙锡泞继续道:“走路不长眼睛,踢着了石头摔了一跤。”说罢,又将药碗往她面前一送,凶巴巴地道:“快喝药!”

怀英一声不吭,乖乖地就把一整碗药喝完了。罢了,又把碗还给龙锡泞,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出去了。

龙锡泞最近的变化特别大,别的不说,这气势就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不说话光沉着脸看人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怀英之前还总以为他在装腔作势,后来渐渐发现,他的那种威严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以前顶着张三岁小孩儿的脸,再怎么威严看起来也只是个笑话,可现在换了个样子,居然就浑然天成了。

要不怎么是龙王呢!

等他再一次离开,宦娘后怕拍了拍胸口,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朝怀英小声道:“吓死我了,这小郎君板起脸的样子还真是吓人。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我看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以后真嫁过去,说不定他还会打人呢。”

“他就是故意吓唬我呢。”怀英立刻解释道:“其实一点也不凶,虽说有点小气幼稚,可人真不坏,你别他的样子骗了。”

宦娘见她一脸的紧张,忍不住捂着脸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怀英道:“还说对人家没好感,看看你现在这紧张模样,真是半点坏话都听不得。”

怀英顿时有点窘,想要再解释下去,可又实在说不清楚,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声道:“你别瞎说了,我跟四郎不可能的。”

且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龙锡泞是神仙,她是个凡人,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在他们面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也正因如此,怀英几乎从来没有考虑过龙锡泞,就算他三天两头的示好,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声对不起。

宦娘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脸色也微微一变,小声问:“是他家里不同意?”那到底是国师府呢,整个京城,还从来不见谁能攀附上国师大人家。不同意也是正常的。

怀英勉强笑笑,摇摇头,道:“不是早说了不谈这事儿吗。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伤了的事儿?”

“莫云说的。”宦娘随口道:“她还说要过来看你呢。”

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莫云要过来,来和她吵架吗?她们俩还真是合不来啊。

她正纠结着这事儿呢,外头就传来了莫云大呼小叫的声音,怀英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不过,莫家兄妹进来得并不顺利,人刚刚进院子里,就被龙锡泞给拦了,朝莫钦和莫云扫了一眼,毫不客气地问:“你们俩来做什么?”

别看莫云在怀英面前那么高高在上,咋咋呼呼的,其实特别有眼力见儿,一见龙锡泞她立刻就意识到面前这位大爷她惹不起,老老实实地躲在莫钦身后不吭声。莫钦来之前打听过,立刻就猜到了龙锡泞的身份,温温和和地笑着回道:“听说萧姑娘伤着了,我们过来看看。”

要说龙锡泞最讨厌的是谁,排第一的肯定是三天两头挑他毛病的萧子澹,可萧子澹是怀英的亲哥哥,他还不能太讨厌,所以,只能把排第二的莫钦往前拉,所以,温润如玉的莫大少爷就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有什么好看的。”龙锡泞完全没有要放他们进去的意思,“怀英正休息呢,你这会儿进去岂不是吵着了她。唔,到我屋里来喝口茶吧。”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若不是他三哥一再地叮嘱他千万不能乱耍脾气,使小性子,他保准把莫钦赶出门去了,还喝个大头鬼的茶!

莫钦没想到龙家这位四公子居然也跟那三岁的五郎一般不讲道理,但莫钦的性格却是极少与人冲突的,被龙锡泞这般怠慢也不生气,还无奈地道了声谢,朝莫云使了个眼色,跟在龙锡泞身后进了屋。

莫云悄悄走到莫钦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大哥,他是谁啊,怎么这么凶。我们好心好意地过来探病,他不领情就罢了,还这般说话,真是…”没教养!她心里头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只是不悦地瞪着龙锡泞,恨不得把他后背烧出个洞来。

明明长得这么俊,却如此傲慢无礼,实在是白瞎他那张脸了!莫云心里暗暗地骂,不想龙锡泞却像是后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忽然转过头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那目光倒也并不凶恶,只是冷,寒冰彻骨,正如这隆冬的天气一般。

莫云只觉身上一寒,仿佛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手脚顿时冰凉,心里甚至还生出一种拔腿就逃的冲动。

莫钦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许久不见五公子了,也不会他什么时候会再回京?”

“啊?”龙锡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光顾着散发王八之气去吓唬人了,一时没留意莫钦在问什么,半晌才回道:“哦,你说五郎啊,暂时不会回来了。你跟他挺熟?”他说话时又开始瞪着莫钦,心里想,这小子要是敢厚着脸皮瞎扯淡,他一定会狠狠地打他的脸。

偏偏莫钦是个老实人,居然半点也没顺着他的口风往下说,反而摇头道:“算不得熟,只是见过几面。五公子还小呢,喜欢黏着萧姑娘,和我倒是说的话不多。”

他哪有黏着怀英,明明就是怀英喜欢照顾他!龙锡泞心里哼道,脸色却好看了许多,甚至还纡尊降贵地给莫钦倒了杯水,当然,茶就没他的份儿了。

龙锡泞态度这般冷淡,莫钦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在这里坐太久,喝了两杯白开水后,便寻了借口起身告辞,莫云则更惨,进屋这么久,连嘴皮子都没打湿,换了在别人家,她不定要怎么发火了,可对着龙锡泞,她还真没这胆子。

二人从龙锡泞屋里出来,正准备离开,不想萧子澹刚好从外头回来,见了莫钦,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道:“子桐早上和我说你可能会来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就遇着了。怎么这就要走?”

