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怕我卷入子竹和子桐这对母女的麻烦事里面去,”白玉鸾叹了口气,“子竹暂且不说,子桐公主,确实是个极品。”

“还有,子桐本人不知道她实际上是我的侄女,她还喊着老祖宗娘亲,你也要注意。”

“皇家的血统,真是混乱不堪。”

不知为何这句话却让龙啸桐本是笑意的嘴定格了,就如每一次他说道凤仪天下这四个字时自己僵硬的表情。

本来是想轻装上阵的,一早上又多让她知道一宗这宫中不为人知的秘密,白玉鸾越来越觉得自己一旦出宫就会被杀人灭口。

偏偏这一天就是琴技考试。说曹操曹操就到,子竹作为这一门的主考官出现在白玉鸾面前的时候,两人都很不自在,彼此最隐私的一面暴露给对方,却都要装作不知道,个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白玉鸾在面具的掩护下,肆无忌惮的观察其这位四十多岁的妈妈级人物那保养的像十八九小姑娘一样的身材和脸蛋,再一想到那个子桐公主….

造物主是公平的,报应迟早会有的,子竹这辈子什么都不缺了,于是都清算到她那个不能相认的女儿身上了。

浑身发冷。

就在这样的混沌状态中,一上午的初试就过去了,不出意外是梅妃率领的月季组领先,十六轮下来月季组占了十人,再加上梅妃保底,这一天的战果早就被锁定。

最可悲的当然是牡丹组,当初嫔妃自由分组,只有昭仪一人投了牡丹组,如今她怀了龙种不能参加这么吵闹的比赛,而那些被迫分到牡丹组的贵人们都开始玩消极迎战,牡丹组全军覆没。其余的六人,被玉兰组悉数占去,就连白玉鸾一向四十五度俯角鄙视的景贵人都过了关,白玉鸾一股斗志被腾地点了起来。

输可以,但是不能输的这么狼狈。

决赛共十九人,便是上午晋级的十六位嫔妃和直接晋级的三位贵妃。按照子竹的规定,比试共有三轮,第一轮是分组淘汰,第二轮是规定曲目,第三轮是自选曲目。

上一届琴技比试的冠首梅妃自动轮空,剩下十八人两两比较,产生前十。

而最不被看好的白玉鸾第一轮,就遭遇了黑马景贵人,本是抱着必败打算的景贵人一看对手是更没谱的白玉鸾,五官又一次挤在一处,趾高气扬的表情让白玉鸾想起入宫后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玉贵妃,得罪了,虽然我很想放水,可惜,您是这百花会的总协调,我不能在您眼皮子底下坏了纪律不是?”

白玉鸾笑的风轻云淡。

到了她们比试的环节,白玉鸾身穿定制的有牡丹图案的白色盔甲,景贵人所属的玉兰队主打粉色,两人站在一处色彩上倒是分外美丽,老祖宗看台上远远地看着说,“这不是罗尚书那个脑子有点毛病的女儿么?别说,和白玉鸾站在一起倒是般配。”

龙啸桐咳了两声,老祖宗没好气的看了眼他,“怎么,你是怕被白玉鸾抢了女人,还是怕被景贵人抢了小倌啊?”

这老祖宗,一时半刻也不忘妖蛾子。

这边景贵人一弹上,白玉鸾就乐了,这莫不是子竹给她的琴谱中的曲目?

抬头看了看正襟危坐戴着面纱的子竹,心里想,果然是混过宫里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管是帮你一把还是推你一把都可以做的不动声色。

这边景贵人弹毕白玉鸾上马,全场人没一个对他有什么期待,老祖宗更是眼尖的看见他手上还戴着厚重的盔甲,叹了口气,“可不要把琴压坏了才好。”

白玉鸾开始弹了,梅妃端起茶杯的手停下来,茶杯挡住脸看不清表情,珍妃看着梅妃这架势就知道大势不好了。更何况,她也不是白混的,白玉鸾这曲子弹得怎么样,她也心里有数。

尚有一丝青涩,但是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

珍妃又瞧了瞧当评委的子竹,知道肯定是她泄了题,却又没得可说,这个神秘的宫外人子竹,据父亲说是前朝的废公主,地位很不一般,犯不上为了个景贵人和她翻脸。

白玉鸾这算是平平稳稳的闯过了第一关,老祖宗拄着下巴摇摇头,“无趣。”