龙锡泞生怕莫钦告状,立刻插嘴道:“哦,是啊,他们坐了一会儿,差不多了就走了呗。”

萧子澹哪里会不晓得龙锡泞的德行,几乎能猜到莫钦的遭遇,顿时有些内疚,但当着龙锡泞的面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朝莫钦赔笑道:“那我送送你们吧。”

三人出了门,刚走了两步,隔壁的院子门忽然开了,龙大殿下施施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瞅见萧子澹,朝他微微一颔首,尔后,又目不斜视,不急不慢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连一丝余光也没有分到别人头上。

“那位是——”莫钦从来都不是个八卦的人,这回却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向萧子澹问道。这样的气质风度,岂是寻常人,恐怕连国师大人与他相比都略有不及。

萧子澹也不和他吊胃口,小声回道:“是国师大人的兄长。”

这些龙王们一窝蜂地全都跑到凡间来,真是专门打击人的。莫钦这样的贵公子本是京城这个年纪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被龙王们一比…

哎,说起来都是泪。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直到萧爹和萧子澹下场考试,怀英的腿依旧没有痊愈,不过,已经可以住着拐杖慢走几步了。到了春闱这一日,龙锡泞便从国师府叫了辆大马车,把萧家三人一起送到了贡院门口。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再仔细检查检查。”怀英还当初被董承陷害的事,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都有点神神叨叨的了,从出门到现在,光是这句话就说了好几次,弄得萧爹都忍不住和她玩笑道:“不得了,我们家怀英这才多大,年纪轻轻这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怀英都还没说话呢,龙锡泞却有些生气了,立刻回道:“怀英怎么了,她担心你们倒还错了。上次要不是怀英提醒,萧子澹他还说不定——”

“四郎!”怀英猛地打断他的话,责备地朝他使了个眼色。龙锡泞这才怪委屈地扁了扁嘴,凑到怀英耳边道:“你爹他怎么能这么说你呢。”

“阿爹开玩笑的你都看不出来。”怀英没好气地道:“怎么这么笨,你以前不也老说我的不是,难道都是真心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好?不可能!”龙锡泞顿时就急了。

“怎么就没有…”俩人居然就在马车里吵起来了。

萧爹指着怀英哭笑不得,朝萧子澹道:“你说怀英这孩子,还总说人家四郎幼稚,看看她现在这样子,这哪里像个大姑娘。”

萧子澹却完全向着怀英,毫不犹豫地道:“还不都是四郎给带坏的,怀英以前可不这样。”怀英从小就乖巧懂事,这么幼稚的事从来不干。若不是龙锡泞,她才不会跟人吵架呢。

马车离贡院还有一条街就已经过不去了,路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不说马车,就连走过去都挺不容易。萧爹和萧子澹就在这里下了车,怀英还想再送送,被萧爹给止住了,“就到这里好了,怀英你腿脚不方便,一会儿进去了也不好出来。我和你大哥一起,多少有人照应,你不必担心。”

说罢,他又郑重地朝龙锡泞拱了拱手,道:“怀英这几日就麻烦四郎多照看了。她到底年纪还小,身体又不适,偶尔会有些脾气,若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你也别往心里去,等我回来了再说她。”

龙锡泞连忙正色回道:“翎叔放心,包在我身上。”他一边说话,又一边去偷看怀英的神色,发现她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又有些失望。重重地咳了咳,装模作样地朝她道:“翎叔和你大哥都要进场了,你怎么也不说句好听的?”

怀英白了他一眼,道:“我爹和大哥都胸有成竹,可不管我说什么都一样能高中,说不定,最后还能拿个状元回来呢。”其实她心里头大概有数,萧爹和萧子澹也算是在杜蘅面前报备过的,不管今年的主考是谁,只要他们俩文章不是太差,应该都能高中,只是名次就不好说了。照理说,萧爹的学问比萧子澹要扎实些,不过,真到了排名的时候,说不准萧子澹还会排在前头呢,毕竟,他年纪轻,模样又生得俊,大前年的状元听说就是这么来的。

萧爹和萧子澹笑眯眯地与怀英挥手作别,龙锡泞站在车外一路目送他们挤进人群中,半晌后,他才掀开帘子进到车里来,道:“都进去了,我们走吧。”