第二关和第一关是如出一辙,必考曲目又是琴谱里的,而且还是第一首,白玉鸾弹得最熟练的春江花月夜。虽然白玉鸾也不想作弊,但是为了自己平安过关,给后宫给自己都少添点乱,她还是乐意接受子竹的好意的。

如此这般,白玉鸾超长发挥进入了第三轮,剩下的四个人之中,除了她以外,其他几位是上一届的前三名,做到这个份上,白玉鸾已经很知足了,至少在老祖宗面前弹了两首曲子,都没有掉链子,这一天大概可以这样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可是,白玉鸾的人生永远不可能这样风平浪静,更何况,这是所有意外聚集在一起的大集合——百花会。

当梅妃以一曲“天上人间”毫无争议的锁定冠首后,白玉鸾这边和第二轮重复的曲目“春江花月夜”本是可以忽略的,就在她刚弹出第一个音的时候,一声可以媲美传令兵的豪迈悠长透亮喜庆的声音突兀的刺入充满着高雅情趣的比赛场地。

好戏开场了么——————————————

白玉鸾手指一沉发出沉重的一声,然而众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连她自己的眼睛都离不开横冲直撞闯进来的——

呃,一马一人。

看着咋那么眼熟呢?

哦,对了,这位骑着高头大马的不速之客,也穿着白盔甲也戴着喉心玉,也配着桃花剑也戴着假面具。

来客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白玉鸾小声说着,孤星,你来了哈。

对面的女人使劲摇着胳膊,大声喊,喊大声,生怕这死一般寂静的场子里她的声音不够绕场三周的——

小玉玉啊~~~~~~~~~~想死我了~~~~~~~~~~~~~~

你怎么逃婚逃到我家来了?

龙啸桐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老祖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好戏开场了。”

闹剧

话说子桐公主一出场,但胜却人间无数,凌乱的不仅有宫里的,还有韩若生这个本该和她没有任何交集的人。

白玉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韩若生就杀了出来,大喊着:

操——

这一声可谓是荡气回肠气壮山河,配合着韩若生狰狞的表情和抡起的大锤,真是鲜活的一幕。

子桐公主也不示弱,抽出桃花剑就迎上了韩若生的大锤,电光火石,一直无两。

白玉鸾一看不好,手边却什么都没有,离自己最近的兵器是一百米开外曹彬背上的玉石弓,估计等白玉鸾找到了箭,不是韩若生的大锤上沾了子桐公主的脑浆,就是子桐公主的桃花剑上淌着韩若生的血液。

情急之下,白玉鸾一脚踢起琴来,单手卸下手上的护甲迎着从天而降的木琴,琴弦精确地嵌入护甲的牡丹花雕花纹路之中,仿佛白玉鸾早就估算好了一样,她一手抵住掉下来的琴就势竖在地上,一手猛地一拽,沟在纹路里的琴弦蹦断的一瞬间白玉鸾用牙齿咬住猛地一拽,整一根琴弦被卸了下来。

而这一切,只是不过几秒中的事情。

龙啸桐被老祖宗拉住不放的时候,白玉鸾飞上竖起的摇摆不定的木琴之上,一个蜻蜓点水微微借力,腾空飞起,直奔曹彬而去,而曹彬也早已会意,白玉鸾到了他身边尚未落地的时候,他就转过身去弯下腰来,那玉石弓扬了起来,白玉鸾还未曾落地就拉弓开射,只不过,这被临时征用的“弓箭”,是琴弦罢了。

琴弦在玉石弓上发出清沥的一声回响,如黄莺出谷声音分外动听,而那嗖的一声射出的琴弦拉出的音律,层层音节骤变,如同最好的琴师最快速拨动的琴弦。

“谢了,司督——”白玉鸾脚尖一点地,整个人追着琴弦而去,琴弦在韩若生的大锤和子桐公主的桃花剑相碰的那个精准的刹那,嗖的飞在中间。

那三种兵器叮当碰撞的声音,如若自然谱成的天籁,被两种兵器夹在中间骤停的琴弦,开始不断震动,敲击在大锤和剑身上,又是不同凡响的音律。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有看清,只听见一连串奇异的音律,最后看见白玉鸾站在韩若生和子桐公主之间,一边抵住一个人,而那只琴弦,直到那时,还在震个不停。

“老大,你干吗!”

“这是陛下的妹妹子桐公主!”

“呗,她是专门克我的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就是子桐公主!”

“我当然知道天煞孤星就是——什么~~~~~~~~~~~~~~~~~~~~~~~~”

锤子和剑一同落地,成为这曲子最后的亮音,骑在马上的子桐弯下腰来搂住白玉鸾,狠狠的亲了一口,大笑道:小玉玉,这下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的郎君——

龙啸桐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件事还得说到三年前,三年前龙啸桐被天外来兵玉家军挫败,颜面尽无的回了宫,虽然当下不少人要披甲挂帅替皇帝出这口气,但是最后将此付诸实际的却是一个女人。

上都后宫一等一的活宝,人称天煞孤星的子桐公主。

这个子桐公主,和妖蛾子太后年轻的时候一样,是个姥姥不爱爷爷不疼的主儿,龙啸桐即位后她跟着成了公主,可背地里上上下下还是叫她天煞孤星,龙啸桐曾戏言,如若打不败玉家军,就把子桐许配给他,这样白玉鸾就能被活活克死——

当然,那只是当哥哥的一时戏言,而做妹妹的,记话记一半,忽略了那句打不败玉家军的大前提,只记得皇帝哥哥把自己许配给了玉将军。

如果说小女子情窦初开吧,这多少抬举了这位公主,但是她私跑出宫单挑玉家军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白玉鸾,确实有那么一股电流周身流窜,心脏也急速运动了几秒。

“你是我天煞孤星的郎君了,就这样。”

白玉鸾愣了,玉家军愣了。

妾骑竹马来,绑得郎君归,此等极品狼女,唯有天煞孤星。

虽然天煞孤星至此安营扎寨蹭吃蹭喝就是不走了,还天天自诩为大嫂,可是她也是一双铁拳十八般武艺,加上又是个女子,众将士们都不敢真的动手轰人。

最后,韩若生被派为代表,前去说理,而说理的结果就是,孤星趁他不备下了药,第二天白玉鸾要到北走五十里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去接人。

这件事,是韩若生一生的耻辱,从此,他发誓要见她一次砍一次。

可惜,白玉鸾把他接回来以后,天煞孤星就神秘的消失了,很多人都说,是老大私底下解决了她,可是韩若生知道那不是老大的作风,究竟老大是如何解决得,永远都是一个迷。

其实,白玉鸾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她只不过在天煞孤星洋洋得意的叫她去接韩若生的时候,问了句,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

子桐公主愣了。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她要什么,大家就给了什么而已。

尤其是爹,这么多子女中最宠的就是她了,还有哥,接替爹当了皇帝后,对她是一天比一天好。有时候她也奇怪,为什么爹和哥对她如此特别,后来想烦了,就骗自己说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

可是就连她这种懒得动脑的,也知道这是谎言,她其实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人,扔在大街上就是一芸芸众生,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是两任皇帝最疼的公主,又有谁会真的正眼瞧她?

其实她并不傻,只是装傻。她也并不张狂,那是她对外宣誓自己无害的保护色。

这个问题子桐想了很久,就在白玉鸾失去耐心决定让她一个人慢慢想的时候,她说了:

等我想明白了,我再回来找你,郎君。

于是孤星此时是严肃的,但是不代表她已经悔改。

白玉鸾叹了口气,就去营救、安抚、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打晕拖回来的韩若生。

孤星走了,走的时候留了一封信,白玉鸾以为她不识字的,结果信上还是写了一句话:

明年此时,在这里等我,我若能打败你,你就要娶我,未婚妻子桐。

第二年这个时候,正忙于作战的白玉鸾根本没功夫搭理她,而她冲到战场开始叫嚣,白玉鸾只好叹了一口气,转了个身,孤星还没反应过来,白玉鸾两只手指已经逼在她的脖子边,而那锋利的触感,无疑是刀片。

“可以了吧,孤星,我没工夫搭理你。”

孤星大义凛然的走了,白玉鸾都没空出时间问问她那个“子桐”的事。结果,仗打完以后,她又收到同样的一封信,还是那句话,落款处依旧是未婚妻子桐。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玉家军已经被白玉华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仗去了,子桐自然是扑了个空,自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决心自残以折磨白玉鸾的灵魂,让他一辈子生活在愧疚之中,于是一回宫就随便找了个偏远的小国嫁了过去。

子桐公主举办盛大婚礼时候,白玉鸾特别跑去看了。

那是哪个小国她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可怜的王子被扔进了花轿,而传说中的子桐公主骑着高头大马频频对民众挥手。