怀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街上依旧人多,马车走得并不快,怀英和萧子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有时候听到外头哪家铺子吆喝的声音大了,怀英还会忍不住悄悄掀开车帘朝外头看一看,“有卖炸馄饨的呢,真香。”

“肚子饿了?”龙锡泞问,说罢,又好笑地道:“你最近吃得比我还多,都胖了一个圈儿,脸也圆了。”他打击完怀英,不顾她气得圆鼓鼓的脸,笑嘻嘻地让车夫停车,自个儿跳了下去。很快的,怀英就在炸馄饨的摊子上瞅见了他。

他很快就买了碗炸馄饨,完了却不急着上来,东瞅瞅,西瞅瞅,一会儿,又走到车窗口,压低了嗓子道:“那边还有卖桂花汤圆的,闻着可香了,我看了一眼,里头是黑芝麻馅儿,你还要不要吃?”

桂花汤圆什么的,也跟桂花蜜汁一样香香甜甜的吗?怀英的口水都快出来了,脸上却还挺镇定,摆着架子拿腔拿调地道:“唔,你说得这么好,那就来两颗吧。别要多了,我吃不下。”

龙锡泞“扑哧”一笑,转头就问那小摊贩要了个大份儿的,罢了又笑吟吟地回头朝怀英道:“没事儿,你就吃两颗,剩下的我吃。”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里的炸馄饨递过来,随手又抓了一只扔嘴里,边吃边点头,“味道不错,你别吃完了,给我留几个。”

“这么大一碗呢,我怎么可能吃得完?”怀英没好气地道,她瞅见那摊子上的汤圆好像快煮好了,又赶紧朝龙锡泞催道:“赶紧过去,迟了就被别人抢走了。”正是大早上,那汤圆摊子上坐了不少人,大家都靠抢的。

龙锡泞见状,赶紧就冲过去了,以万夫不当之勇抢了一碗过来,又跑回去付了钱,再急匆匆地往马车上跳。“砰——”地一声闷响,马车有些不正常地震了一下,龙锡泞却没有进来。

怀英隐约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轻轻地唤了声四郎,却不见他回话。出什么事了?她赶紧把馄饨和汤圆放在一边,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咦——”怀英眨了眨眼睛看着龙锡泞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好端端的,他居然平地摔了一跤,这真的是龙王殿下吗?龙锡泞当着怀英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特别不自在,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解释道:“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有点意外,就没注意脚下。”

怀英强忍住笑,关切地朝他问:“伤着哪儿了没?我看看。”

“屁股痛。”龙锡泞朝她咧嘴直笑,夸张地喊:“痛死了。”

“活该!”怀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扶着他进了马车,又好奇地问:“看见谁了,这么激动?难道天界又有别的神仙下凡了?”不然,她真是想不到还会有谁能让龙锡泞这么失态。可是,这些神仙们不好好在天界待着,一个两个都往凡间跑,天帝也不出来管一管吗?

龙锡泞皱着眉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照理说,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到底是谁?”他越是这样语焉不详,怀英就越是好奇,心里头简直有只猫爪子在使劲儿挠,拽着龙锡泞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

龙锡泞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说了,“我看着有点像云泽川神女,唔,许多年不见,也许是我看错了。”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不是这么想的,虽只是惊鸿一瞥,可以龙锡泞的眼神和记性怎么会弄错,更何况,凡人和神仙,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怀英闻言也微微愕然,疑惑地道:“她不是失踪了许多年了,怎么会出现在京城?”怀英对这个神女的观感有些微妙,真要算起来,当初那桩案子里她明明是个受害者,可怀英却对她喜欢不起来,就连怀英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会儿听龙锡泞陡然提起她,怀英的心里依旧有些怪怪的。

“所以才奇怪啊。”龙锡泞狐疑地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又神神秘秘地朝怀英道:“大三哥和杜蘅说,三公主当年是被冤枉的,真这样的话,那这个神女就有问题了。也不知是谁给了她好处,指使她害人,还骗得我为她上下奔走,现在一想起这事儿就来气。”

他生气时,目光在怀英身边扫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指着她身侧几乎快要空了的馄饨碗道:“怎么就没了,不是说了要给我留几个的吗?萧怀英你肚子真大啊!”

怀英把那碗里剩下的两三个炸馄饨拨到碗中央,有些不好意思,但嘴巴还挺硬,“不是还剩几个吗,你看这汤圆我都没吃呢。”

“那是因为你压根儿就来不及。”龙锡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的真相。怀英朝他咧嘴直笑,“这个我就尝一口。”一边说着话,一边舀了颗汤圆放嘴里,皮子又软又弹,芝麻馅儿特别香,更要命的是外头的桂花蜜酱,甜而不腻,简直好吃到让人险些咬掉舌头。

怀英把汤圆碗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手了,指挥着龙锡泞道:“再…再去买一碗。”

龙锡泞:“…”

最后龙锡泞又下马车要了两碗馄饨和两碗汤圆,坐在底下吃完了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