穿着白盔甲戴着喉心玉,配着桃花剑戴着假面具。

白玉鸾心底一凉。就凭这身装扮,是她没错。

原来此子桐真的就是上都公主子桐。

这事她没有和任何人说,毕竟,韩若生想见一回砍一回的是上都的公主,不是菜市场卖菜的。

可是人生,就是充满了巧合和意外。

她,子桐口口声声的郎君,已经成了她高大威猛皇帝哥哥的玉贵妃。

他,口口声声要砍人的韩若生,已经成了子桐公主脚底下一个小小的兵部卿。

再相逢,一切都不同了。

看够了好戏的老祖宗一拍手,“果然还是子桐回来热闹,这百花会怎么少得了她?”

龙啸桐在一旁狂抹汗,应和道,“是啊,子桐最能逗老祖宗开心。”

“开心是开心了,但是不能由着他们胡闹。”老祖宗果然想借题发挥,这时全场的目光终于从场中央这电光火石的三人转移到台上笑的毛骨悚然的老祖宗身上。

“白玉鸾,你这是表演的哪出啊?”

龙啸桐头皮一麻,老祖宗对她的称谓从“玉什么的”变成了白玉鸾,这事就大了,没好气的瞪了几眼下面还后知后觉的子桐,以及没大没小的韩若生,这一对活宝不知道他们把白玉鸾已经逼上了悬崖。

这回,无论是柳长风的巧舌如簧,还是曹彬的无中生有,亦或是青衣的舍己为人,都救不了她了,龙啸桐心一横,大不了和老妈撕破脸。

白玉鸾这边递给了韩若生一个眼色,韩若生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给老大添了麻烦,乖乖的跪下,而子桐本是看着韩若生一跪笑出声来,却紧接着看到老祖宗紧锁的眉头,也收敛了几分,小黄雀似的飞了上去,腻在老祖宗身上,“老祖宗,可想死我了。”

“疯丫头,嫁了那么远还不老实,和那个男的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还叫人家什么夫君,知不知道羞耻啊!”

龙啸桐咳了两声,“而且,白玉鸾已经是朕封的玉贵妃了,皇妹。”

“什么——你抢在我前面把小玉玉给拿下了?”

本来是渐好的局势被子桐这么一嚷嚷,可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白玉鸾心里咯噔一下。

“哥,凡事得将给先来后到,小玉玉是我先看上的,要不是他逃婚,我怎么会一气之下嫁给那野猴子!”

龙啸桐再次咳嗽了一下,“皇妹,丈夫是你自己选的,怎么可以叫人家野猴子。”

“你们这种无所谓的事先放放,这逃婚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老祖宗可是耳朵灵的很,一语中的,毫不含糊,龙啸桐耸耸肩,心想,别说您不知道,连我也不知道。

“小玉玉是我挑中的驸马,这事,歪脖子树也知道!”

韩若生掳起袖子喊道,“你说谁是歪脖子树!”

子桐也不甘示弱,“瞎叫什么啊,你这不都答应了么!”

白玉鸾捂住还要对骂的韩若生的嘴,毕恭毕敬的说,“回禀太后,我玉家军三年前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蒙公主错爱,白玉鸾自知配不上公主,这段过往,不过是戏言。”

“男女之事,怎么会戏言?还是你天生风流,男女通吃?”太后穷追猛打,用词是越来越下道,“你先是勾引公主,又媚诱天子,你该当何罪?!”

得儿,大帽子是扣上了,下一句,拉出午门斩首也就一句话的事。

龙啸桐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老祖宗,白玉鸾进宫是儿强迫的,这前朝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不曾做过任何媚诱之事,这统统错在儿子身上,儿子——”龙啸桐脑中曾有那么一瞬想和盘托出白玉鸾身为女儿身的事实,但是转念想起对她的承诺,于是咬着牙说,“儿子就好这一口。”

白玉鸾听的脸一阵红一阵绿,而其他的大臣妃嫔们都是铁青铁青着脸,不时有吞口水、咳嗽的声音,目光是一律齐刷刷看着自己的脚。

这百花会第一天,真是十足尴尬。

已婚的公主声讨玉贵妃逃婚。

兵部卿在表演场与公主大打出手。

老祖宗要拿玉贵妃开刀。

皇帝承认自己是断臂。

梅妃喝了一口茶,本以为是今天的主角,没想到成了看客,不过看客也好,这个时侯参一脚是惹火烧身,自讨苦吃。